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公前置
是谁写前置写爆字数导致没时间写主线了,原来是我(爽朗地笑
感谢各位老师同学们的出场(鞠躬)不论提及篇幅都斗胆点了响应请多包涵(鞠躬)
字数:6878
以下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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秒针指回原点。壁钟敲响十点整的铃声。
花江游的手机随即响起。
他别好书签,合起剧本,翻过手机屏幕。
是陌生号码的来电显示。
他皱了皱眉,按下接通键。
手机将要贴到耳边时,传来的已是忙音。
正要放下手机前,它却又振动了一下。
「跟随烛光的指引吧。」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如此写道。
显示着这条消息的屏幕上方,滚动显示了下一条消息。
「走出你的房间,向右看。」
天气已经趋向炎热。花江只是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衣衫,便推开了宿舍门。
正巧对面的门也敞开了。一身运动服的神崎星耀与他对视。
神崎率先打破了沉默。“你收到这个了吗,前辈?”
神崎举起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与花江收到的消息别无二致的内容——除了指引的方位从“右”变成了“左”以外。
“本来正准备去夜跑的……但这样的消息会让人忍不住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神崎君很健康呢。”
正常来说,收到这样的消息会感到不安,并且尝试确认来源的吧。但是尤尼维尔似乎已经把全体学生的神经锻炼得无比强壮了。最近流行的BR法案正是绝佳的证明。
两人不约而同地朝指定的方向望去。
一根孤零零的蜡烛立在走廊边。不过,烛火完全没有摇曳,而是十分稳定地长明着。
——是小灯泡做成的假货啊。
花江敢打赌神崎绝对和自己同时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是,谁也没有开口指出:尊重道具可是舞台人的必备素养。
蜡烛的侧面,用油性笔画着指向前方的箭头。……这方面倒是意外地贴心。
“总之先往这个方向走吧?”神崎提议道。
“稍等一下。”花江说,“我想,我们该去找找浅草君。”
“浅草前辈?为什么?”
就当作是我神秘的预感吧。花江说。我的直觉告诉我,浅草君也会收到类似的消息……什么的。
有极高的后辈素养和相当强的表情管理能力的神崎没有流露出一丝质疑。他跟着花江下楼:到了浅草迷津门前,他们果然又见到一只摆在离门不远处的小蜡烛。
“前辈的预感真准呢。”神崎鼓起掌。
谢谢夸奖。花江说,同时敲响了浅草的门。
没有回应。两人贴近了门听:门内传来某种机械的轰鸣。
神崎紧锁眉头。“是电锯吧。”他开口说。“没有及时根据消息里的指令去做……就会被从天而降的神秘杀手用电锯处死。”
“我知道你在BR很强,神崎君。不过这边应该不是这样的展开……吧。”
“噢。”
花江更用力地敲门。
机械的轰鸣终于略带迟疑地停了下来。脚步声;咔哒,门敞开一条缝。
浅草从门后探出头来。他的长发尚且半干,嘴角挂着礼貌而困惑的微笑。
……原来是在吹头发啊。真是相当强力的吹风机呢。
“花江前辈,神崎君。晚上好。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有收到什么消息吗?”花江问。
“消息?啊,是说手机上的消息吗?抱歉,我刚才在洗澡,没有看到。”
浅草啪嗒啪嗒地趿着拖鞋回房拿手机。
“浅草前辈私下原来是这样的状态啊。”神崎感叹道。
“是说比平时要松弛一些的部分吗?”花江问。
“嗯……比起松弛,更像是软乎乎的感觉。”神崎做出了像是揉搓面团一样的手势。
“是呢。有点可爱吧。”
总觉得在这里说出“其实平时我见到的浅草君大多是这样的状态哦”会显得像是在炫耀,于是花江没有说下去。
“啊,收到了。”
浅草果然也收到了消息。待他穿好衣服,三人便一起沿着蜡烛所指示的方向下楼。
刚洗完澡的浅草全身泛着热气,像一个……热腾腾的银丝卷,还散发着隐约的茉莉花香。
总感觉获得了不必要的信息。或许等到十年后,浅草作为演员成名了的话,自己可以作为“曾经亲密相处过的前辈”向粉丝发放此类情报来博取关注吧。……希望自己不要沦落潦倒到那个地步才好。
刚下到一层,三人的手机几乎同时振动了起来。
「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如果不信守约定,你将会被剥夺成为神选者的资格。」
“看来我们要迟到了呢。”花江说。
“既然是这样……前辈们要跑起来吗?”神崎问。
“啊……”
果然完全不想在夏天的室外进行任何形式的运动。但是,听起来事态的确很紧急。
