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被鱼鳃包裹着,这是她第一次拥抱人鱼。身下窒息的人鱼金色的头发湿答答地粘在脸上,表情像是分娩的孕妇。她见过孕妇,她的母亲在生她弟弟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表情。
拥抱人鱼并没有拥抱人类那么有趣,她和许多人类拥抱时,对方很容易就陷入一种喜悦的情绪中无法自拔。
但是人鱼的身材样貌却该死地好,哪怕是痛苦的表情也无懈可击。她知道人鱼的身体不会和自己一起快乐,无论自己怎么抚摸。疼痛,这是她可以给予人鱼最大的刺激。
于是她把身体和手一起抽了出来,走向旁边的展示柜,掏出一把镶满宝石的匕首,这是打猎时父亲随手送给她给兔子放血用的。她很高兴,却叛逆地不想告诉父亲,只是别扭地把匕首放在父亲最喜欢的标本下面。
看见匕首的金发人鱼尖叫起来,声音刺耳。她没有理会地亲吻上了人鱼的脸,嘴唇,然后把身体和匕首一起重新埋进了人鱼中……
“叩叩。”鱼缸被敲响。
贝妮睁开了眼睛,她手上金色的发丝和过分华丽的匕首都消失了。
商人搬来了梯子,爬到鱼缸边沿,慢悠悠地往水面上撒鱼糜。
贝妮回过神来,她既没有母亲,也没有能走向展示柜的双腿,但是她有需要进食而获得力量的身体。她极快地上浮,把水和鱼糜一起狼吞虎咽下去。
商人的脸上有一些满足的微笑。
她曾经见过这个微笑,贝妮脑海中不属于她的部分又运转起来。商人还年轻的时候就喜欢带着妻儿一起去广场上给鸽子喂食,他也是这么微笑着看着啄食面包屑的鸟类。这份微笑却很少被给予到儿子身上,至少在她获得的一部分少爷的人生中没有出现过。
贝妮并不满意,这种微笑太过于高高在上,让她几乎感到被冒犯。于是她放慢了进食的速度,学着人类围坐在餐桌边的样子,捧了一洼带着鱼糜的水,举了起来,露出了女主人式的包容的,热情的微笑。
“不用了,不用给我。”商人看着她的笑脸,觉得自己面前的简直是感恩节的火鸡。他听说过猫给主人叼来老鼠的趣事,却没想过那主从颠倒的场景这么的尴尬,于是匆匆倒了鱼糜就离开了会客室。
简直和让饲养员吃瘪一样!贝妮像是战胜了什么,欢快地在鱼缸中转了一个圈。
一会儿后,商人将客人带进会客室,少爷也一并跟了进来。
“您真是趣味高雅。”客人一边阳春白雪地夸赞,一边把目光偷偷放在贝妮的皮肤上,直到贝妮上浮到水面,重力让她的头发下垂,遮挡住了可以欣赏的部分。客人才回过头,把合同掏了出来。
少爷则忙着和客人的随行仆人眉来眼去,丝毫没有倾听商人和客人的谈话的意思。
贝妮欣赏着商人和客人表情变化,两人此消彼长,一个人笑得爽快,就会导致另一个人收回嘴角。
此时商人占了上风,客人露出犹豫的表情。突然看见桌面溅上两滴水花,客人便抬起了头,只见那尾人鱼从水面跃起,靠着重力深深地扎进缸底,她慢悠悠地游泳,手指随着缸底的宝石样品起伏,衬托得宝石熠熠生辉。她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几乎带有挑衅:你是不是敢征服这些宝石,你是不是敢征服我。
客人咽下自己的心脏,不再犹豫地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人鱼见状,又一次高高跃出水面,伸展自己的身体,转了一个圈,像是为他庆祝,又像是在嘲笑他的愚昧。
商人高兴地把客人送了出门,回头看着还在和仆人甜言蜜语的少爷,生气地说道:“我看你还不如一尾人鱼。”
说完,把少爷和仆人一起推搡出了门。
人鱼难得过了几天安静日子。
几天后的夜晚,少爷满身酒味地偷偷翻进了会客室。他把匕首放回陈列架,又把人鱼打捞上来,恶狠狠地亲吻抚摸。直到他听见楼上传来上膛的声音,才甩开人鱼,举着双手往外面走去。
少爷闹出了不小的声音,商人和他争吵,然后一起出了门,直到凌晨才回来。回来的两人一言不发,身上满是泥土的气味。
贝妮托特被惊醒,一种莫大的不安让她撞倒了水缸,撞翻了展示柜。
两个男人听到声响来查看,见到在地上扑腾的人鱼,疲惫得几乎激不起愤怒,麻木地把人鱼丢进水缸,注水,收拾残局。来不及清点展示柜,两人就离开会客室,各自沉沉睡去。
这一夜贝妮托特再也没有睡着,她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少爷今晚的记忆。
她看见自己的右手握着那把华丽的匕首,左手握着一个人类女性的脖子。
“不要杀我!放了我!可怜可怜我吧!”那人类女性最后的尖叫和她们家第二条人鱼没有本质的区别。
她只迟疑了一会儿,把匕首深深地刺入了女人的身体。但是女人的身体没有恢复,她感觉到右手不断地被红色的液体浸湿。酒精的麻痹让自己轻视了事情的严重性,她只是不断亲吻着身下的女性,直到女性一动不动,就像是死去的兔子。
贝妮颤栗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兴奋。她压抑自己想要大笑的情绪,她发现了,人类的身体是那么脆弱,连匕首轻轻的一划都抵御不住。
她从记忆中回来,手上没有鲜血,但是却握着她刚刚从混乱中拿到的,心爱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