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二章主线的游玩,现有未能打卡成功/主动退企的角色名单如下:
死武专方(退学):
工匠——淮燕参
武器——上官爻、曲青
如有错漏请群内私戳企划主。
那五页粗糙图的后续故事(并没有完结的那种)。
贝柳尝试着一种新奇而可怕的共鸣方式,甚至引来了……
(我是欢乐人对吧(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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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学俩月有余,贝阔雪发现搭档的发呆次数日益增多。
此时她们刚从烧鹅店打包了一份鹅肉,回宿舍后又捣鼓了一会儿,这才开始继续对共鸣的研究。只是吧……贝阔雪看那剧集中的李方圆从子连山上一路追凶到下山,一旁本该欢呼不断的柳山白嘴边垂着哈喇子,作一副痴呆样。
与四周相互勉励较劲的各组同学不同,双月过去,贝阔雪与柳山白在灵魂共鸣这件大事上进展十分缓慢。
贝阔雪是个温柔心大的姑娘,她看上去不慌。
柳山白是个缺弦少筋的姑娘,她……看不出来慌不慌。
一斩老师还记得组队登记的那天,那个红头发的姑娘一路上急急忙忙,手里捏着个柄,后面的刀片接着锁链叮铃哐啷地被拖行过来——
“老师!老师!柳同学这、这我接不上啊!”
大家的视线一齐往地上看去,就听先前还在墙头贴告示的武器背起板来:“链子刀是集砍刀、飞刀、流星锤、流星镖甚至暗器的优点于一体的武器……啊不过说来我也是头一次开锁链,同学吓到你了吗?”
贝阔雪手指一送,刀柄落地前连着刀身重新变回一个白色短发的女孩,正是柳山白。她看看贝阔雪又看看探头出来的老师,敲定了主意。
“对啦,我们是来组搭档的。”
有个性的工匠武器组合多贝柳一组不多,少一组不少。但相性这样“好”的,连她们自己都惊讶。毕竟一个是来死城玩到了最后期限,一个是压根忘记组队的家伙,甭说命运,只道是真就有那么巧。你少武器,我缺工匠,两人一拍手就这样成了。
而柳山白的链子,据说是要和默契的工匠合作才会开的。但她们刚刚见面的那次就成功了,这听上去未免有些过于离谱。但离谱人也有离谱人的苦恼。
柳山白难得头疼的事情莫过于,一个浑水摸鱼的人遇见了比自己还浑水摸鱼的。偏生自家的搭档做饭好吃,关于她在武技上白纸一张的苦闷与焦虑竟然也能因此消减消减。她们时不时吃死武专食堂,腻了又去死城境内寻觅佳味,不像是搭档,倒像是来了两个老饕。等柳山白回过神来,她带到死城的内胆穿着着实有点紧,而柳家人寄来的信上还在询问为什么寄回去的照片上脸看着有点肿。
贝阔雪对搭档的家略知一二。
别的什么族兄族姐不重要,一听说柳家伙食极差,贝姑娘就直叹气,训练场上塞了多的绿豆糕给搭档,两人在同学们你打我飞来来往往间吃了一地碎渣。
一斩老师来查课的时候见过这两个懒蛋好几回,要上前去问,又看见柳山白安利着她爱看的那部剧,一边伸手摆弄搭档的手势,讲解得有理有据:“哎,马步得再下面点,李方圆就是这样的。贝啊,下盘不稳咱们实战都得摔……”
贝姑娘的声音清脆爽快:“知道知道,那咱们午饭吃什么?”
“烧牛肉?”
“昨天吃过了。”
“荠菜饺子?”
“加蘸酱的那种?之前我爹娘寄了两罐给我。”
这话头听上去不太对,但两人浑然不觉,直到玉爪站在她们身后,那打快拍子的脚实在是无法忽视为止。
就这样玩闹下去,你们还能保护谁呢?
身姿飒爽的武器老师说道。
爪,不能这么说呀。不过灵魂的共鸣只是这样,那不也有些过于儿戏了吗?
语气活泼的工匠老师说道。
姑娘们低下头——那之后山白就时常发呆了。
对于贝姑娘来说,察觉到这一点已然很不容易:那个陪着她胡吃海喝的小柳现在吃啥啥不香,这可不行。但她问了又问,小柳只回答在想还有什么能从神人狄李方圆的动作中抠搜点武技给贝姑娘依葫芦画瓢。
之前小柳趴桌上睡着,手边还有一叠自己画得歪歪扭扭的动作解析。贝阔雪知道,一阵心虚后没敢再问。她的父母虽说也是工匠与武器的组合,为了锻炼她才送入死武专。可她时常望着这死城的天,并不觉得这今日蓝色与明日蓝色有何不同。她心安理得的承认自己懒蛋,现在看见搭档的样子,整个人理亏到了地底。
好在解开这一尴尬局面的是终于研究出点东西的神人狄剧迷。
又一个早上,定电视早间剧场闹钟起床的柳山白摇醒贝阔雪,给她饥饿的肚子塞两个包子,然后拉着又去了训练场:“贝贝,听我说,我找到一个适合你的共鸣方法了!”
“呼……啥?”
贝阔雪睡不醒,但她再次看见笑得如此灿烂的搭档,加上自己那些理亏的心绪,她点点头。
“工匠与武器的共鸣来源于灵魂的波长……我一直都忽略了,我要做的是辅助和支援……”柳山白的视线落入阴影里,青蓝而短促的波长闪现,她化形做一把砍刀,在贝阔雪看清神情前背自己的板。
“我会保护你的,我们一开始就说好了……”
她无法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颤抖。
“放出你的波长……贝,让我贴近你、让我辅佐你……”
如果训练让你痛苦和不愿,那么就由我为你代劳。
训练场上拂过一阵古怪的风。
万里高空之上,在风起之后,无云,也无鸟叫。空气中有一些违和的讯息,但这也只是其中一瞬,在两段颜色不同波长不同的灵魂相互接触后,发出“噼啪”一声响,就如那入水石头,只响那入水第一下。
——
死城清早的吃食摊子上,老板摊了张新的饼,把锅里新煮好的面挑起来。那客人还奇怪哩,老板心里道,什么味儿都不要,吃这素面,别不是还俗的和尚吃不惯烟火气吧!
那碗面端至“还俗和尚”面前,应其要求,上面是一丁点儿油水也瞧不见。
“您的面,”老板用那种热情客套的语气说着,想了想又提醒,“腻了可也就吃不出味儿——”
“不妨事儿。”那人一头中长发,刘海朝向两侧露出了蓝色的抹额。他盯着面碗,看细面沉入汤底。又过了一回儿,他开口道:“老板,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没有啊?”
