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一招】松清显
关键词:失重
评论:随意
*同人作品
小素世用签字笔把每个课本上的“一之濑”涂成黑色,涂到即使从背面看也无法分辨原文的笔触为止。她抱着一摞本子,踮脚将它们码到五斗柜最高处,一摞接一摞,然后是零散的几本。摆到最后一本时,她手指被又硬又粗糙的东西划了一下。她赶紧抽手回来,发现从柜子顶上掉下枚装着五颜六色胶囊的胶囊板。她捡起胶囊板看了一下,上面写着许许多多汉字和片假名,只有一个胶囊上写着的字小素世能看懂。
“未来的你。”
她吞下药片,一位看起来不很开心的大姐姐瞬间出现在了她面前。
那大姐姐叹了口气,居高临下地对小素世告诫:“你过十八岁生日那天,不要接受高松灯的生日礼物。因为高松灯根本分不清什么是现实。”
高松灯路过天文馆的时候听一群操池袋口音,认识许多汉字的男人聊天说成人生日要从红灯区开始。高松灯显然知道什么是红灯区,但她也不知道应该送我什么生日礼物。大概她觉得成人生日要从红灯区开始这个说法有一些内在合理性,但我们两个女孩去那里不太好。所以她就领我去了音像店二楼。那店不是开在正经地方的店,不然不会让一个刚刚成年和一个未成年的女高中生上去。灯说这里总有一些绝版的老式笔记本,她会多花一些钱买下来,所以店总是让她来随便看。
店开在一栋池袋老楼的拐角,楼梯间很狭窄,拐角不知道被多少人摸过又从不清理,黏糊糊的。我牵着灯的手让她扶着我胳膊先迈上起码有四十厘米高的楼梯,然后我再上去。起码这次不要扶着那个恶心的转角了。她告诉我平时她会去角落的框子里翻找有没有可收藏的东西,但是这次她会带我去看那些碟片。我说告诉她通常而言,如果想要送这种意味的成人礼,送口红就可以了。灯摇头说口红素世已经有了,碟片大概也已经有了,她准备的礼物是陪我过来。我说现在是2027年,已经没人用光碟这种介质了;灯说这里是日本。
然后她就执意要按货柜的顺序看下去,第一组货柜里的碟片是:巨乳、BDSM、女同性恋、剧情。我们像是在参观博物馆一样一张一张拿起来看封面上排版似乎有些逻辑的宣传文案和封底上的介绍,灯比对起不同出版商的推广风格。这种观看进行地很缓慢,因为碟片其实是很多的,而我们会聊起来这两年里的很多事——不是借碟片发挥而是因为那些五颜六色的广告语想起一些只有我们才能感受到的事情。老实说我不能很准确地说出我喜欢什么身材的女人。对于女人脸我有偏好,身材则没有。
灯告诉我封面上那些巨大的男性器官其实都是假的,它们也不会真的射出东西来,而是通过某种剪辑技术让人以为是真的。如果男演员在片场那么频繁的话,拍摄会很难进行下去。因为这样男演员和女演员的气势都会受到影响。我才发觉原来我之前从来都没有思考过这件事:结束以后怎么办?我想问灯但是放弃了。结束以后这件事应该不是我需要操心的。
开始看女同性恋区的时候,我就把结束的事情抛到脑后了。不过我对女同性恋区那些女人的看法和之前封面上的女人的看法差不多,这可能是因为我不是女同性恋,但是不好说。因为我对那些人体器官的看法也差不多。总的来说,可能我只是感觉不到人类的重量。灯则非常沉迷女同性恋区,因为它们的广告语写得更用心。我们在这个只有一排四层的小角落花了大约十分钟,然后在拐角剧情区和女同性恋区的交界处发现一张封面上是戴着面具的丰川祥子正被四架加上闪光灯特效(表示它们正在拍照)的索尼相机对着,举着照相机的人可以看出是睦、八幡同学、佑天寺同学和三角同学。祥子除了头绳和面具外全身什么都没穿,分开双腿躺在一张巨大的、揉皱了的红色幕布上,四周光线很暗(闪光灯特效不会真的发出光来),因为特殊的处理看不见一些部位。
灯拉着我租下那张和其他几张同样是Ave mujica主演的碟片。我们回去一一看过才发现其实里面的内容甚至比不上封面的噱头。祥子躺着那碟片里是长达30分钟的假拍摄纪实,画面里Ave mujica另外四名成员穿着常服或蹲或站对着祥子拍照,有时。三角同学会站起来,走到祥子身边装模作样地为她调整动作,或者那块红色幕布的纹理细节,或者拿一本东西上来给祥子看。祥子阅读时另外几个人也停下拍摄,假装小声交流。后半段,八幡同学拿来一大碗熟玉米淀粉(灯告诉我的),用注射器吸满然后洒在祥子身上,佑天寺同学会蹲下连拍这个场景。
起初她们弄完一次就用湿纸巾给祥子擦干净、换一块看干净的幕布,接着则是三个人都站在祥子身边用好几个注射器连续将玉米淀粉射在祥子身上,她面对着佑天寺同学的身体变得闪闪发光。最后三角同学对祥子说了什么,祥子立刻瘫倒在幕布上,用力腹式呼吸了几分钟,坐起来,接过三角同学递过来的衣服穿上,和睦耳语了几句。影片在这里就结束了。光碟简介上写着诸如“演员如人偶般复活”或者“荧幕上,演员即人偶”之类感觉是祥子想出来的句子。可以读懂意思,但完全看不明白祥子当时是怎么想的。
灯开始放第二张光碟。这张光碟的主演只有祐天寺同学和祥子两人。画面里祥子不断将一些补光灯、三脚架之类的东西摆在一张白色的折叠电脑椅旁边,然后祐天寺同学搬来一个架子,从房间角落不起眼的行李箱里翻出来好几个几个不同形状和材料的玩具。然后带上面具,在镜头角落里换上Ave mujica的演出服。祥子则一直在画面中央摆弄着正对着摄像机的显示器。
