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娃说的“专家”很快就到了。那是一名将前发束成斜斜的辫子、后发长及肩背的年轻女性,一双眼睛清透而带着奇妙的彩色,有如琉璃。她打量了一番浴室里的情况,歪了歪头,看不出喜怒:“爱娃,你叫我来,是为了看这个的吗?”
“哎呀,天歌,好久不见。这是小白鸟,和我一样但不是同一个氏族;能不能帮忙看看,她身上有没有你们妖精留下的痕迹?”
“既然你们已经用上了我上次留下的酒,至少不会立即有非常大的危害。”天歌颔首,提步走了进来。白鸟讶异地发现,她是凭空踩在水面上的。新吸血鬼稍微有点敬畏地向不知道存在了多久的妖精打过招呼,看她将一根手指点在自己的眉心,双眼中透出夺目到近乎诱人的眩光。
“有一点梦华。没有危害,可以隐蔽你的存在,但留下它的妖精能追踪到你。”天歌收回手指,“再在酒里泡上一刻,就会彻底消失的。”
“隐蔽……”白鸟若有所思,但并未将自己的想法说出,而是提出了另一个问题,“可以通过梦华反追踪吗?”
“残留的这些很微弱,我只能断言,它不属于我知道的任何一个妖精。”
见白鸟和爱娃都露出了疑惑的眼神,天歌补充道:“每一个妖精在蜕变后都会获得一个导师,并且登记在册。记录中没有这种梦华。”
白鸟像个好学生那样举手,问:“蜕变之前呢?……抱歉,如果这是你们的秘密,请原谅我问。”
“蜕变之后,妖精才有驱使梦华的能力。我们也将蜕变称为梦之舞;那时发现自己妖精本质的换生灵,将会发射出耀眼而明亮的梦华的光辉,其他人会轻而易举地发现它,像看到灯塔的光那样。”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那条金鱼没有导师,它的梦之舞被谁掩盖,以至于无人发觉。”
在爱娃提出这个设想之后,天歌沉默了片刻,说道:“我会把这件事告诉我的导师。这些梦华,就由我带走。”
她纤长的手指在空中点了一点,池水瞬间蒸发、浓缩、最终汇聚成她食指指尖悬浮的一点鲜红,其色如血。液滴被她装进一只玻璃塞的小瓶里,天歌优雅地向吸血鬼们告别后,转过头,字面意义上地绝尘而去。仿佛只是足尖一点,就走出了百步之遥。
衣服都被蒸干的白鸟怔怔地坐在浴池里,看了一眼爱娃:“……事情好像很严重。”
“好像是啊,不过她还记得把报酬带走。”爱娃推了推她的肩膀,“吓得魂都丢了?走吧,我们找长老去。”
白鸟点了点头,扶着池边站起身,自言自语道:“但是为什么它要隐蔽我的存在?”
——难道是为了阻止那个猎人发现她在窃听吗?
她思索片刻,决定将这个猜想也一并告诉千极、还有爱娃。
“对了,报酬是什么?”
“是我的歌剧门票,特等席。”爱娃理直气壮地回答。
在接到白鸟的电话时,爱娃是有些诧异的。她们认识,但当然不算熟人,只是留过号码,还没真正通过话。
“我在你家门口。”
听了白鸟这话,爱娃愣怔一瞬,才拣起笑意问:“怎么,上次不是拒绝了吗——来赴约啦?”
“是正事。”白鸟说得快而清晰,“昨晚和你对上的那个猎人是新来这边的,和她交手过的只有你。要求证的话只有找你了。不能在电话里说,开门。”
艺术家皱了皱眉,到底把白鸟带进屋来。后者在屋子里仔细地搜寻了一番,才开口道:“我去了那个猎人的住所附近,发现她用一枚满开莲花样式的青色徽章和什么人对话。是个魔法道具。”
“哦?”
“虽然听不到具体的谈话内容,但她似乎称对方为会长。如果她是受什么人指派来了这里,那这里面的阴谋一定不小。为了防止我杞人忧天,所以来向你确认一下。在其他人身上,你见过类似的东西吗?”