话音刚落,客人将竹筷撇在碗上,兀得大笑起来。
“没听见自然是好的……可惜了,都是怪才,为什么不像过去那样叫上我呢——”
“唰!”“当!”“砰!”
训练场上,当最勤奋的学生自以为第一个抵达时,贝阔雪那疲惫而模糊的视线中,一面锃亮刀身弹射而出,当得起锁链声响,利刃稳稳当当劈进那桩子里。她一下子愣怔,毕竟这是她头一次精确地而附着力道的击中桩子。
她们成功了。她下意识要和搭档分享这份喜悦之情,但那头的柳山白没有说话,只是在变回人形的瞬间,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她。
“今天先请假吧,辛苦了。”
“……就是这样,各位同学要多注意安全……”
教职员团体失踪的事情已向所有学生传达,一些名为“紧张”的气氛只在孩子们头顶凝聚片刻,便被某人的叹息全部打散:“早上的豆花怎么是甜的……呃呃……”
柳山白扶住一副呕吐状的贝阔雪,她拍拍她的背,心说当然还是甜豆花天下第一。自从她跟着她一同学习,就走进了名为“美食”的新世界一般:她们吃遍死城;在宿舍涮火锅;带自制的爆米花去观影会……她摆脱了家中的地府食堂,说来都得感谢自家搭档。不过自从她们练习的时间增加后,她们只来得及在死武专食堂里匆匆刨两口。拥有味觉才能的贝贝甚至饭后很久才在课上回味出早晨豆花那搅烂胃部一样痛苦的甜腻。
贝贝反而有些瘦了,柳山白惊觉。随之而来的,是迟缓的后怕。在她选择用那样的方法与贝贝共鸣后,她头一次这样想。
“可恶,等我们忙完之后,可要大吃一顿多补补才好!”贝阔雪一边发牢骚一边揉揉肠胃,回头熟练的伸手在柳山白面前挥了挥,“你啊……又在发什么呆呢?”
“在想贝贝是不是该先去整点好的。”
“我也想啊,可要是不多加把劲的话……喂,平常说这句话的人可是你啊!”
搭档的话说得柳山白一阵语塞。
的确没错。每日急躁的人是她,想要拼命练习的人是她,说着“要是不加把劲的话”的人也是她。而每当她这样说着,这样去向搭档要求的时候,她的搭档——贝贝总是温柔的看着她,把手中的糕点塞进她嘴里,一边嚷嚷着“饿了”、“累了”……然后握着她的手,应答每一次练习。
“好啦,唔,其实我也是这样觉得啦。”贝阔雪一如往常拉起搭档的手,笑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嘟囔了句什么,而恍惚着的人也没能听清。
“那还是去练武场吗?”
“嗯哼,不过听老师那样说,今天练一会儿就回宿舍去吧!”
柳山白跟在贝阔雪身后,她盯着两人的脚下,不停地追随着她的脚步。她的心头有片刻松动,于是回握了她的手。可有些事情她不敢开口,就像她拼命学习与共鸣那样,她并不勇敢,甚至过于怯懦。她害怕的东西太多,多到能在她身后凝出一道道黑影——就像她的所作所为那样,黑影们报复她,捂住她呐喊的嘴,让她落后她,叫她的手与她的手相互分离。
正午的练武场上并没有其他人。
贝阔雪松了口气,她听小柳说过,她们的共鸣方法是柳家的独门秘法,小柳并不希望被他人看见。因此她们总是挑练武场没什么人的时候过来练习共鸣,在玉爪老师的实践课上又用寻常的方法练习链子刀的命中与速度。小柳曾无数次惊喜地夸赞她出色的毅力与身体素质,这让她们在合作与默契上更上了一层楼。
要说柳家的秘法与寻常方法的不同……贝阔雪有细想过,因为小柳曾那样告诉她:【请……将一切都交给我。】哎呀,那样一定是因为这样的方法只有小柳才懂啦!
“细想”得很清楚的贝姑娘点点头,对自己这一说法非常肯定。
不过那种方法也非常的累。
每次下来,贝阔雪都能深深感受到一种被抽水机榨干的疲惫感。甚至于,她听小柳说,她们第一次尝试这个方法时,她累得晕过去了。这让她时不时感叹自己的怠惰,难道自己过去与父母登山采集食材的黄金巅峰已不复存在了吗?
至少在这一点上,贝阔雪不愿真的认输。
今日练武场上并未有多少烈阳,只有些带着热气的风穿过女孩们的发丝。
“我准备好了!”
红发似火的女孩向搭档伸出手。
柳山白也笑,她伸出手,神色却有片刻的瑟缩。
“……贝贝。”
“嗯?”
风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只剩女孩颤抖的声音。
“你会讨厌一个欺骗了你,利用了你的……人吗?”
柳山白闭上眼前是搭档错愕的神情。因此她闭上眼后,等待的是一个决裂巴掌的降临。她甚至到最后坦白的这一刻都没有勇气说出那样做的人正是她自己。但她想,敏锐如贝贝,一定能从中猜出更多,然后回复她一个厌恶的眼神。
时间流逝,她还未听见贝阔雪的回答。
但她不敢睁眼,不敢去面对坦言后的一切。直到她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好啦,别那样闭着眼了。”那个声音说着,却叫柳山白浑身的血液顷刻倒流,汗毛竖起。“也就是城白她们吃你这一套啦,其实你根本不在意她们会怎么想,不是吗?”
她睁开眼睛,那个声音的主人——一个与她有着同样的发色,同样颜色的眸子,穿着青色的褂子的青年将冰棍贴在她的脸上。
“噫!”柳山白下意识伸手去抓,却看见自己小了一圈的手。而那冰棍她也再熟悉不过。那根冰棍的包装纸一看就知道是对门左家小卖部买的,价格低廉,包装粗糙,是柳家孩子那点零花能买到的东西。冰棍不甜,但胜在冰。
柳山白露出复杂的神情。
柳家按照年龄每月发放零花,此时那个总是哄骗她花掉自己的零钱的家伙正将那根冰棍递给自己。她试着喊了一声。
“树白哥?”
青年嬉笑了一声:“怎么?这么正经喊我,是又遇到什么难过的事情了吗?”
