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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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脑屏幕的蓝光在深夜的房间里格外刺眼,我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看着文档中刚写完的章节。手指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行对话。
点击发布,我伸了个懒腰,听着脊椎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嗒声。凌晨三点十七分,又成功熬过了一夜,又成功活了一天。
我的连载小说《暗夜追凶》最近人气暴涨,评论区天天炸锅,编辑甚至暗示可以考虑出版实体书了。
这是个好事儿,但却是个麻烦事儿。好在距离完结还有大半剧情,我有充足时间去权衡利弊。
"蛙趣!狗作者今天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吗?这剧情绝了!"看着屏幕中的最新评论,我忍不住嘴角上扬。
拜托,我可是天才作者!
不过天才现在饿了。
长时间伏案工作,加上饮食不规律,让我的身体长期处于亚健康状态,站起来的速度稍微快一点,都会让我喘不上气,持续晕眩。
我拖着宛如饥饿中丧尸般的脚步走向厨房,冰箱里只剩半瓶酸奶和几片干瘪的柠檬,没什么能垫肚子的。
无所谓地拧开瓶盖直接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稍微唤醒了一些麻木的神经。
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这个位于城郊的老旧小区总是比市区更早陷入沉睡。我的倒影模糊地映在玻璃上——乱糟糟的短发,深陷的眼窝,还有因为长期熬夜而泛青的皮肤。二十八岁看起来像三十八,这就是自由职业者的代价。
唯有银行卡里不断增长的数字能让我显得不那么失败。
再次回到电脑前,继续刷着评论。
"小海警官半夜遇袭,我一直以为出现在现场的电工是伪装后的凶手,没想到!"
"合理怀疑狗作者打通了任督二脉,强烈要求加更!!"
99+的未读消息让我的虚荣心小小膨胀了一下。笑死,加更是不可能加更的,除非送礼物。
电脑上开着几个文档,一个是明天要更新的正文,一个是文章大纲,一个是剧情草稿。
我是那种比较随意的作者,通常是在草稿中乱写,把自己所想的东西都塞进去之后,再梳理出要展示给读者的正文。不能说是什么很有用的写作方法,对我个人而言还是很不错的。
能够补充细节,让故事不那么干瘪。
就比如在今天故事中仅仅出现了两句话的电工,在草稿中却有完整的故事线。
有点儿塌鼻子的大众脸青年,没上大学,高中读的技校,二十岁家里人托关系成为电网外包工,是生活并不富裕,但也不拮据的普通人模板。
如此普通的路人甲,最适合成为目击证人去推进剧情了。
在我接下来的设想中,主角队友发现主角失踪后展开调查,自然能够找到当晚唯一目击者——电工。但电工也只是看到了一半,也正是这一半的证词让主角队友的调查走上岔路,差点儿没把主角救回来——关于这部分,我原本还设计了一个讨人厌的反派角色,他曝光了电工的片面证词,引导舆论谴责他的不负责发言,也给不法分子留下了把柄,导致后来某一天不法分子杀电工灭口的结局。
当然,在这部分构想中,这个反派角色也下线了,他被公安局辞退了。
说实话我还没想好这部分剧情到底要不要这样写,总觉得这样设计有些过于刻意。
就在我放下酸奶,双手落在键盘上,准备填充修改草稿的时候,屋里的灯忽然灭了。
我庆幸于自己买的是笔记本,赶紧保存了所有文档,随后打开手机自带手电筒,起身查看。
此时住老小区的好处就凸显出来了,隔着两个房间都能听到外面大爷大妈的吵嚷。
“跳闸了?”
