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盘噼噼啪啪的响声和窗外的雨声混在一起,分不清到底是哪个更急切一些。
啪。
灯绳被拉动,灯光瞬时照亮了房间。
“一爷?”
“还没睡?”老人笼着手走近柜台,看了一眼摊在香药面前的账本,草稿上几道红圈让笔迹显得有些凌乱。
“一爷才是,”香药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墙上那只有些傻气的猫头挂钟,“十一点半……我就快弄完了,马上就睡。”
叶津田一倒是随手拖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脱了白天里穿着的法披,一身浴衣稍显悠闲,他说话也有些慢悠悠,眼镜后的一双眼睛弯弯,“也不急。夜里雨下得大太吵了些。陪你在这儿坐会儿也杀杀时间。”
啪嗒声停下了。香药叹了口气合上账本,她关上台灯换了个姿势手撑在柜台上,支着下巴。
“快到月底了,我想早点算完。下个月学生就放假了,店里会忙起来的。”
“店里的事交给你真是让人放心。”
“……一爷。你这是什么话。”香药坐直了,“你今天是不是有特别的话要跟我讲?”
“嗯?”
“就是有点儿怪怪的。大家好像都在讲……”香药的身体微微向前倾,目光定在账本封面的手写字体上,“搬家的事。”简短的几个字她却说得有些喘不上气般越说越轻。远处的雷声落在她说完的话后,又远又闷。
叶津田一只是看着年轻孙女扎起长发微垂着头的样子没有说话。他也多少听到一些消息,商店街的地块会加入政府的改造计划,会有人来谈补偿,也确实有熟客在聊天时提过也许没有机会再来了之类。不过那个时候香药几乎都是笑笑回答,缘分哪有那么浅,一定会再见的把话题岔开。
“就是想到了而已。不过我是没觉得有什么啦,住在这里挺好的。对吧一爷?有点晚了我……”
“香药不想出去看看吗?”
香药一愣,原本已经准备站起来而挺直的背往后靠了靠。舌头像被黏住,想或不想都没有办法从嘴里说出来。她,不知道。夏季雨夜的闷热也许是从此刻开始的。背后的衣服贴在背上,汗水和布料的黏腻感让她坐立不安。近日来每次听到类似话题的时,那种沿着脊背窜上来的不安感都被她极力忽略了过去。直到现在,蚁爬针刺般的感觉连胃都没有放过,腹部一阵阵地酸涩。
“比如,去读个大学,或者出去走走。”小老头依然慢慢地,笑着,“有想法又不是坏事。”
香药开合了几次嘴唇,露出一个笑容摇摇头:“完全没有啦。店里的事情已经很忙了,再说我也没地方可以去嘛。大学什么的,毕业前就说不去了,一爷你还说不去也可以的咧。”
“也可以去不是么。”
“一爷……”
“你刚来那会儿,犟得像头小野猪。抱着小书包规规矩矩喊完爷爷奶奶好,扭头就不见了。”叶津田一向后靠在椅背上微微扬起下巴,深吸了口气发出长长的嗯声。
叶津田香药记得自己那个时候11岁,第一次来京都,来到人吉商店街。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第一次,但是更小的时候的记忆实在太过暧昧,她确实记不太清了。
1952年,夏末初秋。
商店街上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骚乱。租书屋初店主的小孙女,刚来,就差点跑丢了。
刚上五年级的短发小姑娘抱着自己心爱的书包对周遭的一切都觉得新鲜,她以为这是暑假里的普通旅游。直到父母把她推进那家写着“初”字店招的书店里。他们告诉香药,从今天起她就要住在这里,和爷爷和奶奶一起。书店的客人不算多,在店里一直能闻到淡淡的木头和龙脑的味道。
“可我不想。阿爹你们也没有和我商量。”香药抗议道,尽管她看到父母相视无奈的表情时就知道自己的抗议并不会有什么效果。母亲也只是摸了摸香药的头,甚至没有安慰说过一段时间就会来接她。小姑娘侧过肩膀避开了母亲,然后抬头面向穿着紫色法批的两位老人,很认真地鞠躬说到,“爷爷、奶奶,我叫叶津田香药。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香药乖。我是菖蒲奶奶,这是你一爷爷,别看他脸臭其实很喜欢你哦。”
“胡乱说。”
“瞧你,我哪有乱说。”
