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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形似豚首,其声如犬吠 然,貌不美不足以使其隐 音不美不足以使其默 莫须有,则足矣

Vol.192 【斜阳】【绝望】《斜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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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落水 

  

朝西坐在山头上,默默注视着天上的一抹斜阳。 

看够了,他就起身,返回了山坡后的住房。 

这是一个荒芜的星球,朝西或许是抵达此处的第一个生命,也是如今唯一的住民。 

所谓住房,其实只是一艘已经坠毁了的逃生飞船,由于冲撞的速度不算太快,整艘飞船的结构保持得还算完整,这个行星的气候也比较稳定,使得他得以在这里生存下去。 

在这小屋的背后还有一片不大不小的菜地,里面种着刚刚好够他一个人食用的蔬菜,虽然种类都不多,但都还算是他爱吃的类型。 

他在这里已经生活了五年之久,携带的肉类食品早已经吃完了,长期的食素让他面色有些虚黄,每天的精神也不是很好,其实在他的备用仓里是存有多种肉用动物的受精卵的,只需要简单的培育就可以开始养殖,以他一个人的食量,也只要稍稍扩大一点菜地的规模就足够了。但他知道自己的内心早已在这种孤独的生活中变得脆弱,不论养了鸡还是猪或是羊,他的心底里也一定会把它们当做自己的某种伙伴,进而无法狠下心将其屠宰。 

为免徒增烦恼,他在一番犹豫之后他干脆拔掉了受精卵冷冻库的电源,反倒落得个干净利落。 

他此时来到了小屋的前院里,把面前的相机调整好位置之后,等待着太阳来到他身后的小屋上头,拍下了自己背对着阳光的画面。 

太阳在他的背后呈现为一个倾斜的椭圆状,这意味着它并不是一般形式的球状恒星,而是一种扁而平的圆盘状恒星,所以从地面看上去,它就是一个倾斜着挂在天上的真正意义上的“斜阳”。 

这个行星的公转轨道和太阳的圆盘面存在一定的角度差,所以它会绕着圆盘的正面和侧面来回运转,使得太阳在天上的形状也出现周期性的宽窄变化,转到侧面的时候,太阳会变成一条刺目的细线,转回正面则又变成一个饱满的椭圆。 

实际上,太阳的正面散发的强烈阳光本该让这颗行星变成灼热的地狱,侧面的阳光又太过微弱,以至于面朝这一侧的一切都变成冰封的世界,幸运的是,这颗行星的公转轨道在面向太阳正面的时候刚好来到最远离太阳的地方,转到侧面则反之,这才让这颗行星拥有了适宜生命——至少是适宜朝西生存下去的气候条件。 

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朝西在为了长期的生存而搭建住所、蔬菜地等工作之外的最大爱好就是拍摄这个倾斜的太阳,至少每天拍摄一张,以此记录它的形态变化,严格来说,这或许是他唯一的爱好了,而在这个荒芜的星球上,在朝西空虚无趣的每一天里,这个太阳大概也就是朝西能够在生活中感受到的,仅有的变化。 

他拍完之后就和以往一样在相机上看着最近几天的照片,把它们设置成连续播放,以此感受太阳不断变化的形状,却突然发现了一个和以往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他刚刚拍摄的那张照片上,天空中出现了一粒崭新的光点,在仔细检查之前的所有照片之后,他发现每隔十四天就会有一个类似光点出现在他的照片里。 

要么这是这颗行星的卫星,要么,这就是一个人造的物体,而后者对于独居在此的朝西来说,他并不希望是后者。 

可是事与愿违,正当他这么想着的时候,一阵爆裂的引擎轰鸣声从高空中向他袭来,随后,天空中的斜阳被一道宏伟的阴影所遮蔽。 

他紧张地看着这艘停泊在自己上空的庞大飞船,飞船似乎也在注视着他,不久后,飞船的侧面打开了一道舱门,一艘运输船从中飞出,继而停泊到了朝西的面前,一个身穿白色大褂、脸上长满胡茬的中年男子,和一个带着秀气的眼镜、神态天真的少年走出了运输船,径直向朝西走来。 

