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格尔尼是西班牙人在大航海时代建立起来的镇子。几个世纪的风吹雨打下,路面有些腐蚀损坏是很正常的事。这十几年镇上先是采珠业不景气,跟着渔业也渐渐淡薄下来,近几年又闹出了些不太上得了台面的怪异事件,青壮年人口流失的非常厉害。目前仍死守着镇子的,除了些在这里生活了大半辈子,因为眷恋旧土而不愿离开的老人,就只有一些稚嫩的孩童了。因此,镇上的公共设施也因为缺少人手修缮而损坏的很厉害。就是镇中心最地标性的建筑——圣格尔尼小教堂和美人鱼雕像都显出了颓唐。更别提相当于镇子中贫民区的土著聚居地了,住宅和街道,从门窗到墙壁,处处都东倒西歪,腐朽的极为严重。铺地的砖石只剩下零零星星些许还在,有的地方用木板一垫了事,但大部分的地面都仰面朝天露着泥土,坎坷不平,非常难走。
栗原空一脚一绊地追着俄国人的步子,费解他怎么能在这么糟糕的路况上健步如飞。然而他这一走神,脚下被翘起来的一块石板绊了一下,再抬头时,连俄国人的一根毛都没了。
他懊恼地想把自己的舌头吞下去。
然而等他稍微冷静下来,却发现这条狭窄凌乱的街道上没有半个人影,安静到有些可怕。而且隐隐约约地,从那些用破木板或者肮脏的布帘随便遮掩起来的歪斜的窗洞里,透出令人不舒服的窥视感。
栗原空僵在原地,意识到自己往镇长先生叮嘱过的“这个可爱的小镇里唯一治安混乱”的地方,走得太深了。
他的直觉告诉他,现在应该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沿着原路返回去。但是他又不想直接放走那个口出狂言的斯塔洛夫金先生,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到自己下榻的小旅馆里。
偶尔理智会妨碍人类本能那敏锐的判断力。
在他站在原地纠结的时候,被窥探的感觉更加重了些。好像有无数躲在歪斜木板墙后面的虫豸正通过窗帘上的小孔,满怀恶意地注视着这个单薄的东方人,计划着能够从他身上割下几斤几两的肉来。
栗原空被这不合时宜的联想整的无端打了个寒战。
站在这条混乱,逼仄又肮脏的街道上,他根本止不住自己的想象力胡乱飘飞。
他背后有一栋看起来歪斜的没那么厉害,外形也远没有其他建筑那般丑恶的二层小楼。在他犹豫的当下,那栋楼一楼靠街的窗洞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个形容枯槁的阿拉瓦克老人——那张泛着浮肿的面相太过阴郁可怖,甚至让人在第一眼根本无法辨别他的性别。而他开口说话之后的声音又像是敲破的铜锣在砂纸上刮蹭,极尽毛骨悚然的效果,交谈之于这个老人而言,已然成了折磨他人的良方。
“……!”
一种古怪的,模糊的可憎语言从他喉咙里冒出来,像是潜水者从鼻孔里挤出来的气泡那样扭曲。
栗原空被他吓得一怔,转过身就想倒退,然而那个老人从黑洞洞的窗户里伸出一只木乃伊似的黑手,闪电般地一把捏住了东方人的小臂。用一股与他的干瘪身躯极不相符的大力将栗原空拽向那漆黑的窗洞。
栗原空心里猛地一跳,那手指捏着他的时候,一阵突如其来,完全出自于心理上的强烈恐慌感击中了他。眨眼间的功夫里,他就已经半个身子被拖进了那黑乎乎的窗洞里——几乎毫无反抗之力!屋里一股扑面而来的浓烈鱼腥臭味,使他猝不及防感到一阵翻江倒海的反胃。而屋里可怕的气味还伴着其他不可名状的恶臭,来不及闭气的栗原空太阳穴被刺激地突突直跳。头晕眼花之间,又被拖进去大半截身子。现在只剩下两条腿还露在外面了。
“嘿先生!东方人在这儿!”
清亮的少年音突然插进来,接着有一双手拽住了栗原空的衬衫下摆。
“您把头探进破屋子干嘛?”那愉快的声音继续说道,“您卡住了吗?”
卡住?不!这分明是绑架!
栗原空在内心无力地嚷嚷道。
然而那双少年的手还来不及用力,就又有人从后面一把拽住了栗原空的腰带,硬生生把东方人又拖了回来。歪斜的窗洞里支撑用的板子因为碍事,也被他用暴力给扳下来了,隔板啪的一声砸下,那个生的像个怪异滴水兽的老人刺溜一下缩回了屋子里,像只缩进壳里的寄居蟹。而来人也不再管这个半人半鬼的怪物,只是用手臂在后面托了栗原空一把,让他在地上站稳。
栗原空被这一系列变动转的眼冒金星,一个没忍住,胃里的酸水全吐在了来人灰色的西装外套上。
“**!”
阿列克谢被喷了个措手不及,惊得眼镜都差点掉了,他瞪着还没回过神来,一脸痛苦状捂着嘴巴的栗原空。愤怒地脱下自己的外套连连抖落了好几下,然而这招对污秽并没有什么用,他只好用食指和拇指拈着那件外套,伸直手臂,尽量让它能离自己远一点。
瞪着东方人的那双灰眼睛上面,眉毛嫌弃的几乎要飞起来。
尴尬的气氛在两个人之间蔓延开,好在在场的还有个机灵的少年领路人,他重重咳了一声,让两个成年人的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
这位少年是一个肤色奶白的纯正殖民者后裔,脑袋上歪戴着一顶干净的鸭舌帽,从帽檐下面的阴影里用带点儿狡猾的打量眼神看着俄国人和东方人,双手插在宽大的牛仔裤裤兜里,冲阿列克谢努了努嘴唇:“喏。”
他说:“您要的东方贵客在这儿呢——本镇的知名人物——我——对这个镇子了如指掌,找人也轻而易举。”然后他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颠了颠。
阿列克谢嘴角用力向下一撇,往对方手心里拍了一张纸币。
少年瞅了眼面值,笑眯眯地将纸币塞进裤兜里,然后用慢悠悠地,颇有些殖民时代贵公子风范,从电影里借鉴来的仪态向两个成年人欠了欠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率先领着路往外面走了。
本着谁干的坏事谁负责的原则,阿列克谢毫无风度地将脏了的外套丢给栗原空,随后命令领路的少年:“嘿小家伙,来点儿本土风情介绍。”
少年在前面走着,顺手把鸭舌帽拿下来挥了一下,极为流畅地侃侃道来:“——众位贵客,您们现在看到的是本镇最破烂的地方,这儿十几年前全是阿拉瓦克土著和混血。”他手一挥,卢浮宫的小导游似得,让他们看道路两排互相挤压的破房子,“他们潜水摸珍珠是一把好手,但那都是以前啦,自从镇上有个老土著从珠蚌里取出了一块奇怪的小饰品之后,这些土著就变得不太对劲啦!”
“深夜集会,成群结队的划船到海上去,第二天天亮才回来,每次总会少上几个人——您猜我怎么知道的?”
“我有个朋友,是个酒神,但是在他还没当上神祇之前是个杂货商,您猜猜怎么着?”他顿了几秒钟,以确定他的听众们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可怜的老头儿,他爱上了一个土著姑娘,成天给她写写酸味十足的诗,跟她走上一段路,可就是没胆对她说说自己的爱情。”少年老成持重地摇摇头,“而那个姑娘有一天跟着出去集会啦,然后就没了,再也没回来。”
“可怜的老家伙,他心碎了,心碎的人总是能干出不可思议的事,他就偷偷跟着土著们去了集会,结果回来之后,就成了醉生梦死的快活酒神啦。”
“镇上人都说,他是看见了那些黑加勒比的邪恶巫术仪式,被魔鬼震慑了心神,魂都丢了。”
栗原空试图阻止少年把这些诡异的故事继续下去:“……你还在土著的地方不是吗,不怕被他们听见?”
少年笑起来,满不在乎地从地上捡起一枚石子:“先生啊,这儿早就没人居住了!”话音刚落,他就把石头冲着最近的窗户扔了过去。石头从黑乎乎的破洞飞进去,撞在木板上发出空荡荡的闷响。
屋里没人。
栗原空张了张嘴,刚刚那种模糊的毛骨悚然又从背后冒出来:“可是……刚刚……”他赶忙看了眼自己的小臂,被老人攥出来的五指印从红色渐渐变浅,只是有些淡淡的青痕遗留。
古怪。
这里太古怪了。
栗原空忍耐着心底的不安,发现自己已经渐渐无法安抚自己,越来越难以乐观地假设弟弟还安全地呆在某个地方。这个少年可能并没有见到那个试图绑架自己的老人的模样,但是明显是有备而来,一举把他从对方手里拽出来的俄国人应该见到了对方的身影!对!他绝对看见了!
栗原空猛地把头转向阿列克谢,而俄国人却没给他发问的机会,只顾着调侃带路的少年:“……哦。”他不怀好意地笑着:“把活人献祭给人鱼的巫术仪式?倒是有意思。”
少年却猛地停下步子,转过来:“嘿,听着,先生。”他一本正经,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人鱼是圣格尔尼的骄傲,您面前的本人我——是创建者家族的后裔,关于我尊贵的祖先在海难后被人鱼所救,然后与其相恋,之后建立镇子的传说,相信我,那是个小人鱼式的美好故事,从头——”他用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到尾,都甜美的一口能吞下去。”
随后那位少年赌气似得转过头去,非常有风骨地拒绝再与俄国人进行交流,一路将他们带回了栗原空下榻的小旅馆,然后拂袖而去。
老板娘放下手里的针织活儿,对客人掀了掀眼皮,正好看到了少年那个浅金色的脑后勺一颠一颠跑出门去,她像只老绵羊似得叹了口气:“……哦,艾洛尔……可怜的小艾洛尔……欢迎……欢迎您两位。”那吞吞吐吐模糊不清的发音和她的记性一样糟糕,显然已经忘了栗原空已经在这儿住了有两天这件事。
在她忙着用拖沓的动作从柜台后面站起来,并且没头苍蝇似得到处寻找登记用的圆珠笔的时候,少年——艾洛尔又推门回来,理直气壮地直奔阿列克谢,在他面前站定,然后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颠了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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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填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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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原薰被一阵奇怪的滋啦声从梦中吵起来的时候,天色早就已经大亮了。他在那张陌生的大床上茫然地呆坐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自己这是在楚江白的卧室里。
这么说,他昨夜的确是在这张床上安然地睡着了,在那个混蛋的怀、怀、怀里——
啪。
药师狠狠拍了自己的脸颊,借着痛楚缓下神来,脸却烧得更厉害了。他抱紧棉被,把滚烫的脸蛋埋进去蹭了又蹭——那家伙还算说话算话,真的、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那么睡梦已醒,该是自己离开的时候了吧。栗原薰有些不舍地离开暖烘烘的被窝,努力把那人怀中的温度抛到脑后;伸手把借来穿的、过于宽大的棉背心儿拽回肩膀上,暗忖自己该先找到昨天被迫跳河后一塌糊涂的工作装——早晚他要把那个混蛋扭送到精神科去治一治!