爷爷和奶奶看上去都是慈祥温和的人,爷爷自然也没有摆什么臭脸,明显紧绷的唇线也不是对着小姑娘的。奶奶更是蹲下帮着香药整理有些乱了的衣襟,还斜瞥了自己老伴一眼。“去楼上坐一会儿,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说两句话,去吧。”
小香药点点头,从两位老人中间走了过去,她回头看了身后的父母一眼,踏上了台阶。她的脚步声很轻,木质楼梯没走几步下面的人就听不见了。香药也没有走到楼梯的尽头,她只走了不到一半的台阶就坐在了台阶上。
她一手抱着书包,一手抠着屁股底下楼梯木板上的纹路。有一下,没一下。阳光照在她的小腿上温暖,且有一点点发烫。还有没几天就要开学了,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和同学说再见。这里完全是陌生的地方,也许新同学会很不友好,或者……或者……她还没做好留下来的准备。
“想回家……”她把头埋在书包里小声地哼哼。
一声奇怪的动物叫声突然打断了香药的思绪,一只金棕色的鹿正睁着圆圆的眼睛盯着她看。鹿的体型不大,鹿角看上去也是刚长出来不久还很短小。香药向鹿伸了伸手,小鹿向她走近了一步又停在了原地,它低下头轻轻刨了刨地面,看看香药,又望了望远处山的方向。
“小鹿?”香药站起来,向下走了几步。鹿没有动,尾巴轻轻晃了晃依然看着香药。香药也是第一次见到鹿,她背起书包慢慢地走下楼梯生怕惊动了这只生灵,可她的脚踩到地面的时候,鹿却又发出一声轻唤转身向山的方向跳去。
“等等!”
鹿似乎听见了,真的在不远的路边又停下,轻轻刨着地面。
“香药?香药爸爸妈妈要走了哦?”母亲喊着香药的名字向楼上走去,二楼安静的放着音乐,房间里却没有孩子的身影。通向阁楼的楼梯也上着锁。“香药……?香药不在楼上!”她急急地冲下楼对着丈夫说道。“楼上没有人。香药的包也不在。”
“阁楼呢?”
妈妈摇摇头。
“别急,也许就在附近,我们出去看看。”叶津田一从一旁的柜台后站起来,“也问问左邻右舍有没有见过这孩子。”
“我去警署请巡查帮忙,妈妈留下等等。万一香药自己回来也好找得到人。”父亲拍拍母亲的手,“就一会儿,不会有事的。”
几人分头在商店街上分散开,很快有其他热心邻居也帮忙在街上注意起陌生孩子的身影。
香药跟着鹿沿着商店街外侧安静的小道很快到了山脚下。鹿跳上了一条小径,依然不紧不慢地等着香药跟上。和神社正面的阶梯不一样,这条小径似乎是鹿们走出来的,有些窄小,而孩子的体型却刚好能够穿过树丛间这段窄窄的空隙。香药灵活地跟着鹿,慢慢爬上了鹿田内神社所在的山丘。
他们最后停在了一处空地,鹿靠在一尊神像边像是累了,缓缓躺下。它像是在邀请香药,向前伸了伸脖子,轻轻发出一声鼻息。下午的阳光洒在小鹿的身边,像一层光织成的布,鹿的皮毛也被照的闪闪发光。
香药走近,见那鹿也不躲,就大胆地蹲下摸起了那小鹿的后脖颈。毛绒绒又暖和的触感让小姑娘放松下来,脑袋里的想法又乱哄哄的往外涌。
“小鹿……我要怎么办?阿爹跟阿妈要回东京去,要把我留下。可我害怕。”害怕什么呢?小姑娘也不知道。她鼻子一抽边盘腿坐了下来,太阳晒着后背,倒也不热,只是暖洋洋的。她翻翻包,从里面找出几片用油纸包好的饼干,一人一鹿各一半。
“一爷爷和菖蒲奶奶是好人……可是我想和阿爹阿妈住一起,但是阿爹说过一直搬家不好。可是他们可以、可以和我……商量的。我还不想……”
鹿吃了她的饼干,依然只是用圆溜溜的眼睛看着香药,没一会儿就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只有耳朵不时扇动好像还在听小姑娘的抱怨。
“来京都路好远好远,我一个人肯定走不回去……”
“毛毛好舒服啊……我可以靠一靠吗?……好困哦。”鹿的皮毛闻起来有一点热乎乎的味道,有一点点臭臭的但是又不算太糟糕。小姑娘靠在鹿的身上,眼皮沉沉的。她想,就靠一小会儿……一会儿……
一会儿,小姑娘的眼前就只剩了黑沉的梦。
夏末的天没有黑的那么快,但今天的傍晚也似乎特别的长。
叶津田一家在附近的几家店铺里没有找到香药。倒是警局那边巡查很热心地说会在巡逻的时候注意看看。
“商店街以前没出过什么事,香药大概也只是迷路了。我再拜托大家找一找。”叶津田菖蒲抚着儿媳的后背柔声道。
“妈……是我不好。”
“别说丧气话。大活人还能跑没了不成。”
“山上…还没有找过吧?”