倒也没有……柳山白心里还想着贝贝的反应,她回望四周,却发现自己所在的竟然是柳家的老宅。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得赶紧回到贝贝那里去。
“为什么要回去?”青年一如往常跟在她身后,在说了那句有着蛊惑嫌疑的话后对妹妹眨眨眼睛,“我的好山白,你看上去真是奇怪极了。瞻前顾后,担惊受怕……有些不像你了。”
“……发生了很多事情。”柳山白低下头。“很多事情,我发现它们并不是我想的那样。”
她显然是又钻进了某个死胡同里。柳山白心想。一个她的死胡同,她在梦里走不出去,在心里也走不出的地方。她知道上一秒还在练武场上,怎么可能下一秒就真的回了柳家?她要去做的目标如此清晰,去找到破解的方法,然后去找贝贝。
她脚下是别样熟悉的青石路,于是她的那句“要离开”又迟疑下来。就像她对贝贝坦白时,她无法坦白完全一样。
而当她看向树白哥的时候,这个人的面目从未如此清晰过,这也让她不由得恍惚起来。在她的记忆里,她曾和这位族兄关系极好,好到形影不离的地步。她与他挨过无数家法,但把她从柳家那严肃的氛围中拉扯出来的也正是树白哥哥。她过去那样仰慕他,钦佩他……
是了,柳山白幼年的所有孺慕之情,全都寄托在这位树白哥哥身上。
“想当然是件……不那么好的事情。”她哥哥这样说道。“你就总是这样,不过都能这么想了,山白你看上去还有救嘛。”
青年悠哉地将化掉的冰棍袋子放在妹妹的额头上。
“很多……嗯,是指你拉扯那个红发姑娘灵魂的事情?”
真相寒冷刺骨,远比冰棍更加让人心悸。
所谓的“柳家独门秘法”,其实只是柳山白所能想出的歪门邪道。借着两人释放的灵魂波长,以自己为主导而拉扯他人——实际上她不是第一次接触这样的事情,早在很久之前,“拉扯他人灵魂”的做法就已经出现过了。只不过那次被拉扯的人是她自己。
青年还在称赞她:“只有在这件事上,山白你可真是天才——”
“树白哥,”柳山白打断他,她猜想自己的脸色一定十分难看,她望向族兄的眼神里充满央求,“不要说。”
“为什么不呢?”
她敬仰的哥哥一点一点撕扯她的伤疤。
“不愧是被我拉扯过的灵魂。是体验过就会了吗?哥哥我还真是欣慰。”
“觉得很难为情吗?可当时我说:‘这是可以变强的方法。’你不也相信着,然后用在了搭档身上吗?”
“我的傻瓜妹妹。你明明和我是一样的,却在那群迂腐的柳家人身后躲了起来,躲了整整两年。”
“……”
柳山白无法反驳。她知道不对,可她竟还是像之前那样无法开口。她也曾无数次梦见与哥哥的过往,可自从两年前树白被家族送走后,他在她的记忆中却模糊了起来。祖爷爷不许大家提起他,甚至撤去了树白在家族中的任何痕迹。她缺失了很多东西,但没有人愿意告诉她事实。
直到树白如此清晰的站在她面前,开始述说起过去发生的一切。
“小山白,别用那种惊讶的表情啊?你又不是真的忘了。”
柳山白沉默不语。
她先前对他说,很多事情并不如她所想。
就像被秘法严重影响的贝贝。
就像实际是叛离了柳家的哥哥。她太想回到过去,回忆那个亲昵的族兄,因此他在她的记忆里愈加模糊。他放任自己沾染了狂气,他大闹一场,随后他拉扯着她的灵魂波长,让她也被迫沾上那样的东西……然后将一切的矛头全部对准了任何一个柳家人。
头又开始痛了。
女孩的声音带有了哭腔:“呜……啊啊啊……”
青年依旧悠哉地看着妹妹,看着她那副痛苦到开始干呕的样子。他嗤笑一声:“看样子是‘想起来’啦。”
柳山白试图忽略他的话。她在衣兜中上下摸索,却找不到那瓶家中人给她配的止痛的药瓶。祖爷爷说不能去接触那些东西,族姐说不要去想起痛苦的事情,她自己说不要去回忆那个人——为什么这一切的痛苦来源、曾经一切美好的记忆都来自于面前这个人呢?!
“为什么呢?”她喃喃道,“你说的对,我们是一样的。”
哪怕是族亲的妹妹,他也能下得了手。
哪怕是亲切的搭档,她也能欺骗利用。
他们就像过往一样,一同往地狱中踩下一脚。
“所以我说啊,你根本不在乎那句话的。”青年满意地喟叹一声,他蹲下身,久违地拥抱他亲爱的废物妹妹。在他身后,一张漆黑惊怖的巨口正缓缓张开。
柳山白没有抬头,她缩成一团,无尽的阴影即将将她吞噬殆尽。
“毕竟我才是你最深的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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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小柳小柳小柳柳山白啊啊啊啊!!!”
“你要是再不醒我可真的要讨厌死你了!!!!”
小时候我们曾闹过家里的祠堂,那里存放着柳家的族谱。长辈们只有祭拜的时候才会开放那里,让小一辈的人去打扫屋堂。可我们家里只是有字辈这种规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规律。所以我才说老爷子没有看上去那样有文化,但他还是罚我和哥哥抄书。
小时候我们曾卖过族姐的藏书,卖了个不好不坏的价钱。树白哥哥说我们是做了好事,这样那个书呆子姐姐就能从屋子里出来陪我们玩了。卖掉书后得的钱全都到了哥哥手里,可我不在乎那些,只满心欢喜地看着亭白姐姐从屋子里出来,给了我和哥哥一人一个耳光。
小时候我们都被严格教导,习惯了家里难吃的饭菜,读枯燥的书。只有家里有大型活动的时候,什么比武啦,祭拜啦……嗯,还有一起看神人狄的时候,只有这些时候,大家才聚在一起。
可对于我来说,那只是少数时候。
小时候的树白哥哥,符合我对自由的一切幻想。他其实说话口无遮拦,但他带着我玩,所以那些“废物”的说辞,我都当听不见的。我也可以将不快乐的事情全部忘掉,这样他会一直陪我玩。
哥哥在说谎。
我也会说谎。
我于哥哥来说,不过是个黏人的小屁孩罢了。
“柳树白,自从我们两年前那件事后,我就再也没看见你了。被狂气侵染的滋味到底是如何呢?”
黑暗中,女孩在自问自答。
“为了忘掉那天你的可怕样子,你在我的梦中已经模糊的不能再模糊了。”
拥抱她的青年没有说话,而女孩则伸手推开他。
“柳树白,我知道你。”
“你是最漠然、最迷茫、最不甘的柳家人。你弃我们的血缘于不顾,你不要我,不和我一道……这样的你哪里能是我的梦魇呢?”