我开门,小心翼翼的探出头询问。
“沈妮子啊,你在家呢。”搭话的是楼上的嬢嬢,她正打着手电筒往下走,听到我的声音特意回头看了一眼。“没什么事儿,兴许是开空调的多了,跳闸了。”
她打发我回屋里待着别出来。
“这大晚上的,你别下来了,快回去吧。再熬一会儿天亮了就好了。”
我点头,退回屋内,走到阳台向下张望。
配电柜旁边围了好多人,等了十五分钟,开进来一辆供电抢修的黄色工程车,电工提着工具箱下车检修。
我拍了一张照片,预备着哪天写请假条的时候贴上去当证据。
拍完后,我放大了一下配电箱附近,发现照片正好拍到了电工的脸。
是个有点儿塌鼻子的大众脸青年。
嗯,这么看我写得还挺贴合实际的。
转身返回卧室,上床睡觉。
这一觉就睡到了正午,又是被饿醒的。我迷糊着爬起来洗漱,蹲厕所的时候点好外卖,再一次来到书桌前,打开电脑,进行今天的工作。
“昨天写到哪儿来着……我看看。”下翻到草稿最后一页,“电工没有看到凶手,只遇到了一名外卖员从案发现场离开。”
“方警官将调查重心放到对案发时段路过的外卖员身上,但一无所获。”
“重案组的大家认为,这个方向是错的,只是一个巧合,在救援时间越来越紧迫的当下,还是得重新梳理走访证词,查找有用线索。”
我手指敲着桌子,随后转移到敲击键盘。
“电工没有说谎,他确实看到了一名外卖员,只是那并非‘外卖员’。”
“而是伪装成外卖员的真凶。”
“老城区的巷子胡同监控缺失,又有太多租赁户居住在此,本职或兼职外卖员的租户,以及点外卖的人数不胜数。就算这里有监控,重案组也很难在有限时间内找到带走小海警官的人。”
“方向没错,”我斟酌得写下,“只是他们需要转变思路。”
“或许,小海警官并没有被带走。”
“他还在这里。”
“叮咚!”
被外卖小哥打断思路的最后一秒,我正写到那名伪装成外卖员的凶手是谁,是何模样,性格如何。
简单来说,是一名看起来非常开朗阳光的青年,但他内心扭曲,是个不折不扣的神经病。少年时期曾因无法压抑自己的暴力倾向,频繁与人发生冲突,一次打斗中被自己的刀割伤了右手,整个右手手背留下了一条狰狞疤痕,这才学会伪装。把自己包装成人畜无害的样子,实则背地里干的全是虐杀别人的暴行。
我把门打开一条缝,伸出半只手去接外卖。
“你好,你的外卖。”
外卖小哥也伸出右手递给我食物。
手背上鼓起的狰狞疤痕骇人可怖。
这时,我突然想起自己曾在草稿中写过一个小片段——也是真凶袭击小海警官的原因——在早些日子前,凶手曾杀害一名外卖骑手,占用对方的身份和骑手账号,利用送外卖的便利踩点心仪猎物。
后来,他发现了一名住在老旧小区内的青年女子。她似乎没有工作,从不出门,每天点一次外卖,没有亲朋拜访没有同居人……非常完美的猎物。
他甚至都想好了,杀了女子以后,他再连续给这个地址叫几天外卖,在尸体臭了之前根本不会被人发现。
思及此,我下意识一哆嗦,外卖掉在了地上。
笑起来非常治愈的青年一只手扒着门,一边弯下腰去捡外卖。
“我帮你放到桌子上吧。”
他亮出藏在外衣袖子里的刀,“我想,你应该有很多话要说。”
“对吧?作者大大。”
“正好可以试试,杀了你,我还会不会存在。”
背景板的人生从来不在作者考虑范围之内,一切剧情为主角服务——包括我。
但作者,或许才是整个故事里最疯狂的那个。
我抓住青年握刀的手,将刀送进自己的心脏。
“我也想知道,故事的后续。”
作者:江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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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诗人!”
“诗人来了!”
