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尘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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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我道别的时候是稀松平常的一日,就像人间无数普通的离职。
收拾东西,一件一件放进纸箱,把装满的抽屉按顺序整理得空荡荡。
尽管如此,我们都知道世界是如何崩塌的,它无声地蚕食了我们的意识,也没有留下痕迹。太阳升起,月亮落下,办公室角落的盆栽四季长春,人的生命却飞奔如流水,白云苍狗,倏尔远逝。
她的工位是我曾经的工位,我也用过那抽屉,就像我也曾经想过要离开,只是我没有她的条件。夜深时,走廊里老化的感应灯要很大声才会亮起,我跑到门外用力跺脚。回南天的瓷砖湿滑作响吱嘎,整个走廊只有回音游荡,一盏盏的灯依次亮起,才让人觉得疲惫稍微减缓,尽管搭理我的时候没有生命的物体。
拉开抽屉,先是回形针,再是票据,层叠厚重,陈年的没被认领但也不方便丢掉,于是只能压在底层无人问津。我就是这样的存在,虽然说就职了许多年,但变化微乎其微,我好像还和多年前刚签合同时一样懵懂,数着退休的日子,在闲暇无工的时候啃苹果看剧,说一些有的没的闲话,捕风捉影。
或许我也有过意气风发的时候吗?
我拉开抽屉的时候没想过要往里面放点什么,反而经常只是拿取需要的东西,可是莫名其妙布局就混乱了,于是一遍遍整理。当然不可能放弃,毕竟我只有那么几个抽屉,总是注定要整理的。大脑只是放弃思考可能性,原来我打开生命也像是打开抽屉。
你知道吗,我出生的时候,这片也灯火辉煌。很偶然的一次我们刚好同时加班,她在走廊碰到我,没头没脑如是说。这种对话不像是会发生在日常里的语句,而且她比我小那么多,那就更奇怪了。
啊,嗯。我有些尴尬,伸出三根手指揉搓两下额角,或许她是想感叹现在我们公司已经破落到如此?但作为一个老员工,这么议论毕竟不好。我知道她的视角和我必然不同,我已经对全部的流程麻木了,每天打开抽屉,合上抽屉,围绕许多排抽屉进行谁都可以替代的工作。我抬头看灯座旁白墙上泛黄的水渍,补充道,是这样的吗,或许吧。她笑了下,于是我们擦肩而过,继续去和各自的抽屉劳作。
很多同事总是感叹工作无趣,思考怎样才能跳槽,然后莫名其妙一年又一年地工作下去。他们有时不再像一个人,而是许多人的缩影,只是编号不同。第一排柜子的抽屉和第三排的功能并无不同,除去装的材料或许略有区别,但最后还是不被人在意的留存,只有在需要检查时才会翻找半天吹去些许灰尘。
互联网总是说着国外生活工作平衡,我还是想或许吧。你我的活着都不像是活着,但他们也一辈子没有离开家乡。世界用这同样的抽屉,那么是谁发明了抽屉?至少在座的同事大概率无人能应答。所以细枝末节的生命,就是这样微妙而不被记忆的吧。
她给盆栽浇水,这是我少有见到的事,我们有保洁,总归也是不会让植物枯萎。那么你为什么要做这种宛如无用功的行为,你知道我们这边的规矩吧,难道不是逐渐熟悉打开和闭合抽屉。除去这种最低限度的努力,多余的都是浪费。我冷眼旁观,不知为何有点愤恨,她悠然自得的样子令用力跺脚的我相形见绌。
风啊,风吹过来的时候,树叶会飘动。
像宇宙的某处有谁“唰”地拉开抽屉。
可是我不在意,我除了机械地管好自己的抽屉,懒得再管更多的事。我说出的每句话,只是为了合群,取出抽屉时后挡板会有一个空洞,夜晚就是森然的黑,没有人会去探究那是什么,因为它只是单纯的空无一物。光线照耀在光线能照耀到的地方,我生活在能生活的地方,所有的解释和动作只是伪装出来却难以推敲的废话。
你为什么要在意细枝末节?我不知道别人的眼中看到的是什么,因为我复制不出别人经历过的一切,它盛满的似乎不是文件,不是工作不是任何可以想象的东西。于是在道别时我只能回复,啊,也挺好的。
我像是拉开看见满抽屉的外星生物,或者说我是一个拉开抽屉的外星生物。