被推开的青年跟随惯性先是以被打散的黑色烟雾出现,随后又凝成一团,显出真身。幻象之中生出魔物的细眼,无数眸子中是女孩起身离开的倒影。
【到底什么才会是你的心魔?】
那些影子轮换数次,最后又重新变化,在女孩走出这里之前留下一个更小的柳山白。
一个捧着球,一个人站在空院落里的柳山白。
柳山白想要哭泣,但女孩依旧穿其而过。
【我能感觉到,你依旧害怕。】
幻象说。
女孩没有停下来,她默然地向前走着,在死武专的每一刻从未像此时一样安静。
幻象试图再去摸索出些什么,它阅览那些记忆,穿梭肆意到谁都会倍感不适的程度——它造出一个更加年幼的柳山白,掉着清鼻涕,呆坐在空厅堂里。
但女孩也只是倔强地向更远方走去。她既不打破它,也不再上当,只以为这样就能回到现实去。
事实上最后幻象也这样问了。
【为什么呢?走不出去,就会是被蛊惑。可为什么你却……】
“……我早就哭得差不多了。”女孩终于回答它,脸上有一种难以表述的解脱,更多的是幻象不理解的疲惫。她停下脚步,看向幻象时,那模样反而吓了幻象一跳。
她,或者是“它”说道:“我接受了你所映照的一切,但正因如此,你只看见柳树白伤害我的过去,看到了一个浅薄的汤面。
“我不知道你们这种幻象的怪物要如何存活,但现在看来,全心全意去刺探一个人的痛苦并不是一件好事。”
似乎是先前穿过柳山白们而在身躯上遗留的残渣,挤在“它”身上,改变了原本的模样,越来越多,越来越重。“它”居然还试图努力去扯出一个笑容来:“你看,发现我这样一个怪物,多不好。”
狂气侵染的滋味到底是如何?
柳山白,我知道你。
你是最胆小、最敏感、最矛盾的柳家人。但你不能抛弃血缘,因为你最想和大家待在一起,不论好坏。所以你需要平衡,需要忘却,需要装傻。
幻象头一次心想,它无法理解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清醒得可怕,但还是与它僵持在这里,似乎有着难以动摇的坚持。它的所有蛊惑无法再驱动她,它的牢狱对她来说毫无意义。
只是还缺些什么。
“——!!!!!!!!”
幻象无力的空间某处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女孩,或者说一个怪物听闻后这才缓缓看去。“它”沙哑的声音开始重新富有活力。
“贝、贝贝……”
你也太瘦了吧!跟着我啦,一个月内喂胖你!
欸?难不成,你家食堂真的很难吃?
唔唔唔还好吧……我家里是做这个的啦。
小柳——我下次再也不死到临头赶作业了!!
你啊,别发呆了。
“它”,她先是愣了愣,随后又抬起脚向那个声音源头跑去。那里一定是这一切的出口,她一边跑,一边止不住呜咽起来。如果说她做好了面对内心深渊的准备,那么唯有一个人,她想要去见她。
她跑着,挣脱了身上的黑色痕迹,就宛如蜕皮那般。
她们成为搭档并没有任何契机,不属于任何命运。只是一个需要,一个欠缺——两个一起刚刚好。但柳山白此刻却有种终于能回到她身边这样感人重逢的委屈感,她试图自己去理解自己,自己去和解自己……可她还是做不到,她一个人还是做不到。
我也是这样觉得的哦。
先前未听清的她的呢喃此刻如洪钟一般回荡在牢笼中,宛如磐石般在死水中激起大浪。
小柳已经足够努力了。所以也尝试着,交给我吧。
【……随你去吧,奇怪的人。】
女孩身后,幻象最终妥协般散去。
——
“铛!”
刀与刀狭路相逢,年轻的刃锋相互摩擦,但真正的勇敢者并不相让。
贝阔雪睁开眼睛,她惊喜地再一次看见搭档锁链全开的模样——她们曾经尝试共鸣的样子,可她现在并不疲惫,也不曾像过去那样随心交付波长。
“小柳!你可终于回来了!”女孩握住刀柄,熟练地抵开敌人。这一次她的波长与柳山白的完全契合起来,她想起她们的训练,翻了一个刀花就让跟随波长而变化的锁链环绕在了自己身边。
“嗯……抱歉。”
“说什么抱歉呢!咱们先跑、”贝阔雪看了眼再次快速攻来的敌人,“先想想现在怎么办吧!”
链子翻转,再次挡住砍刀的袭击。而柳山白的身影从刀面显现,她瞪着那袭击者,语气并不客气。
“柳树白,你还有什么脸面出现在我面前?”怎么里外都看见这个糟心哥哥,难道是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吗?
【哈,来看你如何步我后尘。】
袭击者,也就是柳树白立刻回怼道。他们的关系自两年前的事情后开始直线下滑,柳家的狂气与情绪有关,他就知道有人永远走不出那个坎。他侧眼看了看死武专赶来的增援,最后一次伸手挡住妹妹的刀刃,飞起一脚把她们一起踢摔出去。
【算了,我的目的也达到了。你还是想想你那虚弱的搭档该怎么办吧。】
被摔出去的贝阔雪早已有了经验,她带着柳山白灵巧落地,就听见柳山白啐了她哥一口:“呸!赶紧滚吧,疯子!”
来增援的人试图发起围捕,但在那之前柳树白的身影便被一道黑色影子所覆盖,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那边的学生!你们没事吧!”
贝阔雪想说没事,但此刻她还是坐下来,有些喘气。
“贝贝……”柳山白立刻变回人形,皱着眉守着她,小心翼翼地问,“难道刚刚我们还是……”
“没有啦……”贝阔雪抱住她,所有力气都推付到搭档身上,她一边说一边感到了她的慌乱,但她还是抱住她。“我们没有用那种方法了。柳山白,我们不需要那种方法了。”
“那种方法需要你独自一人承担所有后果。这样总觉得,我也有些太散漫了点……”
“我曾经觉得每日的蓝天并不会有什么不同,直到今日,啊……多么灰蒙蒙的天色啊。柳山白,那个人说话真的很怪,可当他说要带你走的时候,”贝阔雪轻轻拍着搭档颤抖的背,说话语气认真起来,“我不要!你是我的武器,是我的搭档!你为了教我花了那么多心思,我们一起度过了多少快乐的时光……所以我不要!我们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呢!”