“根据空间管理法案,重度危机区域管理法条,我们有义务告知你,此地不宜居住,请与我们一同离开。”胡茬男走在前面,开口时扫视了朝西一眼,当他说完这句话时,眼神已经转移到了周边。 

“先生,这里很危险,我来帮您一起收拾行李,我们尽快离开吧。”眼镜少年落在胡渣男身后,语气诚恳,但目光不时瞟向天上,再看向朝西时神色间已经多了几分急切。 

“我就住在这里,哪儿也不去。”自两人出现开始,朝西的双脚就没有再移动过位置,一如自己的双脚,他也如此定定地看着两人。 

“先生,您真的应该跟我们走。”眼镜少年指向朝西的身后,那是太阳的方向,但此刻它已经被天上的飞船所阻挡,“最多只需要一个月那颗太阳就会爆炸了,这附近的一切都会毁灭的,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 

“我说了,我哪儿也不去,你们给我……”朝西皱着眉打算喝令两人离开,随即意识到了眼镜少年话语中潜藏的意思,“你怎么知道它还有多久爆炸?” 

眼镜少年看向胡茬男,对方对他轻点头示意后就继续扫视起了周围,眼镜少年这才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您应该注意到了,这颗恒星扁平得就像是一张面饼,这是因为它的自转实在是太快了,在它赤道面上的离心力抵消了自身的引力,所以才会变成这种形状。” 

“我上过学,说点我猜不到的东西。” 

“但您可能不太清楚,一般的恒星是不可能达到这么快的转速的,它之所以能够变成这个样子,是因为它曾经属于另一个恒星系,然后被甩了出来,并且获得了极大的加速,可是那个时候它已经是一颗红巨星了,这意味着它已经到达了恒星演化的末期,它越来越弱的热核反应无法支撑自身的引力,所以体积也逐渐缩小了,”眼镜少年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也许是说到了自己熟悉的领域,他脸上的紧张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不见了,“因为角动量守恒,它的体积越小,就会转动得越快,所以它的南北两极会收缩得更快,慢慢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别忘了我的问题,你为什么会知道它还有多久爆炸?你说的时间准确吗?” 

“先生,我得先说明白这些才能向您解释清楚,就是因为它的体积在不断缩小,而且也达到了演化末期,所以我们只需要通过它的质量和体积的比例就能大致估算出它距离超新星爆发的时间了,其实我们就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理论才冒着风险来到这里实地采集数据的,”眼镜少年推了推眼镜,给出了最终结论,“它随时都可能爆发,而这个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月。” 

超新星爆发是宇宙中最为强大的爆炸之一,如果运气不好的话,哪怕远隔数百光年之远的生命体,也会被猛烈的伽马射线暴所摧毁,因此眼镜少年的神色非常严肃,他要让朝西明白这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然后随同他们一起离开。 

然而朝西并没有因此而展现出半点的恐惧或动摇,他暗淡的双眼里反而冒出了些许光芒,他似乎因为这个消息而卸下了某种重任一般,就连一直紧绷着的语气都松弛了下来。 

“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朝西笑道,“你们还是快走吧,不要管我了。” 

“可是……” 

“我们已经尽了告知的义务,也尊重你的选择。”一直默不作声的胡渣男突然开口,随即转身走向了运输船。 

眼镜少年着急地看着胡茬男,又再挣扎着看向朝西,随后在朝西的笑容里败下了阵来,颓丧地与胡茬男一同转身走向了运输船。 

“对了,我还有一个问题,”看着两人停下脚步后,朝西问道,“你们应该在很久以前就知道它快要爆发了,为什么还冒着险停留到了现在?” 

“在出发之前,我们不知道这里具体的情况,所以预定的返航时间就是今天,”眼镜少年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看向胡渣男,“他不喜欢打破任何规矩,坚决按照计划的时间离开。” 

“原来如此,真是一个恪守规矩的好家伙,”朝西感叹道,“所以你们才会因为“义务”而冒着停留的风险来接我。” 

“不只是这样,我们也是因为……” 

“我很感激你们的好意,但我已经不想再遵守任何的规矩了,现在也不是说话的时候,”朝西摆着手打断了他,“快离开吧,不要再为了我浪费宝贵的时间了。” 