神经病楚江白现在并不在房间里。栗原薰一时说不准心里究竟欣喜还是有些失落,只好打起精神溜下床,顺手扯了条床单儿把自己裹成个粽子,蹑手蹑脚地奔向门边——
卧室门被拉来的一瞬间,食物的香气热情而急切地涌了进来。他这才意识到肚子里空空如也、前胸几乎贴上了后背,昨天的晚饭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呦,醒了您?——这是演的哪出儿?“”楚江白笑吟吟地端着个盘子从厨房走出来,语气谦和有礼,似乎昨夜搂着他戏耍的那个流氓已经随着夜色一同退却回了心底。
“你管不着!”栗原薰杠了一句,拽了件挂在沙发背儿上的白褂子披住了,眼睛却直直地盯着医生手上的盘子——他知道吵醒自己的异响是什么了。
楚江白的手里端着一盘煎荷包蛋。
一盘刚刚出锅的、煎得香喷喷油汪汪,看上去美味极了的荷包蛋,混合着黑椒和培根碎的香气一个劲儿厮磨着往他鼻子里面钻——
栗原薰的五脏庙立刻热情洋溢地唱起了空城计。
“饿了吧。坐。”他听见男人说,尴尬地吞了吞口水,几次想把强硬的话语丢到楚江白身上去,视线却不依不舍地随着楚江白手里的盘子,落在窗前那张铺着麻色桌布的实木桌上。
他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那上面已经摆好了热腾腾的白粥和花卷儿,各色小菜足足装了四五个碟子;喷香的培根煎蛋规规整整地摆在正中——
一顿丰盛的家庭早餐。
他抿着嘴抽了抽鼻子,决定为了肚子着想暂时延缓战争——吃了这么多年食堂和外卖,药师从来没想过男人也能做出这样像模像样的妈妈式餐点。
桌边落地窗外的露台上,自己的衣物已经被洗净晾好,在温暖的阳光中随风飘荡——
“你好厉害……”栗原薰心头一热:一早起来发现已经有人洗好了自己的衣裳,丰盛的饭食热气腾腾地摆好在桌子上,这分明就是——
“你是——田——你真的是楚江白?”药师说,硬是把那句“田螺姑娘”吞回了肚子。
医生噗嗤笑出声来。明媚的阳光软化了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楚江白那张精悍的脸也显出几分温和的神情,让栗原薰觉得胸膛里似乎有只活兔子扑腾扑腾地蹦跳起来——“不甜,我苦。”那位和蔼可亲的医生说:“肚子饿急了还能失忆嘿,可够脑外科胃肠科研究的啦。”
“苦你个头!你才是脑子坏掉啦!”栗原薰恶狠狠地咬了咬牙,心里的兔子挣扎着跳了两跳,又蔫巴巴地趴回了角落里。一定是天气太好,肚子又太饿,香气扑鼻的食物才会让他脑子里生出一种错觉,居然误以为楚医生是什么温柔体贴的良善之辈。
“好啦,坐下吃啵您?不合胃口是怎么着?”楚江白边笑边帮他拉开一只高背的座椅:“六必居的甜酱甘露,门店儿散约的,就带来那么些,先到先得,吃一颗少一颗。”
“用、用不着你说,我这就都给你吃光!……本、本药师是怕浪费食物,只好勉为其难地留下来陪你吃饭了……!”栗原薰小声嘟囔着别开目光,低着头在男人拉开的那张椅子上坐下来,接过勺子,吸溜吸溜地喝起了粥。
自从高中时离开家以后,栗原薰已经很久没能吃到这样的一餐了。整顿饭的气氛沉浸在悠闲和美味食物的滋润之中,相安无言。
床戏-个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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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很深了。
零点已过,盛大节日的最后一丝喧嚣也烟消云散,偌大的爱川病院陷入一片沉寂,像是突然被淹没在寂寥无声的海洋之底。
河岸边的情人节纸灯大概也都已经熄灭了。
楚江白侧着身子枕着自己的胳膊肘儿,目光凝固在面前的黑暗里。在他身后,紧贴着床的另一边,蜷缩着一个浅青色的年轻人。陌生的房间,不熟悉的味道——他们的后背相隔将将十公分,栗原薰的紧张透过床垫的轻微颤动丝毫不差地传过来,撩拨着男人的心弦。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睡在他的床上了——像这样相安无事、既不激烈也不热情的安枕,还要更久远些。
“睡不着?”楚江白出声打破了夜的静谧。
悉悉索索的动作立即停止了。他能感觉到栗原薰僵直在棉被铸成的堡垒后面,连带着周身的空气也紧张得凝成了冰。
“——怎么着,怕我吃了你不成?”楚医生戏谑着转过身,床垫在他身下发出嘎吱嘎吱的音响——背对着他的那一小团似乎缩得更紧了。
过大的白色棉质背心儿松松垮垮地挂在那人身上,月光朦胧地透过窗帘,在一片黑暗中勾勒出药师裸露的白皙肩膀。
楚江白的胳膊从青年纤瘦上臂和身侧间狭小的缝隙穿过去,收紧手臂把他圈进自己怀里。栗原的身体猛地震颤了一下,在他怀中绷得像只鹰爪下的兔子。
“谁、谁怕——”青色的药师说,努力想要展现一种不由分说的强硬,语调却颤抖得似乎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了:“你放开……!”
“不放。”楚江白忍不住笑起来,“你求我啊。”
“求你去死!你这人怎么、怎么这样,变态……”
楚江白把脸埋进他柔软的青色发间。纯净的、消毒水的气息迅速充满了他的鼻腔。“您这杆儿瘦的——”他说,耳鬓厮磨,把灼热的气息吐在怀中人的颈间:“塞牙缝儿都嫌不够。”
一声惊叫。栗原的手猛地撞上了楚医生的胸口——虽然并没能把他赶走,可是青年自己好歹借着那力道逃脱了楚江白的怀抱。
“别、别碰我……!”
“呦,舍得转过来嘞您?”楚医生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青年咬着嘴唇,几乎就要跳起来落荒而逃——然而他依旧警觉地瞪着笑吟吟的男人,恶狠狠地、带着种令人惊异的倔强:“滚蛋!你这个人,总、总是随便碰我……!你走!”
“碰不得是怎么着?瓷的?——面人儿,一碰就化喽?”男人拖着腔调说,伸手掰住药师的下巴——他的脸凑得极近,两个人各自的鼻息落在对方脸上,灼热撩人。“睡在我的床上,您是巴望我走哪儿去?”
栗原薰的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儿。“那我走!!你……放开!”他愤恨地说,一面用手徒劳地掰着下巴上的手指:“我、我要下去睡……睡地板!”
“这就被吓跑啦。”楚江白笑眯眯地看进药师清澈的眸子。那对青色的瞳孔中闪烁着愤怒的辉光,璀璨夺目。
“吓跑你个鬼啦!!我……我才不怕。”药师依旧气哼哼地鼓着两腮,像是咒语般地,低声对着自己喃喃:“没有什么……好怕的。”
楚江白笑着揉了揉他的额发。“不怕啦?不怕我们就睡觉。”医生说,重新把栗原薰圈进怀里,半搂半抱地把他的头按在胸口。简短的激烈挣扎过后,这只暴躁的青兔子终于在他怀中安静下来。
真是个有趣的人。楚江白想,面皮分明薄得像是张生宣纸,让人恨不能沾了乌墨把自己个儿的名字写上去,可却非得梗着脖子鼓着脸,坚定地不肯低头。这种骨子里的傲气劲儿就像是——
就像是很多年前的夏雨。
从不认输服软的夏雨。
只有那么一次,他想夏雨是完全抛却了她的倔强和坚持。
那时他正不知所措地抱着刚出生的雨点儿——不知名的狭窄胡同外,严八一伙人的搜寻仍在疯狂持续;荀子的援兵却迟迟没有出现。孩子在他浸透了雨和血的怀里蜷缩成弱小的一团,不哭也不动,也许根本不打算降生在这个糟糕的世界。
天空与大地笼罩在一片浓郁的黑暗之中,冰冷的暴雨狂躁地殴打着这个脆弱的三口之家——
夏雨张着那对涣散的漂亮眼睛,茫然地望着黑黢黢的夜空。
楚江白听到那个高傲的夏雨叹了口气,像是终于在既定的现实面前低下头来。她动了动苍白的嘴唇。不是你要活下去,也不是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她说:“我舍不得你,楚江白。”
等到男人猛地看过去的时候,那对深褐色的眸子里已经什么都映不出来了。
楚江白一下接一下地轻拍着怀中人纤瘦的背脊。药师平稳的呼吸声在他怀中响起。这青兔子一定已经累坏了,一旦放松下来,很快便陷入了沉稳的深眠。
楚江白沉默地收紧了环着栗原薰的手臂。曾经,他一点也不擅长留住生命中美好的事物。而现在——
他绝不会畏缩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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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列克谢·斯塔洛夫金深深陷在红木扶手的大沙发里,像滩没骨头的烂泥。他随便披了件白衬衫,胸前一排扣子全都敞开着,露出坚实精干的上身肌肉。这人有几天没刮胡子了,下巴上一片淡青色胡茬的痕迹,让他看起来比真实年龄大上不少。他的两只手臂环抱在胸前,肘间夹着一只深褐色的大肚玻璃酒瓶。头歪向一边,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直到小厅的门被打开了,清晰沉稳的脚步声响起来,一路笔直地逼近,停在他正前方。
阿列克谢动了动眼皮,不情不愿地睁开。
他首先看到一双穿着皮鞋的脚,然后目光上移,依次看到条纹西裤、背心、以及规规矩矩打着的领带,最后滑过来人嘴角的小痣,落到对方脸上,和那双仿佛总是在微笑,深不见底的绿眼睛对视了。
只一眼,阿列克谢就知道准没好事。
果然下一秒,他面前这位看上去很有气质的高瘦先生伸出手,就将一份牛皮纸质,绕线封口的鼓囊小包递了过来。
阿列克谢鼓着眼睛瞪着那个小包裹:“教授,您难道不是允诺过要给我一个可爱的假期吗?”