一群还没膝盖高的萝卜头一窝蜂冲上来将我团团围住,他们拉着我的衣角,拽着往聚落中心走去。
“诗人你看看拉莱耶,它最近身体不太好。”
聚落中心并不是一片空地,泥土中有一株枝叶发黄且叶梢干枯的植物。
拉莱耶——生命之母。
“她最近过的不太好。”我蹲下身子,将手中木杖的尖头扎入土地,随后双手合十握住胸口佩戴的翠色宝石。
说实话,我并不知道这首歌谣是何种语言,只知道那是遗落文明的很少一部分。
我跟很多孩子讲过,它的歌词大意是祈求大地给予养分,祈求天空给予水源,祈求飓风带走病痛。
随着《大地之歌》结束,拉莱耶的状态看起来好了许多,虽然还蔫了吧唧的,但枯黄的枝叶已经恢复了绿色。
“保险起见,我会多待一会儿。确认下拉莱耶的状态再离开。”其实我行程很紧,每个聚落之间都离得非常远,需要走很久才能抵达。
我通常将所有聚落走完一遍称为一个轮回,这个时间跨度不是我能走的最快的极限,而是拉莱耶们的极限。
小萝卜头们有些担心,但不多,更多的是喜悦——毕竟以往的轮回中我都是完成工作立即离开,这次多留一会儿,就意味着他们有故事听了。
索性在拉莱耶旁边席地而坐,我从背包中拿出一本笔记——这可是真的老东西。
“诗人诗人,这是什么?”
“这叫日记本。”我指着封面上的古老文字说,“这是用大地之歌的语言书写的,这叫日记本。”
“日记本是什么?”
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通过内容判断,可能类似于古人记录的一种。
“就是日记本。”我含糊道,“有谁想听故事的?”
“我我我!”
“我要听上古五国第三次打仗的故事!”
“那多没意思,我喜欢听圣物博物馆的部分。”
“真可惜,都不是。”我哼哼笑了两声,“这次要讲的是大灾变之后的故事。”
古籍中记载,我们所生活的土地名叫地球,但在部分文献中它还叫蓝星。我推测名字的不同只是这颗星球上不同文明的文化差异,毕竟它现在叫拉莱耶。
在近乎百万年的进化中,拉莱耶上的文明覆灭过许多次。更久远的记录已经不存在了,得益于大地循环的停止,现存最完整的记录便是大灾变之后的。
当然,即使是这一部分,其实也没有多少。我手中的这本日记,还是在上个循环中捡到的。
没错,我发现了一个新聚落,在前往途中路过一片古遗址,日记本就是在那里得到的。
“大灾变的开始并没有征兆,”我翻开日记本,从第一页开始读起,“等人们意识到的时候,我们已经被抛弃了。”
“气候失衡带来了极端天气,狂风暴雨后紧跟的又是干旱。今年的供水政策又变了,每个成年人一天只能领取1L自然水,未成年人更是少得可怜。”
“毕竟今年只下了两场雨,要是再不节省一些,我们可能要等不到明年了。”
我清了清嗓子,翻到下一页。
“大灾变后的第7年,地球逐渐停止自传和公转,我们失去了白天与黑夜,只能用上班和下班来区分。”
“这天下班时间,阿兔突然从房间里跑出来,她手里还抱着我小时候的水晶球玩具,兴奋地拽着我往阳台跑。”
“‘爸爸爸爸!下雨了!’”
“我拉开窗帘,果然外面下起了毛毛雨。我蹲下亲了阿兔一口,转身拿了两个桶出来放在阳台上。阿兔开心地在阳台上淋雨转圈。周围的邻居也笑着互相打招呼。”
“这可是个好消息。希望雨能下的时间长一些,这样阿兔就能洗个澡了。”
“咳,这话说的,搁我小时候,好几个月不洗澡这件事简直可怕到不敢想,现在却成了真正的奢侈。”
一篇结束,我正准备翻到下一页,小萝卜头挨着我的腿边问,“诗人,什么是雨?”
“雨就是从天而降的水。”我又扯到大地之歌上,“歌谣里说过,天空能带来水源,而水源又是万物之始。
所以我猜,生命是从天而降的——虽然我们现在是由大地而生。
“我也没见过水。”
“我也没见过。”我耸了耸肩,“水在大灾变时期就消失了。”
“跟恐龙一样?”
“对,跟恐龙一样。”
“哇!那水是不是也长着羽毛!我诞生的时候,旁边的石头上有花纹,拉莱耶说那是羽毛的痕迹。”
“水也是石头嘛?”