朝西的目光随着起飞的运输船慢慢转到了悬浮在天空的飞船上,他已经透过飞船庞大的躯壳看到了他每天都会仔细观察的、那个扁平的、倾斜着挂在天上的斜阳,直到飞船已经轰鸣着化作了天空中的又一个光点,他也还一直带着轻松的笑容,死死地盯着同一个地方。 

在飞船上,眼镜少年设置好了跃迁的准备程序,只要按下最后一个按键,他们就将在三十秒后以超过光的速度远离这个蕴含着即将爆发出恐怖能量的星域,他犹豫着,想说点什么,但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犹豫什么。 

“我们在这颗行星的轨道上停留了半年,而他一次都没有向外发出过任何形式的信号,至少我们从没接收到过,一般的逃生船也不会配备像他这么齐全的长期维生系统,”胡茬男替他按下了启动按键,跃迁引擎的启动倒计时也同时响了起来,“他一开始就做好了要在这里生活的准备,也就是说,他早就打算好要死在这里了。” 

眼镜少年闻言,默默地扣好了安全带,眼光闪烁,不知在思索着什么,胡茬男也不再说话,随着倒计时的临近,船身开始了有规律的震颤,就在引擎即将启动的时刻,一阵刺耳的警铃在船舱中响了起来。 

震颤随即停了下来。 

  

朝西从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这个恒星随时有可能爆发,他也在等待着这个时刻的降临,这并非因为他主动想要死去,而是除此之外,他已经找不到什么别的可以去实现的、具有意义的目的了,他脱离了整个社会,独自生活在这样的一个荒芜行星上,如果缺失了一个目的,那么每一天就都只能是一种苟活而已。 

然而对于一颗恒星来说,即使它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尾声,也依然可能要经历成千上万年的时光才能迎来终结的时刻,而对于一个人,一个同样走到了暮年的人来说,这样的时光未免也太过于漫长了,所以哪怕朝西一直都知道,这颗恒星随时都有可能会化作超新星而爆发出闪耀整个宇宙的光芒,他也无法确定自己能否撑到亲眼见证的那一天。 

这本是一种无法调解的折磨,这颗斜阳挂在天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默默地提醒着他,对于这个广阔而永恒的宇宙而言,身为人类的一生有多么的短暂而渺小,他从前所做过的一切在这种宏大的尺度上似乎都没有什么意义,而他想与太阳一同死去的想法,又是多么的可笑。 

更何况他的身体一直就不怎么好,或许也有营养不良的原因,近几个月来他愈发地感觉到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眼镜少年的一番话让他突然又获得了希望,至多一个月的时间,这怎么也应该是能撑得住的。 

“我与天地同寿。” 

他几乎都已经能够看到那样的场面了,这该是怎样的一种豪爽。 

眼看着天上的斜阳,他感觉到一阵难以抑制的激动涌上心头,这份激动沉重地压迫着他的胸膛,欢腾着挑衅他的心脏,大脑被充分的血液鼓动着,令他仿佛听到了某种低语,口中似乎分泌出了某种液体,让他好像尝到了某种枯臭,眼里也许被射入了某种光芒,使他只能看到暗淡却又混乱的流星。 

他好像已经成为了一具尸体,在这种强烈却又仿佛不存在一般的痛苦如同潮水一般不断涌来的时候,他才终于明白了过来,自己已经撑不下去了。 

于是这些痛苦也就在这个时候变得淡薄了起来,他没有怨念,没有悔恨,只有一阵难以言说的复杂感受若缓若疾地出现,但他来不及去感受这种感受,就失去了所有的感受。 

再睁开眼时,他已经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而他眼前的少年,带着一副他刚刚还很熟悉的眼镜。 

“先生,您终于醒了。” 

“你……我在哪?!”朝西缓了缓神,随即在混沌的大脑中捞出了自己上一刻的记忆。“你们把我带到哪儿了?!” 

“探索者P3-1,这是我们的科考飞船,”眼镜少年礼貌地微笑着,他并不知道这笑容在朝西的眼里代表着多么可怕的意义,“在我们离开之前,您的生命维持装置发出了警告,我们于是返回地面对您采取了紧急治疗,但您陷入了昏迷,我们不得不把您接上飞船,您已经昏迷了七天,现在我们已经快要离开危险区域了。” 

“不,送我回去!”朝西闻言,用力支起了身体,咬着牙朝眼镜少年厉声道,“你们凭什么带我走?!” 