可以看出来显示器里是一个直播软件的后台。接着祐天寺同学坐在电脑椅上,完全背对着摄像头,10分钟时间里只能看见她双腿搭在桌子上,对着屏幕一个接一个拿过旁边的道具,在大腿之间假装摆弄。画面最后是祥子过来,和祐天寺同学一点一点将电脑桌前收拾干净,完全看不出刚才直播过的痕迹。
看完这个,灯叹了口气。她手边还有封面上画着在商场里行走的睦、在舞台上演出但演出服显然改短了的祥子和一个坐在茶几旁穿着演出服但没戴面罩的祥子的碟片。
我们一致同意放那张封面最没有设计感的。果然它里面不再有色情内容。是祥子的一段自白。她说选择色情题材的原因是她故意想要让题材喧宾夺主,弱化剧情里的故事性从而让观众更加去深入思考祥子想要表达的思想,即“舞台上的演员也是人偶”这个观点。不论是精密的,还是丑陋的东西都是由人一点点设计出来的,Ave mujica通过舞台剧的方式强化观众对音乐性的认知这一点是祥子一开始的想法,但是经过一年多的演出祥子更想要探索艺术领域表达方式和表达必要性之间的关系。
但我觉得祥子只是单纯在炒作一些很无聊的热度,而且就碟片在外面完全不知名这一点而言也能感受到祥子所谓的探索完全失败了。灯则对我说虽然搞不懂祥子在做什么,但听见祥子说她在表达,自己也想试着表达。所以她已经给Mygo其他成员发了消息,询问要不要拍祥子这样的舞台剧。我告诉灯这样很傻,而且祥子说不定只是在给自己的特殊性癖找理由。
灯重复了几下特殊性癖这个词。然后告诉我她决定亲自去问问祥子有没有觉得自己的表达是成功的。我才明白过来因为表达这个词对灯来说就是倾诉自己,但是用这种方式拉着我们一起冲进地狱还是未免太过激了吧。灯控制不住自己的重力,这么一想还真是可怕。单纯使用语言不可以吗,我问。祥子也写舞台剧,但舞台剧不够,祥子是这样认为的。那灯是怎么样认为的呢?想和大家一起做事。那就去排练吧?红灯区?完全和红灯区无关吧。素世讨厌这份生日礼物吗?原来不是租的啊?
素世俯下身子,从手袋里掏出几张光碟,一个脸蛋相当漂亮的蓝色头发女孩看着画面外小素世的脸。
“总之,无论如何不要听灯的,不然你就只能被迫接受这样的生日礼物了。”
小素世摇了摇头,她把手里的药片递上去,好像没听见素世在说什么似的。
“我看不懂这个。”
“我来看看,哦好吧。这个的效果是你会和未来的自己相遇,然后失去这段相遇的记忆。看来我怎么告诫你都没用了,你就期待着和祥子和灯成为朋友,然后无可避免地走进那些烂事里吧!如果你还能记得些什么,记得以后哭的时候轻一些,太歇斯底里对嗓子不好。”
作者:松清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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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人作品
*总之会修改的
藤原妹红β
午夜,你来到剧场的楼顶上。主建筑从来没翻修过,仍然是那个鹤立鸡群的样子。与以前不同的是,此时此刻它张灯结彩,被装饰得如同节日的花船。周围的楼顶被搭建成了舞台,整夜都有歌舞表演,将这个不存在的节日渲染得如同圣诞夜一般热烈——讽刺的是,在零点将由一场焰火表演让气氛达到高潮,和你记忆中那个恐怖的夜晚如出一辙。为了突出这一场景的划时代意义,主办方还扔掉了市场批发的廉价电子焰火,特地准备了刚刚研制出来并上市不久的强力焰火供燃放。让一个出过名的演员“重获新生”就是这么棒的事吗?你知道今夜庆典观景台设在楼顶,焰火燃放点则在楼下的广场,仰望星空的人们能清晰地看见爆裂沸腾的鲜艳充斥整个夜空。这正好给你提供了机会:只要你把辉夜给你的炸药扔进去,就能瞬间引爆所有的焰火,引起超大范围的强力爆炸,足以炸毁整个剧场。
之前的两个小时里,你找了家酒馆,坐下来给另一个自己写一封长信,你写得很慢,时不时地停下来删掉几个字,咬了咬手指又继续写。你说了你想要什么,你要到哪里去,如果能再见到铃仙要告诉她什么,如果可以的话真的还想再上一次台啊,我从来没有那么拼命地去做一件事,你这样写道,这实在是一封又长又难写的信,但你却觉得写起来就和呼吸一般,带着一种你从未体验过的、如释重负般的轻松感,你把你所有的故事用最平静的语言讲述出来,就像是第一次清晰地看见自己。写完并发送之后,你找到了剧场,爬上了楼顶。正当你沉浸在思绪中的时候,钟声敲响了十二点,所有的焰火被瞬间引燃,你义无反顾地在周围人的惊呼声中从楼顶一跃而下,跳进焰火中央,同时拉响了绑在身上的炸药,仿生义体与焰火一同炸裂,在星空中绽放成了一朵最鲜艳的花。
她在找我的把柄,我知道的,她想知道我到底是什么东西,毕竟我们俩是同一个人,换是我我也一样。但她不知道我不是铃仙,我不是来取代她的。我只是个替身演员,我的任务是帮她解决最麻烦的事,这没那么难以理解吧。
你全身一轻,感觉如同沉入幽深的海底,周围的光线和时间都变得冰冷而停滞,你却感觉不到恐惧,只静静地下沉,周围的光影在水中折射出光怪陆离的波纹,仿佛你能够从中窥探梦境的夹缝。