“可是石头真的很不好相处,我不喜欢他们。”“没有谁是必须被喜欢的。”我打断萝卜头们的争辩,往后又翻了翻那本日记。
翻到我还没有看过的地方。
“好了,时间不多了,再听一下日记本的后面内容,我就该离开了。”
日记本其实很薄,但阅读古文字实在是太困难了,这让我读的很慢。
不过好消息是,自世界停止后,所有东西都永远的保留了下来,我不必担心它哪天跟拉莱耶一样逝去,可以慢慢品读。
“我希望那场雨是希望的开始。可世界不这么认为。”
“那是大灾变后的最后一次。”
“世界在褪色,逐渐变成灰烬。阿兔没有坚持很久,她太小了,没有水和食物很难活下去。”
“好吧,我们也没有坚持很久。”
“大灾变后第十七年,世界停止了循环。”
“我坐在阳台上,望着棕褐色的天空,等待炸弹的引爆。真可笑,即使世界末日也阻止不了人类打仗。真不知道他们要这片焦土干什么。”
“‘今天,会下雨吗?’”
小萝卜头们再次打断我,“之后的内容我知道!拉莱耶讲过的!”
“人类灭绝后,世界迎来了第一位拉莱耶意志的苏醒!”
我笑着点头,收起日记本,并从地上站起。
“是的,然后就有了我们——诗人。”
正如我吟唱的《大地之歌》,还有其他诗人吟唱的《天空摇篮曲》和《飓风号角》等等。
我们受命于拉莱耶,是它语言的化身,是这个世界生命的使者。
“我们终将迎来拉莱耶的复苏。”
作者:江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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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的规则只有一条——活着。
只有活着,才能有下一句。
我蜷缩在衣柜里,看着父亲用扳手殴打母亲,任由迸溅而出的血透过门缝溅到脸上,再等它冷却变色。
我知道这是懦弱的表现,但我更明白,如果我不懦弱,那等待我的只有死路一条。
只可惜这样的沉默并没有带给我梦想中平和的生活,反而让两个弟弟有样学样的也拿起了扳手。
“不要打她。”全身都被布料遮盖住的母亲跪在我面前,挡住那接踵而来的拳打脚踢,“她可以挣钱,不要打。”
我不会读心术,听不到母亲面纱下无声的话语,但我并不恨她——即便我身处泥沼,被无数恶心的家伙摁在地上索取,我也从不曾恨她。
因为我得活下去。
“你很有意思。”
黄皮肤的外国青年是我精挑细选的目标,他有合法的身份,有稳定收入和固定资产,是会被当地人定义为“不能惹”的类型。
“明明是个商品。”他饶有兴趣的盯着我,眼神清明,我知道他不是真的想来消费的嫖客。
他只是被人拉来捧场的。
“我想与您做个交易。”
“我为什么要跟你做生意?”青年推了推面上的眼镜,语气冷淡许多。
“这里只有您和您的兄弟两名华裔,我想您需要我。”这其实算趁人之危。
青年并不是独身一人来国外闯荡的,他有兄弟一起,还是接手家业。不过这儿的头头才不在乎人情关系,青年家里人的面子不好使,他那兄弟最近被警察以盗窃罪抓走,正等着青年拿大笔赎金来接人。
这是风俗店里近期最热门的话题。
青年兴许是来了兴趣,问我怎么说。
“我可以给您省钱。我的恩客里有警察局……”
“仅仅是省钱吗?美女,这筹码不够。”
“……”好吧我承认,这些黄皮肤的外国人是有些疯狂在身上的。“您想要多大的筹码?”
“一换一吧。”青年没有喝酒,他自己从口袋里拿出一罐果汁递给我,“我会去交赎金带走我兄弟,因为这不会给我的国家添麻烦,但我看不惯那些烂橘子。”
我知道这个抹脖子的手势是什么意思。
“都是我来做吗?”
