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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班那个由纪子嘛?是个乖戾的孩子。”
“那孩子头发剪得就像男孩子一样短,看起来乱糟糟的,脸上还架着一副不符合年龄的大眼镜。可能是因为家庭原因吧,她看起来总是眼神呆滞,下课之后似乎除了去厕所、打水外也不怎么离开座位,在班上也不常和别的同学相处。不过,因为听说那孩子的个性并非普通的内向,所以感觉上并没有遭到别的孩子欺凌。”
“和其他学生的小摩擦肯定是有的,但是,由纪子似乎也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大概是因为这样,对方并没有变本加厉。”
“说起来,我其实是赞成孩子们小时候打架的,只要不是出于霸凌的目的,单纯的互相宣泄情感是孩子们在未来的人生中常会出现的情况,早点学会总比晚点学会好。因为大家都还小,所以一般不会出什么身体上的大问题。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扯远了。由纪子那孩子是在三年级的时候转学过来的,那个时候,班级里面大多数人都已经有自己的小群体,对她来说交友一定很困难吧。她似乎也不在乎这个情况,不如说是落得清闲。由纪子在成绩方面也敬谢不敏,除了小学时最简单的数学之外,其他的科目都学不大好。”
“她在转学之前是什么样子我并不清楚,据父母说是因为身体上的原因在三年级前一直聘用家教,因为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快到了上学的年龄,经济和精力都无法再支撑她在家里念书,不得已,只好让她转学到普通的公立小学去。”
“嗯?你问我是弟弟还是妹妹?应该是在她四到五岁之后,父母又生了龙凤双胞胎,本来只打算生一个,结果没想到一生下来家里添了两号人,一下子就财政吃紧了。在那之前应该是比较稳固的中产阶级家庭吧。川端先生和夫人两人都在外面工作,孩子托给奶奶照顾。”
“嗯,就是这样的孩子,在她五年级的时候,事情却突然变化了。”
“不知道是因为怎样的契机,班上有个叫做梨津奈的孩子和她成为了朋友。我也不确定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时间大概是在那一年的梅雨季前后吧。”
“梨津奈和由纪子不同,是个非常懂事、受欢迎的孩子。老师们当然是理所当然地喜欢这样的优等生,女学生们似乎也将梨津奈当做学习的榜样。可能是因为家庭环境的原因吧,梨津奈看起来就像是个迷你版的大和抚子。”
“并不是说她没有主见,只是那孩子态度谦和,始终给人一种温和的印象。这样的孩子为什么会和由纪子那样乖戾的假小子成为朋友呢?我也不清楚。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们俩的友情让由纪子改变了。”
“梨津奈在六年级之前转学了。很不常见吧?在快要升学的时候转学的学生很少。我猜可能是家里出了什么变故吧。仔细想想,那个时候她转学也很突然,我们几乎是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就知道她要离开了,她似乎也并没有与其他的孩子进行过告别。”
“不管怎么说,梨津奈离开了小镇,由纪子留下来了。”
“由紀子那孩子最近还好吗?”
……
名為斯特拉托的少年站在床邊。他金色的捲髮攏在耳邊,身上穿著不和時節的夏日裝束,高大健壯的身體上背負著天空的重量。那是個假想與象征的少年,由紀子知曉這個真相,因此並沒有去理會對方。
照早輕如白羽,落在她綿軟的枕頭上,她試著將自己從床上撐起,隨後看到了整潔地如同旅館般的房間。鐘錶的秒針上綁了沉重的鉛塊,像是要度過世紀般緩慢地走向下一格。該從夢中起來了。少年輕聲提醒著她。
“我知道。”由紀子嘟囔著,不情願地從床上爬了下來,然後洗漱、梳理頭髮,再準備今天出門用的東西。一旦開始活動起來,精神也就有了萌芽的勢頭,當發繩扎上麻花辮時,她也重新獲得了屬於自己的餘裕。早晨了呢!早晨了呢!早晨了呢!手機跳鬧著要引起她的注意,這個精神充沛的小孩永遠有鬧不完的活力,不過,這個聲音也被名叫斯特拉托的少年制止了。
“要繼續睡一會兒嗎?你不是很想睡長一點?今天就不要起那麼早了?”
由紀子回答:“不用了,起得太晚一整天都會頹靡下去。”
“這樣啊,來,給你,這個是眼鏡。”名叫斯特拉托的少年不知道何時已經換上了西裝,他為她遞上來那副平日穿戴用的眼鏡。
“謝謝你。”由紀子嘟囔著,用絨布擦乾淨眼鏡戴上,於是思維回到常軌。她換好乾淨的衣服走出房門,這時樓梯間里正傳來遠去的腳步聲,好像能聽到樓底有少年互相交談。樓道里,又有新門扉被打開了——是走廊上的兩間房間。已經有幾個超凡人級的學生站在門前等候,似乎是不知道該做什麼,當由紀子看見全局后,才明白過來這份遲疑的來因。
那隻自稱VON的貓咪被其他學生包圍著坐在樓道中央,它像只真正的貓兒一樣舔著前爪:“早上好VON,食膳之間已經開放了,你們快點去吃早飯吧,九點開始就要上課啦。”
由紀子看了看表,現在正好是早上七點前一刻。最早起床的幾人來回相視一番,互道早安之後,便依貓所言走向了餐廳。雖然沒有看到有人在用餐,卻有烤麵包的香味從後廚飄了出來。
“忘了說了,想吃什麼直接按照菜譜點廚房就會自己做的哦VON。”貓那慵懶的聲音從由紀子背後傳了過來。仿佛為了應證他的話,食材和廚具在半空中飛舞著做起早飯。
“不,不用裝火腿了,我只想要吃酸奶麥片。”由紀子對其中一個碗說道,那隻碗便立刻停下來和挑著一片火腿的熟食刀的互動,在半空中蹦跳著盛滿濃稠的酸奶和麥片。刀子手無足措地轉向自己同伴離去的方向,不過還是對著火腿再度切了下去。
真嚇人。由紀子心想。她捧著那碗分量無疑超過了女高中生食量的麥片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開始享用起早餐。雖說是靠窗,不過建築卻與風景無緣,最多只能說是由紀子那習慣坐到房間邊緣的習慣在作祟。
不得不說,魔法學校準備的食材應當能說得上上乘,在由紀子記憶裡,似乎需要比較高的價格才能買到這樣的酸奶。“還蠻好吃的嘛。”由紀子嘟囔著,用銀匙緩慢地攪動麥片。這時,她從眼角的餘光看到一個淺金色的身影走了過來。
“可以坐在這裡嗎?”是令人覺得悅耳、沒有多少脅迫感的男聲。
“可以呀,反正我旁邊也沒有其他人。”由紀子回答道,對方便應聲坐了下來。
映入眼簾的是撒了意大利醋、加了水煮雞胸肉的沙拉菜。男孩子早上吃這個嗎?由紀子看向對方。那是個看起來就像外國的時尚雜誌封面上的模特一般的美少年,金髮,看起來也並不像日本人。不知為何,這幅相貌給人從雪中誕生的精靈的印象,或許是來源於對方那淡薄的神情。與那張臉不同的是,聲音和動作表露出的態度卻很柔和。啊,對了,來人這張臉確實在昨天見過幾次,是在和法華津調查掃帚時,在旁邊看了他們幾眼的男生。
“啊——是昨天研究掃把先生的那個女孩子。對了,昨天呢,掃把先生和我反映了一下,您對他做的事情有點太亂爆了呢,如果要研究他的話,只要真心詢問他就好了哦。”對方的聲音從沙拉菜上方飄了過來。
原來是這種個性的人嗎?由紀子咬了咬勺子的末端,毫不在意地笑道:“唔,超抱歉呀,也打擾到他了。說起來,這位同學,我該怎麼稱呼你比較好呢……?”
