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盛大的仪式。
男男女女的面容隐匿在黑纱之下,他们的目光却如利剑,穿透层层阻碍精准地刺在自己身上。
痛,很痛,有如万箭穿心。
他想低下头看看自己被拷打得残破不堪的躯体,却被潜意识阻拦,残存的倔强和傲慢逼着他昂首阔步,走向火红的祭坛。
没有斥责,也没有飞来的污蔑,喧闹从他的世界消失,不知是谁遗弃了谁。
到了。
热气灼烤着他的脸庞,像母亲温热的爱抚,风掀开他的额发,被埋藏的秘密暴露于世人的目光,来自地狱的硫磺味终于让想看到他泪水的人得了逞。
他不等别人来将他迫害,纵身一跃。
“禁锢手脚的镣铐和血肉一同消融……”
kurt用唇语读完这一句诗,听见了马隆从噩梦中惊醒的尖叫。
它了然地笑笑,合上书本,坐在月光照耀的窗前静静地看着他。马隆神思恍惚,似乎根本没有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只是靠在床头喘着气,表情狰狞得像是去了一趟地狱。
“在下的床睡得不习惯么,陛下?”
直到kurt主动出声,马隆才从游神状态里恢复过来,一转头看到窗边的恶魔直勾勾地盯着他,又吓得大叫一声,险些没从床上摔下去:“kurt!你你、你怎么会在这?”
“这是在下的卧室,深夜万物安歇,在下当然该在这里。”kurt说着站起身来,一步步地靠近他,马隆警惕地抓着被子往床铺中间撤,它看着好笑,整理了一下被马隆滚到错位的床单,坐在床沿,“只是马科隆陛下的占有欲实在让人刮目相看,连一寸容身之地都没有留给在下。”
马隆被他说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他知道自己睡相挺差劲,但是被它看到着实丢脸,捂着被子闷声道:“你那女管家怎么办事的,给宾客准备房间都能弄错。”
“在下让她把最好的房间让给您,”kurt悄悄往马隆那边挪动,“是在下考虑不周,没有把您的睡相一起算进去。”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马隆察觉它的小动作,立刻双手交叉作少女防狼状,“给我滚蛋,我不想看到你,别扰我清梦!”
“您这话真是矛盾,来找在下,又不希望看到在下?”kurt装模作样地拧起眉毛,“那在下就只好——”
“用隐身魔咒了。”
kurt腰后的蝴蝶结在床边露出一截来。
“……你是三岁小孩吗?!”马隆捂住了脸,感觉自己智商被污辱,“你以为床有多高,好歹趴床底下啊!敢拿屁股对着我你胆儿挺肥啊!”
蝴蝶结耸动了一下,矮了下去,马隆忍无可忍,爬过去想把它揪起来,低头却不见人影,一下愣住了。
“kurt……?”马隆心里莫名有点空,不由自主地呼唤它,然后一双冰凉的手从身后环住了他的腰,那个擅长玩消失的家伙不知道又从哪里冒了出来,同样冰凉的身子贴上他的后背,只有某个难以启齿的地方火热异常:“那您说,在下应该用什么地方对着您?”
“你怎么不去死!”马隆五官抽搐了一下,抬手就是一记肘击,理所当然地被kurt挡下来,并顺势把他推倒在床上,kurt手脚并用地抱住了马隆,还不忘贴心地扯过被子盖上。
“在下就算要死,也得先被您榨干利用价值。”kurt把脸埋在马隆发间,嗅着那股属于他的甜香,“看您似乎没有什么睡意了,说说吧,您这次想从在下这里得到什么?”
“……我在追一个叛徒,要追回他身上携带的文件,然后把他带回去活祭告慰国民。”马隆知道这家伙绝不是一无所知,没有多少犹豫把事实说了出来,然后忍着生理上的不适和厌恶主动转过身去,在黑暗里摸索着扯住了kurt的头发,“帮我抓到他就行。说吧,几次?”
“您这么主动坦诚,在下倒不知如何是好了。”kurt嘴上这么说着,已经毫不犹豫地解起马隆衬衫的扣子,“知道吗,您现在看起来就像穷途末路的赌徒,把自己也当做筹码爽快地押上桌。”
“废话这么多不怕咬到舌头。”马隆冷眼以对,kurt远低于常人的体温让马隆感到极不舒服,下意识屈起腿远离它的触碰,“只有你会对这种龌龊的交易乐在其中。”
“您就只把这一切当做交易吗?”kurt低声笑起来,黑暗中马隆看不见它眼里复杂的意味,“若是与在下做交易,您这副身体可还不够资本。”
“你是在取笑我吗!”内心最为脆弱的某个点被恶魔的言语狠狠刺激,马隆的眼神像冻结的北风般可怕,突然伸手一把将它推开,“滚开,谁要和你做这种交易!发情就去找你那条叫沙利文的狗!”
“唤他作狗,狗也太掉价了。”kurt即刻以压倒性的力量强迫他回到自己的怀抱,在它面前他的反抗永远那么微乎其微,马隆听它语气似乎也含了怒意,可它面上依然是处变不惊的微笑,“在下怎么敢取笑您呢,您得知道,针对灵魂和身体完全是两回事——”
kurt将手伸向马隆的下身,腿间重要的器官被对方冰冷的的手掌包裹住,让他浑身一颤,这种出于恐惧的颤抖很快在kurt的抚弄下转为了背德的快感,他的二重身站起来轻而易举地背叛了他,和身后的恶魔一起逼着他臣服。
这是第多少次,马隆自己都数不清。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作如此牺牲,难道在玛尔洛斯就没有能够信赖的人,非得用自己的尊严来换取外人的帮助么?