爱娃沉思了片刻,而后忽然换上了轻快的语气。
“或许是有,但我不确定那和你见到的是同样的东西。你赶过来辛苦了吧?上回的邀请还作数哦。”
这回愣住的变成了白鸟。忽然说什么——被爱娃牵着走进一间浴室的时候,她才迟迟地想起,啊,泡红酒浴池!房间里已经蒸腾起氤氲的雾气,让白鸟的疑惑成倍地增加。她们不应该谈论正事吗?爱娃是这样的人、不、这样的吸血鬼吗?她狐疑地看了一眼爱娃,竟然从后者的眼里看出了一丝认真。她举手投降,看着爱娃将水池放满,就这么直接拉着她泡进红色的液体中。白鸟能隐约感觉到,某种近似魔法的力量流过她的身体。房间里忽然起了一阵奇怪的波动。她睁大眼睛,光线清晰地在视网膜上勾勒出一个形状;那是一条橙红色、带着白斑、尾鳍华丽的娇小金鱼。金鱼摆了摆尾,在空气中翩然游弋,鳞片上洒落数之不尽的星光。
爱娃与白鸟的视线交汇的瞬间,真的只是一瞬,那尾金鱼就消失不见了。吸血鬼们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迹象。
“那是什么?”白鸟开口问经验比自己丰富些的爱娃,后者思索片刻,自己也不太确定地说:“……换生灵?”
在白鸟开口问换生灵是什么前,爱娃先一步解释:“它们是有人类与非人形态的妖精,别的你先不用理解,反正大部分血族都没见过它们;换生灵的法术和我们不是一个体系。”
因为从没听爱娃一口气说过这么多不带玩笑意味的话,白鸟判断情况紧急。她从浴池里起身,以免温暖的感触拖慢自己的思考;但爱娃忽然伸出手,将她拽回池子里。水花四溅开来,暴徒茫然地坐下,而艺术家已经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笑道:“多泡一会儿,刚刚的换生灵在你身上放了梦华,你也不想带着它走来走去吧?”
“我们至少应该通知其他人。”白鸟在池水里缩成一团,不太赞同地说,“你也说了,大部分血族都没见过换生灵,我都不知道它们的存在。”
“我已经通知相关的专家了。”爱娃施施然地在浴池里舒展四肢,顺手撩起一捧是酒、却不完全是酒的液体,往白鸟的方向一泼,“稍微等等吧,放松点,不会因为你多泡了一分钟的澡,整个血族秘盟就毁于一旦的。”
于是白鸟深吸一口气,把脸也泡进了水里。
喀拉、喀拉、喀拉。那是机器的齿轮与履带滚动的声音。因为上足了油,它们转个不停,将登上舞台所需的一切准备齐全。
将你的头颅取下来,挖空其中的内容物,塞满相互交错的尖钉与细针。或许它们会从你的皮肤中穿出来,但没关系,思想总是尖锐的。
把你的胸口割开,在你的心脏外裹上斑斓的彩线,内层则填满木屑。你的胸口将留下一个缝合的伤疤,但这也是实在不能避免的。
看到这瓶绿色的药水了吗?喝下去,一滴都不要不剩。尽管它的味道不是很好,但勇气是只能存在于心里,而不是写在纸上的东西。
现在你已经被铸造成了合格的舞台少女。是时候穿上戏服登台了。去吧,你已经知道,生存在这世上,必须以其他人的生命为食。
舞台这架庞大的机器运作起来,以童话的名义。幕布在白鸟踏上台阶的那个瞬间掀开,她得以看到,自己穿着一双银色的鞋子。这是在东方的恶女巫后被旋风卷起的房子压死之后,留下的唯一遗产。地面铺着黄砖,那表示这是通往翡翠城、通往奥兹所在之处的路。她本应在路途中邂逅伙伴的,这也是绿野仙踪本来的意义;但不巧的是,白鸟很赶时间。
她并拢双脚,转动着鞋跟,让它们互相碰撞三次。银鞋子可以带她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这也是原典。与原典所不同的是,她不愿回到那个灰色的、无趣的、因文明而不存在魔法的地方。渊上白鸟所求的只有一件事,就是留在舞台上。
一阵疼痛忽然袭击了她的双脚。足尖与脚跟开始流血,不停地流血,仿佛灰姑娘的两个姐姐,为了适应水晶鞋而斩断自己的双脚。但是,看啊,她的脚上流着血,她不是那个姑娘!鞋子完全被血染红,就像有着生命一般带着她的双脚舞动起来。是的,那双被恶魔诅咒的红鞋,你要跳舞,不停地跳舞,即使你把自己的脚砍下来,鞋也会带着那双脚继续永无休止地跳下去!