“我们会帮你。”青年替我打开拉环,示意我尝一口,“作为报酬,我们可以帮你改头换面。我觉得你不是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衣不蔽体,苟延残喘。
“合作愉快。”我没有拒绝的理由,仰头灌了一口果汁。
别说,真挺好喝的,就是这方块字我不认识。应该是外国特产吧。
没有合同的合作就这样达成了,第二天青年赎回兄弟,然后将目标照片展示给我。
“高官的儿子,我兄弟的赎金基本都进了他爹口袋。”青年斜靠在床头,提了一下眼镜,“我的国家有句古话叫‘父债子偿’,他爹吃我的拿我的,作为儿子付一下利息也是应当的。”
我没敢吱声,只是一味点头。
再后来,青年点我出台去富人区的商场,偶遇了那名纨绔子弟。
一次次的相遇,一次次的引诱,鱼上钩了。
纨绔子弟点我出台的那天,我们都知道时机到了。
“我会在酒店等你。”青年换上纨绔子弟开房常去酒店的保洁衣服,脸上抹了深色粉底,带上假发完全就是本地青年模样。
这就是所谓的亚洲邪术吧。
“杀掉他之后,我会假扮成他开车离开。”他指着旁边跷二郎腿的兄弟说,“他会在另一边等你。”
我点头如捣蒜。
“我记得你会修车?”
“会。”其实我修车技术比我父亲和弟弟们好多了。
“等我到了以后,搞一下。咱得把车毁了。”
我懂他的意思,这种豪车不好直接处理,无论是沉湖还是火烧都会留下痕迹。立足现实,送废铁厂尽快销毁才是正路。
青年点头,继续说,“我跟老乡对过,那边有埋人的地方,不过这个你不用管了,我们来处理,你把后面的戏演好就行。”
当晚,我在青年的辅助下杀了人。
说实话,还没有幼年期父亲殴打母亲的画面惊悚。
随后我换上青年带来的保洁衣服,把纨绔子弟的尸体装进保洁车带走,青年的兄弟在后门没有监控的地方停车等待。
他把我送回风俗店后离开,第二天我按照原定计划前往汇合点把纨绔子弟豪车的刹车卸了,眼看着青年加速跳车,再把撞坏的车大卸八块分批送去不同的废铁厂。
他把拿回来的钱递给我,让我去收拾一下。
“新生活新形象,你这样子可不像个小子。”他比划了一下我的头发。
好吧,我也挺讨厌这头发的。青年那种短短的就很好看。
我拿着钱去了外地,买身衣服,换个发型,再搞个增高鞋,努力让自己变成另一个人。或许这是我头一次觉得,这个国家黑户合法存在挺好的。
听青年说,他们国家如果没有身份证明,连电话都用不了,更别说出门去另一个城市了。
哦天呢,那太可怕了。
直到一个月后,我再一次收到青年的短信,他问我,想不想要礼物。
我说想要,但是不能要钱。
于是青年让我回去,见家人最后一面——也只是见到了母亲和最小的弟弟。
好消息,他们并没有认出我。
“送你的礼物,喜欢吗?”
一家破烂修车店。
“喜欢,非常感谢。”
但我有钱,能够全部翻新一遍。
“喜欢就好,这是封口费。”青年笑着,再次推了推眼镜,“你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
我狠狠点头。
笑死,我不过是个柔弱的女孩子,为了活下去将自己卖身魔鬼罢了。
至于已经死去的祭品,谁在乎呢。
作者:江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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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凯将车停在山顶的水泥平台,将摄像头架在老榆树旁边,镜头正对自己。
“我们已经抵达目的地,现在开始换装。”
他先是脱下厚重的冲锋衣外套,只着单薄卫衣,用普通帆布鞋替代专业登山靴,随后将麦克风戴在领口处,身上只装着手机和相机,其余什么都不带。他把车钥匙交给同行来的同伴,嘱咐对方在县城宾馆等自己。
“今天就来挑战粉丝投稿最多的——臧洪山。”