“我的名字是藍堂煜。”金髮少年回答道。
“藍堂同學嗎?我是川端由紀子,幸會。快點吃一口早餐吧,我點的麥片味道不錯哦,酸奶很醇厚。”由紀子瞥了一眼對方碗裡的沙拉,分量就女孩子來說倒是剛剛好……只不過沙拉這種東西,就算對減肥中的女孩子而言,也是午餐而非早飯吧。
“嗯,我開動了。”藍堂轉動著手中的叉子,將醬料塗抹均勻。
“藍堂同學吃的東西真少啊,早餐只吃這些可以嗎?”由紀子問。
“嗯,因為我大概和川端桑一樣,要保持身材啊。畢竟,滑冰選手的身材也是很關鍵的。”沙拉被銀叉貫穿到底,又圍上一圈細長的豆苗。由紀子聽到對方的話後,愣了愣,這才明白過來大概對方因為司機早餐的內容物,而誤認為自己在減肥吧。
“原來如此啊,感覺運動員真是辛苦呢,在這種方面也不能放鬆……以前在學校外也是吃這樣的東西嗎?”由紀子咀嚼著已經開始變軟的酸奶麥片,想象藍堂在校外的樣子。
“是啊,不能吃多、也不能吃少。”
“我有聽說過,運動員必須要在纖維和蛋白質之前取得平衡點什麼的。”由紀子點了點頭,表示能理解對方的苦楚,“不過,也不要虧待了自己,該吃還是要吃吧。”
“……川端桑……您從各方面來說,都是個不錯的人呢……”
“啊?都是同學,不用稱呼為‘您’吧。不過,我就當做是誇獎收下啦。”由紀子說著用勺子戳了戳碗底的麥片,不過,那些東西已經被泡到爛軟的狀態。事已至此,由紀子就只好抱著無可奈何的態度吃了下去。
很快,完全失去了口感的麥片就被由紀子拋到腦後。
第一節課開始前,學生們也都稀稀落落到了教室。只要在班級的角落裡觀察一會兒,多多少少也就能看出同學的個性。因為彼此都不熟絡,止於寒暄客套的對話更多。由紀子坐在邊緣的位置,等待著所有學生到齊,被拿出來的筆記本也不知能不能派上用場。或多或少有印象的人們在互相打過招呼之後,又回到了對現狀的觀測態度上。
“早安,未希,吃過早飯了嗎?”
「早上好。」
教室裡還剩下幾個位置,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大家年紀漸長而羞恥的關係,坐在教室前排的學生很少。未希挑中其中一個座位坐了下來,正好就在由紀子前方。
「吃過了,感覺還不錯。」
「未希下午的時候一起要不要一起去吃下午茶?」
未希正要抬筆回答時,卻被那個老油條腔調的吉祥物的尖細聲音所打斷。只見那隻奇怪的黑白吉祥物正拖著一個比自己高了一倍不止的少年,好像年會上才會見到的自動玩偶似的晃進了教室。被拖進教室的少年由紀子也有些印象,似乎就是那時候第一個衝出人群去大廳的人,對方的名字是叫——
“那麼,我們開始上課吧。”VON故作老成地咳嗽了一番,眨眼間已經為自己披上了學士才有的打扮,滑稽過大的學士帽看起來就像誇張地卡通似的,快要把整個頭完全罩進去了。
那個少年的名字是真田零鴉。因為之前他和VON拌過嘴,所以由紀子對其很有印象。他屁股還沒沾到座位,便舉起手來問道:“老師?不應該是那個叫做平等院的人來教我們嘛?”
“想得美,憑什麼平等院大人要來教你們這群菜鳥啊?好了,別扯東扯西了,好好聽課!”VON神氣活現,毫不客氣地敲了敲黑板。
由紀子一語不發,專注地用鉛筆填滿自己的筆記本,講台上傳來粉筆沙沙的書寫聲——或許是因為沒有全神貫注的緣故,那一刻的到來並沒有任何的預警性。
——並沒有任何器官病變的基礎,只能說是單純對精神的磨損。黑暗與光的界線變得不明確,身體的感受只能以麻痺形容,唯獨心臟卻比往日更能察覺到微小的情緒起伏。由紀子甚至說不清楚那感覺是痛苦還是舒適,如果能有人用手觸摸腦部,大概就是這樣的感覺吧。
由紀子從意識的神壇跌落而下,趴在修業之間的課桌上喘著粗氣。
所有不協調感來源於講台上那隻不停地說出什麼話的貓咪,但對方究竟在說什麼卻完全令人無法理解。由紀子想站起來,卻發現雙腳好像已經被什麼東西隱去。
我真的還站在地面上嗎?由紀子在那一瞬間想到,緊接著,在清脆的一聲合上書的聲響中一切又都停止了。身體的控制權偏偏來遲,重新回到了由紀子的體內。
“怎麼了怎麼了,你們還真是沒用啊?雖說魔法知識對於大腦有著相當的衝擊,也盡可能挑選了最初心者的兩個魔法了,你們怎麼還這樣一副模樣?像這樣的話,要到猴年馬月才能成為超高校級啊?真是前途堪憂啊……”
魔法這樣就學會了?由紀子狐疑地閉上眼——確實,有兩個知識被不知怎麼回事在腦海的角落生根,和勾股玄定理還有天下布武一同深植腦海。
“都是什麼東西啊……”由紀子嘟囔著,用筆桿戳了戳自己的筆記本。絞盡腦汁回憶那些知識,也勉強能找出魔法的輪廓,其中一個是“空氣被窩”,效果是在體外二分米左右上升五攝氏度,由紀子覺得這個名字不大好描述它所表達的效果。(被窩本身是不會熱的,而是导热,法術的效果则是加熱了空氣一點。)另外一個所謂的‘魔法’則是“一鍵換裝”,似乎是只有在想好了服裝款式之後才能使用。但從魔法效果而言,原本或許對某些來了學校之後想更換衣服的女孩有一些吸引力,卻因為只能換一種款式而變成了沒用的東西。
從一套衣服變成兩套,對青春期少女的衣櫥而言似乎沒有什麼不同。
根本說不清楚和魔法有什麼關係嘛……由紀子想,又聽到坐在靠前位置的真田大聲向VON問道:“老师老师。比起魔法,我比较好奇为什么这里和餐厅明明有窗户,却封起来了呢?”