身旁的浅草忽然抓住了尚在犹豫的花江的手腕。
“前辈,我们也跑吧。”
浅草和神崎互相确认了眼神,同时迈开了步子。
迫不得已地,花江也跑了起来。
“和同学们一起在校园里夜跑”,这种原本绝对不在日程预定中的不可思议事件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发生了。
真是给即将走到尽头的高中生涯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呢。
一路上,散落在灌木丛间、花坛旁、虬结的树根之间、甚至是垃圾桶里的小小蜡烛,始终指引着他们的方向。
无论是谁布置的,一定费了很大工夫。因为只要熄灭了就很难发现,所以是前几日就已经设置好的也说不定。为了不让它们被清走,大概还需要和负责清洁的校工提前打好招呼吧。
终点自然是Amber的教室。
……不,这个地方此刻已经不能被称为教室了。
除了烛光以外,没有任何照明。一路上蜡烛所构成的踪迹在门前戛然而止。门内,桌椅环着讲坛列成半圆。八根蜡烛被八双手托起,照亮八双幽幽发亮的眼。
门边的藤原咲扫视他们三人,然后微微欠身,转过身去:“大祭司大人,最后的信众已经到场了。”
被称为大祭司的那人站在讲坛后。讲坛上,倒扣着……一台打开了手电筒功能的手机(它原本大概该是水晶球或其他类似的、更为神秘的光源),照亮了那人的下半张脸;上半张脸则被黑面纱所覆盖……而面纱下露出红色的发尾。
至此,预想已经基本得到验证了。花江默默想。
大祭司一挥手,示意他们三人进门坐下。面纱之下,她的嘴角上扬;那仿佛是得逞了的笑容让人不由得感到不安。
花江迅速地扫视那八位手持蜡烛的人所处的位置。
藤原将他们迎进来以后仍然立于离门不远的位置,大抵是扮演着神殿守门人的角色。神殿两侧,矗立着两座高耸的宝座——说是宝座,实际上是把椅子叠放在课桌上搭成的(旁边还各放了一把椅子,方便演员爬上去)。一左一右的宝座上,分别坐着一条大河和三野樹:他们所持的蜡烛与其他人不同,是闪着荧蓝色电子火焰的长蜡烛——花江认出那是三野在《太阳雨》中饰演的妖怪青行灯所携带的道具,当时为了防止破损,特意买了一对。宝座之下,蛇川憐和方喰伽在一侧,森山蒼生和我那霸舞在另一侧,都是一坐一立;双方保持着距离、身体语言也颇为紧张,矛盾仿佛一触即发。他们旁边,菟道棘席地而坐,腰板挺直,却低着头,碎发遮住脸颊,看不清神情。
属于我们的位置在哪里呢?花江思考着。藤原、一条和三野都已有明确的角色;蛇川、方喰、森山和我那霸则进入了一场冲突。而菟道与他们保持了一段距离,在他身上,存有开展新故事的可能。
花江身边的浅草和神崎几乎与他同时得出了相同的结论。浅草反应最快,率先走到了菟道身旁坐下,颇为亲切地与他轻声交谈起来。花江和神崎便也在一旁坐了下来。
讲坛上的大祭司清了清嗓子。
“咳咳……诸位。既然该到场的都在此处了,那么接下来,抽签仪式正式开始——”
“且慢。”我那霸打断了大祭司的话头。
“关于是否要抽签,我们还没有达成共识吧?”他的身边,以优雅的姿态斜靠在椅上的森山接着发话。
“正是如此。”我那霸颔首,朝前跨一步;右手按在腰间,仿佛是按在佩剑的剑柄上。“‘神选者’……如此尊贵的身分,怎能以随意如抽签的手段来决定授予谁?依我看,该以更公平、也更高尚的方式决断:譬如……决斗。”
森山也站了起来。“我同意舞的提议。”——之所以以名而非姓相称,大抵一方面是表达两位角色之间颇为亲密的关系,另一方面也是利用平时不多见的称呼引起的陌生化效果、在方便辨识的同时不至于出戏。森山从怀里抽出一把隐形的匕首,将刃尖朝下指,悠然立在原地。
花江瞥了一眼讲坛后的大祭司:那面纱下露出的下半边脸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悦。嘴角仍旧是扬起的,仿佛兴味盎然。
这时,坐在森山与我那霸对面的蛇川缓缓抬起了手——一个近乎施法的手势。
哐啷。(花江发现是三野往地上扔了一串钥匙。)森山和我那霸迅速反应过来,配合着做出武器忽然不受控制地从手中滑落的反应——脱手了较重的佩剑的我那霸身体攲斜了一下,而森山不可思议地盯着上一秒还握住匕首的右手。他们交换了一个错愕的眼神,而后同时对蛇川怒目而视。
“你——”
站在蛇川身后的方喰隔空摆出了安抚两头猛兽的架势。“好了,两位。”她朗声说道,“我相信我们的魔法使憐并无恶意;他只是想化解蛰伏于神殿中的危机——并且以他的方式告诉你们:抽签并非出于随意,而是神披露祂的意旨的方式;而拒绝神谕的人,必将遭到神罚。”
森山已经拾起跌落在地的匕首。他稍抬起持刀的手,指向方喰。“你不过也只是个喽啰,伽。你没有资格这么对我们说话。”
“呵呵呵呵……”
一阵雄浑的笑声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立即投向了自刚才以来始终保持着沉默的一条。虽然在作为同学相处的两年多以来,花江已经见识过了一条各种各样的声音演出,但每次听见与他平时讲话的声音反差极大的声线还是会恍惚片刻——他究竟是怎么发出这样的声音的……?