“柳山白,这次我们是真的共鸣成功了。”
原本想要道歉,想要说些什么打算的柳山白什么话都说不出。直到她的眼眶再也包不住盐水,叫她就那样被贝阔雪抱住,不再挣扎,兀自大哭起来。贝阔雪的话已经是她的疑问中最好的答案。她整个人放松下来,两人身上残留的些许狂气也在此刻烟消云散。
——
“打扫练武场两周。照顾虚弱的同学直到对方好起来为止。”
老师办公室里,玉爪盯着视线疯狂向窗外移的柳山白和说话故意磕磕绊绊的贝阔雪,将最终处罚拍在桌上。他眼神里满是威胁:“怎么?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柳家的特殊情况在幻象风波后被查到,柳家那边的话事人也向死武专赔偿了器材的损失费用。造成这一系列事情的贝柳二人身上也并未发现狂气的迹象,她们似乎在练武场上遭遇了入侵的敌人,但所幸的是二人能够抵抗片刻,等到了搜救者的支援。
被狂气波及的学生在练武场那边的狂气消散后开始逐渐恢复神志……他审视着学生们,看着她们慌忙点头的样子,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如果光是看结果的话,这一次的事情所造成的影响反倒是好的。能让散漫的学生感觉到危险,能让独行的学生学会托付,这就够了。那么剩下的事情就交给老师们,将那群不安于室的敌人一个一个揪出来吧。
“你们两个……算了,去休息吧。”
——
“怎么样?”
【去幻象那里玩了一会儿。真无聊啊,难怪那丫头还是出来了。】
“还以为阁下是狼狈而逃呢。”
【是吗?我只是更想把她拉到我这边来了。】
“……阁下开心就好,不过下次可不要再以玩乐为重了。”
【知道知道。】
鬼神的复活让一度寂静的狂气重新躁动起来。
何等凶猛、何等不祥、何等令人作呕。
蛰伏的魔物们如同趋光的飞蛾,投身于那熊熊燃烧的乱流中,品尝着死亡与血腥组成的餮宴。
啊啊,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深渊中的怪物向着炽热的方向前进,他猛然看向溪流中的自己,熟悉的外表不知为何,显得如此陌生。
奇怪。
他如梦初醒。
“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来到这里的?”
——其三 适彼乐土——
“你们还好吗?”令我感到意外的是,赶到现场的并不是老师,而是我的同班同学,贝阔雪与柳山白这对搭档。她们显然也是匆匆赶来的,贝阔雪刚刚停下脚步,便重重地喘起了粗气,整个人挂在柳山白的身上,略带担忧意味地问她的搭档:
“小柳,到底怎么了这么着急?我们还没吃午饭呢……”
她们身上有很浓郁的花香味,大概是刚从那朵爱听山歌的山茶花那里跑过来。柳山白和贝阔雪的感情明明很要好,此刻却难得地无视了搭档的话,她就像一只警觉的山猫,正在巡视自己可能被人入侵过的地盘。她眯起眼睛注视着吴缺消失的方向,自言自语:
“不对,很像,但不是那个疯子……”
“哎?你感应到那个人了吗?”贝阔雪闻言,看起来更加忧心忡忡,甚至可以说是分外紧张,直到确定周围没有她们在找的目标,她才算勉强放下心来。
从她们之间只言片语中,我倒是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该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吗?总感觉类似的事或多或少会在噬魂师们、尤其是世家的孩子们之间发生。不过区别是我和宁满更像是被卷入一宗前尘往事的旁观者,而她们则是这些事件的当事人。
如果鲤符老师没有在早上特意开导我,如果宁满没有坚持呼唤我的名字,我会不会走上一条不同的路?
我有些后怕,却又为他们在我身边感到荣幸。
“真是的,这可不在我的计划范围内……”柳山白倒是依然在碎碎念,赌气似地在自己手中的卷轴上勾勾抹抹,像是在抱怨自己的计划全部被打乱了。她抬头看向宁满,似乎是想问什么,却突然回忆起了一些事一般,话到嘴边改了口:
“你是那天在小摊炸洋芋的那个?”
“……?”宁满歪头看着她,认真地回忆她到底在说哪天。我和贝阔雪愣了一下,不约而同地替自己的搭档向对方道歉:
“不好意思,小柳她有点脸盲。”
“哪里哪里,小满哥才是,对同学实在是太不上心了。”
这俩人究竟为什么开学三个月好像第一次见面,实在像是未解之谜,又好像尚在意料之中。
浓雾并没有因我们的闲聊而散去,恰恰相反,周围的可见度越来越低。擅长感知敌人的柳山白最先反应过来,她眯起眼环顾四周,小声说道:
“是魔人,啧,还好事先做过应急预案。”
为什么会有这种应急预案!?
我不禁感叹柳山白做事实在过于周到,至少在我看来,走在路上突然遇到魔人纯属是自己倒霉。不过贝阔雪倒是习以为常的样子,她憨厚地笑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栗子糕递到柳山白的嘴边,柳山白就这样一边吃着贝阔雪喂过来的点心,一边锁定敌人。
我本以为剧情展开会是柳山白立刻察觉敌人所在之处,我们四人群起而攻之这样,谁知道柳山白干脆利落地决定放弃,并且立刻启用了B计划:
“不行,找不到,不如直接凑过去看看究竟。”
这也是应急预案的一部分吗!?
“好哦!”但是贝阔雪却依然是一幅理所当然的态度,她不紧不慢地握住了柳山白变成的链子刀,转身往我和宁满的手里也塞了一把点心:
“二位是不是也没吃午饭呢?先垫垫肚子吧!事情结束之后我们一起去小吃街好不好?当然,宁满愿意再下厨的话,我家也可以提供厨房!”
“我也想再吃一次锅包肉和炸洋芋。”柳山白应了一声。
宁满嘴角抽了抽,满脸写着好麻烦,但是被人这么说了,他实在是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所以也跟着她们的节奏说了下去:
“行,先去菜市场买菜。”
“好耶!”女孩子们愉快地笑了起来,仿佛找到了人生目标一般,干劲满满地向着灵魂波长传来的方向冲了过去。我抬眼偷瞄宁满的反应,小心翼翼地问他:
“小满哥,再打一场你还能吃得消吗?”
