为打卡强行关联天朔同学(扶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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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斜下,尚未倾覆但已然残缺不全的高楼被漫天红霞染上一层古旧的颜色,如同枯槁而死的苍天大树。地岩松动,沙砾覆盖,我们行走在上的,是科技与文明的森林化为的荒漠。
这是在■■■■年,原本作为教师的我所踏上的,一趟没有归程的旅途。
由于天色渐晚,贸然前行会遇到更多不可知的危险,我们暂且寻了一处废墟歇息。两名来自“无名机关”的——用一个比较恰当的词来形容的话——“超能力者”,坐在这处废墟靠外的地方,维持着警戒。
因为通信设备的故障,当他们从怪物的口中救了我们时,和他们口中的“机关”失去联系已有二十四小时。
我的女儿南南抓着我的裤腿歪歪斜斜地乱走。我把这个不足周岁的小不点举起来,抱到了臂窝里。
正当我一手揽住南南,一手翻着书的时候,队伍里的另一个幸存者从废墟的另外一侧走了过来。
那是一个秀眉白面的少年,年纪绝不过舞勺,头发以男生而言略长,发丝服帖地依着脸廓和脖子,低头的时候眼睛会被刘海垂下的阴影遮盖。
也就是说,这发型在凡是严格一点的学校里一定是不合校规的。从他平时说话的方式来看,被指出这一问题的时候说不定还会顶撞老师。
此时这名少年正一边咳嗽着,一边冲我呛声。
“你可真是有闲情逸致?都这种情况了……居然还在看书。”
我多少有些习惯了他的语气,以一种习以为常的态度回应道:“我也别无他法没有办法嘛。既没几个超能力傍身,也没有修缮联络设备的技术,就算面临着世界末日,我也只有翻阅几卷诗集,打发打发时间的本事了。”
说起来,由于在之前互报名字的时候,这个少年大刺刺地自称“我没有名字”,所以到现在我们都只能用“喂”、“那谁”和“小朋友”来称呼他,实在是很不方便。
我曾打算给他取个暂时的称呼,没想到当他听到那个称呼的时候,额头旁直接爆几个青筋来。
“我拒绝。不准这样叫我。我嫌弃‘白’这个字。”
我只好善解人意地放弃了以这个称呼来喊他。
但那可是出自莱蒙托夫诗里的名字啊,我很满意的……我不无遗憾地想。
回到现在的话题上,我听出他话里对现状的不乐观,本着宽慰的态度又说了一句:
“据Mr. Kerulen所言,还有大约两天我们就能到达他们当初和同事的约定地点,接上头后就能恢复与机关的联络了。无论如何,还有两位心善的超能力者愿意向我们援以一臂之力,你也不要过于不安。”
少年重重地嗤了一声,然后有点自作自受地被自己呛到,不停咳嗽起来。我好笑地伸手打算给他拍拍背,却被他一瞪眼躲开了。
好不容易停下咳嗽,他举目幽幽地回道:“你刚在说谁不安?我可不是需要被照顾的小孩子。看好你自己的小拖油瓶吧。”
“说什么傻话,我女儿是宝贝小甜心,才不是拖油瓶。”
小拖油瓶·宝贝小甜心·南南好像明白我在讲她,抬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少年则露出了一脸牙酸的表情。
“我和他们打听了一下超能力的事情。”少年甩了甩头,像是要把刚才那让他牙酸的话甩出自己的脑子,“如果成功加入他们机关里的特殊部门,就能获得超能力,他们把这个过程称为‘灵赋’。”
“你对超能力很感兴趣?”我感慨了一下到底还是个小孩子。
“你难道不感兴趣?”他一脸不信,“你又不像队伍里另外那两个蠢人,害怕自己没见识过的东西,见到超能力比看到怪物还慌。”
“哈哈,不害怕并不代表有兴趣。这个我又不在行,倒是对他们提到的保护区比较感兴趣,墨小姐告诉我许多基础设施都在建设,还准备开办学校,我觉得挺好。”
“你先担心一下你们两个能不能到得了保护区再说吧。”他却忽然这么说。
“怎么这么悲观?危险既然是未知的,那就见招拆招,先抱着一颗享受旅途的心吧。”
“旅途……”他冷笑了一声,回头看向火堆旁争执中的两个人,“那个胖子男人每天什么都不干,吃三人份的食物,还埋怨其他人保护他保护得不够卖力,尽管你不说什么,但另一个人的忍耐已经到极限了。”
我侧耳,隐约听到两个人隐隐要发展成打架的趋势。另一边,Kerulen和墨小姐也正走过去看情况。
“我希望任何人都不要脱队。”我把南南放到地上,看着那个方向站起身来,“打架这种徒劳消耗体力的做法只会降低所有人的存活率,正是这种时候人才更应该团结一心。”
“团结?”少年漆黑无光的眼瞳中夹杂着讥讽,“你开玩笑吧?这种情况你叫大家团结?”
他开始掰手指。
“如果不是为了带着我们五个拖油瓶,那两个会超能力的人早就能和他们口中的队友汇合。那两个男人、我、你、你女儿,我们五个在对抗怪物方面半点力都出不了,这种情况下少一个人就意味着更多的食物和更快的行程,意味着活下去的几率更大。而团结,差不多可以和团灭划等号。”
“——你居然想叫我们团结一心,失心疯了吧?”