一条抚弄着胸前不存在的大胡子。(自从本年的新人公演以来,一条似乎一直着迷于长了一把大胡子的角色——或许《焚雪祭》中他所饰演的怪物孩子也可以看作是长了一身的白胡子?……这对吗?)“年轻人们可真是朝气蓬勃呀。虽然我这把老骨头大抵是难以被神选中了……不过,我还是一如既往地期待着——神明大人通过大祭司之手,向我们传递祂的旨意的时刻呢。”
他对面的三野双手搭在膝上,笑眯眯地跟着他的话富有节奏地点头——为了准备当季公演,三野再次进入了非必要不出声的休养期。
森山哼了一声,放下了匕首;我那霸也垂下了头。
大祭司的笑容更深了。
“如果看见祂的子民们以眼前这种种方式宣示对祂的忠诚,那么祂大抵也会感到欣慰的。”
“那你们的神,也乐于见到祂的子民受胁迫吗?”
浅草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朗声说道。
大祭司抿起了嘴唇。“受胁迫?”她以与刚才全然不同的冷淡声调质问。“你可知道,这是多么重的指控?”
“我身边的这位小姐——”浅草指向抱膝坐着、始终低着头的菟道,“我敢担保她是被迫参选的。请允许她离开吧,祭司大人。”
菟道微微抬起头,但并不望向谁。“我没有受谁胁迫。”
“你听见她说什么了,信徒。”大祭司说道。
“但是您看她,祭司大人!”神崎也义愤填膺地站起身。“她的双手都抖成什么样了。这其中必定有什么隐情——还请您明鉴!”
的确:菟道紧抓双膝的十指都在肉眼可见地颤抖着。真是细致的演技:如果不是正在即兴表演中,大概谁看见了都要操心他是否身体不适。
“外乡人们。”
在大家的注视下,菟道将脊背挺得更直。遮住脸庞的发丝滑落,终于露出如死灰般哀伤绝望的神情。花江折服于他点出的、他们这迟来的三人是“外乡人”的设定:这既能解释他们的姗姗来迟和手上未持有蜡烛的事实,又为浅草牵头的这段剧情增添了几分合理性。
“我不需要你们的同情,外乡人们。我会接受神的指引,无论如何。”
“好了,迷津,星耀。”花江抬起手,示意身侧的两人冷静、坐下。他转向讲坛,深深地颔首。“祭司大人,我们初来乍到,不懂这儿的规矩。我的同伴们还年轻,言行未免莽撞,而心中对您、对神祇,绝无半分不敬,还请您多多包涵。”
在场的每位同学都有过了表现的机会,两种矛盾也已经展开得足够充分——那么,这场戏就应当迈进到下一个环节。
比起如何表现自己,舞台的整体才是更重要的。
这是自二年级以来,花江一直秉持着的观念。当然,大多数时候这一逻辑所导向的结论是“舞台上没有我会更好”。
他察觉到大祭司似乎对他轻轻点了点头——这一刻,回到她嘴边的笑容中仿佛有一分对他推动了剧情节奏的赞许和感激。
“你们都是些明事理的君子。”大祭司说,“接纳了你们,是我们教会的荣幸。——那么,就让仪式正式开始吧!”
话音落下,大祭司蹲下身,从讲坛下端出了……
……一条大河的抽奖箱。
箱子上的星星贴纸在烛光下显得像是某种巫术的标记,青蛙贴纸的眼神也变得犀利了起来。
“全知全能的神明,降临于此界吧。”
大祭司张开双臂,吟诵道。忽然,像是闪电劈落在她头顶,大祭司全身抖索了一下;随后,她的神情和肢体都不再像此前那样透着诡谲和狡黠,而是彻底地变得肃穆而可畏,就像是被无始无终的、世界本身的阴影所侵蚀了。
她放下双手,然后缓缓将右手伸入抽奖箱。
神殿里,仿佛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只被神明驾驭的手触碰到了祂所青睐的凡人之名。带着那个名字,神圣的手重新浮现在信众们的视线范围内。
大祭司打开揉皱了的纸条。
她双唇微启。
“菟道棘。”
低沉的声音念出了这个名字。
……这未免和之前演绎的剧情过于契合了。或许戏剧之神的确注视着Amber也说不定。
菟道猛地一抬头。
大祭司又恢复了那副笑吟吟的模样。“来吧,神明选中的祭品。”
“……祭品?!”