长相清隽的付凯本业其实是一名土木工程师,最开始入行自媒体是拍得下工日常,偶尔会在工地附近拍到好看的景色,逐渐变成了一名乐子与美景并存的小众博主。但由于经济下滑,公司发不出工资,付凯看着下降到三位数的存款余额,再看看突破七位数的账号粉丝,他决定拼一把。
至少得把下个月饭钱挣出来。
可是做纯旅游博主他又没那么多钱,穷游更是一个难闯的赛道,付凯思量许久只能另辟蹊径,做一名“旅游类挑战博主”。
简单来说,就是粉丝出题他挑战。
继首次女仆装徒步云逛8D城市后,第二期节目来到了这里。
——无装备横穿臧洪山。
臧洪山在两省交界处,是望泷山西侧的附属山脉,远看很能体会到什么叫层峦叠嶂。山脉中有几支村落,房屋大致为砖石结构,比较老旧,村子里只有一条简易水泥路直通山顶。付凯就是顺着这条路上山的。
一路走来他是有碰到村民,但双方并未有交流。付凯总觉得他们看起来很凶,似乎有些排外。
既然挑战叫“无装备横穿”,那必然是不能重走上山路的。而且有了上一期的“节目经验”,付凯特意选看起来就人迹罕至的道路走。
“我们从背对村子的这边出发,来之前我研究过地图,从这里走,要翻过两座山才能走到省道,进县城。”
“也有从山脚绕的方案,但那太远了,在没有补给的情况下很难一口气撑到目的地。”
人迹罕至的地方本来就难走,更别说路途遥远,正常有吃有喝休息得当的情况下翻两座山都得一整天的时间。付凯为了流量,也为了真实,说无装备是真的无装备,兜里连瓶水连颗糖都没装。
所以他必须最大限度保持体力,集中精力快速通过。
好消息是土木人脚力极好。
付凯顺着陡坡往下滑,小心地拽着手边树枝枯草,手心都磨掉一层皮了,还是踩空滚了好几回。
最后一次眼看着下方平台有块尖锐凸起的大石头,付凯小心又小心地往下走,还是不小心踩空了。
“啊!!!”
“啊——”
“唔!”失重的身体突然停顿,付凯抬头,看到拽住自己手的救命恩人——是两名年纪不大的小姑娘。
两人穿着老款的印花半截袖,趴在土坡上,死死拽住付凯的手。
“大哥能够着地吗?”年纪小一些的咬着牙开口问。
付凯向下望,离尖锐石块还有不到半米的距离,很安全。“松开我吧,能落地。”
“好,你小心点儿,我们松手了。”
付凯安全落地,他背靠着石块大口喘气。“呼,吓人!以后这么危险的挑战可再也不做了!”
而且这期视频发出去要是没有1万个小心心,他绝对会闹的!
“谢谢你们。”缓过神后,付凯冲俩小姑娘挥手道谢。
小姑娘们仍旧趴在土坡上向下望着他,也笑着跟他摆手。“这路不好走,你怎么不走大路啊?村里不是有条水泥路。”
“咳,我是一名旅游博主,”付凯红着脸指了指自己衣服上夹着的摄像头,“在拍徒步素材呢,不走大路。”
“博主?”年纪大一些的小姑娘歪歪头,没有继续询问。“你还要继续往下走吗?”
“是的,我得翻过对面那座山,然后一直走到省道上。”
“那可太远了。”
“是啊,太远了。”
“还很危险。”
“一个人走很危险的。”
俩小姑娘突然开始一人一句接话,付凯张了张嘴没找到插入的话头,索性闭嘴。
“可以找红姐!”
“对,找红姐!”
两人对完暗号,又一次将目光转向付凯,“大哥,往那边看。”年纪稍小的小姑娘伸手指向斜下方一块鼓起来的土包,“红姐一般都在那里呆着,你可以去找她问路。”
“从这儿走的人,大家都是红姐带的路。”
付凯眯眼找了一下,果然看到了万绿丛中一点秃的土包,向俩小姑娘道谢后加紧脚程往红姐方向走。
粉丝只说了药无装备横穿,又没说不能找向导。
很会给自己制造节目效果的付凯晃着头美滋滋赶路,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走到土包前。
“望、望山跑死马……明明看着、看着不远……”但走起来也太累了!
“找我吗?”冷不丁的背后响起一女声。
付凯被吓一哆嗦,转身的时候还差点儿扭了腰。“红、红姐?”
“是我。”被称为红姐的女子身着红色毛衣,花纹看起来非常眼熟,付凯总觉得在自己奶奶身上见过。不过人家年轻,穿上也好看。
“有俩姐妹说,想去县城可以找你带路。”他歪着身子指了指来时的路。
红姐微微抬头,目露了然。“你也想去县城?”