确实如他所说,城堡室内并没有任何太阳光,照亮室内的是从头顶投下来的人造光源。而这间房间似乎因为正好处于建筑物的外壁,在一侧有着类似于窗户的东西在。不过,那窗户上被人用不透光材料覆盖了,理所当然不会有阳光进来。
作为回答,VON说道:“告诉大家一个不幸的消息,你们其实在一个比较麻烦的时期入学了呢。现在这所瓦尔哈拉魔法学院正遭受魔物的侵染,庭院和大部分建筑物都被群魔盘踞了所以暂时需要封闭起来。”
这就是在添加设定吧。川端由纪子支颐,看着猫在前台来回踱步。
“不用担心,只要等待几天那些魔物就会被逐步驱逐的哦VON!”猫以这句话作为结束,扭动着自己的腰部跳了下去。
也就是说‘等待几天’之后,可以使用庭院和其他建筑物嘛?如果是那样,通过观察更多的场景,或许能更思考清楚现状吧。由纪子用自己的笔尖在笔记本上写下一个小小的符号。魔物究竟是什么呢?
看到了外面的庭院之后该怎么做呢?看到了城堡真正的样子该怎么办呢?
梨津奈,能不能告诉我我该做什么。沙盘要推平几次才能好好地看清楚呢?
“快点离开这里,回去现实的世界吧。”象征的、缝补天空的少年隔着几排座位,在小声地向由纪子提醒着。随后窗上的护板被打开了。顺应突然改变的光源,由纪子的视线也投向了窗外——但是,和想象中虚无的景色不同,窗外已经由什么人在那里了。
那是趴在玻璃窗上的黑色影子。
说是影子或许不准确,因为其并非平面,而是明显具有立体感的东西,趴在窗子上时甚至压出来了印子。从那东西的动作来看,应该还能称得上是生物吧。
“那就是魔物……?”有人喃喃道。由纪子同样充满了困惑,仔细地看起来那个东西。那生物的肤色肮脏,看起来就如同浸泡过泥沙;形体依稀能分辨出人的模样,但是本该是脸的地方却并没有任何五官在。
随后,在迟疑中那东西的脸中央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那是眼睛。
由纪子感到自己的感官在与那东西对视的一瞬间从深处爆发。随后,身体被碾碎一般的疼痛感从指间上涌了上来。很痛。呼吸的器官失去了功效,肺部就好像停止运作的风箱,四肢也无法重新站立起来。
随后她听到了从前方发出的痛苦呻吟。很痛吧,其他人也感受到了相同的东西的话。她想伸出手来,却并没有任何力气那么做。幻想取代了现实,在眼前不停出现的是象征的画面,然后是黑暗。
由纪子困惑地看了眼少年,少年正痛苦地蜷缩在那里。
“是的,应该如此。”由纪子喃喃道,随后式典之间重新回到了人造光源的环境。VON把护板撤回来了,在那一瞬间,她听到了在场其他人解脱的声音。有人倒在了地板上。
“所以说你们真是没用啊,只不过是一些关于死亡的幻觉而已,就一个个地都受不了了,不过这样也好,没有死亡觉悟的你们,大概也不会想去自相残杀吧,那么就好好努力,天天向上,学习魔法新知识,争做超高校级……但是万一,你们中有着超高校级那些人派来的间谍,那可就不好说了。”
超高校级那些人派来的间谍吗?由纪子思考着看向窗外,想象着外面无限延伸的风景。
“说不定在场的人里,真的有超高校级的间谍呢。”想象中那个恢复平静的男孩说道。
之后,关于魔法的课程很平静地度过了,因为再没有出过什么差错,所以时间就像是流水般飞快流逝。在魔法学校正式上学的第一天实在是太过让人疲倦,因此由纪子和未希约好的茶会也只能推迟到第二天来进行。
由纪子简单地收拾过书包之后,开始在式典之间周围转了起来。毕竟是之前封锁的地区,稍稍看看也无伤大雅。多了解一些总是更有利。和自己想着同样事情的人似乎也不少,不少人在课后留了下来,在已经展开了的大厅中漫步着。
由纪子在那里看到了在大理石柱旁研究着装饰用彩玻璃的少女。彩玻璃的内容让人严肃不起来,但似乎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不妥之处。少女可能是觉得那彩玻璃的内容很有趣吧,就像是在看漫画一样认真。
“啊、也在看那个吗?我也觉得很有趣。”由纪子有意无意搭话到,对方意识到由纪子的视线之后,好像刚刚惊醒的小动物似的戒备地看了过来。
是在防备我?由纪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她还是继续说了下去:“VON被描绘得好像传说里的英雄一样呢。”
“嗯,是呀。”少女左边的脸颊不知道为什么纹上了“死”字和一个十字架,给人一种朋克的感觉,看对方身上那套黑色的裙装,应当是修女的装束。
“虽然唐突,但是可以和你一起看看这个地方嘛?两个女孩子一起行动,总比一个人要安全一点吧。”由纪子向对方提议道。这说不上是什么认真的提议,就算在这座魔法学院里发生了什么危险的事情,两个人也并不能改变什么决定性的事情。
对方好像并没有完全明白过来由纪子说的意思,只是歪了歪头。少女的戒备似乎有增无减,但是,她还是叹了口气答应了:“反正爱丽丝也没去看过,陪您一起也无妨death。”
“可以吗?太好啦。我叫川端由纪子。”由纪子笑了笑。两人在式典之间漫步着,与其说是调查,不如说是女孩子间的散步。式典之间可以说是被各式各样的艺术品覆盖,但那东西能否称之为艺术还存疑。至少,由纪子并不喜欢那些东西的颜色。
爱丽丝的脚步在式典之间的尽头停了下来。 “您来听听——这个声音喂。”她的右手微微动了动,好像是想指什么东西给人看吧,不过,她马上又退回来,似乎是有点拘谨吧。
“啊?哪个?”由纪子想从对方的眼神中判断出所指的究竟是哪个东西。
“那个啊!”爱丽丝的食指指向悬挂在顶部的大钟。
“有吗?”由纪子试着去聆听那座大钟的声音,确实是能听到钟的声音里有一些不协调感,不过并没有什么特别怪异的地方,“确实有啊,可能是因为年岁太久之类的原因,有点生锈了吧?”