花江身边,神崎和浅草异口同声地叫出来;而周围的其他信众要么毫无反应,要么面露轻蔑的神色。
“噢,亲爱的信众们,你们不知道吗?”大祭司愉快地说。“今夜我们聚集于此,就是为了选出今夏要向我们的神明献祭的生命呀。”
“这……这是杀人!”神崎绝望地叫道。“难怪这位小姐这么害怕……”
浅草重又站起身来。“我愿意替这位小姐去死。”他平静地说道。
一旁的蛇川开口斥责:“你以为只要你愿意,就能成为祭品了么!……当你同意参加这场祭典的时候,便是已经表明你愿意了。你可知道坐在这席上是多大的荣耀?你可知道,国土之内有多少人急于向神明奉献自己的一切……”
浅草转过身来,看着花江。“游,你是不知道真相的吧?你总不会答应参与这等荒唐事,总不会对如此的不公坐视不管——”
“别说了。”
花江冷冷地打断他;却一边别过脸去,不敢与浅草对视。
“你该知道的,迷津。我们要留在这里,不是没有代价的。”
一只手按住浅草的肩。他回头望去,正对上菟道的视线。
“我感激你的好意,异乡人。”菟道一字一顿地说,“但不要自以为你理解我——我们——正在和将要遭遇些什么。”
说完,菟道便转过身去。他紧握的双拳仍透露出恐惧,但脚步却是坚定的;花江仿佛能看见扬起的裙摆、听见鞋跟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
浅草缓缓坐下,目光死死地钉在菟道的背影上。
菟道站到了讲坛后,与大祭司四目相对。大祭司交给他一个信封;他躬身接下,然后转向讲坛下的信众们。他开口的时候,眼光却不落在任何具体的人身上,而是仿佛追逐着渺远的、不可及的什么事物。
“父亲!假如您真在天上注视着这一切,那么此刻您一定会久违地笑逐颜开……您毕生所追求的,终于在此刻结出苦果了!神明已经宣告:您的女儿没有堕落,她不是您所不齿的罪人,而是被神选中的、至高无上的祭品……她拥有被神明所吞噬的资格!而我这条一文不值的性命,我作为人活下去的权利,马上就要被剥夺了——如您所愿……”
他一手捂住胸口、一手徒劳地伸出,像是要抓住些什么,又像是摇摇欲坠、即刻要跪倒……
啪。
头顶的白炽灯突然逐一亮了起来。
门口传来了掌声。
Amber的班导水鳥川紀伊拍着手,自门外走了进来。
“既然人选已经确定了,那么这场决定《焚雪祭》旁白人选的抽签仪式就到此为止吧。大家都演得不错。”
像是魔法解除了一样,“神殿”重新变回了寻常的教室——只是桌椅摆放得格外凌乱。讲台上,菟道舒展着身子,从信封里取出旁白词默读起来;而一旁的三上鏡海则卸下了大祭司的头巾,露出一头有些蓬乱的红色短发。
花江环顾四周:没有一位同学对这突如其来的宣告作出意外的反应。即使是起初不明就里的神崎和浅草,此刻的神色也很平淡。毕竟在场的人员与旁白的报名名单完全重合,大家在途中都觉察到个中缘由了吧。
三上鏡海向水鳥川老师深深鞠一躬。
“谢谢老师!把大家的联系方式交给我,还帮忙取得了摆放蜡烛的许可。”
“唯有明火是绝对不可以的。一定要有消防安全意识噢。”水鳥川老师强调道。“不过,除了可能造成实际危险的事情以外,只要是足够有趣、足够有益于戏剧训练的想法,我都会支持。”
“真的很感谢老师!”
除了三上以外,其他几位同学也都纷纷向老师表达感谢。那一刻,“老师果然很帅气”,应该是在场所有同学的共识吧。
“时间也不早了,大家收拾好东西,赶快回宿舍休息吧。”水鳥川微微笑着说。
班长一条大河自觉站了出来。“我、小樹、鏡海君和方喰留下来收拾教室,其他同学在回宿舍的路上,尽量把看见的小蜡烛都拾起来,明天带回道具室吧。没有全部捡到也不用担心,之后我们会再检查的。”
离开教室之前,花江条件反射地回头望了一眼。
……是他的错觉,还是他的确在角落的桌子后面看到了一抹一闪而过的明黄色……难道是……
……二三四一二三的头发?
……二三四一二三的相机?
考虑到一条和森山都在现场,即使真是她窝在教室角落疯狂拍照,也十分符合她本人的风格吧……
“和大家一起即兴表演真是开心呀。”
在回宿舍的路上,神崎忽然这么说道。
“的确呢。”
花江一边回复手机上的消息,一边回答。
屏幕上显示的是同级生雪野柊发来的消息:你怎么不在?
花江想起,今天似乎是雪野答应要把《骂观众》借给他的日子。明明上课的时候有把书递给自己的机会,雪野却偏偏要选在晚上来找他,实在意味不明。最大的可能性是对方回到宿舍、重新看到那本书的时候才想起这件事。其实只要把书放在自己的宿舍门前就可以了,但十分爱惜书本的雪野大概不会选择那么做吧。
花江飞快地输入一行字:你错过了一场好戏。
雪野的「?」出现得飞快。花江心情颇佳地把手机放回衣袋。
即兴表演的确很开心。不过,对花江来说,快乐更多地来自于能够基于自己原本的性格去演绎、而不会引致角色崩坏。
只是这份快乐像是偷来的,多少有些难以启齿。
话说回来,三上鏡海君真是厉害呢。从剧本创作到表演、再到像是今天这种活动的策划,什么都能做得来,也能争取到各方的支持。只是一年级就能做到这些,将来一定会有更惊人的成就吧。
有像她和神崎这样的后辈在,我们毕业之后,Amber也一定没问题的。
“前辈在想什么呢?”身边的浅草问。
“嗯……在想将来的事情噢。”
将来会是什么样的呢。
在更远的将来之前,先好好期待这一季的公演吧。
作者:【十一招】二九
免责声明:随意
备注:为“Magnum Opus 3”企划内创作
这蜂巢般的世界本不该是空荡的。
这是游顺着螺旋台阶向下走时,脑内诞生的第一个念头。
地下城是由无数细小空间缀合而成的:从台阶上看不见它们的内部,只能辨认出已遭黄土掩盖的轮廓。据此前来探索过的工匠们说,每个小空间都是一个工房——至少已探索的那些是;有些工房之间,还以梯子或管道相连,形成紧凑的聚落。游能想象到:在这座城的全盛期,无数工匠同工蜂一般,穿梭于工房内外,他们的脚步与话语汇合成持续的嗡鸣。
而现在,只有他的鞋跟与台阶撞击发出的、单调的闷响。
他们都到哪儿去了?他们和我们一样吗?