“是的。”他暗自点头,看来喜欢另辟蹊径找刺激的人也不少啊。红姐都说出“也”了。
“跟我走吧。”红姐没有多余的动作,转身就往前走去,也不管付凯有没有跟上。“一定要跟着我走,不要走错。”
付凯往前迈的脚步顿了一下,他向来心里不存话,有疑问直接就说了。“路很难走?”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长征过草地那种难走。
“这里是狩猎区,有捕兽夹,外来的人容易受伤。”
闻言,付凯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去看红姐的落脚点,确实在那红色裙子两侧偶尔能看到或生锈或锃亮的恐怖夹子。
红姐走的很快,付凯一个成年男子也得偶尔小跑两步才能跟上,赶路赶得气喘吁吁。
“能不能休息一下?”临近傍晚,黄昏时刻,滴水未进的付凯已经不做停歇的走了九个多小时,疲惫战胜饥饿,让他除了呼吸到想吐以外什么感觉都没有。
“休息?”红姐猛然回头,刚想说些什么,却在看到付凯的时候又沉默了下来。
“对,你不需要着急。”她声音很小,似乎只是为了说服自己。红姐停下脚步,转换面向,指着不远处的大树说,“去那边休息吧。”
臧洪山里最不缺的就是老榆树,年纪大的两人环抱都不一定能圈住。红姐带付凯休息的这棵就是老树,三个付凯村捆起来都没它粗。
红姐先一步坐在树边,她的坐姿不羁,两条长腿伸展开来,两只手自然垂落,看起来很放松。
付凯先蜷着腿坐下,没几分钟也学红姐一样把自己伸展开,欣赏大自然的日落美景。
“红姐家是村里的吗?”缓口气,付凯不太习惯沉默,主动找话题聊天。
“不是。”
“哦哦,那应该离得也不远?”
“……应该吧。”
“红姐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以前是舞蹈老师,教小孩子跳国标。”
“哇,怪不得身段这么好!”付凯鼓掌,给自己跟不上对方脚步找到了借口。这可是运动健将,自己一个破打工的跟不上很正常。
“红姐认识给我指路的那俩小姑娘吗?”
“嗯认识,老朋友了。”
“她俩看起来年纪也不大,怎么没去上学啊?”今天周三,又不是节假日,难不成村里的孩子还是上学难?
这个问题让红姐思考了很久,久到付凯都要道歉谢罪自己口无遮拦冒犯了。
“遇上事儿了,去不了了。”说完,红姐起身,“天黑了,该走了。”
这里已经离着省道不远了,再穿过最后一片树林,就能看到隧道,隧道的那头就是省道。
红姐就送到隧道边。
“穿过这里就是县城,你去吧,我也要回去了。”
付凯没有多问,向着红姐挥手告别,随后快速跑过幽暗隧道,踏上省道边界。
“用时16小时,速通臧洪山!挑战成功!”
完成任务,付凯重启因为低电量而关机的手机,给同伴发去定位,十几分钟后他坐上车开始返程。
付凯在后座给手机充上电,拿出笔记本,导出相机视频,一刻不停的开始剪辑,争取尽早投稿通过审核。
驱车回家后又努力了一个小时,付凯终于完成了视频上传,只来得及洗把脸,便倒床昏睡。
兴许是因为后半夜投稿的审核比较松——或许根本没认真审——一百多万的粉丝一觉醒来看到博主更新小红点愉快点击播放的时候,臧洪山区警察局的报警电话都被打爆了。
每周大蠊:是我产生幻觉了吗……博主真是什么都敢拍啊!
小狗吃了你的PPT:不是,凯子是在跟空气对话吗?那他妈不是个坟包?他瞎吗!
EMO几:重点是坟包吗?重点不是那三具尸骸??我看都不敢看,博主还跟红裙子坐一起聊天,给博主磕一个……
今日说个事儿:诸位!快看臧洪山区警务通报!大事件!
几乎瞬间,那张警务通报的截图就被顶上了热评第一条。
“近日,臧洪山区发现无名尸骸共计19具,望泷市公安局立即成立工作专班赶赴现场开展工作……
“……经调查,K站博主付某视频中出现的身着红色毛衣、红色长裙的女性尸骸原名魏红玉,常青市人,于87年申报失踪……现已将犯罪嫌疑人苏某(男,67岁)、马某(男,69岁)、黄某亮(男,62岁)控制并带回公安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