冰凉的海水正在一点点冲走你全身爆裂的疼痛,取而代之的是生涩和僵硬,人们都恐惧未知,你原本恐惧深海,在这样的世界里鲜花会生锈,盐巴会腐烂,但你此刻没有一点挣扎的意愿。你的整个生命都在寻找答案,这已经让你筋疲力尽。你没法睁开双眼,什么也看不见,但感官却无比敏锐,你感到自己的身体被水泡得肿胀,膨大得如同死去的鲸鱼,你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水被搅动,成群结队的鱼群从各个方面涌来,它们从你的体表开始啃食,破开一个个入口后就灵巧地钻进你的身体,蚕食你的内脏,你的全部。你挥动着双手想驱赶鱼群,但却加快了你下落的速度,深海中涌出更多的鱼群,加入了啃食你的队伍。你忽然想到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失去血肉、失去意识,被吞噬得只剩下骨架,落进海底,再也没有惹人厌的回忆,反正你的一生原本就被别人捏在掌心里,再也没有你存在过的痕迹。
你突然清晰地恢复了意识。你睁开双眼,发现蚕食着你的鱼群都不见了,你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只有纯净的、墨黑的海水包围着你。你却在这空无一物的海中看到月面满面疮痍,人们仓皇逃窜,而夜空中的焰火还在不断加载,光芒万丈的闪耀色块在繁星点点的墨黑虚空中爆裂、沸腾;你看到铃仙在某个房间里从窗户眺望夜空,那只苍白的瞳孔在夜空中回望着她,那时她就能明白月面既是美丽的意象也是你们出生并迷失的地方、你永远的迷宫,它剥夺的是最重要的东西——它夺走了未来。你看到辉夜,但你什么都没说。你听到一个空灵的声音在和你说话,远在天边又近在咫尺,这声音既像是融合了所有你认识的人的嗓音,又像只有一个人在说话。
作者:松清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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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人作品
另一个我比我还游手好闲。也可能只是我没来由地感觉她知道每天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我又感动了什么,即使我从来没跟她说过——我只是讨厌这种感觉。至少她还知道不要多嘴,我也有事要问她。我不相信那是我,鬼知道做什么不好非要装作我,但我不关心这个,我必须知道的是她是怎么做到的。至少,我需要找到一个仔细观察她影子的机会。
失去味觉的那天,你打开门,繁华的旧地狱出现在你面前。灵乌路会展中心与和古明地商贸的荧光灯牌交相辉映,和你记忆中的样子一模一样。鳞次栉比的店铺仍然亮着五彩斑斓的碳素灯光,但街道空无一人,在繁华的灯光下静默着,像一张制作精良的背景。
你在街道上百无聊赖地走着,灯光映出你的身影——是的,是另一个你。你屏住呼吸看着另一个自己向你直直地走来。你有照镜子的习惯但你从来没这么清晰地看过自己,那个你带着金属的苍白,就连瘦削的线条都一模一样。灯光下她的五官渐渐清晰,你看着她的脸,原本已经温和很多的神情透着满脸的孤僻,你意识到这是还住在藤原不比等家中的你。
她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你。
温暖的体温传了过来,诡异却不讨厌的、自己的体温,你感受着这种微微的迷醉,溶化了你自己都没能完全察觉到的寂寞,此刻的拥抱是没来由的、原始的微醺在晦明协调得恰到好处的灯光下,这种陌生的暖意被放大到无限大。世界仿佛正在缓慢地定格然后消融,只剩下你和你,还有周围那种暗香浮动(是,是吗)的空气。
你被一种强烈的无名渴望驱使着回抱住她,你的脸颊贴住她的脖颈,而她的呼吸轻轻地喷在你的后颈上,像键盘手撩动琴键的手指,或许你也希望你的生活可以被简单的概括为黑白;你用力加深了这个拥抱,温度从肌肤触碰的地方扩散开来。一双温暖的手满怀爱怜地抚摸你的后背,粗糙程度和你的手如出一辙,只是你的手大概会更凉;从腰部到肩膀,你不知不觉地忘掉了反抗的选项,任由另一个自己随意摆弄。你用越来越紧的拥抱强行掩盖你的慌乱,而那一个你笑了笑,乘虚而入,微微松开双臂,向你献上一个恶作剧般的吻。
你感觉到了嘴唇,柔软而湿热,你甚至忘了闭上眼,只顾着半拒半迎着这个突然的吻。你就那样和对方既像戏谑又像苦笑的目光对视着,你看不到自己的样子,想必很狼狈,而对方那张和你一模一样的脸在你这样的注视下缓缓变化了,瞳孔变得更大、更深邃,变成了传统美人的标准形状,面颊的线条变得更丰满,一头用蝴蝶结随意扎着的白发慢慢染成了乌黑,杂乱的刘海和鬓发变成了姬发式——她吻着你,变成了辉夜的样子。
你这时才反应过来,你在她怀中万分惊恐地挣扎,拼命想要挣开她,但手脚却像是被灌了铅被绳子绑了起来一样不听使唤。你看到她的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你感觉到了一个人的舌尖,在试探着触碰你的舌尖、入侵你的整个口腔。你第一次感觉到人的舌头如此温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粗糙,对象还偏偏是变成了蓬莱山辉夜的你自己,也有可能是蓬莱山辉夜先幻化成了你的样子,你全身发软,就像是最敏感的神经被反复拉扯,内心所有最隐秘的内容都被暴露在你最不想见到的人面前,但诡异的是你并不讨厌。至少你觉得很温暖;你几乎觉得自己可以忘记被几十把脉冲枪同时击中的藤原不必等,可以忘记度过的日日夜夜,可以忘记焰火下蓬莱山辉夜美丽而冷漠的眼睛,是啊,是蓬莱山辉夜,那又怎么样?无论如何,都不会比苍白而混浊的月亮更令人厌恶了。