然而对方微笑着的表情一成不变,那双绿眼睛微微眯起,狐狸似得神色搞得阿列克谢有些紧张,他舔了舔嘴唇,不由自主抱紧了酒瓶子。眼睁睁看着对方分开薄薄的上下嘴唇,那优雅的,从容不迫的温柔细语响起来了:“我亲爱的阿廖沙(阿列克谢的昵称),你已经在醉生梦死里度过了一个星期。”
他眯着眼睛微笑,红发绿眸,仪态大方,像一幅立式古典油画。
“我满足了您休假期间所有索取的欲望,只巴望您可以在合适的时机下行行举手之劳,而您,作为人类,居然如此迅速的腐化了,我真是深感伤心。”然后他微微侧了侧身子,适时地露出身后空了大半的酒柜。
阿列克谢当然读得出对方的言外之意,兜转一圈无非就是想告诉他——敢偷懒不干活,你就死定了。
懂了这层意思,他打了个寒战,伸手接过那包文件,然后拆开了它。
加勒比的阳光向来很好,蓝天白云,美女沙滩。阿列克谢·斯塔洛夫金摸了摸剃的干干净净的下巴,单手提着一只轻便的小行李箱,用另一只手掌搭了个凉棚,四处望着。他站在唯一一艘开往圣格尔尼岛的渡船上,百无聊赖地发着呆。在亲爱的教授阿格里先生勒令下,阿列克谢只得将自己整理干净,换了一身浅灰色的西装,又戴了只斯文的无框眼镜,将一头黑发规规矩矩向后梳,露出额头,硬生生将躺在沙发上的一坨大型废物收拾出了几分衣冠禽兽般的高冷精英感。
他站在晃悠个不停的甲板上,隔着镜片看着这过分明亮的世界,感觉像隔着电子显示屏窥伺,让阿列克谢感到很不舒服。海上的太阳照得他发昏,让他忍不住地拽了拽整整齐齐的领带,不禁觉得对教授先生可爱的小地下室非常怀念。
等到他踩着火辣的阳光,一脚踏入四处泛着海风咸湿味道的镇长办公室时,脖子上的领带早就不知道哪儿去了。
圣格尔尼镇的镇长先生是个愁容满面的秃顶白胖子,在看过阿列克谢的名片和罗扎耶夫斯基教授的介绍信之后,他挤作一堆的愁闷圆脸上总算是挤出一丝笑意。镇长先生越过办公桌,急急忙忙向阿列克谢伸出肥胖的右手,很有力地握了握。
“欢迎!欢迎前来鄙地!您百忙之中前来,鄙人真是非常感激!”他一边说,一边放开阿列克谢的手,从上衣兜里掏出手帕,揩了揩脸上的汗珠。
“您已经看过文件了吗?”镇长一边急忙请阿列克谢坐到旁边的小会客沙发上,一边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在阿列克谢点过头后,那张刚刚绽开一点笑容的脸上立刻又让愁苦所占满,他在对面的沙发上坐定,前后搓着那双白手,“那么您也大概对本镇情况有所了解,我们的确是遇到了一些——一些异常的情况。”
他停下来咂了咂嘴,阿列克谢并不着急催着他讲下去,只是腹诽,看来镇长先生真是走投无路到了只得去求助阿格里·罗扎耶夫斯基帮助的份上。而阿格里是谁——天才与疯狂等重,教科书般的一个神经病学者。阿列克谢想了想红发的教授先生对待这件委托的态度,似乎感到有那么一点兴趣,又远远未感兴趣到能劳动他教授先生本人大驾的份上。
毫无疑问,这件事有点意思,大概那份异常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又没有那么有意思,也许只是些小鱼小虾在兴风作浪。
这里可是自古以来就因为人鱼传说而闻名的圣格尔尼镇,想想他们一本正经竖在中心广场的人鱼雕像。阿列克谢事不关己地想道‘也许真是他们可爱的人鱼作祟呢,毕竟真实的人鱼里面也不乏邪恶之辈。’
但如果真是人鱼的问题,教授先生只会眼皮也不抬一下,随手将这份委托丢进垃圾桶,阿列克谢也就不会有机会杀到这座小岛上来。
“镇上已经有六位居民失踪,全都是年轻力壮的青年。在第四个年头的时候,当局派人来调查过,但是并没有什么结果,失踪事件还是在发生。”镇长说着,又揩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有些居民已经陆续搬离了镇子,如果人口继续流失下去,圣格尔尼的采珠业和渔业就完了。”他说到这里,异常希冀地看了看阿列克谢,但是并没有从对方脸上读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阿列克谢·斯塔洛夫金先生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藏在镜片后面的铁灰色眼睛仿佛隔着铁幕望过来,恍若一个待在铁丝网外面审视犯人的狱警。
镇长忍不住又有些冒汗了。
而在这时,办公室外面爆发了一小阵喧哗,接着有什么人不顾秘书的阻拦,一把推开大门闯了进来。他并不理会会客处坐着的阿列克谢,三步并作两步奔上去,双手重重拍在镇长面前的茶几上,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气势汹汹地对镇长吼道:“您今天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阿列克谢看着被面前背对着自己的这个小个子东方人一搅合,镇长先生脑门上的汗水冒的更欢了,没有几秒钟,可怜的白胖子整张脸都显得油光水亮。他可怜巴巴,支支吾吾,努力做出满脸堆笑的样子来,用口音很重的英语极快地念叨起来:“……哦……栗原先生……我们正在进行调查,圣格尔尼镇不久之后就会给您一个交代……”说着他便着急忙慌地越过东方人向阿列克谢喊了一句,“这位斯塔洛夫金先生最擅长处理这种案子——他出手之后一定能找到您弟弟!”
哦豁。
阿列克谢心想,甩锅倒是挺干脆。
但拿人钱财,为人消灾。他慢条斯理地站起来,向对面那位转过身来,正狐疑地盯着自己的黑发黑眼东方人点了点头,一幅连手都懒得伸出去的混蛋种族歧视分子的样子。
果不其然,那位被称作“栗原”的东方人略微皱起了眉,显然很不想和这样一个傲慢自大,满是偏见的混蛋白种人打交道。
很好很好。
阿列克谢心想,越是厌恶我越好,最好连一句话都不想和我说,这样可以省去非常多的麻烦事。
然而,对方对自己弟弟的爱显然战胜了对阿列克谢的厌恶,那位东方人稍作思考后,开口作了一番自我介绍,而阿列克谢的心则因为这横生的枝节凉了半截。
亲爱的阿格里教授,看您给我找的烂摊子。
阿列克谢焦躁地托了托鼻梁上的眼镜,在心里把那只红毛老狐狸用飞镖戳成了筛子。在对方开口对他说出更多信息之前,他抢先一步凑了上去。俄国人高大的身形堵在东方人面前,像座移动的小山,挂着满脸不耐烦的表情,打断了东方人平稳的叙述——
“尊敬的‘栗原 空’先生,我来这儿就是为了要解决这件事,您大可不必将您可怜的弟弟来此考察,失踪,杳无音讯,让在家里担惊受怕的兄长您担心的辗转反侧,继而难以入眠的心情向我重复一遍。诸如此类的可怜人我见得太多了,我总不能像神父一样挨个将他们安抚过去,要真浪费时间这么做了,那受害人兴许早就在磨磨蹭蹭里见上帝去了。”俄国人那双灰眼睛深处的冷淡像一把滚油,生生浇旺了栗原空的怒火。
栗原空向来以好脾气著称,但那都是在没有涉及到自己可爱弟弟之前的事,而一旦与弟弟沾上边,他就成了一个随点随炸的大炮仗。
面前的这个人,完美无缺地踩中了栗原空的痛脚,而且他不但踩了,还用鞋跟在伤口狠狠碾了两下。一步到位的就给栗原空留下了极深的负面印象,至于得分,无疑已经跌破表盘。
这人是个什么玩意?!