而kurt,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对自己做这种事,又到底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
马隆想要发问,又觉得同它交流是徒劳的,它也同其他人一样嘲笑和作弄自己,所以他不愿再自取其辱,更不敢奢求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于是他只是咬紧了牙关,誓死不让kurt听到他发出它所喜爱的声音,痛苦与快乐氤氲出的泪水在他眼前蒙了一层雾,好像正在发生的一切都不那么真实了。
然而,仿佛能够读出他心中所想一般,kurt凑近他耳边,马隆听见它轻而缓的声音:“——不过,但说无妨,比起身体在下更想得到您的心。”
得到……我的心?
马隆还未能仔细思考,铺天盖地的快感就从下身席卷而来,吞没了他的良知和理性,他的眼泪也跟着一同从眼眶被解放,等他回过神来,身下已被自己的精液弄得一塌糊涂,kurt抽回了手,他听见身后传来粘腻的舔舐声,只觉得胃部一阵抽搐。
“看来您是实在憋不住了才来找在下。”kurt的双关语照样恶意满满,马隆因为羞耻而耳垂发烫,哑着嗓子有气无力地骂它:“滚!你这样老子还怎么睡?”
“被在下睡。”kurt一把踢掉弄脏的被子,视马隆的挣扎为无物,把他睡觉时穿的衣裤全部扯下,用干净的衬衫把马隆的双手绑在了床头,马隆在刺骨的月光下全身赤裸,蜷缩成诱人的姿势,一脸愤恨地瞪着kurt,如果眼神能杀人,他已经把kurt捅成了刺猬。
“你他妈今天别想再碰老子!”马隆恶狠狠地对正在解腰带的kurt说道,“有种你把我心脏挖出来,往那儿插!”
“您是不是误解了什么?”kurt的动作停了,它站在床边歪头盯着马隆看了一会儿,哑然失笑,“什么啊,在下可没说要那种东西。”
“……你到底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马隆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出来,惊异于自己瞬间的坦荡,索性将自己的猜测也和盘托出了:“窥窃玛尔洛斯的科学技术和自然资源?还是干脆想从我手上夺得王位?”
“您的身外之物,在下一概没有任何兴趣。”说这句话的的时候,kurt的笑容不似以往,浅得仿佛随时会消失,“在下眼中所见,只有您而已。”
马隆错愕地看着它,这种语境像是出自某出情感话本,只是主角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他们两个,他无法思考kurt说这些话到底有何目的,是否真诚,他只在意那一句话——
只有您。
只有我?
自己何德何能能够比过那些“身外之物”,它们每一样都比自己的存在有价值,没有了那些,自己什么都不是,没有任何人会看自己一眼——这是马隆一直笃信的。
魔鬼偏要敲碎他旧的信念,毁了他的安稳,把他推进新的洪流中,让他无法平静,他心里有什么温热滚烫的东西破了壳,在胸口灼烧着——是岩浆吗?噩梦里他寻求自我毁灭所托的岩浆吗?
kurt长久地看着马隆,血红色的眼瞳无比炙热,它不含任何情欲的注视莫名让马隆更加不适,他对深刻的感情一向无所适从。
马隆忽地想起母亲对他说过的话:“爱是温热的细流,但若流经不恰当的地方,就会似火灼烧。”
母亲说话时,把手放在他的胸口,温热的,是血液流动的温度。
……深刻的感情?
不,不要,该死的,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了!马隆像见了鬼一样看着kurt,不断告诫自己它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变态,就算花言巧语,他也应该不为所动才是。只有最低贱的妓女才会向剥夺了自己尊严的人求欢,他永远不会改变对此刻现实的恨意,他必须恨它,也必须恨自己的软弱无力。
他和它之间任何超出性关系的事都太荒谬了,虽然这种扭曲的关系本身也是荒谬的。
看马隆一言不发,kurt再次开了口,同他说话时语气里第一次浮现出苦涩和寂寞的味道:“在下倒也很好奇……您是怎样看待在下的?”