菖蒲和丈夫互相看了一眼,陷入了沉默。
天快黑了。
“喂喂,小姑娘?醒一醒喵叽?”
什么…?谁在喊…
香药揉揉眼睛,觉得脸贴着的东西硬硬凉凉的。她又摸了摸,像是石头。
“醒醒喵叽。”
刚刚把香药叫醒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黄昏夕阳的光从那人的背后打过来,拖出长长的影子。巨大的玩偶头部整个隐藏在阴影里。
香药抬头只能看见一个尖耳朵的巨大玩偶阴影在她面前:玩偶很高大,勉强能看清的面部轮廓露出一副睿智的眼球。目光好像死死的盯着她。
香药瞪大了眼睛,猛吸一口气,尖叫声被她自己用手死死堵捂在了喉咙里。
紧接着,她看见那个巨大玩偶蹲了下来,向她伸出一只毛绒绒的大猫爪,又歪了歪头。
“你迷路了吗喵叽?”
“不……”不是的,香药没有说完,她看了看四周,此时才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并不是什么熟悉的建筑,自己依靠的则是一座躺着的鹿石雕。石雕边上的神像倒是还和记忆里的一样。
“你是谁?”小姑娘双手一撑地,麻利地爬起来,她看着面前的人形玩偶面露警惕,“我、我没有迷路,我要回去了。”
“我是喵吉,商店街大家都认识喵吉哦喵叽。”人偶也站起来,“以前没有见过小姑娘你喵叽,是新搬来的吗喵叽?”
来时的那条小径香药已经找不到了,树丛高高矮矮长得都一样,也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有神社高大的建筑在香药的眼里还算有一点熟悉。她踟躇在原地,说是要回去,可……
“唉,你别不理我呀喵叽。天快黑了家里人会着急的喵叽。”
香药往神社的方向走了几步又回头看那个自称“喵吉”的奇怪人形玩偶,迎着光,那颗巨大的猫脑袋看起来没了刚才被阴影遮盖的恐怖感,反倒是显得有股可爱的傻气。如果在什么夸张的电影里,香药觉得喵吉走起路来一定会和他奇怪的语癖一样,发出啪叽啪叽的音效。
“我……不住在这里。”香药捏着书包两边的背带,上面有一块绣着“叶津田”字样的名牌,背带被她攥得紧紧的皱成了两条粗绳。
喵吉挠了挠猫头,似乎有些为难。
“小姑娘是‘初’书屋的家里人吧?”他指指自己的肩膀,“这里写啦喵叽。”
“我不住这里。”香药低下头盯着脚尖的地面,“不住这里的……”她又重复了一遍,抬手抹了一把脸颊。
“喵叽?”
“我想回家——哇——”
“等、等一下喵叽?别、别哭哇喵叽?”
等到喵吉拉着边走边不时抽咽两下的香药从神社正门的台阶上走下来的时候,天边只剩最后一线天光了,又细又长。
小姑娘揪着喵叽猫爪的一角尖尖走到最后一节楼梯的时候还抹了一把鼻尖。也不知道到底让人形玩偶费了多大力气才把她哄好。
“香药!”
妈妈的声音响起来,像是等了好一会儿了。爷爷奶奶和父亲也在,兴许是早就有人通知家里人在山下等的。
“……阿爹阿妈。”香药又转向另一边,“爷爷奶奶……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回来就好。过来谢谢叔叔。”母亲把香药拉过来,对着喵吉鞠了一躬。
“谢谢喵吉。”
“太客气了喵叽,早点回家吧喵叽。晚安哦喵叽。”喵吉冲香药挥挥手,身影很快消失在夜幕里。
“我也没有离家出走……就是迷路了。”香药无奈,摆弄放在桌上的平光眼镜。
“那会儿可把你奶奶吓坏了,刚来的孙女儿一转眼就不见了。”
“一爷!”香药嗔了一句,随即轻轻叹了口气,“我那时候还没想好要不要住在这里。”
“那现在是想好了?”