大脑突然在一瞬间清醒过来,你被迫在那个刹那结束了所有的纠缠。你睁开眼睛,今天是个不好不坏的天气,天色还很早,窗外飘着蒙蒙小雨。你用力甩了甩头,做了一个深呼吸,鼻腔试图加载鼠尾草和放线菌的气息,好吧,一点都感觉不到。你按了按太阳穴的部位关掉还没响起的内置闹钟,直起身子去看床头的那张便签条,你揉着惺忪的睡眼伸手拿过来看,随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作者:松清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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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人作品
*太赶了,之后会一起修改(
听我说,请你相信这样的事真的发生过。十五岁那年,你害死了父亲从家里逃出来。你是私生女,在这十五年里他从来没把你当成人看待,就是他——他让你在这十五年里一直都浑浑噩噩地苟且偷生。你出生在藤原家族,月面最大的商业帝国,在你眼里藤原家的高楼如同一个被走廊和忽明忽暗的光线充斥的封闭孤岛,而整个月面则更像孤岛,在这个世界走到你面前而非你出门去看世界的时代,人们散落在被空中悬轨和玻璃步道切割的光怪陆离的空间中,不夜的城市里一切都繁华而荒芜,苏打水泼洒进万米高空,仰望星空的人们在梦里看见月亮坠落,你的整片记忆都活在这个繁芜孤岛的底色下,既像日出又酷似日落,只不过那时候你每天都忙于用无人机在整栋大楼擦擦洗洗。
以你父亲为首的大人物将你作为藤原家最廉价放心的劳动力来随意使唤。藤原家族的大楼就像你的生活,灰暗而迷乱,每个人看你的眼神都在告诉你你不配活着,你不知道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擦干净每一堵溅满油渍的墙和每一张落满灰尘的桌面,看好那些清洁无人机,别让它们在什么地方磕坏,害你被饿几顿饭。你唯一的绿洲是你父亲的图书馆,他收藏了堆积如山的纸质书,每周总有一个特定的时间会读书,其它的时间都是你溜进去偷偷看书的好机会,门口的瞳孔扫描认证对你而言也不是问题,它有一个漏洞,你一直对你和父亲极度相似的瞳孔感到恶心,但这种时候它们还是能帮你大忙。你贪婪地读着每一本能啃下去的书,书房里弥漫着油墨味的洁净空气能让你宁静,能让你暂时忘记你的生活,忘记你擦不完的污渍、飞虫般嗡嗡作响的清洁无人机和每一个拼命想要睡着的夜晚,你期待着有一天那些拼凑的信息能告诉你你是谁,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至于你父亲的死,老实说始作俑者不是你,你只是在竞争公司对家族的一次攻击中搭上了便车。那天被雇来的精英骇客突破了藤原家族的防火墙,他们的病毒使家族大楼内置的人工智能系统直接瘫痪,而你父亲藤原不比等把管理所有家族企业内人工智能员工的中枢安装在家族大楼的智能系统中了(为了节约成本他们早就不雇普通人来做机械性劳动了,你除外)。现在你才意识到那群人的目的就是直接摧毁这座月面上的商业帝国,不过反正这样更好,这个该死的家族就不应该存在。你父亲走上大楼的顶层,试图重新激活系统,所有的保镖都在楼底对付对方雇来的仿生人部队,你抢在他之前爬上了楼顶,打开了楼顶的所有碳素灯。他如同被聚光灯环绕的明星般出现在楼顶,在他惊愕的当儿几个仿生人立刻发现了他,开始向他开枪射击,你也没看清究竟是哪颗流弹击中了他,反正他总是死了。
你躲在楼底,直到确认所有仿生人都离开了现场才从大楼里溜出来。你一心想远离你熟悉的核心城区,越往外走夜里越安静,偶尔有磁悬浮列车在半空中经过,除了引擎声和移动的光线之外什么都看不见。据你所知,最初月面城市的兴起是由于地面早已不能满足那些庞然大物般的跨国企业对土地的侵占和日渐增长的人口居住需求,人们开发了月球,在周围建起成片的巨型空间站,在其上建起了巨大的太空城市——是的,月球上住着神明本就是无稽之谈——如今的月表已经是新的伊甸园、尖端科技的乌托邦,毫不夸张的说,它是举世无双的。在刚开发完毕的一个世纪里,有财力并渴望着仰望星空的人们都用各种手段移民到了月面,最后一波移民浪潮过去后月面已经接近饱和,留在地面上的人们对月面的态度也以负面为主,于是乎管理层宣布封锁太空港口,月面就此成为独立的世界。
你第一次给另一个自己更换的部件是左手。你把身体的主导权还给她之后她所做的第一个动作就是用原生的右手去敲左手,那里只有熟悉的皮肤,毫无僵硬的机械触感;她又试着以熟悉的方式移动左手,她说她立刻感到了一种强烈的神经异物感,但大脑对左手的操控却诡异地流畅,这感觉就像是熟识的一个能剧演员突然戴上面具跳了一曲弗拉明戈舞,动作还流畅而熟练,展现出一位专业舞者的风范。你看着她异彩纷呈的表情,哭笑不得地说:“看来很成功啊。”