“变态淫魔无耻老贼。”马隆回答得不假思索。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这样啊。”kurt似乎被击倒一般捂住了脸,低下头去。
恭喜克里斯特•马科隆获得气氛毁灭者成就。
“别杵在那儿不动,”马隆试探性地出声,“把我放开,很冷啊。”
在这种天气赤身裸体对于马隆的体质来说十分勉强,kurt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但它站着没动。
“淫魔这个词由多少个字组成,就多少次。”
过了一会儿,它忽然出声,声音不大,但足够马隆听清。
“随你便。”马隆心里隐隐作痛,却不肯承认自己的慌乱,他开口不带任何感情地例行骂回去:“人渣。”
“这是您自己说的。”kurt抬起头,眼睛红得像有血要流出来。
之后马隆度过了人生中最惊险刺激的两日时光。
奇美拉文化博大精深,淫魔一词居然有两种写法,阳性名词七个字母,阴性名词八个字母。
玛尔洛斯国王心里苦,想不通,看不透。
嘴贱的直接后果是他当晚一宿没睡被kurt操了四遍,第二天早上被它提溜进浴室,说是做清理又来了一炮,后两天在不同房间的床上、在花园的草地上、在书架上、在走廊的名画上,kurt用各种花样索要了剩下的十遍。以至于kurt按照约定把彼得里带到他面前时,瘫在沙发上站不起来的他都怀疑到底谁才是被严刑拷打过的那一个。
出于某种微妙的心态,或许是对噩梦和恶疾的双重忌惮,马隆并没有带他回国的意思,让kurt就地解决了米勒夫人的这逆徒,只带回研究成果。
因为支付额外代价而伤情惨重的马隆留在kurt府邸休养了一个星期才动身回国,kurt还算有点良心,亲自送他到边境去。在马车上,马隆只有在它身上趴着,某处才不会因为颠簸痛到无法呼吸,对于它没有多余的动作这件事他表示简直想搞个宗教信仰好谢天谢地。
“……这次也多谢你的‘帮助’了。”站在前哨站的围墙上,远远望见玛尔洛斯的接驾队伍,马隆背对着kurt毫无诚意地“道谢”。
没有听见回应,两人这几天很少有交谈,所以马隆也没有放在心上,刚准备再客套两句赶紧走人,kurt突然把一根上吊绳套在了他脖子上。
“你干嘛,当众谋杀国王?”马隆对它的动作反应很快,他抓住那个绳结,发现是活结,整根绳是夹着金银线编的,看起来非常漂亮。
他突然想起来奇美拉好像有个仪式会用到这样的绳结,是道别礼吗?
“在下准备好了。”kurt抓起绳结的另一端,跟牵狗子一样让他转过身来面向自己。
“干嘛?”这种不雅的造型让马隆没什么好气儿,当他发现kurt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整个人心里咯噔一声,直觉要高能。
“克里斯特•马科隆,我要向你求婚。”
“在下今晚要回领地去。”
基麦拉正坐在堆积如山的文件里办公,kurt突然出声使她抬起头来,试图使视线越过叠得老高的书卷未果后,她“啧”了一声从属于先王的大椅子上跳下来,绕到书桌前面去,向那个瘫在沙发上享受正太侍从膝枕的家伙投去了嫌弃的眼神:“躺在别人生殖器上是会戳坏脑子的,离年终祭还有一个多月,你想躲回去偷懒也未免太早了。”
“多谢关心,得了您的经验之谈,在下回头一定找个脑子试一试。”kurt偏头看它,双腿懒洋洋地架在一起,鞋跟直接怼在擦得发亮的沙发扶手上,“这不是有突发事件嘛——有头瘟猪闯进在下的栅栏了。”
“……病人?出现了希莱携带者?”基麦拉皱起眉,她最不希望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那场夺走了北方的银凤、让世界都为之颤栗的瘟疫终究是传到了这个国家,她不假思索地吐出极为冷酷的话语,“就算如此,用得着你亲自去么?让你的‘屠夫’来多少杀多少,尸体都烧掉。”
“知道您舍不得在下啦,”kurt一如既往地故意曲解了她的意思,还配合地露出羞涩和愧疚的表情,“冷落君主罪不可赦,但是同未婚妻会面也是在下应该做的事请,让你们任何一位感到寂寞都是在下的失职,不如现在多补偿您一些——”
“滚。”基麦拉已经对它迅捷的思维和无耻中的无耻形成了条件反射,迟些才去筛它话里的重点,“你要见马隆?那瘟疫携带者是从玛尔洛斯过境?”
“嗯哼。”kurt慢悠悠地翻身坐起来,用猫一样的姿势伸了个懒腰,“他说要亲自过奇美拉来一趟,翻过围栏的还是头自诩有文化的病畜,马科隆陛下当然上心。玛蒂尔达上午给在下传讯说已经逮住那家伙了,而玛尔洛斯的求助信估计明天才会以真人的形式寄到您手上。”
“让他不必来王都了,反正他也是从你的领地过境,就由你全权负责。”基麦拉理了理裙上的褶子,想起上次马隆抱着自己大腿一边哭一边差点把她的长袜都撸下来,她忍不住一哆嗦。
“谨遵陛下旨意——”kurt答应得异常迅速,上翘的尾音里带着难掩的欣喜,让基麦拉不愿去思考它感到高兴的原由,这个恶趣味的家伙只要能做完该做的事就好,其它她一概不问。
言毕kurt立刻就从沙发上站起来,由唐为它披上外套,基麦拉想起什么似的,朝唐勾了勾手示意他过来,斜起眼对kurt道:“让沙利文留下来,魔神节收尾需要人手。”
“您这是何苦呢,”kurt故作无奈地摊开手,“在下保证路上只跟他打一炮啦,还是在马上,不会耽误时间——”
“滚远点,立刻。”
基麦拉翻了个白眼,拽着唐径自踱回她的办公桌后面,把羽毛笔塞到唐手里让他去做她女王的功课,再绕出来的时候,kurt已经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书房里只剩下身后轻缓的落笔声。