她抱着箱子踏出工位,踏出办公室的门,将踏出公司的门或许世界的门。
外面阳光普照,但结局如何我不知道,只能喃喃重复,啊,也挺好的。
作者:尘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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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时间过得这么快?距离我上次见到她已经过去数以万计的年头了。
但这只是我自己这么想而已。在昼夜的沉淀中,她的言语已经酝酿为模糊的影子,使我不复确信真假。但是约定是在曾经做下的,想必也会在将来实现吧。
当然还是我自己这么想而已。浸泡在酒精中的也是我自己,朋友说不会喝醉的人是因为没想喝醉,然而思考是如此艰难的事情,如果可以不喝醉我也想不喝醉。最后还是颠三倒四地重复那几个词。
我的人生是一个轮回,开局我的父亲和我的现在一样,终日靠饮酒消解寂寞,他总是朦胧着眼说有多怀念母亲,我不敢问为何他明知道母亲离开的缘由,却依旧生长在那个缘由上感叹深情。我习以为常父亲神志不清时的暴力,各种酒的香气混杂在小小的屋子里,就像被世界排挤的蒸馏瓶。
你看,我最喜欢的是科学课,水合硫酸铜会沉淀,紫蕊试剂的判定只有两面。她就像我暗无天日的发酵中轻而浅的蓝色,忧郁在我,冷静是她。灯光照射在载玻片,显微镜里我看见叶绿体游动。
你撕开洋葱的时候会流眼泪吗?她这么问。我说,是人都会流眼泪吧。那么这是不是可以佐证我不是来自地球的证据。她眯起眼,眼睑边缘是熏出的微红。我没有回答,她总是说这些无人理解的话。充其量,我们距离比较近的原因,也只是因为我不会反驳而已。
从小到大,我的父亲虽然大部分时候缺席,但难得在的时候却极其温柔耐心——也许这就是母亲最后惋惜地看向我们的原因。路灯惶惶,风从巷口倏忽而来,吹得她长裙摇晃,还有淡淡花香。母亲爱在衣柜熏香,因为衣柜的一角腐烂了,需要其他的味道掩盖那行将就木的气息。
但是熏香毕竟是熏香,香水有前中后调,最后还是消弭于空气里。我在逼仄的蒸馏导管里艰难呼吸,靠她的只言片语。我总爱模仿她的字迹,却怎样都是歪七扭八。为什么?我问。因为你的握笔就不对,她将捏着笔的手翻过来,拇指和食指端正摆在笔身的两边。
可是改变的话好难受,我根本写不出字啊。我尝试那么做写两排后放弃,仍旧回到我最适应的姿势。笔在她手中滴溜溜左右转了好几圈,她侧头道,那就别改了,反正……一样啦。
一样到底是什么一样?我还是不敢问出口。我们看同学间流行的电影时,都有不太好的习惯,在剧情行进时作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吐槽。我的是实情,她却似乎只是为了陪伴我。
我总是觉得她无数次迁就我的错误。你啊,你也是花,不要妄自菲薄。她在我提出疑惑的时候这么说。我们并不是因为要互相利用才开始联络的。
我们成为好友,确实机缘巧合,就像化学反应的发现时常源自不经意。大教室的有全开放的窗,从天花板一路落到地上,我捡起书本和跌在地上的阳光,看那个撕扯纸张往外抛扬的少女。你写诗?我捡起被风刮回来的某段碎片。
不,我只是抄诗。她摇头,写,太难了,但我选择摘录的时候就像是在提纯。
提纯,我喜欢这个词。这句话是我在脑内想的。
当我思绪断线的时候,就开始一些无意义地碎碎念,比如背那些于事无补的诗词和元素周期表。从氢开始,到锌结束,后面就是做题时不会碰到的范畴了。我是一个被人类社会提纯出去的无用者,游离在没什么人的角落。
很高兴认识你,她这么说,我们之后就在功成名就后再见吧。
什么才能算人类世界观中的成功呢?每次醒来我的记忆都像是遭到外星球的清洗一样,逐渐越来越不清晰。但倒是时常记得去帮她做梦。如果说终将变成陈列柜精美玻璃瓶里添加不同色素的人工香薰,那一直这样在不知名的角落叮叮当当蒸发似乎也不错。
我的每一分每一秒在无谓的消耗中这样短又这样长,明明也没有太多交集和记忆,却奇怪地深刻。让我不禁怀疑,是否当时肌体太困倦、精神太疲惫产生的幻觉?