爱丽丝大概是接受了这个看法吧,并没有说什么反驳的话,只是眨眨眼。由纪子摇了摇头,和对方一起迈向仓承之间。整个仓库看起来就像是硬件店一样,在货架上摆放着大量说不清楚名字的工具。
由纪子吹了个口哨,观察起这里的储存品。
对新房间的调查在之后草草结束,两人在食膳之间互相道别,随后,由纪子重新回到了式典之间,在那里看起来了那本文学分析。式典之间的光线是除卧室外最适合阅读的,环境也很适合思考,因此由纪子对这件充斥着浮夸艺术品的房间还有一定的好感。
坐在一旁的少年低语着: “可以吗?感觉还习惯吗?第一天的校园生活。”
“还不错。”由纪子回答道,翻向下一页。式典之间的大钟开始缓慢地走动,她听到有人正在靠近的身影,随后那个声音长出一口气。完全是少年清亮的嗓音。
“晚上好呐,由纪子——可以叫你由纪子吗?书里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吗?”
是真田零鸦。由纪子从书本中抬起头来,想看清对方的表情,她抬了抬眼镜。真田一脸轻松,看不出什么特殊的情绪。
“呀,这不是真田同学吗?晚上好啊——这本吗?没有什么特别有趣的,只是分析而已。”由纪子把那本书递给对方,好让对方看到书封上的名字。真田接了过去,他礼貌性地翻了几页,接着停了下来。
“没什么有趣的,却还在这种时候沉浸其中嘛?这一点就挺有趣的呢。”
由纪子感受到对方那副态度背后审视性的目光,她耸了耸肩。 “佯装成不在意的样子就好。”斯特拉托小声建议道。
由纪子点了点头:“嗯,因为就算在奇怪的古堡里,生活总要继续吧?我在来这里之前没有看完这本书,所以现在就想着能不能看完它这样的。”
“生活要继续呐……也不知道我们会在这地方待到什么时候就是了。”真田停顿了一会儿,将书送回了由纪子手里,又继续说道,“……对于这边的事情,你怎么看?”
“哪一件呢?猫带来的问题不是一个两个吧。”由纪子在课桌上支颐看向对方的双眼,轻轻笑了笑。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呢,是因为我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让对方注意到了吗。
“没有,继续说下去。”斯特拉托说道。
“不止一两件的话,就全部都述说看吧。”真田回以微笑,“我想听听看由纪子的想法呢。”
……
斯特拉托投来无助的视线,似乎是在说:“那就没办法了,你尽力吧。”
“我的?”由纪子略微停顿了一下,“……我觉得猫的态度很奇怪,虽然一开始就确定了它是想让我们,或是想用达成某种目的,但是,昨天先用魔法进行威慑,”由纪子将桌子上的书推倒,厚实的书籍在寂静的教室里发出巨响,“再给我们魔法的糖吃,接着告诉我们外面有东西很危险,你们不要出去哦,在这个学校、我们的保护下比较安全。如此这般,就像是要洗刷掉绑架我们来这里的糟糕印象似的呢。可这些小儿科似的东西都不是重点……”她感觉到真田零鸦那观察性的视线,在心中不停地列出奇怪的可能性。
“书可以不用动它,有点吵……”
“哦……哦……抱歉。我的意思是,真正危险的是正在进行的暗示——那即是魔法学院是可以相信的存在的暗示。如此这般,也就会一步步在未来迈向猫说什么我们都会很容易听信的状态吧,毕竟他是我们唯一的信息来源了。”由纪子将脸放在手掌后,收敛自己的态度。
“不过,确实对于现在的情况都只有在听那只猫那边单方面讲而已。”真田玩弄起自己的手指,“不管是学院的事还是魔法的事,由纪子是‘不能轻易相信’的观点吗?”
“可以这么说吧?不过,某种程度上来说相信和不相信都是一样的吧,对我们来说……”由纪子看向对方的脸,想从对方的表情里面读出来一点信息。
“哦……?”零鸦似乎稍稍有点兴趣,挑了挑眉毛。
——这个人不是认真的,这点事可以肯定的。由纪子在确定了这件事之后,便感到有什么东西卸下去了。
“是魔法还是其他的方法,对我们现在的感知来说没有差别。正因如此,没有选择相信,或是选择不相信的必要。”水在太冷的地方会结冰,天会下雨,春天的时候会有花开,不需要明白背后的道理,这些事情也是照常运行的。
探索其背后的奥秘,是感受到了表面之后才能做的事情,魔法也是一样。
真田大概是不意外由纪子这个回答,继续问了下去:“那么,除此之外的事情呢?那只猫有提到吧,超高校级派来的间谍之类的,很明显,这是为了山东我们进行它所谓的捷径的手段呐。只不过,选择以这种方式还真是叫人在意啊。”
有那么一刻,由纪子几乎想喊出来自己内心中一直蕴藏的疯狂猜想,不过,她还是强作镇定回答道:“嗯,说法很奇怪吧,如果以字面解读为他们确实和超高校级的人为敌也是可行的,不过不太能衔接的上。”也不能解释出他们为什么想要培养超高校级的学生。
“说到这个。”真田话锋一转,“由纪子是不喜欢超高校级的人吗?”