游是在其中一条通道见到卢西恩的。
那时候,游的心跳已经随萦绕在他鼻尖的气味加速:那是一丝若有若无的焚香味,唤起他心头长久留存着的、已然黯淡的竹林与流水。那是他童年的气味:在千夏出生以前,母亲是他们的城市里最受瞩目的演者之一;不仅在舞台上,在台下的母亲同样是一件完璧的艺术品——绛紫的衣袂拂过竹木铺就的地面,香炉里常日焚烧着神秘的植物骸骨,与母亲的歌、母亲的舞一同沾染了家中的每一个角落。那时候,父亲刚开始教他辨识关于演剧的一切。他是擅于辨识的,也能够记忆;因此父亲尚且对他的表现感到满意。痛苦尚未开始。母亲会抱他,为他梳头,用仿佛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渺远的歌送他入眠。他总是凝视母亲;母亲的美是他对美的最初定义和反复证明,而得到母亲照料的他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成为了惊人的美的构成部分。
但那段无忧的日子过于迅捷地离去了,像是象征着北国之春的序曲。随着千夏出生,香炉荒废了,本应永恒的焚香沦落为他零落的记忆。
火石的葬仪师有着与最体面的尸体一般的完美仪态:从背后看,他的脊背挺得笔直,双手小幅度地、规律地在身侧摆动,让游想起赛拉斯的工房里那些精密的钟表。但卢西恩显然又并不是钟表:尽管他是淡色而规整的,但他的确鲜明地活着。
游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逃开:当他陷于气味勾起的回忆,他的世界便难以容纳他人。但他旋即提醒自己:这是在探索的途中。如果有人能协助他寻到气味的源头,那再好不过——他的确想要知道源头在何,即使蛰伏在未知源头下的可能性让他感到恐惧。
他稍稍加快了脚步。卢西恩听见响动,转头来看。
“卢西恩先生。”游向他问好。
卢西恩颔首。“花江先生。”他们曾经在营地碰过面,相互做过简短的自我介绍。那时游就留意到:卢西恩在唤他的姓名时,发音并不生涩;想必在他的生活中,也与东方人打过不少交道。或许是他的客户——那些将死者托付给他的人。
(对千夜的尸体的想象,突兀地在游眼前划过。赛拉斯告诉他:她是在痛苦中死去的。她的躯体与人造的关节相耦合,就像是一具木偶。他本该因此恨赛拉斯。但是他没有。)
“您有闻到什么气味吗,卢西恩先生?”游问。
“有的。”卢西恩说,“是白兰花的香气。您也闻到了吗?”
“白兰花?”游睁大双眼;他实在无法将他鼻腔中的气味与白兰花相联系起来。“恐怕我闻到的不是白兰花,卢西恩先生。”
“那您闻到的是什么呢?或许是我认错了。”
“是……焚香的气味。有竹叶和溪水的味道……尽管我猜测这两样都并非原料。”
“您对这种气味很熟悉吗?”卢西恩的褐色眼睛注视着他。
“是的。”承认这一点比游想象中简单:“我小时候常常闻到。”
卢西恩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或许这能解释一切。”他说,“我过去也经常闻到白兰花的气味。我的母亲很喜爱白兰花……因此父亲常给她带来白兰花的花束。”
“听起来是很美好的回忆。”
“我想是的。”卢西恩的目光从游的面庞扫过;游不确定他会从自己的脸上读出何种结论。
卢西恩没有对他作出评价,而是接着说:“或许是一种针对性的精神毒素,唤起了我们各自的嗅觉记忆。”
“很危险,是吗,医生?”
“我不是医生。”卢西恩温和地指出,“我不确定是否危险。如果效果只有这一项,那么没什么危险的。不过,我们的确需要谨慎。”
跟随气味的指引不费多大功夫。随着他们行进,气味越发浓烈。最终他们被引入其中一间蜂房。卢西恩揭开覆盖墙面的厚重帆布,露出一条管道的圆形入口。被解放的香气铺天盖地地袭来;两人都眯起眼。
“这恐怕就是气味的源头了。”卢西恩说。
“但还不是尽头。”游指向入口:它的确恰能容一人通过。
“您想进去看看?”