但谁又能说,这不是某个人的愿望呢?白鸟垂下眼睛,听到了舞台的背景音中,有一个突兀的声音。一个她并不真正熟悉的,其他班的同学的声音。百合菜说,留在舞台上吧,姐姐,我想要和姐姐一起创造最完美的舞台。此处正是应她的愿望而生的囚笼。掌声,欢笑声,称赞声,一同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为演出的精彩,为在虚幻中映现的真实。所有的一切,喜悦、痛苦、愤恨、欲望,都是供人品味的珍馐。她恍惚间已经看到这台上曾经上演过的无数剧目,每个人都十分闪耀,每个人都无法停下来。
而那正是白鸟的愿望。只要舞台还在呼唤她,那么她就依然是舞台少女。只要争斗,只要掠夺,就能用别人的闪耀让自己重焕光辉。她跟着自己的双脚,穿过划伤皮肤的荆棘,穿过让人沉睡的罂粟花田,靠脚底的疼痛让自己走下去。终于,翡翠城在她的眼前了。然而,它并不比其他地方更绿。因为越过城墙的时候,她没有戴上绿色镜片的眼镜——所有城中的居民都戴着一双。是他们的目光,而非奥兹施加的魔法,将玻璃塑造成了翡翠。
那么,奥兹总该在这里了;因为这也是原典,所以白鸟并不十分失望。她一路推开紧闭的门扉,不要任何人通报,冲向拱形宫殿中的御座。立神柘榴端坐在那里,带着神秘的笑容看向她。
“请回吧,渊上白鸟。这里不是你要找的黄金乡。”
“但这里是我要找的舞台。”
白鸟毫不犹豫地说——千极的话语依然在她耳边回响。她仍然缺乏真实地去伤害他人的勇气,但舞台是象征的集合。因为一切为了活下去而挣扎的行为都是美丽的,因此无需付出过多的良心作为代价。比起生命来说,闪耀还是更轻的筹码。
柘榴无奈地叹了口气,握住了自己的兜割。那柄和白鸟手中的胁差一样短而险的武器闪着寒光。
“那么,你想要什么样的演出?无论是杀死西方的恶女巫,还是和奥兹一起乘上氢气球,什么都可以。”
并非夸耀,而是,这就是如今的舞台少女,暴食的立神柘榴。连对手的短板都能弥补,只为了一场、下一场、又一场完美的演出而驱动的机器。所有的人、所有的个性在磨损之后,都将被打造成机器的零部件之一。究竟是人越来越像机器,还是机器越来越像人?白鸟一时间无法理解全部,但一阵久违的寒意还是爬上了她的脊背。她要求自己将那理解成战前的激动,开口回答:
“我要赢。”
“那么,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柘榴几乎是引导着她一般,与她刀刃相交。白鸟的嗓音没有那时动人,连天鹅的挽歌都算不上,只是让人心生反感的、困兽的哀叫。她的才能已经在日复一日中损耗,不如说,能站在台上已经完全是意志驱动的结果了。那双红鞋是她一度折断的双腿,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肌肉、每一束神经都在抗拒,它们早已无力维持这种难度和强度的舞蹈。然而每一滴血都以同样的势头压了回去。
它们说:不。
它们说:这是最后的机会。
它们说:如果要死的话,那就死在舞台上。
一阵极其细微的婴儿的哭声飘摇着落下,甚至没能振动白鸟的耳膜。向前、向前、继续向前。因为没有退路。即使前方也是深谷。明明有着完全配合的对手,明明整个舞台都被她调动,这仍然像一场独角戏,像献给谢幕者的最后一曲。柘榴张开双臂,胁差猛地劈下。那锋锐的、不祥的兵器堪堪切断了穗带,连一片衣物都没触及,有如临终之人的最后一声喘息。这是白鸟期望的胜利。