作者:【十一招】松清显
关键词: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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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设定戏仿纳博科夫《爱达与爱欲》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人生吗?这个念头在莱尔·毕肖普望向天花板的时候爬进他的大脑里:你想陷进年轻的泥沼以逃离另一个泥沼,你想和亚历克斯上床就这么做了,没人来对你指手画脚;也不会有任何后果,因为对亚历克斯来说你什么都不是。亚历克斯说今晚过后我们只是朋友,太对了,你太理解亚历克斯把你当成什么了:某种和同性一样随便、好说话,又打扮得像异性一样花枝招展能勾起他冲动的生物,天生就是最适合乱来的完美生命体。去你的吧。
和亚历克斯的这档子事开始于莱尔跟同项目里的人混熟之后。作为艺术学生,亚历克斯毫无值得一提的追求,也看不出什么本事,没法让颜料和笔触的混合看起来比这个描述更值钱。据他自己所说,真正让他申请到奖学金的是应试投机的天赋,琢磨系里的这帮老头现在最爱看些什么,拿自己的热脸玩了命地去捧他们的臭脚,在他看来这才是他的才能,而艰苦的技法练习不过是进大学、进入这个荒废时光花天酒地人间天堂的的敲门砖而已。早知道所谓研究什么相对性文学就是一个骗局,他们用奖学金和新潮学科的噱头把我们哄来之后研究的都是这些不知所谓的东西,我也该过亚历克斯的日子;可惜我们活这一辈子,不能读档也没有后悔药啊。
在这个倒行逆施的年代里,“镜”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人们生活上空,而他们住在风口浪尖的昆士兰。正如越来越多的人脑中浮现的,倒霉的莱尔在课上研究的那些“文本”中逐渐见到的,我们一直以来都搞错了,我们在地理大发现年代的所见所闻并不是真的:“苏格兰”不应该是大洋彼岸的前殖民地、如今的庞大合众国,它应该飘洋过海再被缩小,成为爱尔兰那片土地北部的一小部分;说“土地”是因为连爱尔兰都不该是整个霸权主体的名字,我们得想象它和苏格兰一样成为一个更特定的地域、民族和身份,被水和大地圈禁得更为自由,也更为迷途,我们的不幸都是从这一刻开始的。请想象这些令人迷惑的东西如此真实地存在,甚至煞有介事地组成了一个生动的“镜”,一个被很多人认为比我们现在画出的地理和政治版图更真实的世界。至于昆士兰——这座大理石与木板房的城市,放眼整个爱尔兰也是最先被“镜”的蜃景笼罩的城市——老天保佑,漂过了更遥远的大洋,成为了(人们所说的)流放地的一部分。这倒是有点相得益彰的幽默。
不仅是流放地,还是无可逃离的流放地:实际上亚历克斯就问过莱尔,失眠起不来床睡懒觉不就得了,不想研究这些鬼东西逃课不就得了,你如果把大学当中学把教授当爹妈那怎么不回老家去呢,再不济转学转走不也行么。从小顺风顺水的亚历山大·怀特先生首先应当认识到,就像艺术系的其他人不待见他一样,莱尔那个远在苏格兰合众国(姑且这么叫吧)的老家是回不去的,他上一次跟家人说话恐怕还得追溯到“镜”出现之前;其次,在接触过那些诡异的文字和图案,让“镜”的印象在脑子里扎根以后,你没法忘记它,没法把它抛在脑后,即使当代医学已经证明行之有效的那些认知疗法也不行,光是在脑子里过一下“放弃”这个念头,深不见底的恐惧就涌了上来,可惜莱尔也没有精力慢慢跟亚历克斯解释这个问题。两年的漫长搏斗之后,靠发带、眼线笔、甜味剂和对华丽服饰的狂热支撑起来的莱尔·毕肖普已经摇摇欲坠。短视的莱尔,他没能意识到这些重建自己的尝试跟“镜”的阴谋不谋而合,同样是玩弄符号和规则,对方显然比他更精于此道。他在纸上看见的越发清晰,而现实越发动摇,睁开眼睛,感觉到心脏的抽痛,踏上地面,发现恼人的潮湿空气每一秒都在侵蚀地毯,对着镜子艰难地给自己化妆,这些事并不比看着那个“镜”中的一切更容易;恐怕只有那些花的时间更多比莱尔疯得更厉害的教授会对此感到欣慰了,不过他们更是自顾不暇,就当他们没意见吧。
到了第三个年头,“镜”的研究作为一个新的学部正式独立,把相对性文学、亚历克斯就读的设计、一部分地理学和精神病学都并入新成立的学院的那个年头,接连不断的脑雾逐渐屏蔽了莱尔的现实,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难忍受。除了对“镜”的狂信之外,视觉符号成了他脑子里另一种无法抹去的烙印,一个由奇异线条组成的印记不断在他眼前出现,引诱他把这个东西写下来、或者画下来;无所谓,反正他也没有这个辨别能力了,重要的是画出来,触碰它——我是说,抵抗它。而事实证明亚历克斯真正的才能终于开花结果:诡异的直觉让他精准避开了所有可疑课程,那些他由于通宵不归、宿醉、单纯偷懒,总之诸如此类的原因随便旷掉的课几乎都被拿来研究和绘制不知所云的图案,而那些他为了弥补出勤率不情愿地把自己拖过去的课上尽是些无关痛痒的东西,用来掩人耳目的。看在上帝的份上,凭什么他这么好运?