“我……不知道。我没想过这个。一爷呢?为什么会选择这里?”香药看向叶津田一,眼镜被她打开合上打开又合上,最终还是被扫到了柜台最里侧的角落里。
“那可是很长的故事了。现在的话,是习惯了吧。人是很会恋旧的,香药也是吧。”叶津田一轻轻捻了捻胡子最末端,眼里却有笑意。
“我……嗯……商店街以外的生活,我没想过。很久没想过了。”太习惯了,香药想,目光投向了窗外。一片漆黑,雨水还在不断的拍打玻璃,噼啪不停,“如果一定要有答案,我……大概还没准备好。”像来的时候一样,她从来都没有准备好过。
“那在这里就好。”叶津田一笑着拍拍大腿,“老人家我觉得香药怎么都好,就是……哦哟!”
香药突然从柜台后钻出来给了小老头一个巨大的拥抱。她喜欢爷爷身上像是沒药和龙脑混合的气味,像极了店里那些书柜和书,让人平静。
“最喜欢一爷了。我舍不得这里,舍不得一爷。”香药说,“也许哪天下定决心了,我会说的。不过一定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后了。”
叶津田一轻轻拍拍孙女的头,没再多说什么。
窗外的雨声好像小了些,淅淅沥沥地依然在下。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停。
也许一个小时,也许一个晚上。
也许……要下到很久很久很久以后。
叶月十八日(土) 晴
来京都也有些时日了。梅雨季也好不容易熬过,还是有些想念大阪来的,主要是想念章鱼烧啊。
下周已经准备好搬去向日葵区的汤屋,和老板讲好也付了租金了。挺奇怪的,好像初的香药小姐不是很熟悉那里的样子,明明是本地人咧,还离得不远。
还说是香药小姐告诉我,她记得汤屋确实是在招租,她甚至记得招贴上的详细条款,但是对汤屋其他的信息毫无记忆。这不是家老店吗?不过搬家的时候她说要和我一起去趟打个招呼,明明好像也和汤屋老板看起来不太熟来的。
汤屋老板叫东云凉,倒算是个好说话交流的。
明天是周日,香药小姐说下午要早些到,需要帮忙整理新到的书刊。听她提过这周有新进不少漫画, 年青人喜欢看那个就进了不少。
——
“正好这个月新书周日会到。八束,早上接货我会负责,你下午早点来我说一下怎么上架。”叶津田香药上下打量了一下华乃音,“襻膊和围裙记得明日也备上,仓库有灰。”
“啊,好。”八束华乃音对上香药的眼睛背后一凛。说来也奇怪,香药小姐也不是很严肃的人,但是只要她把眼镜拿下来瞧人,就总有股压迫感,怪紧张人的。尤其是那双眸子,金橙色的,华乃音也不太敢多看。
她又想了想道:“那个,若是方便,我带些点心过来中午一起吃吧?”
“……上次的樱饼?”香药把眼镜又推回了鼻梁上。
“不,这次想做蕨饼。就是不知道合不合口味。”
“那再配些刨冰吧,这天也正合适。我回头去莓之屋带回来。抹茶口味可以吧?面具小伙子周日不在,没他的份你可别告诉他啦。”香药今天没有穿法批,只在围裙上别了书店的初字徽章,头发也束了起来。她笑着站起来往楼上走,回头向华乃音说:“我去楼上补点茶水,这天凉茶消耗的可快。有事就喊,听得见的。”
周日到的快,华乃音来的时候一场细密的太阳雨才刚过去,地上的水迹也不知道是算没来得及干,还是没来得及湿。她放下伞,向店里望了一眼却没看到香药的身影。店主也似乎因为太阳雨不在小院里坐着。
“香药小姐?”
十二点刚过一刻。
仓库方向传来一声闷响,随即几声咳嗽。
华乃音把蕨饼放在了柜台上,扭头望向仓库,叶津田香药正从窄窄的仓库门里退出来,还边吐舌头边扇了扇面前的空气。
“来啦?”香药的双手在围裙上使劲蹭了蹭,又用力拍拍刚蹭过的两个有些灰扑扑的印迹,“一爷在楼上,先去吃刨冰吧,别等化了呐。”
“仓库这是怎么了?”华乃音拿起包袱皮整整齐齐裹好的点心盒,走到楼梯边往仓库方向一歪头。
“在腾地方,有些东西放久了积灰罢了。等会儿给你看,好了好了快上去。”
——
叶月十九日(日) 晴
登记的工作实在是太复杂,不,是太繁琐了。最后今天才完全弄完。晚上回来的时候路上的风有些灌袖子,怪冷的。秋天要来了吗?