但我最终也没敢去初中或者高中的校友名录上查找她的名字。
因为在漫无目的和希望的未来前进的时候,我必须燃烧熏香祈祷,不至于被时间恐吓。又也许,这大概只是,充满功利性饮酒的借口吧。
作者:尘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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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c脑洞文罢了,如果有印象这种能帮助我检测人物性格有无偏离之类的十分感谢
阙西东被托付给陆生羽的时候,一百有三十岁,换算成人类年纪,不过豆蔻。
踏仙门造在险峻高山之上,四千四百四十级台阶,象征生世皆无四百四病难。
陆生羽抱着她,一步一级台阶往上走,凛冬白雪茫茫,大块的从青松顶端跌下,扑簌落地悄无声息。风是不是有些冷?他问,不等她回答就把蓑衣解下来披在她身上。
阙西东把自己窝在领口羽衬里,回忆起冬天时麻雀们化作原形把她围绕在最中间保暖,族长从她头顶蹦跶到左翅,安排轮到哪些人去寻找食物。有时她也央求其他人带她一块觅食,他们生怕有危险,总是叽叽喳喳提醒,不像现在的这条路,那么长,却如此安静。
三十岁时被丢在麻雀族群的门边,只是因为她的颜色和别的孔雀不同,索性麻雀还是捡了她抚养,他们常说,这样美丽的白色,总有一天会成为踏仙门的上仙陆生羽的弟子。这个名字在他们口中都是敬仰和艳羡的,因为麻雀族群的冬天总是难捱,在那多年间受惠良多。
但是她其实一点都不想离开麻雀们,但他们说族群里没有适合孔雀修炼的功法,若是过了这个年岁还不能开始修炼,便终其一生也不可化形学法术。
可是就算一生不会化形法术,也没什么关系啊?她歪头眨眼。
化形后的族长是个三寸高的小老头,他笑眯眯轻拍她的头,可是世界上总有很多情境,必须要你会这些才有可能破局。
而且一生很长很长,你是孔雀会比我们活得更长——到时候麻雀爷爷我早就不在咯。他吹起自己的胡子,半闭眼望向不远处的巍峨高山。
不在?
就是死。
死是什么?
族长没有回答。阙西东偷偷瞟一眼陆生羽,觉得这个哥哥除了化形后个子比麻雀高很多外,看上去也挺平易近人,但是族长却真的十分恭敬。于是她问,陆哥哥,什么是死?
戴斗笠的青年低头,似乎有些为难怎么答,无奈地笑起来,你在山下的时候,是不是有看过小草和野花会在春天生长开放?见她颔首,他继续道,那你上山前看到的他们呢?
没看到啊,秋天草就枯萎了,野花更早,夏末基本凋谢干净。
死,差不多就是见不到。陆生羽拢起一捧雪道,而且是永远见不到。
生死循环,乃是天道。他展开手掌,野草在雪上突兀抽芽生长,最后顶端绽放出蓝紫的野花。法术,就是顺之寻迹,逆之而行,得到一线生机。
哇,原来法术是这么有用的东西,那我要学!陆哥哥教我这个!她顿时对这本来不屑一顾的东西感兴趣起来,如果学会法术,是不是就可以让族长爷爷长生不老或死而复生,在冬天变出野花,是不是也可以在冬天变出食物?