“漆黑破开了漆黑的夜色。”
只有有幸目睹过它裹着黑色大斗篷骑一匹黑色骏马在黑暗中疾驰的画面,诗人才能藉由这景象的冲击力写出这样的诗句。
kurt走在一条只有它知道,并且只有它能走的路上。奇美拉的地下布满采空的矿脉和断层,像巨兽的血管,从作为心脏的首都一路延伸向四面八方,个别甚至伸出了国界。这种空层在奇美拉有小部分被改造成了别具一格的地下城,但仅限于位于城市地下的部分,连接彼此的道路一如既往在亘古的黑暗中沉默。
不过在能够寻到方向的情况下,这些悄怆幽邃的洞窟在理论上反而比地面地形复杂的道路还要安全和迅捷,从古至今有不少人试图把荒诞的理论变为现实,包括一路上被马蹄踏碎的那些白骨。
前方骤然转为一段陡峭的上坡路,开始有微弱的光线照过来,kurt由那匹识途的黑马带着它灵活地跳跃,它的眼睛在暗处反射着红色的光,像黑暗中燃起的火焰,也许这就是它不用灯火也敢行于黑夜的凭靠。
光越来越近,黑马看准时机从某个洞口一跃而出,鬃毛擦过密集的灌木丛,kurt拨开那些植被,建筑的黑色尖顶出现在它眼前,那是他的堡垒。
出了树林,kurt下马步行,走了一段路,它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提灯的人,看身材是位高挑的成熟女子,像是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女人显然也注意到它的出现,提起裙子向它的方向奔跑过来,他们看见彼此,都加快了步伐,碰面之后kurt向她张开双臂,两人拥抱在一起。
“噢,玛蒂尔达,”kurt把一只手放在女人的后颈上,让两人的身体紧贴在一起,笑起来,“一年不见,你的曲线越发傲人了。”
“先生还是老样子,爱寻人家开心。”玛蒂尔达与其说并不介意这种亲密的举动,更像是对它的性格烂熟于心,像母亲面对顽皮的孩子一样温厚地笑笑,“唐没有跟您一起回来吗?”
“陛下把你弟弟扣下了,跟利斐利的贸易需要他帮忙调度,忙完我会给你们一起放个假,这一年你也幸苦了。”kurt一边滴水不漏地胡诌一边松开了玛蒂尔达,接过她手里的雾灯抱着暖手,玛蒂尔达为它牵着马的缰绳,和它并肩而行,它开口问道:“在这里等我多久了?”
“两个小时。”玛蒂尔达从胸口绷得极紧的西装外套里掏出怀表看了看,“玛尔洛斯的国王陛下我自作主张替您拦下来了,他一个人来的,招待他用完晚餐后我就到这儿来等您。”
“唐也有你这么乖就好了,”kurt摸了摸她的头,“抓到的那小子呢?”
“他叫彼得里,学者米勒夫人的弟子,确认感染希莱,身上携带有一份文件,据他招供说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学术结晶’,文件莫斯莉安看过了,确实有价值,我已经安排人复制了一份。”玛蒂尔达不紧不慢地汇报,然后安慰似的冲它笑笑,“那孩子虽然顽皮,但比我更能讨您欢心不是吗?”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宅邸的门口,玛蒂尔达解下腰间的钥匙开门,一边回头看着kurt:“陛下没有直接向我说明来意,所以彼得里的事我没有告诉他。他已经睡下了,明天早餐时再安排会面么?”
“不用,你已经做的很好了。”kurt侧过身凑近她,笑容意味深长,“亲爱的玛蒂尔达,告诉我,你让他睡在哪儿了?”
“当然是您的房间,”玛蒂尔达还以会心的微笑,推开门把kurt迎进屋, “宵夜已经为您准备好了,有其他需要还请吩咐。”
kurt大步走进长而空旷的走廊,屋内没有一盏灯火为可能起夜的人保留,唯有落地窗里照进的月光能够作为安慰,一片死寂中只有它身后玛蒂尔达咯哒作响的足音有一丝生气。
整栋建筑像是死的,没有代表时间流逝的钟摆声,也听不见仆人的鼾声,连灰尘都不愿在这儿的空气里漂浮,这里除了黑暗,似乎什么也不存在——除了某颗偶然降临此地的星星依旧在看不见的地方散发着无法遮掩的光辉。
“明天早晨准备沐浴用的热水,”踏上通往自己卧室的楼梯前,kurt在玛蒂尔达脸颊上落下一个似有似无的吻,“两人份。”
画不出漫画摸一下鱼,涉及人物设定剧透。
马隆某次来访奇美拉发生的故事,时间线在第一次世界事件之前,是马隆和事件里差点领便当的骑士瑞莫尔专场。
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写的什么了orz结课各种作业忙死,祈祷我有命回来。
图:http://elfartworld.com/works/169490/
马隆后悔出门前没给自己卜一卦。
几分钟前,三个混混堵住了他的去路,为首的那个上身赤裸,黑黄的皮肤上盘踞着狰狞的黑蛇纹身,从胸口一直纹到手腕,那散发着不干净味道的手正抓着他洁白的领巾,隔着一条手臂的距离马隆都能闻到他嘴里喷出的臭气。
刚到奇美拉的时候基麦拉就嘱咐过他千万不要在这个国家单独行动,马隆以为基麦拉是瞧不起他,一赌气就自己溜出宫了,现在他终于知道基麦拉都是为了他好,以自食恶果的形式。
要说起年龄,这三人或许还没有马隆大,只能算半大的毛孩子,眼神里却包着陈年的狡诈贪婪,刚冒茬儿的青头往往凶狠异常,欲壑也更难以填满,碰上这种人马隆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真不该甩掉幸他们偷偷跑出来玩,等基麦拉想起派人来找,自己估计连骨髓都被吸干了吧。马隆绝望地想。
“瞧瞧这位贵族小少爷,”领头的混混把马隆拽了一个趔趄摔在他们三人中间,说话的口吻非粗鄙不能形容,“真娇弱啊,是不是根本没用自己的腿出过门啊?”