“您不想吗?”游反问道,“假如这关乎……您的父母。”
卢西恩审视了他一阵,然后点了点头。
简短地商讨过后,他们决定让卢西恩先前去,游紧随其后;每隔一段时间,就通过呼叫对方的名字、或敲击管壁,来相互确认情况。游把外袍脱下。卢西恩俯下身,先用手探了一下管壁。他皱起眉:“湿的。”
游看他缩回来的手:那上面沾了一层亮闪闪的粘液。
“没有腐蚀性。”卢西恩说。“我们还是要当心些。”他彻底把身子探进管道里。游看着他消失在黑漆漆的管口。
“卢西恩?”他试探性地叫道。
过了令人担忧的数秒,比想象中更渺远的声音自管口传出来:“很软。当心。”
很软?
游思索着卢西恩话里的含义。对方回答得仓促,像是无暇答话。管道里究竟有什么?
他低下身,爬进了管口。
全身都进入管道的瞬间,他对空间的感知似乎改变了。借着背后透进来的、暗淡的光,他看见管道比想象中的宽:整体呈向上的地势,两侧铺有砖石,倒像是墓里的甬道。但他的身体却感到管道是很窄的。迎面而来剧烈而黏腻的风;浓烈的焚香气味几乎要刺穿他的喉咙。他能感觉到接触管壁的衣衫全浸湿透了——吸饱了粘液。
他试着向前爬动,四肢却像灌了铅一般沉重。
“卢西恩?”他喊道。是他的嗓音、还是他的耳道被封住了?他竟然听不见自己的叫声,只能感受到喉头的声带尚在振动。
卢西恩刚才还能答我的话;或许我只是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游宽慰着自己,却止不住地恐惧。但他想要知道管道尽头究竟有什么,是什么让他闻到了来自过往、来自他死去的亲人的回味。他来到空岛是为了了断。或许这会是它最终的回应。
他挣扎着向前爬去。
——他明白了卢西恩所说的“软”是什么意思:尽管眼里管壁还离自己很远,他的身体却感到它简直包裹着他,并且仍在不断无情地收紧。
他的手脚在管壁上打滑。他的视线逐渐模糊。两侧的砖石不动;或许他一直在原地。
风吹得越发剧烈;而且仿佛是双向的——首先迎面而来,随后又从背后袭击。游尝到汗滑入口腔。他勉力呼吸。
……呼吸?
如果周期性转向的风是地下城的呼吸,而布满粘液的管道是地下城的气道——
游笑了一声。他未曾设想过自己会做如此荒谬的假设。
“你将我们吸引过来,却又抗拒我们进入。”他说——即使他听不见,“是因为你的主人已经不在了吗?放心吧。我们不会伤害你。我只是想看看你的秘密。”
奇迹般地,他能感受到手掌下的管壁逐渐松弛了一些。他试探性地活动开手脚,然后尽量迅速地向上爬到管道的顶端——紧接着不受控制地沿着对侧的管道坠落。游本能地闭上眼。
——被接住了。
游睁开眼的时候,看见的是卢西恩的脸。卢西恩的双臂稳稳地接住了他。这似乎是个过度亲密的姿势;但卢西恩的眼神中唯有关切。
卢西恩小心地将他放到地上:“您没事吧?”
明明两人身上都沾满了粘液、论狼狈程度不相上下,卢西恩却能无比自然地扮演起照料者的角色。——大概是因为,在卢西恩的优先级里,他人总是排在自己之前吧。
就像赛拉斯一样——是我的反面。游心想。
“我没事,卢西恩先生。您也是从这根管道里出来的?”
卢西恩点头。
“您刚才有听见我喊您的名字吗?”
“我想没有。”卢西恩摇头。“我在管道里似乎是失聪了——我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但我又能听见它的呼吸。”
游心头颤了一下:“它的呼吸”。卢西恩也如此解读他们所遭遇的;这对他来说是解放和宽慰。
“它害怕我们。”游说,“即使它如此庞大……它仍然在害怕。我想它有能力杀了我们,但它并没有……或许我们该感谢它。”
“是的,我很感激。”卢西恩抬头望。“它有理由感到害怕。”
游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白色的震悚染上他的脸颊。
“这是……”
他们所在的腔室整体呈树叶形,高耸的穹顶约莫有四层楼高;墙上仿佛镌刻满了细密的纹理,仔细看去,却竟是长出来的鳞片。从穹顶的顶端垂下无数白色的菌丝,下端连向鳞片的根部,随呼吸的风游动着。
“……地下城的肺。”卢西恩说。
“为什么?”