那本厚厚的登记册,每本书都有编号。杂志是另外一本,替换得快又多,那册子更厚了哇。也不知道香药小姐都是怎么记住的。还有几本贵重不外借的书,都有专门的保存卡在柜台里存着。但是为什么整理登记册的时候要把眼镜拿下来?香药小姐是远视吗?镜片看起来也很薄……
另:果然蕨饼和刨冰很配。我的是抹茶,香药小姐和一爷爷的是红豆。
叶月二十二日(水) 下雨了
早上看到香药小姐在店门口喂猫,好像是特意买的香鱼用水煮了的。但是为什么猫闻了闻就跑掉了?
叶月二十三日(木) 阴 好像又有点热起来了
今天换了香鱼干,这个倒是吃了。
另:好像后来还是让岬君知道了,他戴面具的时候还真能吐槽。好像最后还是香药小姐把他拉去莓之屋才哄好的。
叶月二十六日(日) 有雨
……原来是因为做的不好吃吗!?中午的饭团,梅干的味道完全没有了?还有酸的不行的?明明是采买的梅干啊!还被说了吃不下去不要勉强。好像真的不是在抱怨的样子,香药小姐的手艺到底是和谁学的???????
我开始理解不吃鱼的野猫是怎么回事了。
岬君好像吃完了一个,从心底里拜服。
搬东西的时候还好没下雨。汤屋真热闹啊。
“原来二楼是这样的。”香药姐这么说了。好像真的是第一次来,还感叹了有电视。平时看不出来啊,香药姐手臂细细的但是很能搬东西,抱着一箱杂物上楼似乎也没带什么喘气。店里也一直是香药小姐在帮忙打理,一定是这样练出来的。
——
八束华乃音看着叶津田香药走进们,然后拧着眉头直盯着着汤屋老板足有四五秒,然后才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呼出一口气,递上一只点心盒子,而后开口。
“叨扰了,些许薄礼还请收下。”
香药的语速极快,最后一个字的尾音却拖得异常的长。她好像又在盯着汤屋老板看。东云凉倒没有面露不耐,嘴角一直扬着笑意。他抬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耳朵,随即摆手,又把桌面上的长便签本推向香药。
“香药小姐,房东他好像是听不见的。”华乃音提醒道。
香药这才一愣,又从围裙胸前的边缘抽出一根钢笔,很快在纸上写下一行字。她的字很端正,笔锋锐利干脆,在华乃音看起来甚至不像女孩子的字迹。
[小小薄礼。久疏问候还请收下。]
[这是礼物?那我不客气地收下了。]东云凉笑得依旧温和。
“……” 香药抿着嘴有些欲言又止。她轻轻地拖了啊的短音,翻过空白的一页在纸上快速写道:[里面是信玄饼。还有一些香薰。]她拿着本子给东云东云看完看了一眼,然后又翻到了下一页,[我家的店员之后要拜托你多照顾了。]看东云把目光从便签移回自己的脸上,香药立刻扶着鼻梁上的眼镜低头弯腰浅浅地鞠了一躬。
东云摆摆手,右手指了指放在香药脚边的箱子,又四指合拢指向前胸,再用握拳拇指指向二楼的。他看向香药,又对边上的华乃音眨眨眼。
“不用。”香药说着,抬起手掌心对着老板做了个推拒的手势,然后曲起左手,右手掌竖着在手腕上轻轻挥了一下。“但是谢谢。”
香药抱起脚边那个装满杂物的箱子用膝盖顶了一下底部调整位置,让华乃音走在了前面。
“香药姐会手语?”华乃音问道。
“嗯?不会的。只会一句谢谢。”
“也是……啊香药姐!头!”
……
——
叶月三十日(木) 晴
原来香药姐的眼镜是平光镜!
可……平光镜为什么还要戴着?而且也不像杂志上有的华丽的装饰眼镜的样子。
岬说应该就是一种保护,说不定就是习惯了。我觉得有道理,但是香药姐又不是和岬一样内向的人。
长月十日(月) 晴 最近开始凉起来了
又有点想章鱼烧了。还有大板烧也是……京都的吃食和大阪还是不一样的,没有水土不服倒是可喜可贺。
明天想去千代食堂看看,香药姐说应该可以摆脱老板娘开个小灶做做看的,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
“华乃音——帮我带两本月刊Detective的新刊上来。”
“就来!”
八束华乃音放下笔把本子合上,从书架里熟练的抽出两本漫画匆匆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