“这家伙说不定还没成年呢,不 ,我看是还没断奶。”混混里个头最矮的那个讥笑道,丝毫不考虑自己是否有这么说的资格。
“你……你们不要欺人太甚!”马隆面有怒色,声音却小得像蚊子哼哼,“我可是,可是玛尔洛斯的——”
王。马隆没有说出这个字就被一直没有开口的那个混混一脚踩中腹部,呕吐感瞬间淹没了他的声音,他只听见那个混混轻佻的声音:“管你是谁,又他妈从哪儿来,在奇美拉,你这样的充其量只是个【消音】。”
这人说罢蹲了下来,撩起他染了尘的白色衣袍,手指挑起了他的腰带,马隆浑身颤抖,不敢想象他要做什么,想要推开他手脚却是瘫软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混混对他动手动脚。
“哈!这小子果然有——呃啊啊!!!!”
哐啷。啪。
一前一后,这声响和混混发出的惨叫比起来十分轻微,在静默的空气里却显得无比沉重。
前者是原本系在马隆腰带上的钱袋落地的声音,后者则是一只断手摔在地上,噼里啪啦地崩出血浆和脂肪。
一柄沾血的匕首插在马隆斜前方的地上,想来造成这般局面的就是它。四人不管是抢劫的还是被抢的都不由得往反方向看去,离他们二十步远的巷口立着一个背光的剪影,来人的面庞难以看清,但那头璀璨的金发、月光石般的独眼和迎风飘扬的呆毛已难教这个国家的人认错——
奇美拉王国骑士团长,瑞莫尔。
马隆看着那三个混混从嚣张跋扈立刻变得面如死灰,被砍断手那个痛得五官都绞在了一起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面向那个人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吸气,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频率在发抖。
马隆并不清楚来人的身份,这个同样金发碧眼——还同样只露出一只独眼的青年看起来和他年龄相仿,朴素的平民衣衫在他身上仿佛白银的盔甲,他仅仅是站在那里,气势便镇得全场人动弹不得。
和自己天差地别。
“喂,你们在玩什么啊?”瑞莫尔歪了歪头,像是对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毫不自知。
他晃晃悠悠地向这边走了过来,姿势之痞气叫那些混混都甘拜下风,走近来马隆闻到他身上带着一股酒气——这人手上居然还拎着喝了一半的酒瓶,马隆心目中高贵的形象瞬间崩塌。
然后他就被走到跟前的瑞莫尔捏住下巴拎了起来,后者用冰凉的目光仔细端详他片刻,突然像小孩子一样咧嘴笑起来,蓝色的独眼一眨一眨:“噢!原来你们在玩玛尔洛斯的国王啊!”
这回真是脸都丢干净了!看着混混们一脸的吃惊,马隆心里叫苦不迭,甚至忘了思考瑞莫尔怎么会认得他。
“下次欺负他挑个隐蔽的地儿嘛,别让我撞见,”瑞莫尔叹了口气,出言不敬的同时松开手让马隆自由落体摔回地上,声音里带着慵懒的怒意,“烦死了,麦姬又要生气了,明明她笑起来才好看——”
绵软的尾音落下的时候,一声清脆的巨响在领头的混混头顶炸开,剧痛让混混老大发出少女失贞般的尖叫,血和金色的液体从他头上流下,瑞莫尔直接在他脑门上敲爆了手里的酒瓶,玻璃碎片恐怕扎进了他的颅骨,就算他接下来没死,估计这辈子也就是个傻子了。
矮个子混混反应很快,马上连滚带爬地往巷子的出口跑去,爆发出与体型不符的惊人速度把同伴远远地抛在后面,瑞莫尔看都不看他,弯腰拾起地上的匕首往身后一掷,匕首准确无误地扎透他的后颈,把他钉死在拐角的墙上。
现场只剩下三人的呼吸声,唯一剩下的断手混混早已跪在地上,他捂着断臂匍匐下去,一边不住地吸气一边用颤抖的声音乞求瑞莫尔对他开恩:“对不起,大人,我错了,骑士长大人……”
骑士长?马隆闻言从呆滞中骤然清醒,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瑞莫尔,瑞莫尔也歪过头看他,恰时一束阳光突破云层洒进了昏暗的小巷,瑞莫尔沐浴在光里,突然对他笑了一下,马隆差点以为自己看到了古代神话里的天使。
他是上天,不,他刚刚提到了麦姬……他是基麦拉派来救自己的吗?