没错,就是因为这样,昨天我才会跟亚历克斯一起喝酒的。也不对,是亚历克斯一时兴起买了太多伏特加,结果喝了一口发现这就是纯医用酒精味儿才会送给我的。亚历克斯也是个蠢货,泡了整整两年的夜店和酒吧,竟然没反应过来这玩意可以兑果汁喝。我不在乎味道,只要它能阻止那些鬼东西继续在我脑子里回响就行。亚历克斯问了一个我猜他很早就在好奇的问题,他说你为什么打扮成这样,打理头发、化妆、买穿不了多久就会勾破的丝袜,这些事不麻烦吗?我说我就喜欢这样,不这么做我就感觉不到自己,但现在看来也快了。他说你看我就说选择比努力重要吧,我有气无力地给了他一拳。我问他到底是爱尔兰哪儿人,他说了个发音古怪的地名,又说他其实没什么实感也不在意,反正说自己是爱尔兰人就够了;再后来,我就告诉他想对我干什么都行。
或许在镜中,亚历克斯仍然拥有一个邋遢得出奇的房间;谢天谢地,至少他干完这事还知道去冲个澡。莱尔把疲惫不堪的脑袋转向另一边,看见亚历克斯随手丢在地上的安全套包装,那是一团凌乱扭曲的塑料,从角落开始被撕裂成两半,他发现自己竟然在庆幸目之所及的这些线条毫无章法,什么都不会组成。他知道他脑子里的印记是什么,那些线条井然有序地为他指出了一道通往“镜”的门,他能把那东西画下来,能让“镜”中的版图出来修正一切。
这都是我自己选的;如果是别人决定了我的全部人生,我就不会再被这个念头折磨了。但是,我的——我们的生活无论如何都要握在自己手里,即使状若疯狂我也这么相信,一直以来我都在为此付出,我已经为此付出了一切。月色沉沦,一片灰暗中,盘踞在大脑里的可怕迷雾又伸出触手试探着他的理智,被他极力压制下去。规则,重要的是规则:如果我不想遵守别人硬塞给我的规则,从世界之外倾泻而下的规则,就得自己找到规则活下去,否则总有一天生活会从我手中融化。就生活哲学而论,连亚历克斯这样的人都活在这个世界上,甚至还能加速曾经那个我的灭亡;这么来看,心怀希望也不是没有道理。亚历克斯再次推开门进来的时候,莱尔已经睡着了。
作者:【十一招】松清显
关键词:美梦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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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戏仿陈陈相因诗歌作品《二十一世纪浮士德饮鸩之前》
不再制造人偶之后,爱丽丝·玛格特罗依德的工作是在美术馆纪念品商店里做销售员,她说这份工作把她从折磨中解放出来了。昨天我们去看她的时候,她正在柜台后面麻利地重复着那些动作,扫描商品、操作机器、打包、缠绕上层层叠叠的彩带和彩纸。如果地上堆的那些标价八十镑往上的精装画册能衬得她光彩照人,或者琳琅满目的小挂画能让她自我感觉良好,那就是吧。无论如何,她也不会比我们更奇怪了。
只要闭上眼睛,我的脑海里就浮现出爱丽丝的动作:抬手,向左移动,放下手,向右移动,手指的机能看上去很精密,但也只是周而复始而已,似乎和我们的生活也没有本质区别。我们每天都是基于——坦诚地说,是完全按照——固定的日程生活的。如果我们试图作出改变,做点即兴的事情,晚一小时起床,在星期三吃炒饭而不是面条,不坐在固定的那个沙发上,就总是会出状况:我会平地摔,会莫名其妙地撞到桌脚,S会睡不好觉,会突然忘记十分钟之前在做什么。我说我们就好像只能按照预设程序运转的机器,S把我们比作谢尔顿·库珀,说这是种“神圣的强迫”;我觉得她对人类文化的某些碎片有种奇怪的信仰。
其实我们是去求爱丽丝帮忙的。S的右眼又看不见了,我们在固定去看医生的日子给她做了检查,但什么都没查出来:医生说她的眼睛一切正常。所幸我们还有固定来看爱丽丝的日子,爱丽丝熟悉我们身体的每一个部分,甚至超过我们自己。在换班时间的休息室里,她检查了S的眼睛,对着光审视那颗诚惶诚恐的眼球。总是这副景象:从我有记忆开始,爱丽丝就是这样照顾我们的,只是大多数时候她的下一句话不会是:好吧,确实出状况了,但我也没办法,抱歉。
某种程度上,我也觉得我们不该再去打搅爱丽丝。我知道她已经下定决心不再掺和任何可怕的精密创造,当然也不会再帮我们处理这种事。她喜欢现在的工作,因为这既不需要她发挥创造力,也让她没精力胡思乱想。这不是我的解读,是我上次不小心听见她和雾雨魔理沙通电话的时候她自己说的。她还说同事们都很友善,喜欢在换班时间没完没了地谈天,但不参与他们的谈天也没有什么后果,简直太棒了,她不想和人打交道。魔理沙是她唯一一个朋友,第一次见他留着长发穿着洋装发出那种声音的时候真把我吓了一跳。我知道爱丽丝和魔理沙能帮彼此的忙,爱丽丝帮魔理沙做过他想要的衣服,所以他们成了朋友,即使如今爱丽丝什么都不愿意再做了;我和S也可以称为朋友,所以在这种时候我就得安慰S,扶着她离开美术馆,在集市上给她买热巧克力,一路坐又脏又窄的地铁回家。听起来大概很奇怪,但我感到满足:我知道我永远没法为爱丽丝做这些。