等她正式开始学习,才发现寻得生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要先筑基,还得突破好几重境界,再领悟到如何观察的方法。
开门时候她每次有新见解,还会去兴高采烈告诉陆生羽问能不能学让花草生长的法术,对方总是摇头说,再等等。次数多了,她渐渐平静下来,后来便不再询问。
但陆生羽虽然悉心指点,但从未说收她为徒。踏仙门的领地很大,屋子也鳞次栉比、雕梁画栋,然而她却没见过除对方和自己外的第三个人。
门派只有我们两个吗?有次她忍不住问陆生羽。
还有我的师父,不知为何说到这他停顿半秒,彀瓴,在笼月崖。
那是哪,我能去看看吗?
再等等。
这一等便是五十年,倏忽又是四分之一的时间。随年岁增长,时间似乎越来越快。
那天她刚化形成功,兴冲冲便下山去找在小镇执行任务的陆生羽,在修炼的山中无岁月里,对方的地位已经逐渐和麻雀族长在她心中平齐。踏过那四千四百四台阶,原来用人类的脚踩在地上是这样的感觉。
山门外有白发人五彩披帛飞扬,用剑指着的另一人尾羽形状和她如出一辙,只是森绿色且更长。
在被麻雀收养的日子里,族长曾问她是否会怨恨那些把她丢弃的同族,日后若是相遇会如何。她也无数次在脑海中勾勒同族的样子,但因为年岁太小所以根本没残存印象。
人又如何去怨恨压根不记得的东西呢?而且是因为生活辛苦才会怨恨,但她明明和麻雀族群、和陆生羽都生活得很快乐,又怎么会产生怨恨。
身体早于意识就跑到了剑之前,她拦住那一剑,那席卷的寒光又被另一柄剑拦住,白刃相接发出铮然轰鸣。
弟子恳请师父手下留情,陆生羽退后三步站定,向还剑入鞘者躬身。
师父……彀瓴吗?她抬眼看那白发人面上不置可否,眉间朱砂红艳,闻言转身便离开。
离别雀,你既来,何必要先我一步。陆生羽对被留下的人说。
你不是说,我注定要死,为什么不能选择一种快点的死法。红衣青年哂笑,语气懒洋洋反而更凉薄。
我求师父收你为徒,你命不该至此。
何必呢?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离别雀浑不在意,掸干净身上尘土。你师父万一拒绝你呢,多尴尬。
师父不会拒绝。
那倒是很奇怪了,怎么就不会拒绝呢?哦,还有那边也有只小孔雀,你救人也是白救,以后不要做这种傻事,万一死了可算浪费。
那时她想,救人怎么会是白救呢?
就像那时她想,死是什么,怨恨又是什么。
许多年后她才明白这些,在陆生羽的灵牌之前,面对那坛骨灰无言。
你拿命救彀瓴,他却像浑不在意。
——难道不是白救吗?为什么临死还劝我不要因为你就怨恨他?
门外的离别雀在等她,他们造了无数符纸,要闯踏仙门三十三禁制,带这坛骨灰离开。
她想不明白,或许下山之后,会找到答案。
作者:尘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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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惊坐起,竟然三十号。是OC,明天还能醒来就再改改求知下(
曾经看见过有个理论,一个标本的多少被替换成无机物,其便不能再被称之为本身?