马隆刚想对他道谢,却见瑞莫尔抽出腰间与他服饰十分不相配的佩剑,将混混仅剩的左手也砍了下来——马隆来不及躲闪,血溅得他满身都是。
混混对这一切彻底懵了,直至痛觉袭来才明白自己的一辈子刚刚被这个恶魔摧毁了,他本就不是体面的人,现在他再也没有资格去拥有体面的生活,混混仰天躺倒,嚎啕大哭。而瑞莫尔只是冷眼瞧着这人绝望和疯癫的丑态,阳光下他的笑容越发灿烂,仿佛尝到糖果的孩子。
……奇美拉果然是个疯狂的国家!所有人都疯了,基麦拉也是疯子,居然把王国骑士团长的位置交给这种变态加疯子——马隆觉得自己的内心濒临崩溃,一点也不比那个刚失去双手的混混好多少。
“喂,走啦,喜欢这种戏码我过会儿再削人棍给你看。”
马隆在恍惚中回神,看到那个不知是天使还是魔鬼的骑士蹲在他面前,正朝他伸出手,一副要拉他起身的样子。
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不敢去碰瑞莫尔的手,想了想,他向瑞莫尔低声说了句“谢谢你搭救”,然后自己挣扎着爬起身来。
瑞莫尔看着他欲言又止,随即无所谓地把手收回去,又把那柄羽翼造型的剑插回腰间,径直走向巷子的出口,马隆急急忙忙跟上他,有意无意地与他保持着一定距离。经过矮子混混尸体的时候,瑞莫尔随手抽出他的匕首插回腿间的刀鞘,银白色金属上罪人的血都没有擦拭,随着瑞莫尔行走的足迹滴落在地上。
马隆默默地看着瑞莫尔的背影,同为武者,瑞莫尔的躯体看上去并不似幸那般精壮,个子还没自己高,甚至略微透出单薄的意味,不仅长得女孩子气还有半张脸都被纱布裹着,连这样一个从身体和心理上都与病房十分速配的家伙都不知道比自己强了多少倍。
自己在他们面前永远好像这么没用。这个事实他一直清清楚楚地记在心里,而且无力阻止滋长的嫉妒和不甘。
奇美拉首都的街巷错综复杂,马隆起先还试图记下瑞莫尔的路线,拐了十几道弯之后晕头转向地放弃,只麻木地跟在他后面。
“醒醒,到地儿了。”
瑞莫尔突然大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差点没把他直接压在地上。马隆环视四周,发现他们身处一个嘈杂大厅的入口,并非他想象中的王城门口。
“那个,骑士先生,这里是……?”马隆犹豫地看向瑞莫尔,理所当然收到一记经典的白眼。
“你这家伙,脑子不好使鼻子总该好使吧,”瑞莫尔一脸看智障的表情,大声嚷嚷道,“这里是酒馆啊,首都最大的酒馆!还有啊,你叫我什么?我他妈有名字,我叫瑞莫尔!”
“哦、哦……呃,你没有姓吗?”马隆磕磕绊绊地跟上他的节奏,心里想着“我是国王你得对我尊敬一点”但是不敢说,“还有……为什么要来这?你不应该送我回宫里吗?”
“麦姬也没有姓,这玩意在这里不重要。”
马隆有些惊讶,本来以为又要被瑞莫尔凶,却出乎意料地得到了认真的答复,更让人吃惊的是作为王族的基麦拉竟然也没有姓氏,奇美拉的民俗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你该不会真是个傻的吧,老子来这喝酒走到一半被你搅和了,你得请客。”瑞莫尔自说自话地一锤定了音,拉着马隆找张桌子坐了下来,扯着嗓子喊一声,马上就有领口拉得极低的女招待走过来,两人看上去十分熟稔,瑞莫尔开口喊她“阿帕契公主”,年轻妩媚的少女吹了一声口哨,从手里的托盘上卸下酒杯放在两人跟前,调笑道:“‘奥丁’,你居然带未成年人来喝我的酒啊?”
“他从玛尔洛斯来,”瑞莫尔揽住马隆的肩,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带着一身“睡觉”的好本领,想和你过过招。”
“什么……?”马隆起先有些懵逼,但看到少女脸上浮现的红晕,马上就理解了瑞莫尔话里的双重含义,脸立刻红得比隔壁桌佐餐的辣酱有过之无不及,“不不不是!我没有……!对不起!你、你别听他瞎说!”
“哎呀,‘奥丁’你钓上个纯情处子呢!”少女见了马隆的反应娇艳地笑起来,一副全然不介意的模样,性格从她领口的开放程度就可见一斑。
“等、等一下,你叫他什么?他不是叫瑞莫尔吗?”马隆感到一股无知的眩晕将他包裹,疑惑地问到。
“嘛,这就是你做梦都想体验的奇美拉民风之一啊,”瑞莫尔转眼间已消灭了半杯烈酒,舔舔嘴角凑近了马隆道,“因为我少了只眼睛,所以我是‘奥丁’,酒馆里人和酒都真真假假,这儿喊人叫的都是绰号,懂了吗,‘笨蛋处男王’——”
“这什么鬼啦!”马隆对瑞莫尔给他起的浑名无比抓狂,旁边的女招待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了,连旁边有酒客呼唤她都置若罔闻。
“你们要是肯包养我,我就转行当妓女了,可惜这些酒鬼暂时不会放过我,”招牌女招待阿帕契叉着腰对马隆和瑞莫尔抬抬眉毛,“不过你们大可以在这痛饮到晚上,等我下班再叙,我亲爱的小‘奥丁’和……小‘处男王’~’”
“这种设定你就轻易接受了吗!!!”马隆的三观濒临阵亡。
“是你正经过头啦,怪不得kurt那家伙会喜欢你。”瑞莫尔目送女招待扭动着臀部缓缓走远,转头又喝了一大口酒,大大咧咧地说道。
“谁稀罕它啊……呃咳…咳咳咳!”马隆也跟着喝了一口酒,马上就被辛辣的味道呛得咳嗽起来。
“你好废啊,”瑞莫尔一脸嫌弃地看着他,“在奇美拉不会喝酒是没人要的,你以后怎么嫁过来喔?”