“……行倒是行。”宁满并没有变成武器形态,反而身手矫健地爬到了旁边的树上,尽力向二人消失的方向瞭望,“但先观察一下情况更有效率。”
对不起,之前一路莽上去都是我决策太菜。我听了他的话,瞬间感到无地自容。我们就这样蹑手蹑脚地在林间穿梭,不消一会,我们就听到了一阵清脆的碰撞声。在迷雾的中心,一只头顶倒扣一枚铜鼎的魔人正在和贝阔雪一组交战。那位魔人并没有双眼,但他周身飘浮的符咒却又好像都是他的双眼,即便贝阔雪的行动还算敏捷,柳山白的武器形态也算灵活,但是在这位魔人面前却也相形见绌。
“是水母魔人啊。”宁满迅速根据之前鲤符老师课上播放过的通缉令回忆起了来者何人,他把自己身形隐藏于树梢之间,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下的战斗。水母魔人借着浓雾的优势和诡异的步法不断变幻进攻的方向,柳山白也不甘示弱,在贝阔雪的操纵下,大刀阔斧却也粗中有细地用链子与刀刃攻守合一,好几次差点击中水母魔人的要害。
水母魔人兴许是被链子的缠绕惹得心烦,他唐突调转了符咒的方向,宁满却像早有预料一般,迅速揽过一旁的我,把我扛起来头也不回地从树上跳了下去。我看到被拦腰斩断的树干轰然倒塌,激起一阵刺鼻的木腥味。
“嘁。”宁满皱紧眉头,发出了不满的咂舌声,我绞尽脑汁回忆方才看到的一切,整理思绪,有些迟疑地得出结论:
“虚实一体。”我撑着宁满的肩膀翻身跳了下来,试探性地举起地上的树枝,果不其然,又是一条符咒做成的触手猛然向我们这边抽了过来,但我在那条触手击中我之间迅速松手,闪到一边,而那触手周围的空间随着我的动作,仿佛突然扭曲了一般,从下方猛地窜了出去,将那树枝击碎。我吞了口口水,心有余悸地对宁满说,“他会先做出攻击我们的幻境,预判我们的动作之后,接下来的才是实招!”
宁满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思忖片刻后,像是顺着我的思路得出了某种结论一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但在我阻止他之前,他已经从隐蔽处冲了出去。比起难缠的对手,自然是这样的活靶子更令魔人满意。顷刻之间,漫天的符咒像一双双狰狞丑陋的手,编织成散发着阴毒气息的茧,将宁满层层包围。
随后,在下一个瞬间,数把长枪自茧内穿刺而出,我握住枪柄,惊魂未定地问宁满:
“小满哥,你还好吗?”
他干咳一声,语气依旧平静:
“比那个魔女那一下轻。”
这算什么比较!?
我决定等下再指责他的胡来,平静心情,用力拉住勾住长枪的符咒,要知道但拼力气我还是很有自信的。我们和魔人之间的角力陷入僵持,而贝阔雪和柳山白并没有放过这一空隙,在电光火石之间明白了宁满的计划,贝阔雪腾空跃起,手持刀柄用力向着魔人的头顶砸去。
这一下并没有砍断魔人头顶的护具,甚至没有造成丝毫裂痕,但是这片刻的破绽对我们来说却已足够。
“灵魂共鸣!”
我和贝阔雪同时与搭档将灵魂波长放大至最大幅度,沉重的铁链锁住了魔人的行动,利齿一样的刀锋钳住了他的双脚。魔人还想最后挣扎一番,但他的关节早已被细长的光枪钉死,不得不跪倒在地上。我和贝阔雪没有给他丝毫喘息的余地,我们的身影侧身而过,长枪从正面没入了魔人的躯干,而刀刃从身后在他的颈间划过了一抹完美的弧度。魔人的外壳随着这场浓雾一起烟消云散了,水母一样飘浮的“卵”出现在半空中。宁满和柳山白面对面盯着那只“卵”看着,半晌,宁满后退半步,对柳山白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出力多,你来吧。”
“我可不会和你谦让哦。”以成为死神的武器为目标的少女抬眼看着面前的同学,确认对方是真心的后,才放心大胆地将魔人的灵魂吞入腹中,她皱着眉,苦着脸对自己的搭档抱怨道:
“还是贝贝做的点心好吃。”
总感觉武器们或多多少都会有这种抱怨呢。
“……”宁满在女孩子们讨论下午茶的空档俯下身,拨开魔人躯壳的余烬,从中拿出了一枚金色的物什,看起来像是一枚碎片,又像是一尊雕像。他盯着那东西仔仔细细地看着,犹疑地问我:
“李谪仙那天捡回来的那玩意儿,是不是和这个长得一样?”
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像。
柳山白和贝阔雪交换了一下视线,一致决定这个碎片什么用途她们并不感兴趣。
“比起那个!该去准备午饭了!”贝阔雪比刚刚战斗时更加精神满满,她挽起袖子,两眼放光地对我们说,“我们刚才的约定还算数对吧!”
柳山白在一旁拼命地点头,虽然她一言不发,但我仿佛听到了一阵又一阵“炸洋芋炸洋芋炸洋芋……”的呼唤。
宁满叹了口气,用手扶着脖子,无奈地耸了耸肩:
“四菜一汤够吃不?”
“够了够了!”贝阔雪笑嘻嘻地一手挽着我一手拉着柳山白,径直向着市场的方向冲了过去,“今天是我们共同作战的纪念日,可要留点肚子,我做蛋糕给你们吃!”
果然打架不如吃饭,经过忙碌又充实的一下午,先前战斗的疲惫一扫而空。我和宁满走在回学校向老师汇报的路上,我想了想,最终决定问他:
“吴缺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目视前方,没有看我,只是摸了摸自己耳垂上的耳坠,对我说道:
“我不知道,在我重伤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地感觉自己到了一尊庙,庙里有个纸人,说他叫吴缺。至于那个家伙……”
他深吸一口气,对我说:
“我只能说,他和我太爷爷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怪不得。我倒是并不感觉有多惊讶,从他们灵魂给人的感觉到他们的外表,无不在彰显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太奶奶听说笔枪的事大喊晦气,到死武专抹消了有关那把曾经的死神武器的一切,从这些线索中,我大概能猜到过去真相的一隅:
吴缺和宁岁,也就是宁满的太爷爷,他们是两兄弟。
而作为工匠的吴缺最终堕落成了鬼神之卵,宁岁也因此在死城失去了容身之地。
宁满显然也猜到了这一点,但他和我不约而同地保持了缄默。路过学校门前的雕像时,他抬头望向天空,没头没尾地对我说: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在山里见过一头白鹿。”
那头白鹿是如此圣洁、如此高傲,她的双角如同羽翼,她的皮毛如同袈裟。如果山中真的有神明,那大概是这般模样吧。宁满轻声说着,他的目光像是回到了那天的课堂,与通缉令上的鹿猎相交。他说:
“我当时不自觉地想要靠近她,可是她看我的眼神却突然变了,她周围的气息不再和蔼,反而在用那双猩红的眼睛瞪着我,像是要把我活吃了。”
“是我的太爷爷救了我。”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他听说我自己上山玩去了,立马冲过去找我,听到他的声音后,那头鹿就跑远了。那之后,我发了好几天高烧,梦里有尊庙,我在庙里,而那头鹿就在院外,后来咋回事我不记得了,反正我就那么好了。”
他手握拳,然后再次舒展,枪柄自他的手心中支出,他向我展示自己非人也非武器的形态,咧嘴笑道:
“不过从那之后,我就发现自己偶尔会变成这样,当时吓死我了,我以为我是被外星人抓去做实验了,还上○乎上问了这种情况该咋办。”
“然后呢?”我问他。
“然后在我高考结束的那天,良玄晖比我爸还积极,我爸都没搁门口等我,他在那堵了我一天,见面第一句话就是:‘在○乎上问这种问题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我感觉我大概知道宁满来死武专的来龙去脉了。
说到良老师,我不禁想起来了白婵和亮允那对实习老师。她们两个比起老师,更像是一对不靠谱的哥哥姐姐,有时候我甚至感觉她们两个会比我的亲兄姊更加关心我。白婵老师性格强势又喜欢和人开玩笑,亮允老师则像是她的跟班,总是在一旁帮腔。少了她们两人被玉爪老师加训、追着绣虎满学校跑、嘻嘻哈哈地和学生们一起琢磨去套良老师的八卦,这个死武专给人的感觉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听绣虎说,她们两人是去北方做侦查实习了。等她们回来的时候也像今天这样找她们一起吃个饭吧,最好还能让她们和绣虎达成和解才好呢。我这么想着,在报时的钟声中,一阵凉风袭来,是冬天的气息,天气要转凉了。
而在枯叶堆积成坟冢时,我们同时听到了两个噩耗。
鬼神复活了。
白婵老师和亮允老师在北方牺牲了。
一直以来,死亡对我而言好像都是很遥远的事,遥远到我以为我用尽一生去奔跑,也不会见到这样的风景。我不知道也不敢去猜想她们死前到底有多么痛苦、多么害怕,我也不敢妄自以我浅薄的人生阅历去品味死亡的意义。
我只知道良老师的眉头再也没有舒展过,我只知道一斩老师的笑容在那之后总有一丝勉强。也许我们可以肆意欢笑、肆意享受青春的日子就在一夜之间一去不复返了,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甚至让我感觉不到一丝真实感。
我看着手中的意向征集,想了想,找到了宁满。
“小满哥想去哪里呢?”我问他。
他低头看着手中单薄的纸张,感情依旧没什么起伏,像是在反问我的意见:
“我想外出调查,你呢?”