我在此地拥有意识的许多年间,时常在思考是否还能称之为“我”。如果说记忆是储存在神经里的,那么因此而构成神经的细胞,也许同样会有相关的功能,所以过去在我的脑海里才如此支离破碎。
在最早的时候,我的拥趸们说可以发明出永生的方法时,我又是基于什么才同意去实施的呢?所谓大义像云层一样缥缈的东西,被岁月的洪流吹拂消散在如此长久的曾经里,仅剩下作为概念的词语,而作为填充物的情绪早就无处可寻。
再往前追溯,我也有过毫不犹豫可以判断自己是“我”的时候,但这似乎是不被允许的。我们,那些只是模糊成色块状的同侪,都在这名为乐园的穹顶下研究如何应对这个世界的问题,并说要将其变得更加美好。而要这样做,自身的意识就不便存在,毕竟会影响决策,但该有的热情又不能缺失,以免在面对普通人时无法使其信服。作为这个环境中路径选择的最高领导者的候选者,我们注定要在怀疑是否正确的时候,也要能说出这便是无误的句子。
第一个死去的是谁呢?我只记得那个人像是花朵上的影子,明明很柔软,却要装作阴暗和生硬的样子。可是尝试失败了,因而她无法完成如乐园希望那样的情形,所以被流放到极其遥远的地方。大雪在她离开后依旧下了三天三夜,穹顶的大门被埋到一半,我站在最高的窗台,开始思考她本来可以反抗这个决定,或者说申请再做一次手术。但是她就像是认命般头也不回便离开,背影却如同奔向自由。
第二个死去的是苏,制品被命名为苏莱茵。我对此印象很深,因为她大概是唯一一个深信不疑我们路径正确性的人,于是也被赋予最厚的期望,直到我被沉入地底的那刻,依然听到埋葬我的人群在高歌她的丰功伟绩。这是人类的荣耀,虽然,她比预期的死亡时间要早很多年,尽管他们说她会是寿命最长的那个,所以没什么所谓。
第三个死去的又是忘了名字的家伙,不过她的行事风格倒是向来让我念念不忘,可能是所有人里唯一爱唱反调的那个,和苏截然相反。我们死亡后的归宿一般都是保密的,毕竟这也算是惊喜的一环,或者说,以免谁因为设计不合理而生出什么不利于乐园的心思。但设计者却出乎意料的没有防着她,当然结局也确实完满无缺,她开心地接过最无人在意的任务,去到比最早走的人还要不可及的地方。我们就此别过,手中只剩下她临走时赠予的花朵。我再次苏醒是被她从裂开为悬崖的深谷底下挖出来的,即使时间过去很久,但她还是半点没变,钻着任务的空子,一边做和程序相反的事,一边假装虔诚。
最后只剩下两个人了。我送佩兰进手术室的时候,她有些恐惧,问我如果她的制品若是和库洛白羽那样失败该怎么办。如果说苏是深信路径的正确,佩兰就是生怕路径不正确,而且其制品将管理接近地球七成的海洋。
水底深不可测,她说,我从未离开穹顶,又怎么能知道是否会顺利完成任务?
我说,我们之后会在海的最深处建造一个新的穹顶,到时你可以取一个喜欢的名字,或者直接沿用现在的也不会有人管——等到这个计划的组织者都入土以后,你肯定还会活很久。
佩兰芙被潜艇先行带到目的地进行测试,毕竟虽然建造才刚起步,任务还是刻不容缓的。哎,哪怕穹顶日夜不息思考,人类的处境还是逐渐变得糟糕。
一年比一年糟糕,不是吗?我问拿手术刀的那位,他本来是我的创造者,却在死去后成为我的制品。
……
这不是你计划要达成的目的。地答得文不对题。
我的逻辑判断中间一定遗漏了什么关键信息,但却完全在记忆里翻不出来。如果有蝴蝶在扇动翅膀,那它或许遗漏掉无机物和有机物是有区别的,就像我和我的制品。
天是最早的那个AI,也是最好用的那个,他提出利用大脑特定的情绪嵌入AI制品,具象化后来应对逐渐变得无比恶劣的气候的决策,并在当时科研机构乐园的首肯下直接参与制品设计、程序编码与制作。其开发者艾尔温在死前签署协议,自愿成为专供制品手术的操作者,命名为地。
截止NAI元年,穹顶所有的人类全部死亡。
作者:尘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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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作为一个天使却对人类过敏,这给我的工作增加了很多不确定性和难度。
在这个星球上,最多的生物就是你们人类,自然最多的死亡也同样。
像是微生物或者说一些你们讨厌的昆虫,或许数量上并不比人类少,但是存在感却相对稀薄。
我走在街道上,穿过甲乙丙丁熙熙攘攘的灵魂,就像鲶鱼在沙丁鱼群里游泳,或许你们会感到乍然一惊获得启示,或者痛哭流涕后悔前尘。但是最终谁都会走向被引渡的时候,就像我总要走向天堂汇报工作情况。
为什么你的业绩又是这么不堪入目?我的搭档前搭档和前前搭档无一不问过这句话。众所周知,每个摆烂的员工都会有一个兢兢业业的工作狂同事,以覆盖因为其人落下的内容。但升迁不会找到他们,更不会找到我,毕竟在引渡人类的时候,我过敏严重。
你们对花过敏会打喷嚏,对猫毛狗毛过敏会起疹子,很不幸,我的症状是掉毛。
天使为什么非得那么大的翅膀?我一边扇动翅膀,一边洁白长羽稀里哗啦往下飘。人类的灵魂大张嘴巴,为死后初见的神迹赞叹,殊不知这只是我的疾病表现。
于是我对搭档说,不行啊,再干几票我就要飞不起来了。走地天使,那还叫天使吗?