斯特拉托在讲台上捂住了脸。
“……为什么这么想。”由纪子歪了歪头。
“只是这样试问啦,既然那只猫觉得这样的话煽动我们,那就表示它确信我们之中有对超高校级抱有敌意的人在,我有这样的推测。”
原来是指这件事啊,由纪子叹了口气。
“这点上倒是,不过,我想超凡人级的诸位应该都或多或少会嫉妒所谓的超高校级吧。”
“不然也不会去接受那种可疑的邀请了嘛。”
“谈话就快结束了。”斯特拉托小声地提醒她,由纪子愣了愣,接着发现自己问了最不适合时宜的话。
“这里有超高校级的话……大家就会有死亡的觉悟嘛?”她问真田。
“嫉妒、不满、敌意……只要经过适当的引导,很容易转化成杀意呢。”真田回答道,他就像是看到了什么远方的景色一样,由纪子猜想,对方的精神应该已经不在这里了。
那个人的眼神之所以有点奇怪,或许是因为对方的视线是俯瞰的原因。并不是说真田其人自视甚高,又或是态度蛮狠,而是那双眼睛已经观澜全局了。是的,就如同在天空上盘旋,久久未离去的乌鸦……
“真田同学,我想问问看,所谓的魔眼究竟是什么?”
谈话终于回到了灯光明亮的教室。
“以魔法加持的眼球,通过其进行目视,可以直接发动设置好的魔法,光是阐述概念的话就是这么一回事啦。美杜莎的眼睛之类的也被归于这类。”
“嗯……这样啊。”
“唔,你就理解成它是长在我眼眶里的探测器吧。在它的帮胡夏,我可以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就是这么回事。”
是被误会成没能理解吗?由纪子点了点头,笑了起来:“原来如此,明白了,是真田同学的超能力呢。”
真田似乎对这种说法妥协了:“嗯嗯,比起这个,回到刚刚的话题。”
“嗯?”
真田在确认过四处无人之后放低了声音问道:“由纪子觉得,在这里的这些人当中,谁最有可能先动手。”
……
“开个玩笑过去吧。你没法处理这件事。”斯特拉托轻声说道。
“嗯,我觉得是你呢?”由纪子笑着回答道,“如果不是你的话,就是我吧。不好意思,我先回去了,到我该洗澡的时间了。”
“嗯,明天见哦。”
“明天见。”
由纪子点点头,抱着书包离开了式典之间。
我果然不喜欢太聪明的人。她对斯特拉托说。
真巧,大家都是。斯特拉托风轻云淡地回答道。
【写的超烂,复健。和我互动的大家都是对话体超抱歉的。大概是有八千字出頭吧,沒出息地低空飛過混個活躍投稿。】
【睡了。】
川端由纪子深吸一口气,在心里打了个小小的问号。
自称VON大人的猫似乎已经对不停地受到学生的反抗感到厌烦,只是一脸怠惰地在台上接受着少年少女们的愤怒和恐慌。
由纪子完全无法理解那只猫为什么站起来的时候下半身完全看不出猫科动物该有的骨骼,只是两只被棉花强行填充起来的棉布棒,坐下来时却变成真正的猫才有的折足。但是没有关系,对现在这个情况来说,考虑现实的问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体现出来的意象,重要的是构成这个场景的感觉。沙子对她说道,而由纪子并不想接受这种说法。
这就是所谓的魔法吧,意象(Image)与象征(Symbol)的魔法。川端由纪子为自己做出了解答,与此同时,她心中困惑的沙子也被逻辑思维的淡场推平了。
回顾之前那只自称VON大人的猫咪所展示的魔法,不外乎是对心理产生作用,归咎于催眠似乎是项不错的选择。唯独最后砸下来的乌龟就像是个天大的玩笑似的,让由纪子对自己的判断力失去了信心,从周围人的反应来看,自己似乎不是唯一一个看到相同景象的人。
集体催眠……?由纪子推出这个看来最为可能的答案,但是她被沙子所否决了。
而且,她也想不起来一丁点有关于签署合约的事。因为那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意象。思维的沙子在川端由纪子心间的那个问号上悄悄低语,这个轻柔的劝解让她放弃去思考关于乌龟和魔法的事。正在这时,那只自称是使魔的阴阳脸猫跳下他的讲台,摇摆着尾巴向着他们身后的方向走去。由纪子的思维也就被这些声音慢慢带回到现实中。随后,由纪子看向身前的少女。对方还跌坐在地上,似乎是没有从魔法的情况中缓过劲来。
也难怪。由纪子想着,向对方伸出手去,想将少女拉起来。“可以站起来吗?拉住我的手吧。”她向对方说到,对方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意外的有点沉。由纪子想着,握住那双细软的手,将对方扶了起来:“怎么样?脚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吧?”
对方摇了摇头,摸索着背后拿出一块书写用的白板和笔,慢悠悠地写出圆润又整齐的一句“谢谢,请不用担心我,只是刚才有点惊讶罢了”。
“没法说话吗?”由纪子疑惑地问到,随后注意到对方脖子上包裹着纯白色的绷带,“对不起……”她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笔记本和纸,同对方继续沟通,“总之我们先离开这边吧,待会儿安定下来了再聊。”
正在他们用纸笔对话时,那只猫已经带着其他超凡人级的学生离开了大厅。由纪子只好拉起对方的手,快步跟了上去。所幸,使魔并没有再给他们准备什么奇怪的惊喜,只是带着他们来到一座狭小的六层塔。塔看起来也与魔法学院的城堡装修如出一辙,只是更为简朴,也更狭小,螺旋状的梯子处于塔的正中央,围绕一根直通天花板的巨大圆柱,暂且不论结构,直感上给人一种看不到楼梯尽头的恐惧感。
由纪子跟在队伍的最后,用力地握住梯子的扶手,扶手摸起来很干净,似乎没有疏于打扫。反之,稍弱的灯光仅仅能做到照亮房间的程度,全无大厅那里灯火透明的景象,但华丽的欧洲风格未减。由纪子对观察四周并没有多少兴趣,只是用纸笔随手写了一下自己的名字,随后递给了刚才简短地聊过的女生。
半刻之后,对方也递回来一张纸,纸的中央写着樱井未希四个字。
“嗯,这个名字念做Miki吗?我可以就这么叫你吗,以前认识的人里有人和你同姓呢。”由纪子用纸笔回问对方,未希点了点头。由纪子能隐约地猜测到对方无法说话的原因,不过,向第一次认识的人问起对方的伤势实在是很失礼,对方也不一定想提起这件事,由纪子便将那个疑问憋在了心里。
楼梯不停地向上盘旋,圆柱形的四壁给人一种逐渐聚拢的错觉,越往上走越能感觉到地心引力的威迫。由纪子仿佛能看到楼梯下的空间,所幸建筑是无缘于透明的设计,因此不用担心高度的问题,但由纪子还是能感觉到有什么令人头皮发麻的东西似乎要抓着人向下栽倒。
“由纪子的脸色不太好,是不舒服吗?”未希用白板问。
“有一点,因为突然想到自己可能在很高的地方。”由纪子翻过去一面笔记纸,写下一句自己也不确定真伪的话。
“恐高症?”