“这只是我的猜想。”卢西恩说,“但一座地下城需要通风系统,这合乎情理;而在风中为什么会掺有让我们回忆起过往的物质、系统本身又为什么会活过来……或许是因为这座岛原本就与时间密切相关:既然我们在树林里能够看见未来的预兆——假设那的确是未来的预兆——那么在这里我们能碰见自己的过往,似乎也不奇怪。”
游站起身,伸出手,轻轻托住离他们最近的丝线。丝线在他手心里迅速地消融成一滩粘液;而当他缩回手,丝线又重新连缀了起来——但似乎变短了一些。
游看着他手心里闪着白光的粘液。
“这就是它所害怕的。”游说,“失去记忆。”
“我想是的。”卢西恩说。“我建议我们别再碰它,以免它在恐惧中发狂。”
“但这原本就是我们的过往——我们的回忆。”游说。他清清嗓子。“你在听吗?我们不会伤害你。我们只希望你把我们的回忆归还给我们。”
像是在回应游的呼唤,两根丝线朝两人垂了下来。游伸出手:丝线缓慢地缠绕在他的手指周围——这次没有再融化。
卢西恩却没有伸手。游探询地望向他。
“我相信我的回忆就在我的心里。”卢西恩平静地说;他面前的丝线便缩了回去。
游看着自己手上的丝线。他试着用左手拨动它;它不再回避他的触碰。
“没有人告诉过我们,”他说,“命运女神纺织的居然是菌丝。”
“或许命运女神是一朵蘑菇。”卢西恩微微笑着说。“不论如何,我们该走了,花江先生。”
作者:【十一招】二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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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为“Magnum Opus 3”企划内创作
游看着父亲的步伐。一,二,一,二。父亲的腿不好。具体哪儿不好,他不知道。父亲从没提过,他也不问。只是有一次,他半夜醒来,听见像是野兽受伤发出的低声呜咽;循着声响,到了父母的房门前,他从门缝里窥见母亲背对门坐在地上,身旁放了一罐膏油。父亲垂下头来看着她;她按摩着父亲的腿,双肩如水波般上下耸动。游感到他的注视简直如同一种僭越。母亲的衣衫遮住了父亲的下身。游无从知道父亲的伤在哪里。他只听见父亲断断续续的呜咽,像狂风中挂在屋檐上一支身不由己的骨笛。
父亲的喉咙里居然能发出那样柔细的声响。不知为什么,游感觉自己像是掌握了一个肮脏的秘密:足以用来要挟,但一旦那么做了,自己的灵魂也要蒙羞。自那以后他常留意父亲的步伐——他本来就对各色人等的步伐有着出于习惯的留心,因为每一步都是舞步——但父亲的步伐是不同的,比一般人的复杂得多。双脚脚尖向外撇,是刚正的;但脚踝总是落得不扎实,而后脚未起,前脚就匆忙地落下,身子向前压,想造出一种势头,实际上却多半只是为了掩盖伤痛带来的趔趄。
而此刻父亲正在他身前,不自知地一步步走着。忽然,父亲停下来。
“跟上来。”父亲对他说。
游条件反射地点头,往前跨一步,缩短与父亲之间的距离。
父亲叹了口气。“游,到我旁边来。”
与父亲并肩而行是怪异的。父亲的侧影是陌生的。游发现他几乎已经和父亲一般高了。他马上要满十七岁,生日在三月。当下正是融冰的时候,如果他们往河边走,兴许能看见发黑的浮冰顺流而下。千夜前些天刚过完生日,游总认为她的生日是一年里最冷的日子。
他的记忆中,没有与父亲两人一同散步的片断。再往大了想,与父亲两人独处的片断,恐怕也没有。总有什么在他们中间,或是母亲,或是妹妹,或是屏风,书桌,餐桌。他总像是隔着一层纸看父亲,而父亲看向他的次数日渐减少。他曾以为被父亲盛满失望的双眼注视是最痛苦的事。后来,痛苦逐渐成为一种习惯,再以后就成为一种概念,像是天上的星,仅仅是生活的背景,不看的时候会忘记,看到了也不禁怀疑它的真假。父亲不再注视他以后,他似乎反倒怀念那些被父亲的目光凌迟的日子。然而这已经不是他独力能重新撕开的伤疤了。
“新的剧本写得如何了,父亲?”
到底是无法忍耐不确定的沉默,游兀自挑起话题。
父亲斜睨他一眼。“你知道我想谈的不是这件事,儿子。”
游紧抿嘴唇。这场无法逃避的谈话总归是到来了。
“告诉我:尤提亚大陆,你是非去不可吗?”
游感到尖锐的厌恶刺进他的心。为什么父亲非要将他一切的愿望以残酷的语言重塑为不可理喻的妄想?
“恐怕是的,父亲。”他喉头干涩。
“没有人逼你。”父亲说——可怕的是,父亲的嗓音听起来几乎有一丝恳求的意味;尽管每一个字都依然如河边的石子般坚硬而光洁。游想起那个夜晚——那些夜晚——父亲的呻吟。
可怕的是,这次游的确难以辨清他的愿望是否到底是不可理喻的幻想。尤提亚大陆:遥远得超过了他和他周围所有人的认知范围,在海上漂荡一个月也未必能抵达。
一周前他在晚餐桌上提起这个设想——在他心里已经是决定,因为它作为一个设想已经过分成熟,就像蚌壳里已成形的珍珠。他迫不及待地、必须将它吐出来。母亲看起来恰如其分地震惊和哀伤;千夜睁大眼,只是好奇;千夏平静地望着他,让他心里发毛。父亲慢条斯理地挑出碗里鱼肉的刺——但游看见他的手指在颤抖——他们都等着父亲的宣判,而父亲把鱼肉放进嘴里咀嚼,咽下去以后也没看他,却对着几乎要流泪的母亲说:别开玩笑了。
父亲,我并不是在开玩笑。
吃饭。父亲说。他没有动筷子,母亲也没有;千夏和千夜埋下头来,千夜在他对面偷偷地朝他使眼色,无声地说:爸爸生气了?父亲用烟斗敲桌面。吃饭!父亲鲜少高声说话,这时嗓音已经提到极限,像绷紧的弓弦发出的嘶叫。
“是的,父亲。”游说。
“为什么要去?”