终于,在对手让开身后,她看到了自己所求之物。无数金色的纽扣如雨般坠落而下。这一次,她可以用自己的双手抓住它们,将闪耀尽数吞吃入腹,让光芒代替鲜血,流淌在自己的身体中。然后,她就会变得幸福。
离家的小女孩,带着她的三个伙伴一起踏上了旅程。有缺少脑子的稻草人,有无心的铁皮人,有胆小的狮子。她们不是往奥兹国去。
九条白鸟安静地坐在镜头前。她的三个孩子围绕在她身边,有的抱住她的手臂,有的在她身后扶着她的轮椅,有的趴在她的膝边,小心地不触碰到她被遮盖住的双腿。那无疑是一幅十分静谧的、幸福的画面。
“教主,有访客要见您。”
和纸拉门后映出女人行礼的影子,以及沉静温和的声音。即使知道自己的全貌不会被看清,教徒的表情也十分恭敬,礼貌得没有一点瑕疵。
“她说是您过去在时院的同学,旧姓渊上,名字叫做白鸟。”
听到这个名字,略千极原本落在书上的视线倏然抬起。对于白鸟遭遇的事情,她知道得并不多。同学们间的传言是,她受到了什么刺激,或者干脆是见到了鬼魂,才会从天台上跳下去的;没有人信所谓意外的说辞,那只是为了华族的脸面蒙的遮羞布。而就千极个人而言,她对发生在白鸟身上的事很遗憾。作为樱班的班长,原本应该有更光辉的未来的。
千极拉开门,亲自走到玄关去迎接曾经的同学。白鸟已经盘起了头发,看上去没有上学时那么消瘦了;然而,在带着暖意的灯光下,她凸出的小腹显得格外醒目。
“班长,”千极体贴地用旧日的职务称呼她,并如愿地在她已经黯淡的眼中看到一点亮起的光,“真高兴再见到你。请进来吧。”
白鸟有些无措地迈步。身旁的教徒见状走近过来,但千极已经先一步伸手扶住了白鸟的手臂,并带着她走进一间仅点了蜡烛的谈话室。椅子上铺着柔软的垫子,因而不需在蒲团上正襟危坐。见室内这么昏暗,白鸟反而松了口气。不用开口,不必作出任何交流,千极就知道,白鸟不以自己如今的状态为美,也不希望被昔日的同学看到这副样子。她向白鸟推去一杯温水,问:“已经忍耐了很久,对吧?你可以讲出来的。不用着急,我会等你。”
仿佛一个紧闭的蚌壳被迫为了换气与进食而张开般,白鸟的嘴唇动了动,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略同学……现在已经完全是一个优秀的教主了。真抱歉这时候来打扰你。”
“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欢迎你的,班长。”
“你还是在叫我班长……真怀念。我常常想,要是能回到那时候就好了。”
“意思是,你现在的生活并不如意吗,白鸟同学?”
以这句话为起点,白鸟开始尽量平和地叙述。因为腿伤的关系,她出门时必须有人跟着,在怀孕后更是没办法走得太远。其他人要么觉得她太任性,要么觉得她很麻烦。久而久之,她选择不再出门,这次拜访还是数月以来的第一次。她没有说起丈夫,看上去对孩子的到来也没有什么盼望。不如说,她对那样的未来感到恐惧。千极想了想,先让她把手中捧着的杯子放下,再朝她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白鸟几乎是本能地将手放了上去。千极握住那只仍未暖和起来的手,问:“让你烦恼的,是你的丈夫和孩子吗?”