少年嘲笑着我,述说着在他认知中,这个世界理所当然的规则。
每个人为了私利争执不休,为了私利谋害让人。
我并不打算反驳,因为这的确就是这世界一侧的模样,这个少年也一定是亲眼见过,所以才会这么说。
可是这世界另一个侧面的样子呢?难道他从来没有见过吗?还是说就算见到,也会熟视无睹,依旧从中读出利用和欺骗呢?
……
…………
隔着联络屏,十岁小女孩扎着小马尾,板着脸和他讲完了这一天发生的事情,最后话题一转:“今天学校里有个同学说,外面的世界太恐怖,他讨厌外面的世界,希望一辈子都不要出去。”
“他讲的不是很对吗。”白帆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睛,随口回答。真是的,看南南一脸严肃还以为她是不是被欺负了呢。
南南看起来很郁闷。
“虽然外面很可怕,但是我喜欢外面。”她说,“有好多大哥哥大姐姐、好多叔叔阿姨,一直在外面,像英雄一样保护着我们,我觉得、外面也是充满温柔的。”
白帆心说,那是因为你没见过真正的外面,才会产生这么蠢到惊悚的想法。
将来多看看就会明白了……这是比较乐观的判断。毕竟他也不是不知道,总有些人,无论经历了什么事情,都还是会产生各种各样愚蠢到无药可救的想法。比如南南她爹,就是白帆心目中至今为止尚无人超越的蠢货。
通话结束后,他看了看时间和最近的任务安排,在队伍部分停留了一下视线。
之前好像听说嵇天朔的复健期要延长,最近也还不能和他们一起出任务。
他决定去看一下这位仁兄的康复情况,之前去探病的时候不是状态还不错吗,难道又有什么反复?不会是做了什么勉强自己身体的事情吧?
白帆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毕竟那个家伙,也是蠢货之一啊。
先发一部分!
〇、
少年醒来的时候已是晌午。
他试着喊了几声,如他所料,无人回应。
床头柜上放着透凉的水和药片。他端起杯子,喝水吃药。
电视机飘着雪花,偶尔有一两个让人感觉很不妙画面闪现。
又关掉,遥控器被扔向沙发。
桌子上有一张他熟读过的字条,字条上是他母亲的笔迹:
『不要乱跑,我们跟其他人去探路,去去就回。』
落款写着“妈妈”和日期。
自那日期之后,已经过去了几日。阳台上她很喜欢的那盆花显出了枯颓,似乎预示着某种不可挽回的态势。
要是能回来, 早就该回来了。所谓的去去就回,也不过是一去不回的托词。
继续留在这里,当所有食物吃完的时候,就只能等着饿死那一刻的来临。
他开始收拾背包。
■■■■年■月■日,兴复镇一带灾害性天气与魔兽噬人情况越演愈烈,经镇代表会议讨论,决定组织所有尚存居民一同迁移(逃难)。
途经邻镇时遭遇魔兽袭击,队伍分散,大部分居民失踪。
Nameless机关下属情报组获得这条信息后紧急通知附近的行动组前去搜寻幸存者。
最终获救带回总部者三人。
一、
——两个月前。
Nameless机关总部。
病房。
“……那个孩子终于醒了过来,你也……”
白帆推门进来的时候,北山弥生正飘浮着立在病床的一侧,她飘浮在距离地面二十厘米左右高的地方。
即使这样她那头瀑布般的黑色长发也几乎垂到了地上,黑发中的龙角似树枝般伸展着,身后龙尾上青色的火焰永燃不灭,让她在这个纯白空间里展现出一种不可忽视的气势。
弥生在听到开门声的时候就收住了话,转身看向来人。空荡荡的病房里一时只剩下生命检测装置和环境维持装置运转的声音。
白帆猜到她讲的是前不久一次行动时遇到的事情,当时他们在清理魔物的途中意外接到情报组的通知,调转方向去营救一个长久以来一直依靠自制武器抵抗魔兽的小团队。那个小团队中有一个小男孩,因为生病和受伤的缘故一直昏迷着,听说上周终于转醒。
但是躺在这张床上的嵇天朔,至今还没有半分要醒来的迹象。
“我还以为这会儿没有人在。”
白帆语气轻柔地解释道。他推上门,把冷气隔绝在门外,随后抱着手臂靠在了门上。
“抱歉,不是故意打扰你们兄妹叙话的。”
弥生的右眼维持着日常状态下紧闭的状态,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左眼由低垂眼帘缓缓转至完全睁开,露出平静无波的银色瞳仁。她甩动了一下龙尾,点头以示招呼。
白帆习惯了她的少话,也点头回应,随后走到病床的另一侧。
就像他上次来探病时看到的那样,嵇天朔双目紧闭,看起来仿佛睡着了一样,脸颊与眉弓的伤口还敷着药,黑发毫无生气地垂落在苍白的枕头上。
白帆问:“他情况还是一样?”