“谁要嫁过来!咳咳……你搞清楚,我是国王啊,国……唔!”
瑞莫尔在马隆嚷嚷到一半的时候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环视四周,确认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才松开马隆,拿起酒杯就往他嘴里塞:“知道你是‘处男王’了,在这种地方别瞎喊,我可没有保护你的义务,脑子长在下半身也拜托你多用用!”
“唔……知、知道了!”马隆拼命推开瑞莫尔,却还是被灌了不少酒进去,整个人瘫在了椅子上。
“哈……果然,你也觉得我很没用吧……很讨厌我吧……”酒醇厚的后劲上头,马隆不自知地吐了真心话出来,斜着眼睛用威胁的目光看着瑞莫尔。
“讨厌你干嘛?我闲啊?”路过的侍者将两人杯中的酒再度填满,瑞莫尔拿起来晃了晃,透过透明的玻璃杯看马隆,“你自怨自艾有意思么,明明kurt和麦姬都很喜欢你。”
“他们不喜欢你吗?”马隆露出疑惑的表情,在半醉的模样下看着很欠揍。
“……我突然很讨厌你,你是‘八婆处男王’吧,”瑞莫尔额上青筋一跳,抓起酒杯继续灌他,“这种事都无所谓,有架打有酒喝不就行了,麦姬她一个小女孩儿都没你矫情!”
直到把一整杯酒都逼着马隆喝完,瑞莫尔才暂时放过了他,马隆已经醉的有些厉害了,大着舌头说:“谢……谢谢你啊……”
“蛤?”瑞莫尔用手肘撑着桌子看他,“这么点儿就喝傻了?”
“我还是第一次跟……幸以外的人出来玩,出来喝酒,”马隆直接侧着趴倒在桌子上,脸朝着瑞莫尔,当真满脸傻笑,“奇美拉很有意思,真有意思……你真仗义。”
“仗义?”瑞莫尔噗了一声,爆发出响亮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马科隆,你可真是活宝啊,看看我的眼睛……你居然能说出这话来哈哈哈哈哈笑死老子了!”
“你……你救过我,你没有…弃我而去……”马隆头昏脑胀地呢喃道,似乎不只在对面前的人说话。
“你是对刚才的情况有什么误会喔?我可没有救人的好心。”瑞莫尔不留情面地讥讽道,“嘛,昨晚喝太多今天出门忘带钱了,路上刚好碰到你被人抢劫,本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才是老子的风格,只是对象是你我不方便强抢,不然麦姬会很困扰的,带你过来一是懒得绕路二是指望你买单。”
“这样啊……”马隆抬了抬眼皮,听了这话却没有什么失望或盛怒的反应,“没关系……”
“唉?你脾气这么软怎么当上国王的啊?”瑞莫尔一脸不满地伸手戳了戳马隆的额头,“该不会你们那里只要是处男就能当国王吧?”
“这个设定就不要玩了啦……”马隆的声音有气无力,看起来快要睡过去。
“算了,我还是赶紧把你这棵小花儿埋回温室的土里吧。”瑞莫尔耸耸肩,端起杯子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扯下马隆失而复得才刚捂热的钱袋扔在桌上,然后搭着肩膀把意识恍惚的马隆扶了起来,无奈地摇摇头,“睡觉的本事也确实不差。”
马隆哼哼了几声,似乎已经放弃了和他斗嘴。
两人靠的极近,搀扶着走出酒馆,在出门的瞬间,瑞莫尔偶然看到了马隆藏在刘海下的另一只眼睛——
他居然——!
瑞莫尔露出惊愕的表情,但很快难以形容的笑容取代了,他似乎在压抑着某种激烈的感情,嘴角不断咧的更开,竟分不清是在笑还是在哭,扶着马隆肩膀的手稍微加重了力道,像是要把他整个裹进怀里。
瑞莫尔一点也不掩饰自己心情的变化,以至于马隆觉察到气氛转变赶紧强打起精神,但他只发现瑞莫尔在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也没什么不同——反正自己一直也读不懂他们的心思,除此之外无事发生,于是他又低下头去看着地面,放任自己软成一摊。
“站着等我。”突然,瑞莫尔的声音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支撑身体的力量消失,马隆迷茫地打了个趔趄,发现瑞莫尔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街对面,正在解一个陌生人的马匹缰绳。
奇美拉王国骑士团长今天除了抢劫他人财物未遂、恶意致人残疾外,又多了一条偷马的罪名。
“上来!”马隆还在发呆,对面的瑞莫尔已经飞快地抢到了那匹马,在马主人的咒骂声中把马隆一把拉上马,往城市至高处的那座黑色堡垒疾驰而去,留下一地烟尘。
“这、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马隆被奔驰的骏马晃得瞬间酒醒了一半,马鞍能让他坐的面积很小,他不得不紧紧抱住瑞莫尔才不会掉下去。
“反正我搞事kurt赔钱。”瑞莫尔不仅没有任何负罪感还得意地扬起了嘴角。
“干的漂亮,往那边儿,把那个水果摊也撞倒,”马隆酒壮恶胆,终于有点王者风范地指挥道,“赔到它倾家荡产!”