然而良好的教养毕竟让他没有骂出声来,栗原空眉头皱的极紧,回头瞪了镇长一眼,白胖子咧嘴陪着笑,衬衫前胸都被汗水浸透了。栗原空想了想,还是放弃了和这个明显已经彻底无能为力的可怜胖子计较。他一回头,却发现俄国人已经无声无息地溜了出去。
栗原空一惊,快步追了出去。
阿列克谢提着手提箱,他身高腿长,在前面走得很快,栗原空刚刚出了镇长的大门,就看见俄国人已经转过镇中心的那个美人鱼雕像,一头扎进了通往土著聚居区的那条街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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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背景】二期名为《百夜妖恋绘卷·续》,时代为1930~40期间的昭和初期,也就是江户百夜一百年后。地点将设在京都,企划内时间为八月~十二月,即夏末到初冬的时段。
【时间安排】将在六月十日发布意向征集(即企划书),二十日开始报名,七月一日开企,时间流程走向与一期相同。
【新增内容】新种族:破落之神(即影祸的人类形态,限量十名)。
人类only职业:穰师(制服有)。
设施:京都鸭沂高校(制服有)。
如果没有参加过一期,可以先戳企划一期公告熟悉相关设定,懒得看的话可以等二期正式开始后需要使用设定时再阅读也不迟。
↑以上是正经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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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不正经的一二期剧情衔接↓
3分钟看完《百夜妖恋绘卷》官方主线剧情
我是谷〇莫今天要给大家讲一个抢萝卜的故事。
(企划一期)在很久很久以前世界上有一个大魔王(影祸),这个大魔王每100年苏醒一次每次醒100天。大魔王醒来时由于会把阳光都遮掉于是人类就比较容易发疯,而且每次这个时候他家门口地里就会长出萝卜(萤者)来。大魔王别的不吃就吃这种发光萝卜。为了保持生态平衡,住在大魔王家隔壁的老王(永暗)就和人类达成协议说我可以帮助你们度过百夜,但是你们也要上缴贡品而且不许伤害萝卜。人类就答应了。因为他们在黑夜里没有发光萝卜就比较容易神经错乱,而发光萝卜也需要人类掩盖自身气息防止被大魔王吃掉,所以这种双赢的共生关系就达成了。
(二期)但是时代一直在发展,由于有了电灯人类很快就忘记大魔王和发光萝卜的事情,也忘了给老王上缴贡品。老王就不高兴了,靠妖啊你们用不到我的时候就把我丢一边喔,你们单方面毁约我回家算了,你们不是有高科技啊不就好棒棒?但是人类知道后又过来求情说没有老王你我们抢不过大魔王的萝卜啊。老王说那么这次我教你我的独门绝招,学不学得会能不能传承下去是你的事情反正我教完就走。于是老王的速成班(穰师)就开起来了。同时老王们的家主老老王(祝女)觉得这次大魔王有点奇怪,我们也不好马上就回家,干脆先呆在这边看看。结果大魔王这次竟然进化了(破落之神)。
于是新的一期抢萝卜活动又开始了快点来报名当大魔王/老王/人类/萝卜吧,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还不快上!科科!
不好意思,拖了好久的互动。
祝愿栗子和楚医生能够平安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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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当广播宣布封院的消息后,人们自然而然地分为了两类。
一类随遇而安。
一类困兽犹斗。
有趣的是,平日里喧哗活跃的不一定困兽犹斗,平日里固守本分的也不一定随遇而安。
前者比如雷明。
后者比如栗原薰。
第一轮抽卡结果出来后的某天夜晚九点。
雷明带着满身被楚江白揍出来的伤,在院内进行着例行巡视。
当他来到医院西头的侧门前,见一人悄无声息地伫立在路灯光晕边沿。
那人身着医用白褂,夜色中背影单薄。
“喂,你是想出去吗?”雷明问道。
对方似乎没有有听见他的问话,依旧伫立在原地。
“劝你不要再试了,”他朝那人走过去,“这儿安保设施很严的,而且你也不想把未检验出的病毒带出医院吧,医生?”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散云雾,露出圆了一半的月,月光照亮了灯光,让他一瞬间看清了对方伤口斑驳的双手。
“啧,已经试过了吗……”他皱了皱眉,“喂,我说你这人别干杵着赶紧去包扎一下啊!”
那人仍是纹丝不动。
雷明快走两步不耐烦地一把抓住那人的肩膀用力扳向自己:“靠,我说你听不见——”
剩下的半截话被他生生咽回了了肚子里,他终于知道那人不肯动的原因了,就当他看见那人满脸的泪水之时。
扣在对方肩膀上的手被啪地一声打开了,那人恼怒地冲雷明嚷道:“有什么事吗?”
本是凶神恶煞的一句话被他用带着哭腔的嗓音吼出来后,不但不让人生气,反而觉得这家伙倔强得有几分可爱。
雷明盯着栗原薰怒不可遏的样子,露出了一张在对方眼里简直该遭千刀万剐的笑脸。
“是有事儿啊,这不要先带你去包扎么嗯?这么好看的手要是留疤了很可惜的不是吗,哈哈哈。”
“不用你管!”
“我不管你自己会去包扎?我说你会让别人看见你这哭得稀里哗啦的样子吗,我不信,瞧你脸皮薄得跟张纸似的。”
栗原薰语塞,将头偏向一旁。
雷明见他不说话,又劝道:“再不走我就要拉你了啊,医生你不是有洁癖吗,再不挪窝我就真动手了啊……”
“我不是洁癖!”栗原薰吸吸鼻子,“还有……我是药剂师,不是医生。”
雷明几乎是用身体撞开的门,两扇金属门页发出巨大的响声,把正在顶楼上吹风的栗原薰吓了一大跳。
“是你……”
雷明白了他一眼,闷不做声地翻出烟来点燃,然后将空烟盒往墙上啪地用力一摔。
“喂,你……”栗原看了看雷明脸色,结果还是咽下了训斥的话语,走过去将空烟盒捡起,放进角落的垃圾桶里。
雷明大步走向楼顶边的护栏墙旁,任由风将头发吹得稀乱,刺鼻的烟味被风卷向后方,呛得栗原连连咳嗽。
“你……咳咳……”栗原用手扇着空气,皱着眉头,“你今天心情不好啊?”
雷明视线投向前方,不置可否。听见栗原咳嗽声不断,他烦躁不堪地叼着烟往一旁让了让。
可是栗原偏偏又不知死活地跟了过来,固执地追问着:“有什么烦心事,你可以跟我说说啊?”
“不关你事。”雷明从嘴缝里生硬地蹦出几个字,“别来烦我。”
栗原鼓着脸颊,站在原地不动也不吭声,过了好一会儿,被他瞪着的男人像是认输一样扭头吼道:“你干嘛非要盯着老子啊?!”
“我怕你跳下去。”栗原气鼓鼓地回答。
“老子不会跳楼的!”
“万一跳了呢……”
“没有万一!”
“可是,要是没人看着你,你万一突然想不开就是想跳呢。”
“我……”雷明深吸一口气,“就算跳也是被你他妈给烦的……”
话音未落,突然一股力量扯住了他的衣角。
“你以前帮过我,”栗原的眼睛透出坚定的神色,“即使你觉得我烦,我也不能丢下你不管。”
那只抓着雷明衣角的手,已然看不见一点儿伤痕。
走到保安室门口时,栗原本能地踌躇了。雷明像是了解他心里想什么,自己率先走了进去:“进来,没那么吓人。”
皱着的眉头在迈入房间的瞬间松懈下来,栗原有些吃惊地打量着周围,一时竟找不出合适的词语。
雷明从柜子上拿来一瓶矿泉水,拧松了瓶盖后放在桌上,并顺着对方的目光环视室内一圈,笑道:“怎样,没你想象中的那么脏乱吧。”
栗原看看那瓶尚未完全开封的矿泉水,对雷明的感觉仿佛没刚才那么抵触了。
雷明拍拍房中唯一那张椅子的椅背。栗原走过去坐下,由衷感慨道:“确实超乎想象,原先我还以为会是多么惨不忍睹的样子。”
雷明噗嗤笑出声。
“笑什么?”
“不是我自己收拾的。”
栗原立即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我就说嘛,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谁这么好还帮你收拾屋子?”
“一位朋友。”
“女朋友?”
雷明笑笑,拿着碘酒棉签走过来坐在椅子对面的床沿上。
“手伸出来。”
栗原伸出手去,雷明用棉签沾了碘酒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细细涂着药。
“疼就说。不过就算疼我也没办法,我这已经很小心了。”
“别拿我当小孩看!”栗原嘟着嘴,“哼,我还真是佩服你朋友,要是我才没有那个耐烦心去收拾别人的屋子。”
“呵呵,他和你一样,有点洁癖。”雷明朝柜子上努了努嘴,“那些水就是给他备着的。”
“哦,那是跟我有点像。”栗原点点头,随即气恼道,“不对,我才没有洁癖呢!”
“不过他才不像你这么爱哭鼻子呢。”雷明瞥了栗原一眼,末了又叹气道,“不过有时候我倒宁愿他能像你这样爽快哭出来,省得憋坏自己。”
“哎,我说你的这个朋友,他是不是喜欢你?”
“嗯,什么?”
“因为如果是我,是不会帮不喜欢的人整理屋子的。”
“这样啊,那你看我这次帮了你,下次帮我整理房间报答我如何?哎……你看你马上又嫌弃我了,哈哈哈别装了!”雷明放下碘酒,拿起了绷带,“没你想的那么复杂,只是朋友而已。”
栗原哦了一声。
“不过,你朋友对你还真好。”
“嗯。”雷明笑笑,“我知道。”
“你不记得了吗,那天你替我包扎后,带我到这里的天台上来,说以后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来这里吹吹风,头脑就会清爽许多。”栗原说道,“虽然你这个人有时候说话挺讨厌,但我还是很感激你在我失落的时候扶过我一把。
雷明回头看了栗原一眼,掐掉几乎吸到底的香烟,端详了片刻正在逐渐消逝的火光,猛地扬手以一个抛物线的弧度将烟蒂从楼顶抛下。
他退到比栗原所站之处还离楼边更远一点的地方,将双手插进了口袋里。
“现在放心了?”
栗原看看雷明与楼边的距离,松开了对方的衣角。
“所以……你今天是怎么了嘛。”
“没啥,”雷明冷哼一声,“只不过被人背后捅了一刀。”
“哦……”栗原正在脑海里搜索合适的安慰词汇,却被对方打断了思路。
“你又是为啥跑来吹风?”雷明望着天上飘过的云,闷声问道。
“我只是……”栗原摩挲着口袋边,纤细的脖颈微微低垂,“你说,我这样的人,会有人真心喜欢上我吗?”