“医生还是说,无法检测出他什么时候能醒。”
无法预测,也就是说,如果幸运的话,嵇天朔或许下一秒就会醒过来,像以前一样傻乐地向大家说自己并无大碍无需担心。
又或者,他会一辈子都需要像现在这样,躺在床上,无论身边的人是哭是笑都无法给出任何回应,只有检测仪能证明,他还活着。
白帆没有资格为这个现状悲叹,因为正是他与嵇天朔共同做出的抉择导致了这一后果。
在他将嵇天朔一人留在那里的时候,就清楚明白地知道最糟糕的后果会是什么。他还是决定了要这样做。
他突然回忆起柳尘音当时的眼神,拳头无自觉地握得更紧。
他不觉得自己的选择是错误的。对他而言,生命自有轻重缓急,又怎么可能一视同仁。
在那天开完会后的走廊上,他硬生生接下了北山弥生的一拳。经上古之龙加成的力量让他腹部一阵抽搐,胃酸反上了喉头,后退几步,背贴在了墙上,低头喘着气。
他做出了决定,就要承受相对的后果,接受嵇天朔家人的愤怒也是后果的一部分。
北山弥生的脸上从未出现过像这样悲痛的表情,这个时候他比平时更真切地感觉到了嵇天朔与家人之间感情的深厚。
他凝视着这份悲痛,心中的某个角落却觉得陌生。为亲人而悲伤的情绪,为了保护亲人甚至希望遇到危险的是自己,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止不住困惑地想着。
当他调整好呼吸和飘远的思绪,再抬起头的一瞬间,他的呼吸停住了。
柳尘音站在他的面前。
未等他说些什么,出鞘的剑就直刺他的脖子而来。
以前,曾有好几次他开玩笑惹她生气了的时候,这把剑都指向过他。他通常都会调笑着转移她的注意力,亦或是赶紧脚底抹油溜走。
但是这一次,他两件事都没有办法做到。他被柳尘音的神情止住了思考,说不出任何话来,也不想躲开她的剑。
“咔”地一声。
那把剑几乎贴着他的脖子钉进了墙里,离把他皮开肉绽所需要的距离不足一分。
柳尘音距离他很近,他能感觉到她剧烈情绪波动下的呼吸。她看着他,以盛怒的火焰、以憎恨的冰凉。
“为什么……”
她咬紧了牙。
“为什么……你为什么,让天朔一个人留在那里!”
银刃颤抖得很厉害。
他做下决定时就知道柳尘音肯定会生气。
她当然会生气。
他放弃了那么多普通人他把她重要的弟弟留在战场如果她不生气她就不是柳尘音了。
他当然是……知道的。
他早就做好了面对一切后果的心理准备,唯有在看到她表情的瞬间,有一点动摇了。
不该让她露出这样的表情的。
他伸出手,轻轻搭上剑刃。冰凉的触感让他从思绪中清醒了过来。
他略微地撇开视线:“保护你……这也是嵇天朔的希望。”
“就算天朔希望如此,难道你不明白吗?在当时的情况下,放弃我,由你们两人将普通人全数救回才是最恰当的做法!”
“我选择的,就是我认为最恰当的做法。我们是平级,我没有必要听你的命令。”
“那不是命令,而是合适的战术,天朔的能力不能使用过度,而我不介意在这种情况下成为必要的牺牲!”
“……成为必要的牺牲?”他重复了一遍,突然抬头,不再回避与她对视,“你是不介意成为牺牲。你考虑过其他人……你考虑过嵇天朔的感受吗?你是想要他一辈子背负着在战场上抛弃重伤的姐姐离开的自责与内疚吗?如果今天躺在里面昏迷不醒的人是你,你想过嵇天朔和北山他们两人会有多难受吗?你就非要无视那些想要保护你、希望你好好活着的人的心情吗?”
他的话音落下后,走廊陷入沉默。
他可能现在就会在这里被她杀掉吧。他想。
柳尘音沉默了很久,就好像全部的力气都用尽了似的,她慢慢地后退了两步,将剑从白帆脖子旁抽离,收剑回鞘。
她挺直了背,转过身,没有再多看他一眼,向着走廊的另一端离开了。
在她转身的时候,白帆觉得她眼角隐约有光闪烁了一下,抬头想要确认时却已只能看到一个背影。
北山弥生突然开口:“我姐刚走。”
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语让陷在回忆里的白帆愣了一秒,随后才反应过来,是指他来探望嵇天朔之前,柳尘音刚走。虽然明白了,但他还是没有弄懂她想表达的意思。
“我知道啊?所以我才会在这时候来。万一在你哥病房里吵起来的话不好吧?”白帆闭了闭眼睛,看起来好像有些疲惫。
“原来。你平时如果有这么‘善解人意’,根本也就不用和我姐吵架了。”
“嗯?我和你姐平时那不是友好地联络感情的表现吗?”
弥生嘴角略微抽了抽,放弃了继续说话的打算。
白帆又看了看嵇天朔,轻叹了口气:“觉得你这家伙就应该死去什么的……我也,并没有这样想过。快醒来吧,你不适合昏迷。有很多人都希望能再一次看到你傻乎乎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