“根据星际救援法案的要求,你孤立无援地身处一颗高危行星,并向周围发送了急救警报,我们必须带你走,”另一个人的声音传来,朝西这才看到靠在门边的胡茬男,他无所谓地看着朝西,这淡漠的神情莫名让朝西想到了他从前的上司,“如果你不想离开那里,就应该关闭自己的生命救援警报,否则任何收到警报的公务船都有责任对你施行救援。” 

“你……我……”朝西语塞,然后颓丧地低下了头,“五年,我一个人在那里生活了五年,你觉得我会在乎它究竟是开着还是关闭了吗?” 

“就因为你不在乎,你现在来到了这里,”胡茬男伸出食指指了指上空,“这世上有很多不同的规则体系,但他们都共用一种原则,他们总是会在应该生效的时候产生效用,无论你是否将其置之不理。” 

“你还是不明白,”朝西紧紧地抓着床沿,胸膛里充斥着被扰乱了一切的怒火,“我已经跑到社会之外了,那里没有别人,只有我,只应该有我!而我现在就应该坐在那里!” 

“我很遗憾你的遭遇,但我无能为力。” 

“你可以把我送回去。” 

“已经晚了,”胡茬男淡然道,“为了弥补救援你所花费的时间,我们至今仍在超功率加速,现在剩余的燃料只够飞往空间站,如果你这么想回去的话,我可以在空间站帮你雇佣一趟单程航班。” 

“可那已经晚了!你们说最多一个月,也就只有三周它就会爆发了,到时候那里还能剩下什么?一大片高温的等离子体浓汤吗?!” 

“再一次地,我很遗憾,但我无能为力,”胡茬男用眼神示意眼镜少年随他一同离开,随即径直离开了房间。 

“先生,我也很抱歉,”眼镜少年愧疚地对朝西欠了欠身,但这更多是因为朝西的情绪,因为他还无法理解为何会有人渴望在某个特定的地点迎来自己的死亡,以他自身的角度而言,他很高兴自己救下了朝西,“不论您有什么需要,请通过平板通知我,我会尽可能招待您的,好好休息吧。” 

眼镜少年也离开房间之后,朝西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摊靠在了床上。 

他尚不能从如此快速变动的事态中回过神来,在他记忆中的上一刻,他还站在自己的小屋前,等待着与那颗斜阳一同终结,而此刻他已经远在几十光年之外,若是再等上三周,那颗恒星就将要独自死去,他竟能有机会让自己卑微无趣的一生活得比一颗恒星还要长久,这令他痛苦,比之前临死时分的痛苦更甚。 

想到自己已经放弃了一切去到那个地方,却还是要在最终的时刻失去以自己想要的方式死去的机会,甚至又要在一次地被人带回那个他曾迫切地想要离开的人类世界,这些磨难无一不在向他表明着,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生活将会在他的每一次行动中注入肥皂水,然后吹成一片填塞着废料与臭气的泡沫。 

他的内心充满了惆怅与彷徨,他不知自己该如何去做了,不知自己该如何面对这一波折。 

他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一天后,眼镜少年再一次来到了朝西的房间里,经过了一天的时间,或许是自己阅读了一些文章,又或者经过了一定的思考,他觉得自己稍微有些理解朝西的想法了,但这种理解还非常地浅薄,虽然这件事事关他人的生死,但好奇的他实在无法压制自己探究的欲望,当然,也可能只是因为他独自与胡茬男相处了太久,终于见到了一个新的面孔而有些兴奋,无论如何,他都想要找朝西好好聊一聊。 

“你想过要离开你熟悉的地方吗?”朝西依然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但已经不再抗拒什么了,因此稍微思索后,索性说了起来,“我是指,永远地离开那里。” 

“这……我没有想过,而且无论如何,总是有可能要回去的吧?”眼镜少年端来了一杯水,轻轻地放在朝西的床头上,“您就是这么想的吗?离开您熟悉的地方,到一个没人去过的地方,独自生活,独自……死去?” 

