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文：伊西多 </p><p> </p><p>关键词：索多玛 </p><p> </p><p>体裁：小说 </p><p> </p><p>标题：金箔平原 </p><p> </p><p>正文： </p><p> </p><p> </p><p> </p><p> </p><p> </p><p> </p><p> </p><p> </p><p> </p><p> </p><p>我只身一人，立在高地上，一动不动。我眺望挂在对面的山头上的夕阳，我来以前，我未来以前，这夕阳就已挂在这里，今日也是一样。空气中布满了金色的雾，偶尔卷来的晚风流过，像金树林里流过一条河。 </p><p>我眨动眼皮。我只是在眨动眼皮，同时远眺。也许这就是永远，也许并非如此。我知道我并未老去，我只是知道。我的思绪锈死在脑海里。我许久未曾思考过了。感觉是虚幻的。我失去了感觉的权利，拥有的只是幻象。我手里还握有思索的力量，但是这份力量无法唤来黑夜，或者伴侣。我不惋惜。我无法惋惜。 </p><p>曾有两次，我锈掉的思绪在铁块般凝固的脑海中腾挪起来。我想：我是谁？我从哪儿来？我到哪儿去？我又想：也许这就是永远。但是永远这个词汇永远是夸大，是不自量。我的身边没有其他人，我没有深想。 </p><p>我的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就有一个黑影突然地出现在对面的山坡上。它十分之小，雀鸟一般地消失了。接着，这个黑影向我走来。日光带起的风比日光更炽热，他的身上飘上了过多的金箔。我无法描述他的长相，编织歌与诗的词藻埋在我内心深处。 </p><p>我许久未曾听过别人说话，抑或听我自己说话。他问道：“姐姐，你知道这里是哪里么？天上还是地下？你是人是鬼？孟婆还是天使？这里要怎么走出去？” </p><p>我的声音依然那么流畅，却又那么陌生。“你走出去，要去干什么？” </p><p>“上学。不行的话，就去外地打工。” </p><p>“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p><p>“十七岁。你问这些干什么？” </p><p>我挪动手指，筛过金箔。好陌生啊。好熟稔啊。我张开两臂，环住他的脖颈，抬头轻轻地献上一吻。 </p><p>他圆圆的内眼角和尖尖的外眼角中间，眼珠像冰雪中滴了黑血。吻里挟想象中的烈酒气味，比金更精纯。我抱他抱得好紧，心却并不离他很近。我还有心？他的搂抱更紧、更热，不是讨厌的热。从两腿中间起，他像划一根火柴，轻轻松松，把我擦得燃烧起来。 </p><p>那痛楚与欢爱都如雪夜的玻璃窗，既传导，又阻隔。他抵着我，默默吻舐我的双唇与乳头，我在缄默里轻喘若惊。他苦涩的汁液与我湿黏的汁液混杂，深埋在我体内。我把男孩射精后疲软的阴茎握在手心，轻轻揉弄。他抵着我的额头，低声说道：“你听没听说过斯芬克斯？” </p><p>“没有。”我摇头，热气哈到他的口中。 </p><p>“它是个希腊神话里的……妖精，拦住行人问问题，答不上就把这个人给吃掉。”他又低下头，噙住我的乳肉，“你会不会把我给吃掉呢？” </p><p>“我已经吃过你了，干嘛还要再吃一顿？”我好笑，腿勾上他的屁股，圆圆的，弹弹的。 </p><p>“你吃得可满意？” </p><p>我不能说我不满意。偷窥者的满意，悄立在窗外，帘子搭起一角，瞅着自己与别人嬉戏。什么又叫“自己”？ </p><p>“那当然了。你挺可爱的。” </p><p>“你也很美。不过，既然你满意了，也该回答我的问题了。这里是哪里？给我指条路吧。” </p><p>他身上有风与海浪的气质。也许我会放他走，也许不会。我并不知道怎么搭救我，又如何向他许诺？ </p><p>“你先得告诉我：你从哪里来的？又是怎么来的？” </p><p>“说得越明白越好。” </p><p>男孩子定定地望着我，手指撩起我的长发。他从我身上翻下去，一边穿衣服一边开口。 </p><p>“你很熟练，是个有经验的女人。我吗，虽然也有经验，但肯定没有你多。 </p><p>“并不是说我和女人睡过，是说我睡过男人。他也比我大，我十七岁，他二十四岁。我们认识在商场里，他东西掉了，我送还给他，那时候记得他挽着个女伴。但到后来，他又主动来找我，给我买很多东西，吃的，穿的，用的。不过，他本质是又傲慢，又不爱说话的人，即使主动，也像在恩赐我。 </p><p>“但我还是和他在一起了。他既漂亮，又有好出身，我觉得何妨一试？在一起后，我和他睡了觉。他对我仍然很好。 </p><p>“大概过了三个月，我爸又来我这里要钱。他每天就是喝酒，打牌，学费一毛钱都不给我出，我是养在我舅舅的家里。不给他钱，他就在楼底下骂人。当时我舅舅一家人出去走亲戚了，我正在楼上和那个人睡觉，听到声音，和他一起下去，叫我爸滚。他要打我，我还了手。他整天喝酒，喝得身子都坏了，被我踹得在地上爬。那个人也下去了，在那里看。我爸本来还在那里要哭要笑的，一眼看见了他，突然不笑也不哭了，想坐起来打他。 </p><p>“我拦住了他，他开始骂我，说我克死了我妈，说我是个吃里扒外的杂种，我让他闭嘴，他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了似的，问‘你和他在一块干什么’。