游终于抓住机会,抖索出他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您知道的,父亲:他们都说战争马上要在这个国家打响了。而尤提亚大陆自从发生大震荡,人们的精力都集中在重建上,反倒暂且是平和的,机会也多得多。古御堂一家自从迁居过去以后,一直——”
父亲抬起一只手。“你不用跟我讲古御堂家的事。”
“……是,父亲。”
父亲沉默了一阵。游注意到父亲一手抓着腰带的边缘,无意识地用指甲挑拨着凸出的线头。观察你身边的人!小时候,父亲曾经一次又一次对他说。要写出令人信服的戏,就要不断地观察:每个人出于什么情态做什么事,每一个动作背后都有涵义。他的训练告诉他:父亲在焦躁。远处,有鹤忽然鸣了一声。
“即使有战争,”父亲开口,“我也尚且有能力保你们平安。至于机会——没什么是你不能选的。在一片全然陌生的土地,你一个异乡人有什么机会可言?如果只是为这两样,你大可不必就这么远走高飞。”
“等我安顿下来了,”游说,“我会把您、母亲和妹妹们都接过去。”
父亲只是看着他。
“别这么看着我,父亲。您认为我做不到,对吗?您非要我说实话吗?”
“你必须说实话,游。”
游别过脸去。他们已经走到河边了:河上如他预想的一样,流着掺杂冰渣子的黑水。
“我在这里,已经没有容身之地了。”他说。
父亲踉跄了一下,勉强停下步子来,伸出手,像是想要扶住什么;游下意识地搀住他的手臂。父亲布满褐斑的手背在冬天里皲裂开来。游看着那只手,等待着它将他推开。但它只是留在他的臂间,像一只死去的水鸟。
“那你就去吧。”父亲说,“趁着这春天。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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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爱知同学,对吧?”
从自主练习地走回宿舍的途中,爱知真悠遇到了一个人。对方穿着全黑的练习服,因此认不出班级;半长的黑发披散下来,嘴角含着上扬角度标准的微笑。
……总感觉见过他。
“请问你是?”
“Amber第100期生,花江游。”花江伸出右手;爱知只是低头盯着他的手。花江把手收了回去。“我们见过的,爱知同学——在今年情人节那天。”
……好奇怪的说法。不过,爱知倒是模模糊糊地想起来了。
“你就是给紬也写粉丝来信的那家伙吧。”
“这个说法的起源果然是爱知同学吧?我猜到了。毕竟爱知同学是小舞的哥哥嘛。”花江轻松地说,“我很欣赏小舞在舞台上的表现呢。”
“如果是想找我代购周边的话就直说。要签名的话不行。”
爱知说完,就迈开步子;没想到花江不依不饶地跟了上来。爱知在心里叹了口气,默默地将对方划入了“难缠的偶像宅”标签下。
“其实呢,爱知同学。”花江开口,“我是想请教一下你:如果妹妹周末来找你玩的话,应该带她去哪里呢。”
原来不是偶像宅,是妹控吗。
“要说的话,你在尤尼维尔的时间比我长吧,前辈。”
花江被呛得顿了一下,又很快缓过来,接过话头。“但我的妹妹们是第一次来找我呢。我想,爱知同学应该有些可供参考的经验吧。”
“我没什么经验,”爱知说,“我和麻衣都不闲,很少一起出门。顶多也就是一起去麦〇劳或者肯〇基。”
花江这回倒毫不气馁:“所以说,两位其实是在家里共处的时间更多吗?”
“算是吧。”
“在家里的话一般会做什么呢?”
这人究竟有没有意识到他问得太多了?从他无辜的眼神来看,完全判断不出来是无自觉还是“既然你没说不可以,那我可就不客气了”的老赖。不过,从仅有的过往经验(即情人节事件)来看,后者的可能性远高于前者。
强忍着来一句“关你什么事”的冲动,爱知简短地答道:“看电影吧。”
“看电影……吗。”花江的神色柔和下来;那不再是完美面具般的微笑,而是……怀念的神情?“爱知同学和妹妹的关系果然很好呢。”
“是还行。”
“怎样才能和妹妹关系变好呢。”
“啊?跟她有话直说吧。”爱知的耐心彻底耗尽:“如果没什么别的事的话,我要走了。有事也下次再说。”
“下次我会请你吃饭的,爱知同学!”
目送着爱知快步离去的背影——无法确认他究竟听见了没有——花江沉思了一阵,掏出手机解锁。
有话直说吗……或许是不错的提议。
他打开传讯软件,点开备注为“千夜”的对话框。左侧的小黑猫头像排成一排,最近的一条消息是:哥哥,最近怎么样啦?我们好想你。
他沉默了一阵,开始键入:最近很好。你们最近周末有空来尤尼维尔附近玩吗?我请你们看电影。
他的拇指悬停在发送键上方,又慢慢地退回去,在输入框里多打了一句:我也想你们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