“不,我也一样,我们都一样,不会随便决定永远地离开熟悉的地方,可如果反过来就不一样了,如果我们待在一个完全不熟悉的地方,我们每时每刻都会想着要离开它,回到我们熟悉的地方去,”朝西喝了一口水,闭上了眼,“而对于我来说,这个人类社会中的每一个地方,都是陌生的。” 

“所以没有人的地方,”眼镜少年努力地理解着朝西的意思,“才是能让您感到熟悉的、安心的地方。” 

“是的,你有你的家,我也有我的家,那里就是我的家,”朝西看向眼镜少年,对方则羞愧地转移开了自己的视线,“你们突然出现在了我的家里,不经我的同意带走了我,而我永远也不可能再回到那个家里了,你明白吗?” 

朝西的言辞并不激烈,然而正因为他平淡的口吻,眼镜少年感受到的愧疚也愈发地深切了,他沉默片刻,随后摇了摇头,从被迫离家的角度,他对朝西的感受有了些许理解,但他依然无法因此而确信自己做错了什么。 

“可是您还活着啊,我们不是带走了您,是救了您不是吗?” 

“可我从没说过我想要离开,”朝西叹了口气,“我也没说过我想要被救。” 

“但是……”眼镜少年顿了顿,他突然理解了胡茬男总是照章办事的好处,“但是您向我们发出了求救信号,而我们返回的时候您已经昏迷了,我们只能带您走。” 

“不用解释了,我知道,我知道你们做得没错,错在我。” 

“不,这……我……”对于眼镜少年来说,他无从辨认这种情况中究竟是谁做错了,可如果双方都没有过错,朝西却显然是一个受害者,单纯的他还没有准备好要迎接这种复杂的问题。 

“你说过,那颗恒星是一个流浪者。”朝西没有再纠结这个话题,摆着手转换了话题。 

“是的,”回到了自己熟悉的领域,眼镜少年的神色好转了些许,“它原先属于某个双星系统,它的伴星发生了超新星爆发,强烈的爆炸把它甩出了从前的恒星系。” 

“你看,它是一个流浪者,在它不知流浪了多久以后,又有一颗流浪的行星被它俘获,这两个星空中的流浪者相依为命,然后我来了,”朝西顿了顿,似乎会想起了自己在那里生活的时光,“从此一个太阳,一个大地,一个人,我们三个流浪者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归宿。” 

“可它也要爆发了,那里的所有东西都会在爆发以后消失的,一个快要消失的地方,怎么能够当做归宿呢?” 

“你受过良好的教育,有着光明的未来,还有漫长而精彩的人生在等着你,这当然不能被你当作一个终点,可无论是那颗恒星还是我,我们的人生都已经快要到尽头了,你知道吗,我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准备好了,我的飞船上一直都存放着能让我长期维生的物资,我只是不知道该去哪里,该由什么时候走。 

直到我的飞船被陨石击中,乘着逃生船迫降到了那里的时候,我立刻就明白了,这就是我应该死去的地方。 

从那一天开始,我就一直在等待着它的爆发,那将是我生命中最为辉煌的时刻,我的死亡将释放出无比璀璨的光芒,耀眼得足以把整个银河点亮。 

我可以在这阵烟火中和太阳一起死去,让它毁灭一切,毁灭我脚下的大地,毁灭它自己。 

然后给予我所能想到的,最为浪漫的死亡。” 

一边说着,朝西的脸上也一边多出了几分光芒,他幻想着自己本应该实现的梦想,在即将沉浸其中的时候看到了身边的少年,这些光芒随即暗淡了。 

眼镜少年陷入了沉默之中,虽然他依然无法理解朝西求死的原因,但他感受到了朝西的真诚,这或许是朝西的理想,而他以救人的好心将其破坏了,他不由得去思考理想与生命的重量,良久,他得出了答案。 

如果只能选其一,他将选择理想。 

也许几年、十几年后,他会给出不同的答案,至少在现在,对于年轻的他来说,理想才是最重要的事物。 

“我帮你,”他说道,“你可以用运输船回去,虽然速度达不到跃迁等级,但只要全功率加速,你应该可以在它爆发之前回到那里。” 