雷明愣了愣,侧目而视。
“我个性不好,嘴巴又毒,脑子不聪明……而且,还很胆小。”栗原咬了咬唇,“总是习惯瞎逞能,脾气毛病一大堆,该说的话往往说不出来,还老是会动手打人……”
“噗,”雷明忍不住嗤笑道,“你那两记嫩爪子也能叫打人……”
话没说完胳膊上就被抽了一下,回头看见栗原瞪了他一眼。
“那你觉得,会有人真心喜欢上我这个人吗?”雷明问。
栗原以为是雷明故意气他,正要反唇相讥,却看见那人落寞的眼神透着一股认真劲,心下一犹豫,话就咽下了。
雷明苦笑着摇摇头:“看来,我活该被人骗。”
“你之前不是有个朋友,很喜欢你的嘛……”
被戳到痛处,雷明不禁皱紧眉头,可是栗原没有看见,继续说道:“我觉得那个人对你挺好的,你不是说过他又是给你收拾屋子又是给你送饭的,你那次关完禁闭还兴冲冲地炫耀人家给你做了巧克力啥的,反正从你口中,我感觉他是非常喜欢你的。”
“别说了,你又不知道那个人!”
雷明突然发火,栗原先是吓了一跳,随即有些生气起来。
“你这个人,总是不听别人说话!反正言语一不合你意你就发脾气,凶什么凶啊!”
“亏你那个朋友还那么喜欢你,换个人谁受得了你这个臭脾气啊?”
“我性格不好,我还会反省,你反省过自己的态度吗?”
“在意别人是不是真心喜欢你的话,你就去问那个人啊!”
“冲我吼什么吼嘛……”
栗原任着性子把话一口气说完后,又不禁偷偷瞟了一眼雷明的脸色,心下有些忐忑自己是不是把对方惹恼了。谁知对方并没有像他想的那般怒气冲天,反而看上去有些踌躇的样子。
“我……我要回去了。”栗原一边嘀咕着,一边拔腿想溜,谁知还没逃两步,肩膀就被人从后面重重拍了一下。
“干嘛——”
栗原刚回头来,就冷不丁地被一双大手严严实实地捂住了双耳,他诧异地瞪大双眼,看见眼前的人嘴唇上下翕动,却完全听不见对方在说些什么。
“——性格差怕啥,我以前就喜欢过你。”
耳边的手松开了,眼前的男人露出了微笑,像是个结束了恶作剧的孩子般释然。
“你刚才说什么?”栗原十分迷茫。
“说你是头猪。”雷明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懒得理你!”栗原气鼓鼓地掉头就走,走到门边的时候,听见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药师,谢谢你。”
栗原没有回答,只是爽快地挥了挥手臂。
天台上只剩下了雷明一人,他将后脑勺抵在墙上,注视着天空。
——不管你说什么,老子都不想听!
——我不解释了……
——随你怎么看我,记住,你不是混混,不要自暴自弃。
——放手,别让我再看见你。
当时那只抓住自己手腕,不让自己离开的苏乐山的手,是否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
雷明记不分明了,只记得那手指冰凉,从手腕处一直凉进了自己心里。
他闭上了眼。
天台上,和风缓缓地吹。
延时的二章卡
没咋交流,鸦君OOC请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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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江白来到约定的集合地点的时候,烟火大会已经过去了大半。他远远地看到三千院鸦百无聊赖地靠在那棵粗壮的梧桐树上,病号服的领口一如既往地敞开至胸前,裸露在夜色中的肩膀显得格外苍白。
他的两手空空如也,既没有游戏中能够赢得的小小奖品,也没有受欢迎的美味零食;他形单影只,兀自搅在情人节前夜祭典粉红色的甜腻气氛里,像是紧簇的玫瑰花团中独自凋零的那一株。
“慢死啦。难道不是你约我来看烟火的吗?”看到楚江白慢悠悠地走过来,他出声抱怨道:“好位置可是都被占光了呢,你打算怎么赔给我?”少年外表的病患一脸戏谑地看着他,绛红色的眼瞳熠熠地闪着光——那让楚江白产生出一种错觉,似乎迟到可能引发的一系列纠纷,比焰火本身更加能够引起三千院鸦的兴趣。乌黑的长发在病人的背脊上舒展开来,让他像是身被着墨色的羽,如同一只真正的鸦。
楚江白一个字儿也没有说。他一把拉起三千院鸦的手,向人群集聚的石桥边走去。
“喂——你做什么?——就算拉我过去,以我的身型是没办法挤在人群里看焰火的哦?”三千院踉跄着被他拖在身后,抬高声音,“善意”地提醒道:“还不如想想怎样的补偿能让我开心……欸?”
医生的双手从腋下把他腾空托了起来。柔顺的发丝飞散在夜空中,这只苍白的鸦终于张开了它的羽翼——下一刻他已经骑在了楚江白的脖子上,像是个名副其实的孩子。
“喂!放我下来,你知道我并不是个孩……”
“嘘。你看。”
红色、橙色、绿色的——多彩的焰火在他眼前争相绽放,似乎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更加接近——黑发的病患瞪大双眼望着那些转瞬即逝的美丽花火,忍不住伸出了幼童般细瘦的手臂。
“还是好远……捉不住啊。”楚江白听到那人在他头顶叹息般地低喃道,伸向空中的手臂上,医学仪器的表盘散发出冷冷的蓝色荧光。上面的数值平稳地变化着——带着种狂风暴雨前的宁静。
“握在手心儿里就只能得到把呛鼻的灰烬罢。”楚江白低声说道。“远观足矣。”他的声音如此低沉,还没来得及被三千院鸦听到,便被那喜庆的焰火炸裂的声响掩盖,消逝在情人节祭典欢乐温馨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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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火大会直到凌晨才落下帷幕。
盛大的庆典终于进入尾声。五花八门的游艺摊位大多都已收拾妥当,小吃商贩们大声吆喝起来,企望借着祭典最后的余韵,多卖一些余下的商品。
曲终,人散。卿卿我我的搭档们大多数松开了对方的手——整条街上霎时间冷清下来,像是结束了一场虚幻的梦。
三千院鸦任由楚江白拉着自己的手逆着人流前行,一路东张西望地搜寻着人们迥异的眼神——不舍,失望,惊惶;解脱,冷淡,欣然……那些临时纠缠在一起的线结甚至不用任何外力,便啪地一声散开了——丝线散落,人们回归原位,各过各的孤单日子。
这真是——太有趣了。三千院鸦勾起嘴角,几乎就要笑出声来——
“傻乐什么。给。”黑发的病患回过神来,发现面前多了个焦黄色的东西:扁扁的脑袋小尖嘴儿,胖乎乎的翅膀向两侧伸展开,圆滚滚的肚子里裹着一颗通红的小圆苹果。
一只糖苹果鸟。
他从来不知道糖苹果还能被做成这个样子。
“这是什么?”
“迟到的补偿。”楚江白说,把那糖做的鸟儿在他眼前晃晃:“特地求着摊主做的糖雀(qiao)儿。拿好喽。”
祭典上的糖苹果,他和弟弟总是一人一支。
看着那张与他相似的脸开心地笑着咬一口苹果,再用几乎相同却格外温柔的声音叫一声哥哥——那些美好的童年回忆,因为太过久远而有些模糊不清。那时他们爬同一棵樱树,赏同一院繁花;养同一只仔猫,过同一种生活……
可是到头来,他却只能独自困在这羸弱的身体里,看着那人的背影渐行渐远。
囚牢之鸟,纵使振翅——也无法飞翔。
三千院鸦猛地挥手。暗黄色的焦糖小鸟被他打飞出去,跌落在地上,撞了个粉碎。“用这骗孩子的玩意打发我,你是从儿科调过来的吗?”病人咧开嘴,难以抑制地捧腹大笑:“我就放你一马好啦。今晚我们的虚假关系就结束了,真是件令人庆幸的事,楚江白。”他说,“你太无趣了,根本不是我感兴趣的类型。”
三千院鸦转过身,有些凌乱的黑色发丝披散在背上,离开的背影显得轻松又自在。楚江白耸了耸肩膀,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然后他转过身,迈开步子,走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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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这次的任务目标是这个人,”谢尔盖把档案从桌上推了过来,手指在照片上敲了敲,“他对岛上的安全是一个威胁,我们必须找到他。”
“……鲁伯特?”莫伊打量着照片,不太确定地问道,“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你若见过他也不奇怪,之前他就是岛上的人。”谢尔盖摸出火机点了根烟,“这家伙曾经是我同事。”
莫伊皱起了眉:“他以前是神慈科的人?”
“五年前他叛离岛上,这些年来成功逃过了我们的数次追捕,最近有人说看见他出现在南方的某个小岛上。”
“他为什么要叛变?”
谢尔盖没有回答,而是将档案翻到其中一页,示意莫伊看。莫伊只看了一眼,就诧异得说不出话来。他抬头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谢尔盖,谢尔盖只是点了点头。
“他就是鲁伯特的搭档。图书馆的前任管理员,你应该很熟悉他。”
“……”莫伊动了动嘴唇,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你现在所任的管理员职务,就是安迪原来的位置。”谢尔盖放柔缓了语调,“当时统一对外口径说的是安迪被调遣到内陆的图书出版社工作,除了神慈科和部分管理层之外,没有人知道他叛逃的事情。即使其他人对这件事存在怀疑,也没有办法进行确认,毕竟出岛的审核手续众所周知的严格。”
“所以这次我们是要把安迪带回来吗?”莫伊看着照片上的人,还是五年前的模样:黑发,中分,戴眼镜,文质彬彬地笑着。仿佛当年在图书馆里,用温和的语调耐心回答着每一个询问,白皙干净的手指抚摸过书脊的动作,可以安抚一颗躁动不安的心——
“不用。”莫伊听到自己的搭档回答道。
“他已不在人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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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飞机下来踏上这个南方小岛的土地时,莫伊阴郁的心情逐渐被好奇心所带来的兴奋感所替代,表情也变得轻松快活了不少。到达旅馆之后,谢尔盖立刻将在机场买到的地图在床上摊开,接着连续拨通了几个电话,一边询问着问题一边在地图上画着各种标记。
“你可以到附近随便逛一下,我出去一趟。”谢尔盖挂掉电话,匆匆往门外走去,“六点之前回旅馆碰头。”
异国风情让人眼花缭乱,莫伊在集市街头缓缓踱过,彩色花环和五花八门的风筝在晴朗的天空下随风摇摆,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甜腻的水果香气。
几个小时转瞬而过,回到旅馆的时候,谢尔盖已经站在窗边了,桌上的烟灰缸里已经塞了好几个烟头。看到莫伊进门,谢尔盖摁灭香烟,将墨镜递给莫伊,说:“现在出发,车上详说。”
从旅馆出来,他们拐到不远处的停车场,谢尔盖扯开一辆老旧出租车的车门,直接坐在了驾驶位上,莫伊也跟着坐上了副驾驶位。
“这车是你的?”