白鸟下意识地想要否认,却没能抽回手。或许是因为对方的手很温暖,她点了点头。
“那么,如果他们不在了呢?”
被握住的那只手一瞬间颤抖起来,仿佛马上就要渗出细密的冷汗,并摆脱千极收拢的手指一般;但白鸟只是抬起头,不安地、寻求确认般地看向对方,红宝石对上朱砂,在其中见到了血色。
“没关系的。现在没考虑好的话,也可以等到之后。只是,不要让自己再这么痛苦下去了。”
耳边的声音十分温柔,足以抚平内心的惊惧。白鸟定了定神,才说:“……我会想想的。现在,我就……先告辞了。”
千极照旧一路将她送出门,将她交给随行的仆人。她知道,白鸟已经明白,想要什么的话必须自己去争取。而作为九条夫人,作为渊上家的女儿,这些身份对教团也有很多价值。她安静地期待着这根蛛丝会铺展至何方。
夜空照旧黑暗一片。耳边是树叶摇动的声音,还有水流淌的声音。数道尖锐的痛感横穿了身体,让那些细微的小伤口不值得被在意。
但是,感到痛就意味着——
为什么……我还活着?
白鸟仰面躺在地上,喃喃自语,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的双腿折成原本不应该有的角度,口中全是铁锈的味道,视野从全黑变成全红,大脑仿佛仍然在经历整个世界的震动。沉重的脚步声、还有说话的声音。她看不清,也分不出是谁。是谁都好,不要发现她。她唯一不想要的,就是“继续”。
但事与愿违。再次醒来的时候,她的双眼被蒙着,身上盖着一层轻薄的布料。疼痛比之前清晰了无数倍,不如说她就是被痛醒的。她安静地等了一会儿,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白鸟试着咳嗽了两声,发现自己的嗓子干得要命。她试了好多次,才说出代表水的音节;没用多少时间,一杯水就递到了她的唇边。
白鸟稍微集中精神,去听递水的人说话。但对方只是让她好好休息。后来,她才逐渐从身体的痛感与护士的闲谈中得知了自己的病情:肋骨断了一根,两条腿都骨折了,其他都算小伤,会随着时间愈合,而双腿即使愈合也不能再进行舞蹈之类的活动,最好连久站都不要。她不能再登台了,真是可惜。护士们感叹着,但她其实没有什么感觉。
然后,在她昏过去之后发生的故事被拼凑出来。据说,当晚是芒班的常夏院同学发现了意外坠楼的她,并第一时间通知了老师,医务室做了最基本但十分正确的处置,让她可以保住这条命。等到她痊愈了,应该去感谢他们。但她其实并不想感谢。
据说渊上家父母在和学校商量赔偿事宜。渊上白鸟是不会自杀的,一定是学校的安全工作没有做好,没有保护学生。白鸟听了,有点想笑;但因为笑起来会牵动伤口,她只是弯了弯唇角。在那场大地震来的时候,她就更想笑了,于是真的笑了出来。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自己就没必要先走一步了。伤口传来钝痛,但她又一次活了下来。而另一件讽刺的事是,正是因为渊上家父母在地震发生的当时还在学校,他们得以在坚固地矗立着的教学楼里活了下来。来通知她这一喜讯的人有些多嘴,说,像宅子里的人就都死光了。他没注意到白鸟的手指发抖。他不会想到,谁才是白鸟真正的亲人。
后来,白鸟听说九条家为她的治疗提供了一些帮助。说实话,她以为就到此为止了,没想到他们还打算履行婚约。这和她的幸存一样,是可以称之为奇迹的事。尽管哪种她都没有渴望过,但和那时一样,她没有选择权。一个可以约等于残疾的女人,在这个时代还有什么活下去的办法呢?命运继续推着她前行,朝着鸟笼的方向,不可回头,绝对不可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