我扇了他一耳光，让他赶紧滚，转身回去的时候看到那个人在笑。一种很奇怪的笑，我没法形容。 </p><p>“这之后不久，我的学校里有人张贴了我的床照。我们的班级群里有人上传了我的做爱视频。不只是我的学校里，还有黄片网站、网上。那个人的码打得很严实，我心里面一下子明白了。我舅舅接受不了这件事情，气得病了。我爸又来要钱的时候，我正在家里：我被学校劝退了。我又和他吵起架来，他嘲笑我说：和自己哥哥搞同性恋的下流种。变态。我一听就觉得不对，问他是什么意思。我给了他二百，他告诉我说，我是我妈出轨生的儿子。 </p><p>“我去问了我舅舅。我最后把这件事打听得清楚：我是谁的孩子压根就不清楚，连我妈也未必清楚。她结婚了，但是又和另外一个有钱人勾搭上了。怀了我，把我生下来，那个有钱人就和他老婆商量，把我带到他们家养。他老婆说：你敢把孩子带回来，我就去杀了那个女人。他真的把我带了回去，他以为她是说着玩玩的。她抱着我到我爸家，用刀子扎死了我妈。她坐了牢，但她儿子还在外面。后来，我们就都长大了，遇见了。 </p><p>“我想，这些和我都没什么关系。我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们都说，他很过分。然而过分的是他么？孤立我、嘲笑我、侮辱我的是别人。他放出了我们的视频，视频是我允许他拍的。他手里有这个，我没有让他不准发布。是的，大家都知道，有些事情是默认不能做的。但从来没有人告诉我这些。 </p><p>“我无话可说，删了他的微信，这是别人都会做的。这个学校我是肯定上不下去了，我打算转学。可是我舅舅正病着，所以我想，不如去外地打工。我收拾了收拾，预备立马就走。 </p><p>“然而，他立马就跟上来了。那天晚上，我舅舅在医院，我舅妈在照顾病人。他又敲开了我的门。这以下发生的事情，我全都不记得。” </p><p>他的身体还这么年青，一刹那间我像接受他的热与力一般，全数感受到了。他的手臂绕着我的腰臀，胸脯贴着我的胸脯，嘴唇贴着我的嘴唇。我几乎以为我要留下他。可是我令我自己微微地吃惊了，那陌生的、微哑的声音颤抖地说： </p><p>“你知道你像谁吗？俄狄浦斯—王。” </p><p>他好像也微微地惊讶了，坚硬美好的牙齿碰了一下我的嘴唇。又是一下亲吻，手指在乳房上不轻不重地揉捏，隐晦地表达隐晦的快乐。 </p><p>极西何等的遥远，风的脚力却如此之快。 </p><p>我望见我的长发在空中飘旋，我俩都坐起身来。最后的一下亲吻献给他的额头，大理石般的修洁。我在他耳边说： </p><p>“一直向着太阳走吧！你来时的背后就是悬崖。从那里跳下去，从一个未知去到另一个未知，可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这段旅程是没有回头路的。” </p><p>犹豫了一下，我又轻声细语： </p><p>“再见了。” </p><p>斯芬克斯与伊俄卡丝塔。 </p><p>鸟儿飞走，比飞来更快。 </p><p>我用手摸了摸，他少年的精液还残留在我的阴道里。他留给我的记忆在漆黑的记忆之海里不断下沉，像有着强烈吸引力的噩梦。我抵抗，转而尽力放松，自高空坠落。 </p><p>我希望，却不知道我的希望为何。 </p><p>我躺倒在无垠的平原上，她又向我走来。她坐在我身边，长发披肩，屈膝而坐，一张雪白的脸。她的身体湿淋淋的，好像阿芙罗狄忒，诞生于黑黑的海。 </p><p>“他和你来自同一个地方。” </p><p>“我以为你死了。” </p><p>她悄声地笑了。“他以为你死了。你以为我死了。至于我呢，我明白一切。你要忘记他的，你也要忘记我的，这就是你的使命。” </p><p>“谁把这使命赋予给我？” </p><p>在沉默中我咂摸着他留给我的记忆，我的男孩，我的儿子。他仍旧属于我吗？人类出生于茫然，死于未知，身体与灵魂是暧昧的词汇。他是我身体的儿子，和我的灵魂却毫不相关。这就是事实吗？语言永远暧昧，表达永远不可能，譬喻是浪费，身外之物也包括生命。 </p><p>“我要走了。” </p><p>我又想到俄狄浦斯，不像神，凡人不拥有乱伦的权利。陌生人杀了陌生人，娶了他的妻子，那是被允许的。然而他的父亲和陌生人有何区别？他的父亲想要杀死他，那也是被允许的。这些都是奇怪的事情，我想得这么多，这本身也十分奇怪。我想到丢弃孩子的母亲，争抢男子的姐妹，相爱的兄妹，在生下孩子后被关进监狱。我想到我被迫做的事情，我自愿做的事情，我的感情，我的观念，我的罪恶，我的逃避。 </p><p>我想到神明，这一无所有、空给人许诺安慰的东西。 </p><p>或许神认为自己是人。或许我们也是神。或许神太宏大了，我们太渺小了，面对过分的宏大，神也有他们的神。 </p><p>她不见了。她跳回那黑黑的海中。我感到我思绪的齿轮又慢慢停滞，一切身体与内心的情感都像海浪般回涌去。我倒在原野上，仿佛有什么东西落在了我的脸上。我睁开眼睛。 </p><p>夕阳已逝。无数破败的金色的落叶静静地飞舞。我意识到我在流泪。灰蒙蒙的长空下，平原上下起了雨。 </p><p> </p><p>评论要求：求知/笑语 </p><p>备注：在课上码完的，停了一段又重拾，感觉丢掉了很多当时的想法……又是一篇没剧情的东西（瘫倒） </p><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