“线人的,已经申请了报废,从旧车场里偷出来不是难事。”
“……那么,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去鲁伯特的藏身之处。”谢尔盖拧转钥匙发动引擎,“现在简单跟你说一下:鲁伯特的恩典是‘共振’——你应该在书里看过,共振会引起机械和结构很大的变形和动应力,甚至造成破坏性事故。没错他的恩典就是具有这么大的破坏力,五年前他还在神慈科的时候,我曾经亲眼所见他摧毁了方圆百米内的全部建筑。那次消灭恐怖组织基地的任务异常艰难,然而鲁伯特就是完成得如此漂亮。”
“你似乎欣赏他。”莫伊嘟囔。
“能力方面吗?大概是的。”谢尔盖答道。此时车子已经驶出停车场,朝街道上加速奔去。
“上次买完衣服,我带你去见过老头子,后来你们两人单独相处时,他应该给了你一把手枪,你带着了吗?”
“我带来了。”
“在身上?”
“没,放在旅馆的皮箱里……”
“你应该随身带着。”谢尔盖淡淡说道,“老头子跟你说了带枪的理由没?”
“没有,”莫伊咬着嘴唇,“他就说如果可以的话,以后要好好练枪,对自己和搭档都有帮助。”
谢尔盖微微一笑:“这倒没错。老实说,你还不算正式的神慈科成员——你还没去注射——老头子是打算看你能不能通过这次的任务,算是个小测试。”
“什么意思?”
“每个神慈科的成员,无论羊还是犬,都会在加入组织后去研究院进行皮下注射,目的就是在你的身上植入GPS,即使以后退休离开神慈科,这个GPS也会在你体内存留,直到你死亡的那一刻。所以,你还没有进行注射,你就还不算是神慈科的正式成员。”
“可是我明明没有注射,为什么他们还是肯放我跟你出来?”
“这是老头子的判断吧,他认为你不会逃跑。况且这次行动争分夺秒,如果这次让鲁伯特从眼皮下逃走,很可能不等我们找到他,他就已经实行他的复仇计划了。老头子他们需要我来执行这次任务,如果没有合适的犬,我便不能出行,他们也会很头痛的。”
莫伊按住太阳穴,深吸了口气:“你刚才说鲁伯特要复仇,对谁——神慈科吗?”
“不仅神慈科,我想是对里洛尼亚整个的政/府机构进行复仇吧。”
“为什么?”莫伊顿了一下,“跟安迪的死因有关吗?”
谢尔盖没有回答,反问道:“你知道老头子说要好好练枪,对自己和搭档都有好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吗?”不待莫伊回答,他又继续说道,“神慈科给牧羊犬发枪,不单单是为了让犬执行任务或者保护自己,更是为了在某些无法控制的时刻,犬有能力去杀掉那只羊。”
莫伊愣住了。
“鲁伯特的能力太过强大了,而且他的脾气不好,经常发生暴走的情况,除了搭档安迪,几乎听不进任何人的话。后来他跟岛上的管理者发生了冲突,叫嚣着要啥了他们所有人。”谢尔盖露出一丝苦笑,“于是他们决定处理掉鲁伯特,处理人选自然就是安迪。他们利用鲁伯特对于安迪的绝对信任,让安迪在执行任务时候不动声色地朝鲁伯特开火。”
“所以说……”莫伊听见自己的声音变得干涩而嘶哑,“……鲁伯特才憎恨听从管理者命令的安迪以及他背后的整个组织机构?”
“不。安迪将这件事告诉了鲁伯特,他们将计就计,在外出执行任务的过程中逃走了。”
“可是他们身上不是有GPS吗?”
“他们想取出来。鲁伯特已经成功取出,可是安迪在取GPS装置的时候,追踪的人已经赶到。鲁伯特虽然侥幸逃走了,但是安迪直接死在了手术台上。”谢尔盖望向身边压着额角甚显疲惫的莫伊,“……你没事吧?”
“我不知道。”莫伊摇摇头,“我现在有点头晕。”
“别再想那些事情,都过去了。”谢尔盖将莫伊正放着口里咬指甲的那只手从他嘴边拉下来,“你只要想着我们现在需要做的事情就好。”
“我们要做什么。”莫伊有气无力地问道。
“这里作为旅游城市,比起热闹非凡的晚上,反而是黄昏时分,大伙儿都去吃饭的这段时间里街上的人最少。我们要做的就是在尽量减少目击者的情况下干掉目标。”说话间,车已经开进一个略显拥挤破败的居民区,并在路边的一处停下了。
“你要杀掉鲁伯特?!”
“我说过这不是什么干净的工作。”
莫伊感到心惊肉跳,他拉住谢尔盖的衣袖结结巴巴地说:“不行……我做不来,我无法做杀人的事情……天父在上啊我做不了这个!”
“冷静点,你不需要动手。那是我的活儿,你只要呆在这里就可以了。”
这时从右前方的楼梯间走出一个人,谢尔盖一看到那人就立刻按住了莫伊发抖的手,低声道:“安静,他出来了。”
莫伊看见一个穿着灰色T恤,头发乱蓬蓬,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从远处朝这边走来,虽然能感受到谢尔盖握住他的手所传来的温度,但是整个人仍然感觉到一阵不可抑制的寒意。
“线人已经引起了他的警惕,所以你要去分散他的注意力,绝对不能让他抢先在我之前发动恩典,不然我们两个都完蛋了。”谢尔盖低声快速地在莫伊耳边说道,然后将一个冰凉的东西塞进莫伊手里,“快点换上这个,然后下车。”
莫伊低头一看,是一副玻璃眼镜。他用发抖的手拉开了车门——他站在晚霞里,抬手抚平被风吹乱的发丝,不安的目光透过鼻梁上的眼镜与前方的人连上了视线。
他看见了那个人的表情,就那么一瞬间:吃惊、疑惑、怀念……种种因素让眼前这个谨慎警惕的男人露出了一丝放松的兴奋表情——莫伊想到同样在图书馆工作的安迪:相似的体型,相似的打扮,相似的气质——
就在此时,一切嘎然中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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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秒还在与鲁伯特相遇的街道上,下一秒莫伊已经躺在一块海边的岩石上,他摸摸脸庞,眼镜已经被摘掉了,然而心脏还在砰砰跳个不停。
谢尔盖坐在一旁。莫伊可以看到他被风吹起的长发和衣角,以及凝望着海平面的侧脸。
“……你完成……”他想问任务是不是完成了,然而只发出几个音节,就倏然失去了力气。
谢尔盖的声音从海风中传来,显得有几分不真实。
“都结束了。”
莫伊抬起胳膊遮住眼睛,现在他完全不想看见任何东西,鲁伯特当时的眼神还在他僵硬的大脑里不断机械地回放着,一遍又一遍,像是一台坏掉的放映机。
“是不是感觉梦想破灭了?”谢尔盖的脸上挂着微笑,声音却没有任何笑意,“我想,今天你的岛外体验可比书本和记忆里的要差得远了。”
身边没有任何动静,谢尔盖看着远方,绛红色的霞光已经褪至海平面边缘,深蓝色的黑暗即将笼罩整片天空。
“也许是我生在平民窟的缘故,我的梦想从一开始就是腐坏的,或者说,我的人生里早就没有梦想这种东西了。”谢尔盖轻声说,“所以当我知道你有出岛的梦想时,我是真的想让你实现它。不过现在看来你似乎无法承受所需付出代价……让你经受这种事情,我感到很抱歉。”
他将视线收回,认真道:“莫伊,你还没有正式加入组织,你是个干净的人,后悔还来得及。我会去跟老头子说,让他放你回到日常生活的。”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知道自己手不干净,也知道自己做的不是什么高尚的事情,但是正因为我们这群四处奔波的疯子杀手们,能够消除影响里洛尼亚岛内和岛外平衡的危险因素,让除我们之外的人都尽量一无所知地平安活下去。我们做的事情不光彩,但也并不是毫无意义的。”
“这也是我现今仍然活着的意义。”谢尔盖说完这句就闭口了,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没有人说话。只是偶尔能听见海鸟发出的鸣叫。
“谢尔盖。”
“嗯。”
“我像是做了一个很糟糕的梦。”
“嗯。”
“然而,醒来的世界似乎也不过如此。”
“大概吧。”
“谢尔盖。”
“嗯?”
“别做让我对你开枪的事。”
谢尔盖低头看向莫伊,莫伊已经将胳膊从脸上拿来,眼睛里映射着暮色中微弱的光。
“我不想杀人,以后我会尽量离任务现场远一点。”
“嗯,我也不想你弄脏双手。”谢尔盖摩挲着指节,“我是说真的,如果可能的话,甚至连你的眼睛也不想弄脏。”
“反正我已经知道有多糟了,”莫伊静静地道,“不如继续看下去——你带给我的那些礼物,至少告诉我还是有很多美好的事物的。”
谢尔盖无声地笑了。
莫伊伸出了手。谢尔盖犹豫地望着躺在地上的青年,那只手笔直地伸向了他,没有颤抖,如墓碑一样坚定。
“我预感你会是一名好枪手。”谢尔盖拉住莫伊的手,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海面残存的霞光将两人握手的这幕渲染成夜色降临前的最后一道剪影。
“回去我要告诉老头子,这次我是真的找到搭档了。”谢尔盖笑着说。
莫伊握紧了那只手。
“请多指教,搭档。”
(完)
【只因他是你死而复生、失而复得的兄弟,所以我们理应欢欣鼓舞。*①】
注①:《路德福音》第十五章三十二节
第三周主线打卡。
小郁面对阿兰终于不再会辣么一惊一乍了…然而阿兰依旧没有停下调戏的步伐hhhhh
——————————————
零.