“那就去遗迹吧。”我同他提议,而他也表示同意。他在征集表上签了字,头也不抬地对我说:
“假期的时候,要不要来我家玩?”
放在小说里你这会成flag的。我在心底吐槽,但是俗话说得好,旗多就成了反奶,所以我答应了他,随手给我们又插了一支旗:
“好啊,我还没感受过普通人世界的新年。”
如果我真的能看到事情安稳结束的那天,我还会选择继续做工匠、还会继续做噬魂师吗?
我第一次正式地思考自己的未来。
我该成为什么样的人?怎么样才是最适合我的?我并没有得出肯定的答案。
日子一天又一天地过去了,莎莎老师看着我和宁满的志愿后,苦笑着推了推眼镜。她拍了拍我和宁满的肩膀,有些遗憾还有些不安地半开玩笑地长篇大论起来:
“宁满同学,你是不是因为讨厌我才故意不和我一组的?这可不是春游哦,玉爪老师可是比我可怕很多的。”
说罢,她轻笑出声,重重地把手搭在我们的肩上,这大约是我第一次希望她喋喋不休的唠叨再长一点,可她这次却说得分外简短,短到有种咬紧牙关的感觉:
“好好听鲤符老师的话,遇到危险优先保证自己的安全,知道了吗?”
“知道了!”我和宁满一同回答她。
这大约也是宁满第一次语气这么强烈地回应她。
在山雨欲来的形势下,守城的任务一点不比外出探索安全。莎莎老师并没有和我们说再多,她也没有时间和我们说再多,匆匆告别之后便立刻投入到了守城任务部署中去了。
没有人比她更适合守护这项任务了。
说来也许人和人之间真的有某种缘分,本以为只有短短一场交情的贝阔雪和柳山白这次又和我们分到了一组。贝阔雪见到我,立刻拼命地招手,示意我坐她们那边:
“小玉!小玉!这里这里!”
她一路上不停地和柳山白探讨沙漠中的美食与沙堆烧烤的可能性,她的口袋里好像有拿不完的零食,她一边和柳山白研究着今晚的食谱,一边爽朗地笑着:
“饿着肚子可不行啊,吃饱了人才会有幸福感,遇到危险也好遇到紧急情况也好才有心情和力气去应付嘛!”
柳山白点点头,在她的计划卷轴上写写画画,显而易见,在贝阔雪的同化下,她任务千万条、吃饭第一条的本性也暴露无遗。
虽然莎莎老师刚说过这不是春游,但是在贝阔雪和柳山白所营造的这种令人安心又活泼轻快的氛围中,离开死城的寂寞感似乎也没有那么强烈了。
“这次的任务简单来说,就是探索遗迹,寻找可以削弱狂气的碎片。”鲤符老师说着,将目光投向了宁满,像是活跃气氛一般说道,“不过有的同学似乎已经拿到了,所以就算无功而返也不要太担心,我们至少手里已经有一块了呢!”
手中正拿着一块碎片的宁满和包括我在内的其他三个当事人立刻心领神会地别开了视线。
上次遇到魔女的时候也好,这次遇到魔人的时候也罢,对于还是半吊子的我们而言,在没有老师帮助的情况下独自面对魔方是十分危险的事,好在结果都是好的。
那天我和宁满将碎片拿给玉爪老师与鲤符老师去汇报时,他们也是首先确认我们并无大碍之后才放心地研究起碎片的用途的。
鲤符老师说,这枚碎片是用来削弱狂气的道具,换而言之,也算是一种对抗死神的利器。这次我们来遗迹的主要目的也是为了搜集这种碎片。
不过既然是用来削弱狂气的道具,为什么会在魔方身上?
明面上的答案是用来削弱自身的狂气,以此来混进死武专的结界中。但是冥冥之中,我总有种感觉,真相不止如此。
遗迹位于一片黄土之中,从埋在沙石下的残垣断壁来看,这里曾经也是一座繁荣的城镇,却因某种原因没落了,最终随着这里的历史一起被掩埋于此,再无人问津。
如果这次死武专最终失败了,那么死城会不会最终也会变成这种模样?
我不禁这样想着。
明明已经入冬了,但是拜这里的气候所赐,遗迹处的环境依旧干燥,被太阳直射时甚至给人感觉还有一丝酷热。鲤符老师分给我们每组一枚警报器,遇到危险及时拉响,她和玉爪老师便会及时赶到。
不能独自深入腹地,定期需要报平安,在固定时间需要回到集合点进行修整。玉爪老师定下的规矩虽然严格,但是这确实是最稳妥的方案。
“看我发现了什么!”不过完全不受压抑氛围所影响的人也是有的,贝阔雪在解散后立刻目标明确地向着沙丘周边的绿地冲了过去,不消一会,她就捧着一束有些许辛辣味道的植物折了回来,兴奋地向我展示她的劳动成果:
“这是沙盖!”她同我介绍道,“味道有些像芥末,不过今晚烤肉加一点进去做调味刚刚好哦!”