我把自己从墙角里支起来。昨天把S扶回家之后实在太累,如果有下次,我肯定不会直接坐在这儿睡觉了。我看见窗外模糊的天色,一片墨蓝的天空还没亮起来。我记得有一回——那是在我们搬出爱丽丝家之前,那也是一个晚上,我当时正努力把自己蜷在楼梯间的角落里,看着S跪在爱丽丝面前,用这种早已过时的礼仪乞求爱丽丝想办法治治她的眼睛。没错,她的眼睛第一次出问题是在那个时候。我记得在那片逆光的黑暗里,爱丽丝小心地取出S的右眼,那颗已经不再明亮的玻璃球,又调转方向用同样的工具对准自己的右眼,把它活生生地取了出来。深色的液体滴落到地面上,但她似乎全不在意,只是冷静地继续着自己的工作,把眼球放进了S的眼框里。我屏住呼吸,看着S迷茫地眨眼,似乎在大悲大喜之后还没能理解这意料之外的馈赠。最后爱丽丝捂住自己的右眼,示意S离开。
她没有拒绝S,她和我们说的话不多,总是有距离的样子,但她从来不会拒绝我们,除非实在是没有办法。我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或许爱丽丝不再制作人偶就是因为S和我。我知道,曾经她做的人偶(或者说世上所有的人偶)都没法说话,没法自己活动,她只能用丝线操控它们,直到我们睁开眼睛。她觉得自己美梦成真了,她做到了从没有人做到过的事情,直到她发现我们并不让人满意,我不清楚为什么,可能是因为我们能自己行动,却又不能像爱丽丝和魔理沙那样生活。我们脱离了爱丽丝,却仍然依赖爱丽丝,依赖她的照顾和她给我们预设的程序。从她的角度来想这确实不怎么愉快,不想再制造更多的“我们”也可以理解。那么,唯一的谜团只剩下她为什么愿意把自己的眼睛换给S了;我是说,这能带给她什么呢,更何况事实证明她错了,她的眼睛在S的眼眶里没能运作多久。或许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出了什么东西,她想这么赌一把。无论如何,我理解不了爱丽丝,毕竟S和我——上海和蓬莱,爱丽丝取的名字——只能作为人偶活着,也只能作为人偶死去,由爱丽丝创造,也只能由爱丽丝摧毁,如果某一天这是她所希望的话。我能做的只有再次睁开眼睛,睁开那两颗打磨得至臻完美的玻璃球。我得和上海一起活下去,我们得像爱丽丝希望的那样活下去。只要我的玻璃球还在继续转动,反射光亮,倒映成五光十色的万花筒,总有一天我能学会使用它们,在它们和上海的眼睛一样暗淡下去之前,我会学着去生活,我会学着去笑。
你见惯一切粗鲁的注脚。生活仍在篡改
从爱洛斯失语症到油尽灯枯
我们仍在说话,却说自己得了绝症
长久流浪
甄选于己无关的玻璃
压抑的年轮如云游荡
期待从枯槁里剥离的才笔片鳞,能咆哮着席卷
整片沉默的松林。
春天,春天是转瞬即逝的季节,期待
二十二个能回到过去的节点
我们活着,他则专心刮去自己最后的逆鳞
替月桂信守承诺,咽下逆光的酒精;
换来模具,换来铁锈的流水
意念深藏地底,干瘪的时间越发干瘪
入夜之后我们拖着狼狈的身躯,拉下最后的旗帜
沙拉之日经受不了回忆的残酷考验
熨斗熨平大脑的褶皱
雨赤着脚走过潮湿的土坡
上上下下的人,作为恩宠的一种形态
让生活再次沉默,预备着给小镇的人们以无限的幸福
生命和生日,都不相称。像玫瑰
和霍乱时期鸣钟的日子,都不相称
在键盘上删减,用铅笔涂着花体字的日子
被光标吞食的童年在第二天偷偷溜回来
油墨气蒸腾纸张又蒸腾你,把铅笔勾勒
变得和丛林一样湿热
它温柔地杀死无形的人。杀死
无数个误以为丛林有天堂却死于丛林地狱的人
异乡人比占卜更难预言。只能交出一张
无可奈何的白卷
交给你,交给疲倦的评审员。空气卷起
像鱼尾一样湿润的窗帘
让你用三四个形象拼凑出一个恩师。补偿
我在羊皮纸卷里散佚的流矢
和孩子一样真诚的眼睛,穿过障壁
穿过寂静的湖底。从反乌托邦的那头
伸来的手,缓慢地撬开乖戾的锁
平静自如层层剥开的秘密,温和地拨开
妄图划下句号的笔底
填不满的空洞就是那本
翻不过去的书。没能成行的海岛
在夜里沉没,把正确涂改成孤独的缄默。从地球的另一端
塞给你一个年龄相仿的主教,和你共享
如出一辙的凝望和自然的遗忘
欲盖弥彰都填不满六月的昏黄
拒绝分段的文字仍然不停留,不过几个春秋
好似在计算机的年代拿着笨拙的算筹,在角标之后
仍然只能相信变幻莫测的天气
拿去试探那个最陌生的二十一世纪
按时到来的一声叹息:诗人的油墨气
请借由魔幻现实主义处理
(谁承认您是诗人?谁把您列为诗人?)