“也说不上,只是单纯有点怕?大概是因为我看不到楼梯那头有什么的原因。”由纪子回答道,两人最后停在了四楼的楼梯口,由纪子因为对房间的位置了无所谓,便随意选了其中一件房间,在向对方告别之后进了卧室。
由纪子思维的沙子已经静止了很久,却在进入房间的那一刻重新活跃,顺着她的脊髓向下爬去,直击心脏。
房间的整洁程度与宾馆不相上下,桌面上摆着透明的玻璃杯。由纪子为自己倒了一杯水之后,躺在床上开始梳理起自己的思绪。魔法学院和会说话、一点也不可爱的阴阳脸猫咪,超高校级的魔法使与超凡人级的她,一切都好像在讽刺着平凡的世界。就在这时候,沙子又开始低语了:“向这个奇怪的世界妥协就输了!”
“是的,我知道。”由纪子小声嘟囔着,抚平心中的沙子,但是那个沙盘不停地留下浅浅的指印,“我不会向魔法学院和超高校级的魔法使妥协的。”
沙子愤怒地在她的心房绕圈,如同波浪般拨起事端:“我想你也知道为什么,是吧?”
“因为她们实在是太不令人信服了,这个说服的环节与概念偷换写得并不是很晓之以理,让人觉得缺乏逻辑证据与同理心,内容也很空洞。”由纪子自信地回答道,“在证明自己拥有或真或假的魔法能力后,只是一味地煽动听者的自卑心并强调超高校级的魔法使的能力,试图建立一个上下级似的关系,这不是很让人不爽吗?还有就是,这些话背后的逻辑给人一种身为超高校级要施舍给我们这些没有才能的家伙什么东西——飒!来崇拜我吧!来崇拜给予你们能力的超高校级的魔法使吧!这样的家伙和世界一样,没有什么让人信服的资本。”
“正是如此。”沙子相当满意由纪子的回答,潜回她的心底,由纪子感到自己从折磨性的思考中解放了。她将视线重新转回了现实。
房间内部完全看不出任何电线存在的痕迹,理所当然也没有缆口或是电插座,之前经那只猫介绍,这里所有的电子产品都是由魔力驱动,这让由纪子不由得忧心起自己的ipad能否用魔法充电,好用来消磨时间;日光灯很明亮,用来读书应该会是不错的选择;衣橱则很不起眼,里面的衣物款式一致,不过意外地还算合身。
是有人事前量过吗?由纪子心想,不过她很快否决了自己,毕竟,所有学生的卧室都是靠其主人自己抢来的,不存在事先知道卧室主人身高身材的情况,可能只是恰好服装是标准尺码吧。她拿起来一套换洗用的衣物,随后打开卫生间的门。
由纪子拧开水龙头,脱去衣物,等待水流漫过身体。一刻也不停地水声反而带来静谧。
梨津奈现在在做什么呢……由纪子想到自己小学时代最好的友人,如果梨津奈仍然遵守着她们之间的约定,现在应该已经是个很出色的人了吧。她有绝对的信心,那是梨津奈在某处成为超高校级的文学家或是其他什么合适她的职业的信心,因为梨津奈就是那么合适做那行,一般人对自己喜欢的东西的心情是一百的话,梨津奈喜欢文学的程度就是百分之一千。
又有才能,又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的梨津奈,怎么可能不会成功呢。
由纪子注视着打入手心中的洗发液,轻柔地摩挲起自己的头皮,然后是发根,一来二去将头发全部洗好之后再打上润发液,重复这些步骤三次左右之后,才彻底地进入放松的状态中。这样麻烦的保养方式,也是由纪子从梨津奈那里学来的,如果是以前,由纪子应该不会做这么“女孩子气”的事。
蓄起的长发也好、文静的语气也好、端庄的仪态也好,都不过是一种对梨津奈的粗浅模仿。
由纪子知道想要改变自己,变得更为讨人喜欢的心情,是从认识本多梨津奈开始才有的。如果梨津奈没有与自己同桌,由纪子也无法想象现在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或许会变成某个高中里平凡的、男孩子气的运动型少女吧,又或者是为了学习成绩闷头读书的书呆子。由纪子对那样的可能性倒是有一丝的向往,但是那绝不是受欢迎的人的正解。
“呼……”她吐出一口气,等待水流冲走头上的泡沫,然后开始用沐浴露涂抹肌肤,顺滑的液体在搓动中产生出大量的乳白色泡沫,她吹落了其中一朵,轻轻弹破巨大的肥皂泡。
啪嚓。
好想梨津奈啊,但是现在还不能去找对方。这个想法将她拉回了现实,她再度打开水龙头。做完最后一次清洁后,她为自己裹上毛巾,撩开头发上的水汽。吹风机震得人耳畔嗡嗡直响。
我要出去。川端由纪子盘起湿淋淋、条状的长发,好擦干自己的身体,我一定要出去见梨津奈,因为我们约定好了……但是,绝对不能通过那只猫口中所谓的“魔法”的方式。如果不是通过平实的努力达到目标,川端由纪子知道她一定会懊悔不已。
她开始编麻花辫。
沙子已经完全睡去,而她的心情也明朗起來。
在重新整顿过自己的状态后,由纪子推开房间门,走下樓梯。不知道是否因為事情突如其來,大家都沒什麼心情出門的緣故,只能看到少數幾個人結伴在高塔內來回走動。由紀子調整好步調的速度,向他們一開始醒來的房間走去。
雖然會說話的貓稱呼那個地方“傳送之間”,但那肯定不是城堡的入口,而只是某種象征性的童話開端。真正的入口在由紀子看來應該另有別處,只是這所“魔法學校”本身被超高校級的魔法使通過某種手段隱秘了事情的本質。
一開始醒來的房間,在由紀子現在看來實際上非常地擁擠,而且也並沒有任何家具擺放在其中。地板上雖然還畫著法陣,可看起來只是用普通顏料繪製出來的,充其量只能得到美術老師的一句“畫的不錯”的評價,完全沒有任何神秘的色彩在內。圖案本身既沒有發光,也沒有其他的特殊之處,看起來與畫在小學操場上的地板畫無異。
房間本身比明亮過頭的大廳要暗上不少,由紀子接著手機手電筒微弱的光源探查,卻並沒有看到暗藏的通風管道。不知為何,由紀子在這裡醒來的細節已經變得模糊了起來,是因為那時候頭腦不清嗎?但如果是那麼多人同時擠在一個如此狹窄又沒有通風的房間裡,應該會覺得悶熱吧……