阿兰伸出手指头轻轻戳了戳熟睡中椎名的脸,想着接下来要怎么办。虽然自己也很想让他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一下,毕竟人家照顾了自己一整夜。可是让他和自己睡在一起,估计又要开始抖筛子了,而且椎名哭着哭着突然就睡着了,自己压根就来不及做准备。
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偷偷拨开刘海看一下咧?
刚碰到刘海,阿兰迟疑了一下。
哼,看在这次你照顾我的份上就算了。
阿兰悻悻地趴在床上,下巴搁着自己的手臂。时间是早上五点多,离上班时间还早。他安静地看着椎名,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嘴角逐渐向上滑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一.
椎名正忙着配药时,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等把最后几种药材抓进药包,椎名擦了擦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来看。
『「发件人:阿兰」
内容:
我饿了~』
阿兰因为生病,所以向医院请了几天假,于是椎名就担任起带饭的任务。他看看时间,马上就要十一点了。、
椎名点开回复按钮开始啪嗒啪嗒编辑短信。
『「发件人:椎名」
内容:
我马上就可以下班啦~~待会去食堂给你打包带吃的回来(*^▽^*)』
『「发件人:阿兰」
内容:
好~我要吃好吃的!
哎对了,昨晚我发烧有没有乱说胡话啊?』
椎名打完字,刚要按发送键,迟疑了一下,想了想,删了几个字。
『「发件人:椎名」
内容:
你有喊保安先生雷明…不过喊得最多的是一个名字叫阿亮的。』
等了会见阿兰没有回短信,椎名打算先收拾一下去食堂打饭。刚要把手机塞回口袋,它就震动起来。打开短信,椎名一愣。考虑了一会,他回复了一个字“好”。
接下来,配药室里只有手机振动音和按键音时不时响起,椎名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看不出是什么表情。最后在阿兰喊饿的哀嚎中结束了以短信形式的交流。
“小郁啊,吃完饭我们来睡觉吧~!”
吃完午饭的阿兰此时正躺在床上,他特意躺在了里面一点的位置,用手拍了拍空出来的地方。然后他满意的看到椎名因为自己的话惊吓到满脸通红的样子。
椎名下意识的去拿外套口袋里的本子和笔,却发现口袋里面空空如也。
Σ(´Д`;)咦我本子和笔呢?
想也不用想是谁做的好事,椎名看向阿兰。阿兰挑挑眉,对着他勾了勾手指。看着对方无奈地“挪”过来,心情简直愉悦到飞起。
“想要知道本子和笔在哪吗?”
椎名点点头。
阿兰拍了拍床。
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椎名在两者之间纠结了好久,最终咬了咬牙爬上了床。一躺下去,就连呼吸也开始拘谨起来,压根不敢乱动一下。阿兰往椎名那凑了凑,脸几乎要贴上了对方。在椎名逃走之前,阿兰双手捧住他的脸,强制性的对上视线后,突然笑了起来。
“只要你睡着了,我就把本子和笔还给你~~~~”
Σヾ(゚Д゚)ノ这样怎么睡得着啊?!!!!!不要开玩笑了好吗!!!!!!!
仿佛听到了椎名内心的呐喊,阿兰笑出声。不过他并不打算再多说什么,反而开始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椎名的肩膀。
椎名完全不知道阿兰打着什么算盘,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性。从杀人命案到外太空之旅,再到狗血偶像剧……
阿兰感受到椎名的身体从紧绷慢慢到放松的状态,随之而来的是他浅浅却又绵长的呼吸声。
这个人啊,明明平时雷打不动晚上十点睡着,却因为自己不眠不休一整夜。如果自己不是半强迫的让他睡觉,恐怕是不打算休息的。
真是个笨蛋啊。
二.
椎名将饭盒清洗干净,拿出梨开始削皮。削完皮后,把梨切成一块块,插上了竹签。一转身就发现阿兰正盯着自己出神,他把果盆放在桌子上,拿出纸和笔刷刷刷写起来。
——(。・ω・。)吃点梨,对嗓子好。
阿兰回过神,看着眼前的梨,眯了眯眼。不得不说,椎名的人妻属性技能点已点满。家事样样精通,这几天自己被照顾的简直不想上班,直接当个米虫算了。
啃着梨,算了算时间,五天的病假很快就过去了,明天就要上班了。突然阿兰像是想到了什么,赶紧吞下了最后一口梨。
“小郁~”
正在整理房间的椎名停下动作,歪头看着他。
“把你的本子和笔借我一下呗~~”
椎名虽心中疑惑,但还是乖乖的把这些交给了阿兰。
所以说这人啊,平时还是长点心比较好。
阿兰接过本子和笔,默默的把本子从自己的领口塞了进去。
“这样吧,想要拿回本子呢——要么就伸进来拿~要么嘛~~嘿嘿嘿~~~说两句话给我听听呗~~”
椎名这次是彻底傻了眼,他万万没有想到对方会来这么一招。而且,怎么突然之间就想听自己说话了呢?!
阿兰倒也不急,慢悠悠的拿起美男杂志看了起来。他是断定了椎名不会把手伸进来,所以只有开口说话这一选项。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椎名没来由的想到了这句话。
说来也奇怪,要是换做了别人估计自己早就走人了吧。本子么,多的是。明明一开始自己还要绕着阿兰走,现在居然也开始变得习惯了。
久而久之吗……人类还真是奇妙啊(」゜ロ゜)」。
椎名没有多想,只是单纯性的把这归为人类的本性。因为眼前还有更头疼的事情要解决,明显对方大有“你不说话就不给本子不让你回去”的势头。
“考虑的怎么样啦~椎名医生~~~~”
把杂志丢在一旁,阿兰起身贴近椎名,还故意把领口拉开来给他看。
“本子就在这里哦~~”
椎名哪敢往他领子里看,只好侧过脸。因为两个人贴的太近,甚至都能感受到彼此胸膛的起伏,椎名的耳朵逐渐变得通红。
就算再怎么习惯,哪儿经得起被调戏啦щ(゜ロ゜щ)!!!!
阿兰逼近一步,他就倒退一步。很快,椎名就无路可退了。他踮起脚尖,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墙里。
“真的不来讲几句话听听吗~~哪怕吱一声也好嘛!”
……
你说的哦?
“呲…好咚!”
(吱…好痛!)
啊啊啊啊啊啊啊又咬到舌头了(´;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兰忍不住笑了出来,原本是好奇椎名的声音,结果现在被他的反应戳到了自己的笑点。看着对方咬到舌头拼命忍痛的样子,阿兰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挠一样,痒痒的,但又特别舒服。
“噗…哈哈哈哈……来,小郁,舌头给我看一下。”
阿兰拉住椎名的下巴,让他低下头。
“我跟你说,咬破舌头很危险的。搞不好会出人命的。”
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椎名听话的张开嘴巴,下一秒阿兰的脸放大在自己眼前。他吻住椎名的唇,舌头滑进对方口腔肆意地在里面扫荡。特别是椎名自己咬破的地方,阿兰更是来回舔了好几遍。
美其名曰:消毒。
椎名已经彻底当机了,他乖乖的任由阿兰亲吻,完全忘记了反抗。
吻着吻着,阿兰发现了不对劲。
“接吻的时候要用鼻子呼吸啦笨蛋!!!”
三.
“椎名医生?”
栗原薰看着发呆中的椎名,忍不住出声提醒。这是今天第几次发呆了啊。
椎名回过神,继续抓药。
“你还好吗?”
——我很好,不用担心!谢谢你!!
表情都没有了,真的没问题吗?!
栗原医生离开后,椎名又发起了呆。他的手指抚上自己的唇,那天被亲吻的触感似乎还残留着。一想到那天的画面,椎名“砰”的一下又红到冒烟了。
自己之后是怎么离开的,椎名也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觉得自己一直轻飘飘的,回到了宿舍后倒头就睡,醒来后像医院请了假。
他觉得自己需要静一静。
本来今天不是自己的班,但因为昨天请了假所以今天就轮到自己了。这样也好,他现在一空下来就会想到那天的亲吻,还是让自己忙一点比较好。
椎名自从那天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阿兰,意外的是阿兰也没来找自己。
所以当椎名他看见阿兰出现在取药室门口的时候,他愣住了。
阿兰?这个时候他来这边干什么?
——TBC.