那当然,神的意志会与你同在。搭档很无情地回答。
你见过神吗?我摸着斑斑驳驳的大翅膀子,很是肉痛,对搭档的虔诚感到困惑。
对方稀里哗啦摇动着本子,那上面是本月引渡的灵魂数量,会随工作而不断自动增减。这难道不就是神的证明?他语气里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的自然。
是的,神说要引渡灵魂,而我们就是跑腿打工仔,至于什么恩泽从来没见过,只有报业绩时殿堂上光辉灿烂,扎得我眼睛生疼啥也看不清。
如果说有什么印象深刻,大概是曾经遇到过一个羽毛过敏的灵魂。
传闻在人死的时候会有天使来接引,伴随圣光同圣乐,他们有巨大的双翼,就像神一样拥抱所有尚带遗憾的灵魂。
阿嚏!……确实很遗憾,你可以不掉毛嘛,阿嚏!我真的过敏。那个灵魂一手捂口鼻,一手立起拒绝我靠近。
可是这样您就死不掉了啊?我感到有些困扰,就像为工作困扰一样。
之前是很期待去世,毕竟为这刻实在等待太久。他表情很痛苦,我只好又往后倒退几步。比之前更早,就在想如果真的有天使,到底该怎么面对了。
这点我倒是和他惺惺相惜,毕竟难兄难弟,如果这世界上没有过敏该多美好。
因为羽毛过敏,我花好大力气推广自己制作的合成羽毛制品,等它们变成爆款,我就不至于在大街上对男女士们的装饰大打喷嚏。他颓唐抽出手帕濞两把鼻子,虽然躯壳已然离去,但灵魂的记忆却在被引渡前都不会消失,这也多少算是种惯性。
是的,后来您就获得了和平奖,毕竟为世界的动物保护做出了宏伟的贡献。这份无私对于我们天堂来说是不可或缺的……我抽出搭档给的笔记,开始念接引台词。
等等,可是你没听到那只是因为过敏吗?他的五官再次痛苦扭曲,天堂都是像你这样的天使吧,我真的会死的——虽然已经死了。
但是这就是我们的工作啊,您不相信神吗?我抬头,有些诧异又在情理之中,确实有不少预定被引渡的灵魂压根只是听说我们工作体系的存在而毫不感兴趣。
他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长叹一口气,转而问,就非得要上天堂吗?
呃,也可以下地狱,但流程会有点复杂,或者你想一直游荡也行,申请又简单点。我在脑内努力搜刮现有规定,所以说我们这个活的意义到底在哪,其实完全无所谓吧。
他又长叹了一口气,所以你们天使都掉毛吗。
不,只是我过敏比较严重。我有些羞愧。
过敏?他抬头,我面带职业微笑,洁白长羽在风中翻飞,扑朔迷离折射彩色光晕。
是的,人类过敏。
算了。他沉默后道,所以天堂也是那样的吗?
是啊,是那样的。我不知道他在问什么,但又怕回答不是,还要被询问更多详细解释,估计也答不出来,而且对这个病症来说业绩太难了,有一个是一个吧。
我想,我们都是那样的吧。我合上手上的引渡词,抖抖已经所剩无几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