回溯自己的記憶,由紀子卻不知為何覺得好像事情已經過了很久一樣,很難在自己的大腦里捕捉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最先開門的是一個黑頭髮的男孩,在他之後,其他人也都魚貫而出,接著,所有人在交談間發現自己曾經讀過一封關於魔法學校的信……就在這裡。由紀子注視著華麗的大廳中央,在那裡,一個銀白色的背影矗立著。對方從肩寬來看是男性,但銀白色的頭髮要留得稍長一些,體型似乎也比一般的男高中生要來得纖細。
“哈咯。”由紀子向銀髮少年打了聲招呼,“是來探索傳送之間的嗎?裡面什麼都沒有喔,地上的圖案似乎也只是普普通通畫上去的東西。”
對方似乎並沒有理會自己的打算,而是徑直走了進去。由紀子靠在門口,看著少年的背影來回踱步。不可能再找出來什麼了,由紀子心想,是因為貓說過那些話,因此不信任我嗎?還是說⋯⋯就在那一刻兩人的視線相交了。
隨即由紀子意識到那個人並不是在看著她,只是看著身處於某處的“觀眾”而已。
“沒有什麼不正常的地方。”銀髮少年說到,就像宣布一項新發現似的,由紀子從對方的眼神中猜測出來,那個人是在等待別人的誇獎。
“啊⋯⋯非常厲害。”由紀子不確定地回答道,對方似乎對這個反應很滿意,但是,從頭到尾,他的視線都只是在由紀子身後的“某處”而已。真的在和我說話嗎,由紀子狐疑到。
可以肯定的是,這個人並非是出於對由紀子的不信任,只是相反,對自己太過自信了而已。
是奇怪的人。由紀子這樣判斷到,雖然被超高校級的魔法使平等院稱為“超凡人”,但那只是才能,無關他們的個性,在這些沒有才能的孩子裡,有個性相較他人異常者也說不上是什麼怪事。
“為什麼一定要自己去確認一下呢?”由紀子問。
“我來決定就好。”
“只是這樣而已嗎?”
“聽不懂你的意思。”
“唔,請問能讓我和你一起看看四週嗎?”
少年沒有回答也沒有拒絕,由紀子將那當作是默許,同對方一起走向大廳的方向。魔法掃帚跳著舞,扭動著自己猶如腳部的帚穗,令人聯想起迪斯尼的動畫。由纪子看着这幅场面,才再度有了自己身处于魔法学院的感觉。如果这些也是真实存在的东西的话,魔法的存在或许不是那么遥远也说不定。
“那个啊,”由纪子小声地向着白发少年说道,“我该怎么称呼你比较好?”
“法华津伊御。”
“法华津同学你好,我是川端由纪子,现在想成为文学少女。对了,法华津同学,能帮我个事情吗?”由纪子问。
“说来听听。”
不知是否因为由纪子一直跟着对方的原因,她注意到法华津的表情略微软化了一些。
“帮我把其中一个扫帚抓住好吗。我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对那只猫来说应该也不是什么犯忌的事情,所以我觉得不用担心也没关系。”由纪子放柔了语气,请求对方道。虽然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但就是想试探魔法的能力极限。
“我来做吧,你站到一边去。”法华津说,“你想做什么?”
“挠他痒痒。”由纪子在扫帚间挑肥拣瘦,随后锁定了一个帚尖看起来更为稀疏的。
“啊?”法华津似乎是没有听清自己的回答。
“也可以说是性骚扰学校员工,总之想拜托你抓住其中一个扫帚,扒开帚穗那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其他地方也是。”由纪子换了一个说法。
“啊!”对方脸上的表情绷不住了,由纪子倒是颇为欣赏这种反应,“我说你啊,为什么要拜托我这种东西!”
“说成是什么都无所谓啦,我就是想看看那个东西到底会怎么反应。你会帮我的吧,法华津同学毕竟是男子汉。”
“哦!你一定没见过像我这样充满男子气概的人吧,那就让你来看看我男子汉的一面吧!由我来展示完美地性骚扰!”法华津看来跃跃欲试,话音未落就抓住了其中一个扫帚,扫弄起帚穗的底部。扫把在法华津的身下剧烈地抖动了一会儿,随后放弃了抵抗。
对方如此积极地参与“骚扰”,完全是由纪子没有料到的局面。已经失去了动作能力的魔法扫帚被法华津粗暴地扒开穗子,由纪子问对方:“怎么样,有看到电子机关或者别的什么的吗?”
“我可除了穗子以外完全没有看到!你也来吧,看看木棒这块。”法华津催促着,由纪子俯下身去,看了看法华津固定住的帚柄。
“来吧,来看看那只猫是不是在装腔作势。”由纪子敲了敲帚柄,然而,那扫帚在被她碰到的那瞬间又挣脱出两人的束缚,飞到一边去了,落得两人满身灰尘。由纪子捏起自己的毛衣,慢悠悠地试着抖落上面的灰。
“竟然敢逃跑!”法华津看着扫帚消失的方向,似乎还有想追过去的打算。
“大概是害怕我们探明魔法的奥秘,或者只是想故作高深吧。超高校级的魔法使不可能存在,因此,多半是不想让我们发现‘魔术’的奥秘。”由纪子笑道,“好啦,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那就只好下次多几个人再说了。”
“那个人有那么糟糕吗?”法华津问。
由纪子回答:“我觉得他是虚伪的胆小鬼。”
“虚伪就虚伪呗?”由纪子并没有料到法华津会接这句话,法华津并没有在看着自己,而是像之前那样眺望着不知何处。又被他的视线推开了。由纪子想。
“你不虚伪吗?我不虚伪吗?世界上的人,无论怎样,多多少少都会有虚伪的一面吧。啊,我确实是不够虚伪,但我觉得川端你很虚伪。”
“我吗,我很虚伪?”川端由纪子重复道,试图从中找出逻辑推导的过程,不过,她摇了摇头回复到,“法华津同学真是个很奇怪的人,……啊,不要误会,这是褒义的,我觉得这样很好。”
“嗯,我看也是。”
“怎么说,感觉法华津同学和其他人对距离感的感受不太一样,我觉得大概是好事吧?”
