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朗的赌注,拟写,非定局
作为一个魔人,卡兹特满以为自己可以每天吊儿郎当地抱着布偶熊数自己收集的新首饰,石榴石、琥珀、孔雀石、砗磲、粉水晶……总而言之,懒散又快活地活个成百上千岁,等哪天活得腻烦了,就潇洒地投海去,和自己第二喜爱的颜色融为一体。但他没想到自己会在十八岁的年纪就被迫拥抱海浪,听涛声给自己唱安眠曲。
身体在肌肉松弛剂的作用下逐渐失去控制——其实他的抗药性并不糟糕,如果那种药并非针对魔物而研制的话——意识却愈发地清醒,他能嗅到海风吹过留下的咸味,能感受到海鸥掠过身边翅膀震动的频率,他甚至能通过与乌鸦们尚未断开的联系聆听十里开外的混战声,但他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
一旦意识到这一点,就连他也忍不住感伤起来。
冰箱里的酸奶还没有喝完,新看中的那串翡翠项链还没有买,家里刚来的那群小家伙还没有喂,收集来的情报还没有整理,答应梅斯的东西还没有给他……那么多事情还没有做,而他如今只能被绑在脚上的石头拽着下沉。
向着海底、向着黑、向着死亡,像被猎枪射中的飞鸟,不断地下坠,任由海水没过四肢,渗进百骸,吞噬意识。他感觉自己每一个细胞都被浸上了眼泪的味道。
被窒息感扼住喉咙,他条件反射地想要挣扎,无奈实在提不起力气。
他开始看见幻觉了。
一开始是五颜六色的雪花点,然后就凝结了画面,他通过乌鸦观察到的普通人的生活,和Teal斗嘴,拽着梅斯看新买的杂志,爬到树上喂鸟结果摔断了胳膊,吃苹果磕掉了松动的乳牙,刚刚学会走路就瞎跑结果摔伤了膝盖……
直到最后一缕让他引以为傲的粉毛也被大海掩盖,他才终于得以安睡。
海面完好如初,没有人会知道她又收留了一个迷路的灵魂,只有满世界的乌鸦唱起了歌。
早些年他的某个中国友人在给他解释什么叫做“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的时候就曾经警告过他,做地下情报买卖的人行事要低调,不能太浪,如果实在不愿意把自己打扮得如同下水道的老鼠,至少也得把这头明晃晃的粉毛给染回去。
他当然没有听,不然也不会染了无数次头还硬是要挑粉色,顺便挑染一缕刘海,甚至变本加厉地烫了卷。这一头被肆意折腾过的头发几乎成了他的招牌,他干脆连代号都改成了粉乌鸦,只要一有人来找,立马就会得到一句“你往大街上一杵,人群里最骚亮的那个就是”。
就这样还能混迹个十多年不被人兜头套麻袋打死,也是一种本事。
“嗨,还真挺快。”接收到彼得捎来的消息,卡兹特手脚麻利地将手边的高脚玻璃杯和摇酒壶给收回柜子上摆好,扯了领结就往员工休息室走。
几个小时前他刚把西街地头蛇和人进行交易的地点透露给他们家的死对头,现在对方的人马就已经杀过来了。
脱下制服外套连同值班室的钥匙一同交给同事,卡兹特举着手机说自己接个电话,让人帮忙掩护一下就进了洗手间——亏得他平时没少带吃带喝搞好关系。他早就在上班的第一天找好了避开所有摄像头的逃跑路线,非常不走寻常路地选择了空路,只要给他一扇窗,没有他逃不走的地方。
但今天还犯不着跑路,只不过有别的事要先处理一下。
蜷曲手指放到唇边打了个呼哨,彼得立刻就冒出来停在了他的右手臂上,卡兹特随手揉了把黑亮的鸟毛,指着楼下渐渐形成包围圈的人群,道:“去,给你刚刚看见的那个头儿的带个信。”
乌鸦先是老大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又梳了梳自己的毛,这才俯冲下去一鸟喙啄上了自己之前见过的那个光头。长得五大三粗的光头立刻骂了出来,伸手要抓,头上顿时又多了两道新鲜热乎的爪痕。刚刚还部署得井井有条的包围圈一下子被打乱,跳来跳去啄人的乌鸦俨然成了其中焦点。
卡兹特趴在窗台上看着,目测自己的亲戚朋友尤其是母亲已经得到了充分的问候,才总算在空中随手画了两笔,化作一张纸条轻飘飘地、精准地拍到了正冲着乌鸦咆哮的光头脸上。那颗光滑黑亮如卤蛋的头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气急败坏地扯下脸上的纸,待他看清纸上的文字,又立刻变成了一颗光滑白嫩的水煮蛋,带着一队人马扬长而去。
“西街那家没给的钱,就拜托你们一起结了吧。”看着手机里新到的进账提醒短信,卡兹特干脆地翘了班。反正制服和钥匙都留在那了,还有同事当人证,老板是不可能想到自己的员工会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