迟来的情人节文!栗子情人节快乐~
好久没这么文艺了,希望合口【捂脸
脱团脱团~好开森!(≧∇≦)
欢迎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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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后,当一切繁杂与纷乱尘埃落定——当生活最终归于平定安宁,某些月色飘渺的寂静夜晚,楚江白仍会想起那个既欢腾又寂寥的初春之夜。
那是个属于情人们的狂欢之夜。
月朗星稀,华灯初上。烟火大会还未开始,各式贩卖小食与提供游艺的摊子早早排成了喧闹的光的长龙。尽管爱川医院通往外界的大门仍旧紧锁,尽管未来仍旧飘摇难卜,可什么都无法阻止人们拉起情人——甚至是被分配到的虚假情人的手,去欢度这以爱为名的盛大祭典。
这会儿与临时伴侣约定的时间距离尚早,楚江白倚靠着游艺摊儿边粗壮的梧桐树干,百无聊赖地打发着空闲时光——一个青年的身影突然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青年人面容清秀得略显阴柔,痩削得像个半大的孩子。也许只想随意走走的缘故,他仍然穿着医院配给的大褂;在那一片姹紫嫣红的盛装之中,苍白得有些刺目。白色立领衬衫连第一颗纽扣也被规整地扣得死紧,和一尘不染的黑色长裤搭在一起,完美得几乎有些刻板。
他形单影只。混迹在成双成对的情侣之中,在这光鲜亮丽的夜晚,像一抹孤单的灰色游魂;似乎眨一眨眼的功夫,就要默默地消散在节庆日的喜乐欢闹之中了。
楚江白知道他的名字叫做栗原薰。在第一轮游戏中与栗原搭对儿的、楚医生的现任临时情侣三千院鸦,曾在某个让人昏昏欲睡的午后讲起他的故事。他说栗原药师是个“顽固不化的人”。
“不懂也不乐意享受,只循着自己的一套刻板准则的蠢蛋。”那少年说,踢蹬着一对儿细瘦的小腿,慵懒地坐在男人的办公桌上;条纹病号服的前襟恣意敞开,露出胸前一大片柔滑的白皙肌肤。“要我说,人本受锢于这世间,可该多找些趣事来做才是——对吧,楚医生。”少年弯起嘴角,迎着那午后的灿烂阳光,扯出一个虚幻的灿烂笑容。
现在那位顽固不化的药师在距离人群将近一米的地方站定,习惯性地把几缕淡青色的发丝掖在耳后;隔着喧闹的人群,直直地凝视着展示柜上五花八门的游戏奖品。
楚江白顺着那人热切的目光望过去,看见奖品柜的最高一层上,摆着一对儿可爱的橘红色小狐狸面具。简易的纸质玩物,做工算不上精细;可映在栗原薰晶亮的眸子里,却像是在那淡青色的天幕中绽开了橘红色的亮丽烟火。
那是情侣游戏的胜利者才能赢得的小小奖品。
青年抿着嘴盯着它们瞧了好一会儿,终于扭过头闭上了眼睛。那抹暖融融的亮橘色便真如烟火般消逝了。
他转过身,带着种骄傲的倔强,迈开步子独自走进了热闹欢快的情人的祭典。
鬼使神差般的,楚江白一言不发地在了青年的身后。
浅青色的药师一路走走停停。他东张西望地穿过那条人声鼎沸的长街,足迹曲折迂回——时而被路边的精彩吸引而驻足不前,又总被欢笑追逐的情侣迫得东躲西藏;最终拿着一份烤得焦脆的章鱼丸子,一边奋力地把双颊塞得滚圆、一边穿过生意火爆的小吃摊和炒面档口,一头扎进了林木繁茂的湖边森林。
皎月当空,可透过浓密枝叶洒落林间,就只剩下草地上星碎般的点点银光了。欢快的曲乐声和嬉笑欢闹如潮水般退却,太鼓厚重的鼓点儿零星响起,像是隔着时空般悠远寂寥——细细的歌声这时才从身前那人处远远地飘了过来。“一栓一栓酿晶晶,满千勾是小星星——”含混不清的词句艰难地挤过他嘴里热腾腾黏糊糊的美味丸子,愈发清晰地回荡在空旷静寂的榉木林间——“好像许多小…眼…咦?”
纯净洁白的月光再一次毫无遮掩地挥洒下来。栗原薰无措地捏着手里的空餐盒——他穿过了幽暗的树林,面前是广阔无波的、镜子般的寂静湖面。到了明天,这湖面四周围也会为了情侣们悬挂起彻夜通明的温馨纸灯;可是现在,仍然是黑黢黢的一片静寂。
楚江白把香烟咬在嘴里点燃。男人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用手肘拄着老榉木粗壮的枝干,斜睨着药师绕着湖边的几株垂柳来来回回地兜着圈子。
“住院部呢…?住院部去哪儿啦……”青年的喃喃自语隐隐带上了一丝哭腔。楚医生用拇指和中指夹着那烟草卷儿,弹动食指掸去了燃尽的烟灰;这才从容不迫地从树后踱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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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出现的白色影子吓得药师跳起来向后退了足足三步!——随后他才发现那团模糊的白色上有一整列规整的一字排扣。它被一件灰色的厚昵风衣包裹着——还顶着一张凌厉而肃杀的清冷面容。
那是个人类。
淡青色的青年松了口气。“谁!?你要干嘛!?”他强做出凶巴巴的样子,抬手匆忙抹去了眼角吓出的泪花儿;紧接着语音略带颤抖地说:“我,我我我是男的…劫劫劫财也没有,没、没带钱………”
楚江白走进月光里,让自己的身形完完整整地呈现在对方的视野中。他在距离那人将将一米的位置停下脚步,用手指掐灭了烟蒂上的火星。“走。”他说,然后转过身,一刻也不多做停留地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迷路的青年尽管心怀芥蒂,也只好踉踉跄跄地跟在了高大的男人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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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沿着林间的窄路走了六七分钟,撅着嘴的栗原药师脚下突然一滑——伴着短促的低声惊呼,他手忙脚乱地扯住了楚江白风衣下摆厚实的布料,好不容易才艰难地站稳脚步。“对、对对对不起——”浅青色的药师急忙说,可是还没等他来得及把手收回身后,楚江白就顺着衣角捉住了它。
栗原薰的手微微颤抖着,因为汗湿而有些冰凉;对于男性来说,实在过于纤瘦。楚医生把那只柔软的小手包握在手心儿里,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去。药师不情不愿地被他牵着,几乎是一溜小跑地跟住男人的步伐——
喧闹的人声远远地响起来了。
“欸,你到底是谁!不要抓着我,手上细菌很多的!”像是找回了勇气似的,栗原薰气势汹汹地问道:“你是这里的医生吗?还是患者?——环卫?修理工?你给我慢点儿——”他试着拽住男人的手,想让他放慢脚步;然而却丝毫拗不过对方的力气。
他们在一大片修剪得格外齐整的树墙前停下脚步。“楚江白,骨科儿。”前面的男人突然沉声说,然后抬起手,推开了树丛间一扇破旧的深褐色橡木小门。祭典明亮的灯光和欢声笑语从四面八方簇拥过来——浅青色的药师被那光明刺得眨了眨眼,发现自己被那人带着,已经穿过阴暗的树林,回到了喜庆欢闹的人的庆典之中。
可是那个姓楚的男人毫不松懈地紧攥着他的右手,带着他穿过如流的人群向祭典深处走去。
“什么鬼!松手啦,变态…!”栗原薰被喧嚣的气氛鼓舞着,愤恨地甩着被对方交握的十指:“骨科…骨科…欸,想起来啦!你是那个!'可怕的楚医生'!——我们认识吗?——你要带我去哪儿!?你哑巴啦!?!?”他飞起一脚踢向那人的膝盖窝;却被楚医生头也不回地闪身避开了。
一直喋喋不休的药师突然安静下来。“你脑子是不是不好……”踌躇了半响,他用一种同情的语调说。
楚江白突然停下脚步,害得药师差点儿在他后背上撞歪了鼻子——“栗原薰。”
“痛痛痛…不对,你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想要么,您。”楚医生侧过身,把栗原药师拉到身前来。拥挤的人群被男人强硬地豁出一道开口——面前的展示柜最顶端,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对儿橘红色的小狐狸面具。
那片清澈剔透的淡青色天幕之中,橘红的花火再一次绽放开来。
“哈……?你脑子真的有病吧!!谁、谁会想要这个啊……”淡青色的药师别开脸,反射性故做愤怒地辨驳道,声音却越说越低:“你、你一定是搞错了人……我这周的搭档是雨、雨宫——欸?”
一股非常大的力气拉着他的手往游戏场中央走了过去!
“新的挑战者!新的挑战者出现了,这里是圈圈圆圆圈圈的游戏现场——他们是否能够成功!我们拭目以待~”主持人欢快的声音让他像只兔子似地跳了起来。“开、开什么玩笑…!”药师急得几乎哭了出来,他拼命去踢、去踹那人笔直的长腿,挣开手上的桎梏跑向场外;却被楚医生顺手一扯,双手穿过腋下,轻而易举地反身架住了。连个喘息的机会都没得到——栗原薰只觉得一股力气架着他猛地向后翻去,双脚蓦地离了地——他赶忙吓得闭上双眼。四周围变成了一片漆黑的虚空,只有一个宽厚的、男人的背脊从背后坚实地支撑着他。
一片起哄的口哨声和着爆笑响了起来。
“嘿两位,这游戏可不是这么玩的呀!”主持人强忍着笑意嚷,“——不过也勉强算得上是背起来了吧,合格合格——转!转!转!!”
“转!转!转!转!转!”围观的人群拍着手跟着哄道——
“你、你混蛋……”栗原薰紧咬着牙根,从齿缝间挤出几个不成调儿的颤音;接着就听到男人低沉的嗓音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响了起来:“睁开眼睛,薰。”
“我、我才没、才没闭眼呢,你说谁胆小——”
药师强撑着一点点睁开眼睛。
最初,是一整片被泪花儿模糊了的、布满圆形光斑的墨蓝色。
栗原薰张大双眼。
那墨蓝的夜空深沉却不黯淡。玉盘般的一轮圆月悬在当空,璀璨的星斗遍布在深邃的穹顶之上,像是散落了漫天细碎的银砂——
“要开始了。”楚江白的声音在他耳边温和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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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后面的部分就交给栗子啦~~~☆*:.。. o(≧▽≦)o .。.:*☆
One Night In Aichuan
短得要命的尾声!
上接栗子的http://elfartworld.com/works/94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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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关闭了。
楚江白听见栗原薰愤怒地嚷着些拒绝的话——那声音隔着厚重的铁门,模糊成了一团没有意义的声响;却又如同早些时候林中悠远的鼓点儿,一下一下地扣在心弦上。
楚江白不知道自己恣意迈出的这一步是否过于鲁莽——他以父亲的急迫为由,擅自闯入了一个单纯的人的生活。栗原薰的屋子并不那么合人胃口:滴露混合着84的微弱气味,以一种拒绝任何侵入的架势,若有若无地刺激着人的鼻腔——但那小小的房间终归是明亮的,带着种融融的暖意,愈发显得面前的黑暗漆黑而森冷起来;像是什么不知名的魔物,已经张开了贪婪的嘴,就等着他自己迈步踏进去了。
男人靠在门上,点燃了一根烟。
这多年未曾染指的坏习惯如今就像是只破了蛹的苍蝇——孵化了,振翅了;如今就只好任它围着自己嗡嗡地转了。
和下一个游戏对象约定的时间早就过了。楚医生把那烟雾吹散,让它无声无息地消逝在黑夜里;然后做出一种毫不畏惧的样子,迈开步向前走去。
一阵冷风打着转儿钻进了他的衣领——夜深了。
男人边走边从兜里掏出手机,把熄灭的烟蒂丢进了不知谁家门口的垃圾袋。
“——喂,荀子。甭客套,找雨点儿。”
“——别哭,都是爸爸的错……”
“——下个月初,一定接你去。不骗人。”
“——拉勾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