“肉的话,最好是真正的动物。”柳山白在旁边一本正经地应了一句,看她那副认真的表情,我有理由怀疑,在她的计划书里,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吃魔人的肉也是一种应急方案。
“如果是八九月份来的话就更好了。”贝阔雪倒是真的在苦恼,她扶着脸颊,有些幽怨地说,“这样就可以品尝野生沙枣的味道了。”
叮铃叮铃——叮铃叮铃——
在我们谈话间,一阵似有似无的驼铃声在我们周围响了起来。我们立刻凝神屏息,就近找到掩体躲了起来。一位骆驼形态的魔人自转角处出现,他的五官被头纱遮住,手中持着一把银质的梵铃。他嗅了嗅周围的空气,显然是注意到了我们,情绪突然变得暴躁了起来。
他愤怒地晃动着手中的铃铛,我们脚下的石阶随着他的号令,霎时间变得摇摇欲坠。石缝中的沙砾听到了他的召唤,化为一枚又一枚的尖刺自土壤中钻出。柳山白迅速变成武器形态,用链子缠住了上方凸起的石块,带着贝阔雪一晃荡到了安全的地方。而宁满也变成了长枪形态,我挥舞着他,用力地将那些尖刺劈开。鞋底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声响,我迅速稳住架势,和贝阔雪交换了一下眼神。
如果是我自己面对魔人,那我绝对没有任何自信能够战胜他。
但是现在我们是两组搭档在战斗,有过先前的配合经验,这次一定也没问题。
虽然说要在确保自己安全的前提下行使,但如果事事都要依靠老师,那么人是不会成长的。
这里的地势回转复杂,和先前遇到水母魔人的情况不同,这次柳山白比起强攻,更适合防守。隆起的沙丘在驼铃的呼唤中仿佛有了自主生命,变成一尊有一尊的沙偶直立起来,但它们尚未完全成型,便被缠绕在四周如同陷阱一般的链子搅散。破坏、重组、破坏、重组,纤细的武器虽不能将之完全破坏,但也成功拖延了召唤物的行动能力。
沙子是武器,也是防具。蛇一样的链子在风化的柱子与石阶之间盘旋,伺机将她的敌人悉数绞杀。有贝阔雪与柳山白做掩护,我和宁满的行动就方便了许多——毕竟在奇门遁甲中,透过层层叠叠的防具,最具有杀伤性的武器还是长兵。
在临走时,莎莎老师曾叫住我,单独嘱咐我:
“小玉同学,凡事都没有唯一的解法。”
如果但依靠长枪的穿透力,确实无法与用沙石做掩护的魔人相抗,所以,我需要更尖锐、更沉重、更加锋利的武器助我破阵。
紧绷的链子便是我的护甲,复杂的地形便是我的盾牌,我踩着柳山白拦在两方断壁之间的锁链,向上一跃,脚在石柱上借力后翻身踏上天花板,俯身向下冲刺:
“小满哥,第二形态,拜托了!”
“好嘞。”宁满应了我一声,手中的笔枪变得比往日更加沉重,枪柄更加修长,枪尖也变得如一只持匕首的人手一般。这般似枪非枪的怪异武器还有个与战神相当的名字:
“第二形态——禹王槊!”
二指前伸的“指”与其手中的“笔”共同组成锋利的武器,魔人虽立刻调转细沙去做防御,但却被那势如破竹的尖端用力冲开,魔人手中的驼铃一分为二,他持铃的右手也被斩落在地。他吃痛地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在一阵迸裂声中,他的身影与漫天的黄沙融为一体,消失不见了。
“唉,可惜了。”贝阔雪有些难过地拍了拍身上的沙,不知是在惋惜自己为了这次外出任务新换的外套,还是在惋惜自己辛辛苦苦采集到的沙野菜在这场战斗中消失不见,也许被掩埋在层层黄沙下了。
“不过这个地方还会有魔人,真是让人意外。”我甩了甩有些酸痛的手,虽然我对自己的力气还算自信,但第一次用槊形态强攻,还是多少有些吃力。
“比起魔人会出现在这里,倒是他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让我感到奇怪。”柳山白小声嘀咕着,对面前的状况百思不得其解。宁满配合地点点头,像是在回味之前的手感,半晌,他反应过来哪里不对:
“那个魔人,在遇到我们之前就受了伤。”
“是被其他组攻击了吗?”我随口问道,这时,我们脚下传来了更加剧烈的震动。贝阔雪似乎喊了什么,但是那地动山摇的声响实在是太过剧烈,我什么也没听清。我只记得我脚下的地面豁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痕,将我和贝阔雪一组远远地分隔开。巨大的石块和细碎的砂砾因为这异常的震动而不住地往下掉,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板块漂移,将我们刚刚摸索清楚的地形破坏得一干二净。坍塌的速度来得比预想中的快,我在混乱中注意到地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反正跑也来不及,不如索性赌一把!
我这么想着,拉着宁满一起向着地下跳了下去。
我不记得我晕了多久,呃,也许我确实是晕过去了。在我睁开眼时,周围是一片漆黑,只有一抹朦胧的光亮。我感觉宁满在我身边,他牵着我的手,向那边摸索过去。那里是一片天然的地洞,钟乳石倒挂在岩壁上方,中央有一汪地下泉,泉边有一个人正坐在那里钓鱼。
那人听到我们的脚步声,懒洋洋地抬头看了看我们,冲我们笑着打了声招呼:
“哟。真巧啊,这都能碰见。”
是吴缺。
“鬼神复活了,你们也好我也好,倒是都挺悠哉的嘛。”他眯眼笑着,将鱼竿从泉水中抬了起来,那支鱼竿上并没有挂鱼钩,不知为何,这种行为倒是和他的气质也算相符。
他平静地看着我们,与之前二话不说攻击过来时判若两人,仿佛又回到了我初见他时那种温和还有一丝玩世不恭的态度。他坐在石块上,托腮开着我们,嬉皮笑脸地对我们说:
“你们要杀鬼神,我也要杀鬼神,所以其实我们是一伙的。”
他看着我们疑惑的表情,露出恶作剧得逞的笑容,话锋一转:
“但是我为了杀死鬼神,需要吞噬更多的灵魂,所以跟你们还是要打一架的。”
“不过啊。”他捻着挂在手上的手串,把目光锁定在宁满身上,好像透过他看到了很远的过去,“在那之前,先听我这个老人家讲个故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