“当然是好事啦。”法华津张开双臂,像是过独木桥的孩子那般轻松,又像是男演员俯瞰着南瓜般的观众那样轻笑了起来,“只要我觉得是好事,那就是好事。”
***
之后,两人又一起去调查了顶楼,川端回到四楼的时候时已经快到门禁的时间了。出人意料的是,门口站着一位金发的少年。
“啊,你好。”川端出于礼貌向对方打了招呼,“晚安。”
“你好。”
“忘了自我介绍,我的名字是川端由纪子,被他们称作‘超凡人级的文学少女’。”老实说,是句在不太恰当的时候冒出来的开场白,但由纪子经过一天的事情很疲惫,因此并没有太多的闲心准备自己的自我介绍,“你呢?”
“我是深濑弥成。”
“深濑同学一直站在门口是怎么了,因为睡不着吗?”由纪子停下掏出钥匙的手,看向对方的双眼。明明脸上的表情说不上严肃,对方的眼神不知为何给人一种不近人情的感受,是双非常克己的眼睛。由纪子想。
“不,也说不上,只是在进房间前整理下自己的思绪吧。”深濑回答。
“啊,要不要来交换一下情报看看?要喝茶吗,还是水就好了?”由纪子掏出钥匙,打开卧室的门,“还是喝水吧?毕竟有点晚了。”
对方站在门口思索了一会儿,不过还是点头同意了。由纪子从房间里拿了玻璃水杯出来,随后两人端着水杯,在楼梯间喝起了因为心理作用、味道有点怪的凉水。
“说来抱歉,煞有介事地请你出来,我的情报却很简单。猫降下的乌龟不见了,传送之间的图案貌似只是普通地画在地板上的图案了,然后,扫帚没看到什么电线之类的东西,所以应该不是机器人——不过,判断的标准也没有那么简单啦。”由纪子叹了口气,“你那边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情报吗?”
“嗯……我和另外几位一同逛遍了所有的区域,顶楼那边被封锁着,大厅的门也全部紧锁,没有打开的机会。还有就是值得注意的一点……”深濑摩挲着手指,直直注视着前方,看不出冷漠的双眼中在想着什么,“我不是在猫出现的时候被魔法击中了吗?被击中之后脚小指虽然有种钻心的疼痛感,事后我去检查的事后,却并没有看到任何伤痕。”
“连淤青都没有?只是有疼痛感?”由纪子歪了歪头,“深濑同学你如果确定的话,我有个奇怪的假设,可以说说看嘛?”
深濑点了点头。
“如果说所谓的魔法其实都只是某种催眠的手段,我们现在真正的肉体身处于某个空间,这里只是单纯的虚拟空间——会不会有这样的可能性?当然也有可能是别的手法了,科技发展到现在,VR也不算什么罕见的东西了吧。就算是别的手法也好,我只是想说明,我们感知到的东西并不一定是它实际存在的样子。”
深濑皱皱眉头,似乎是在思考什么,过了半会儿,他回答道:“虽然没有足够的证据,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仅仅是我基于感性和随机的猜测啦,但是如果是那样的话,至少能解答一些目前的情况吧?老实说,我都快被这个地方所谓的魔法给说服了。因为这里的魔法仍然遵从我们的逻辑发生,”由纪子摊开手,强压下沙子的躁动,继续说了下去,“以我刚才所说的背景为基础,就到了下一个问题……”
“猫所说的自相残杀是否等于现实意味的死亡。”深濑将半张脸埋在自己的手背后,由纪子看不清对方究竟是以怎样的表情说出的这句话。站在楼梯上的由纪子点了点头,并继续说了下去。
“当然,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如果这不是真的,却有人这么想的话不就很糟糕了吗?觉得杀掉别人只不过是帮对方脱离了VR或是催眠制造的环境,又或者觉得其他人都是游戏里的NPC,然后展开了好像时下流行的糟糕生存游戏小说一样的剧情,想象一下就会觉得很可怕吧。我想,我们应该不是唯一一个这么想过的人。”由纪子的食指来回拨弄起自己溜出辫子的发丝,将其挽成圆环状。深濑似乎对这个提议不以为意,却仍未抬起头直视她的脸。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交汇。
“我不觉得会有人这么做。无论如何,人都不至于堕落到那种程度才是,更何况是……对站在顶点有执念的人。”深濑低下头去。
由纪子张开双臂,沉睡的沙子形成金色的波涛,一浪叠一浪打上了心房。
她笑了笑回答道:“但是也会有那种人吧?有的人会装出来一副圣人君子的样子,实际做着令人讨厌的勾当,也有的人虽然看起来就是随处可见的家伙,但内心里面正在想着骇人听闻的事情吧?反过来也一样。就算是单纯地戴上人格的假面也好,这样的情况哪里都是,不是吗。”
“不,我不觉得那是假面。”深濑抬起头,那双蓝眼睛分毫未受由纪子影响,只是从由纪子看来,那张脸上柔软的部分又减少了一分,“只是人本能地想要变成更好的自己。我觉得,有这个愿望的心情绝对不会是假的。”
“诶呀,你说得对,我说了奇怪的话,很抱歉,本来是不该说这个的。”由纪子点点头,“深濑同学这样的想法,我很喜欢。”
“没关系,毕竟是在这种情况下。”深濑摇摇头,将手中的玻璃杯还给了由纪子,随后从楼梯上站了起来,“川端小姐,你也觉得很累了吧。已经是该睡觉的时候了,先回去吧。”
他们走出螺旋式楼梯间,随后在走廊上道了晚安。由纪子知道沙子已经被推平,她松开自己的麻花辫,随后坐在床上,开始读那本为了消遣放在背包里的书。《二十一世纪经典文学分析》,这本书被她买来当做是闲暇时的读物。她翻开其中一页,缓慢地读了起来。故事的原文是篇有点长的童话,却在分析中被分解成无数个小小的字节,故事本身讲的是一个修整天空的少年神的故事。
“星星掉下来了,我便缝补星星;月亮掉下来了,我便悬挂月亮;如果是太阳掉下来了,我便重新为其炉心填充火焰。”她读着,好像已经能看到那个修正天空的少年,他出现于那段分析字里行间,又在句号后隐去了。
由纪子心间的沙子慢悠悠地攒动,但只有寂静,这寂静让她再度变回了一个人,她闭上眼,一头栽在床上。
“晚安吧。”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