你还可以去寻找一片湿热的南方
代替和这个世纪一起出生的海港
而你站在生日的偏心地。你正背靠着
这个孕育了生锈鲜花的海港。
时间还爱着空白的纸张,你没能分离的故乡
它们温柔地杀死无形的人。杀死
无数误以为浅滩有天堂却死得不明所以的波浪
为它们下葬的时候,我们太过匆忙
埋进了对方的坟冈
1
铁做的笼子 白漆栏杆寂静的交叉处
窗外落叶的常绿植物
黑白两色的兔子潭水似的生活
货车 单车 私家车 它们驮着公寓楼快速
冲动,白色的山丘,黑色的空屋
低矮的灌木昂着头 像天真的兔子
竖起耳朵,雨冲刷不到她的幸运与不幸
她对自己谈论着每天不变的口粮 她谈论
毛发,胡萝卜,磨牙棒 她谈论
蹦跳,喜悦,午睡 但她不会
像双脚站立的动物一样
谈论认知的边界,细小而无用的流浪
水盘里不断融化的心脏
2
被裁剪的色彩 圆滚滚地缩在阳光的栏杆里
裹着她的语言,姓名,体温
被一代一代的培育裁剪出的毛色,神态,温顺
这是她给我看到的样子,在手指的
影子里 回应着来自他人的触碰,安稳,迷昏
那个幼小的毛球现在那么陌生
她没有配音演员,为天然的动作
注入现实的辞藻 或天然的叫声
藏在杂乱的言语间,这娇小的身体
被莫名赋予了庞大的意义,温暖,和方寸
陌生的呻吟,倾诉和触碰 还得加上她虚无的
平衡
在她的窝里,世界在变小
无限的小,小成一片柔软的毛发
我没有食欲 我要了一场雨
那个晚上,我看着便利店的柜台
饭团 炖菜 一次性碗筷
用它们的便捷和新潮轮流出牌
雨下进潘帕斯的草原,瓶盖的半圆
我强迫蒸汽把我定义成那群最年轻的人
纸质的爱与屏幕里的爱。百事派与可口派
鸟雀给自己划出一片绿洲
我每周六对着白鸽的影子数北极燕鸥
空气和雨一同掺进坑洼,背后是银色的大厦
收银员在我面前翻过无数枚硬币
心的缝隙和毫厘
还有时间 足够我留恋罗宋汤恰到好处的咸
渺小。但长着柔和的犄角
那么多来过便利店的人坐在静止的窗边
雨下进了城市跳动的第二心脏
那个夜晚。我在便利店的角落挥发掉的肮脏
都变成了成盒出售的柠檬糖
从五光十色的冰块里凿出石头
沉默的石头、响亮的石头
坚硬的石头。温柔的石头
在石头山洞里看皮影戏的孩子
长大了。笨拙地砸着石器的孩子
石头被堆成了花园
孵出了秩序井然的同心圆
强硬,安定,一言不发
初生的溶洞被水和风侵蚀
不安的石头。得了海子病的石头
在青铜浇筑的栏杆下面
它的一隅变成沙子
看不出它原来的样子
空气里的蕾梅黛丝
用别人的手在石头上刻下的诗
不让冰块和花园改掉一个字
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只任由其它石头注视或忽视的诗
那些被评价和归因的名字
温顺,不安
仍然一言不发
小得看不见的溶洞里开出的花
黑铁度过了它锵锵作响的生日
我挖开铁矿石想看那下面的石头
真切的石头。虚假的石头
赏心悦目、没有棱角的石头
拥抱我的石头和注视着我的石头
时至如今我已经不在乎皮影戏
也不再日夜不停地砸着石器
在白银时代前所未有的沉默和喧嚣里
大概仍然有年幼的上校
牵着父亲的手去看五个里亚尔的冰块
我不知道。我甚至辨认不了溶洞和沙子
而我仍是一块不置可否的石头。
我只能相信神。相信诗
相信真实的危险
会把我从全部的贫瘠
全部的乖戾
全部的游离
全部的春秋始终如一
全部的清晨和傍晚
全部的天平倾斜的对岸
全部的海洋在石头花园外面涨落
从全部的生命里救出来
我的裂缝无所遁形的地方
就是石头站着的地方
是光照进来挽留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