“得嘞!”瑞莫尔坏笑着,竟真的从那摊位上碾了过去,“有你在我连跟麦姬解释都不虚了。”
水果摊的女摊主气急败坏,顾不得收拾烂摊子,跟在后面叫骂道:“混蛋贵族!恶心的独眼龙!活该瞎!”
“吵死了!”瑞莫尔朝女人的围裙上精准地吐了口唾沫,双腿一夹马肚,立刻把女人哭天抢地的嚎叫远远地甩在身后,前面的摊贩见了马背上的流氓二人组纷纷抱起最值钱的货物往建筑物里躲,瑞莫尔却看都不看他们从宽敞的大路中间径直跑远了。
又跑过无言也无事的一段路,在接近王城的一条僻静小道上,马隆忍不住向瑞莫尔搭话。
“瑞莫尔……你的眼睛是以前受过伤吗?”
瑞莫尔闻言突然勒了马,马匹抬起前蹄嘶鸣一声,差点没把马隆掀下去。
“问这个做什么?”瑞莫尔沉声反问,并没有转过头看他,声音一反常态,整个人冷冰冰的。
马隆一下噎住了,心里马上抽了自己一巴掌,这明摆着哪壶不开提哪壶,自己有什么资格和立场问别人的隐私,果然自己和人交流还是很成问题……但话已出口,他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呃……刚才被那女人骂,我替你感到不值。”
……虽然说是自己这方先做了很过分的事。对那摊主的愧疚开始煎熬他,他只得在心里不住地忏悔,并想着要如何向基麦拉谢罪和保全玛尔洛斯的颜面。
“马科隆陛下,”瑞莫尔用了一个陌生且疏远的称呼,语气里怒意和哀伤交杂,“你生命中重要的人可还在你身边?”
马隆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了,他完全想不到看起来就是个筋肉系无赖的瑞莫尔居然会这样发问。
他国的骑士又有什么资格试探一位王的隐私?自己应该生气,然后抽他一巴掌或者跟基麦拉告状,马隆想。但是他迟迟无法动手,他先问了不该问的,现在自食其果。
说真的,这个问题他连思考的勇气都没有。
“你又经历过多少背叛?众叛亲离后还剩下什么?”瑞莫尔的声音步步紧逼,可以听出他咬牙切齿,仇恨随着音节流涌而出,压迫感像要把马隆活生生钉死在棺木上。
“闭嘴,傻逼。”马隆突然骂出声来,他甚至动用了基本不会说的粗鄙之语,声音不大但成功地打断了瑞莫尔。
“我知道。”他低声、轻缓地说到,“那之后,只剩下永远不会愈合的伤痕。”
瑞莫尔终于转过头看他,两个人同样湛蓝的眼眸对上,一只凝结如冰,一只氤氲着雾气,都没有开口说话。
现在马隆毫不怀疑面前的人能毫不犹豫地掐断他的脖子,他看清了瑞莫尔是不受任何束缚的,不管是骑士身份还是道德准则——因为这个人一无所有。
他明白瑞莫尔从未把自己当做别国的国王,也本就没有任何礼数可言,令他疑惑不解的是为什么瑞莫尔会主动和他交流,甚至在心理上给他造成了压力——像兽性试图与人性融合。
“这只眼睛——”
瑞莫尔说话了,同时抬起了手,马隆下意识地身体后仰像在躲避什么,但瑞莫尔只是把手放在了包裹右眼的纱布上,用月光石般幽蓝的左眼深深地看了马隆一眼,然后将纱布一把扯下——
黑暗,空洞,他的右眼球不知所踪,只留下爬满了狰狞疤痕的眼眶,像地狱犬牙交错的入口。
“在被挖掉之前,也是红色的。”
挖掉。红色的。也是……也?!
马隆的大脑中一片空白,他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张大嘴看着瑞莫尔,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瑞莫尔伸手摸上马隆的左脸,练武之人的手掌和马隆保养得当的皮肤相比就像砂纸一样粗糙,刮的马隆生疼,但马隆一时竟忘了挣脱。瑞莫尔捋了捋马隆过长的刘海,但并没有掀开,随即放开了手,动手把自己脸上的纱布缠了回去。
“酒馆里没有秘密可言,所以也不用担心密告者出现,”瑞莫尔重新转过身去,牵起了缰绳,声音里又透出那种带点暴躁的懒散,“阿帕契可不卖酒给这种瘪三,我还想让她替我把眼泪流干呢。我们彼此讨个安心吧——想要安息也可以,不过这是马科隆限定。”
马隆望着他的背影有些发愣,胯下的马匹似乎都不耐烦了,狠狠打了个响鼻,他这才如梦初醒,蓝色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融化,他抬起手臂遮住眼眶,然后——用最大的力气捶了一下瑞莫尔的背。
“滚。起驾回宫。”虽然打在这人身上没什么卵用,但他心里的某个结似乎消去了。马匹重新颠簸起来,马隆索性抓住瑞莫尔佩剑的剑柄,一边戳着瑞莫尔的脊梁骨:“你念马科隆三个字太难听了,以后叫我马隆,听见了没。”
“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