“真的吗?”朝西睁大了双眼,他感激地抓住了眼镜少年的手,随即摇着头推开了对方,“不,这是涉嫌盗窃公务运输船的重罪,就算你把罪名推到我头上,你以后的工作也肯定会被影响的。” 

“那也是我的责任,”眼镜少年握紧了拳头,眉头紧皱,“按照预定行程我们是应该直接离开的,是我求着他再多看看那里,这才发现了你。” 

朝西再度睁大了双眼,两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少年快速移动着双眼,在心里做好了计划,随后咬咬牙,第一次地认真地对上了朝西的目光。 

“每晚的11点,他一定会去睡觉的,保险一点,我们就在半小时以后起来,我去把跃迁状态停下,你直接乘坐运输船返航。” 

“停止跃迁,”朝西思索了一番,“一旦跃迁停止,你们剩下的燃料是不够让你们再次进入跃迁的。” 

“没关系,无非就是多花点时间,最多两个月也能回到空间站的,你不要管这些,你知道怎么驾驶运输船的吧?” 

“嗯,我以前就是干这个的。”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 

这会是一个大动静,出于某种原因,眼镜少年显得很是兴奋,他立刻打开门离开了房间,而朝西则也同样的兴奋了起来,他没想到还能看得到返回的希望,甚至有些坐立不安,但为了不被胡茬男察觉到什么,还是按捺住了激动的心情,如之前一般佯装萎靡不振的样子,好好地躺在了床上。 

时间慢慢来到了夜晚,他在等待着约定好的时间,没想到胡茬男在十一点之前来到了他的房间。 

“你……”朝西抬头就对上了胡茬男冷漠的双眼,这眼神让他很不舒服,“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顺便和你聊两句。”胡茬男没有进门,只是在门边站着。 

“我和你没什么可聊的。” 

“那就我来说,你听着吧,”胡茬男无所谓地拿出了一个平板,在上面翻找了起来,“在八天前,我们准备启动跃迁的时候收到了你的紧急生命求救信号,通常来说,这个信号中会包含你的个人信息,我当时多留了一个心眼,在公共网络上查询了一下,发现这个身份已经被注销了,这意味着两种可能,要么你已经死了,要么,你设法让人口计量局相信你已经死了。” 

“我的飞船被陨石击中而坠毁了,我乘坐逃生船迫降在了那个星球,事故救援小组误以为我死了,这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这虽然罕见,但并不是没有发生过,让我们假设事情就是这样的,那么为什么在这段时间里——至少在我们停留的这半年里,一次也没有收到过你的求救信号?而我们能收到你的紧急求救信号,这说明你的广域通讯装置还能运作。” 

“太久了,我不想活了,你还不明白吗?所以我才想要回去,我要和那颗恒星一起死!” 

“是的,我本也是这么认为的,”胡茬男把平板电脑推到朝西的面前,上面打开了一个新闻页面,“可我总感觉还有一些疑点存在,于是稍微留心查证了一下。” 

看到新闻页面的同时,朝西的手就开始了颤抖。 

“根据你逃生船的型号,很容易得出你能够航行的最远距离,而根据你每天都会拍摄的照片——原谅我检查了你的摄影设备,我从你最早拍摄的时间得出了你大致抵达那里的时间范围,于是进一步地从符合条件的区域跟时间里找到了你飞船失事的新闻,确实,如你所说,一颗陨石撞毁了你驾驶的飞船,根据调查结果,你已经船毁人亡,”胡渣男再次笑了笑,“可你现在还活着,这就不寻常了不是么?” 

“是的,他们以为我死了,他们的调查错了,这又怎么了?现在还有什么分别吗?我已经不想活了,让我回去,拜托了,让我回去,让我死。” 

“他们的调查结论是错的,但他们得出这个结论的过程是正确的,因为他们在你的飞船残骸中找到了你的逃生船,这都写在报告里了,那你乘坐的逃生船又是从哪里来的?我仔细回想了一下,你的‘小屋’——也就是那架逃生船,它的型号并不是报告里的这一种,所以我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你通过某种方法弄到了一架没有编号的逃生船,伪造了飞船失事的表象,由于你飞船里的逃生船没有启动,调查人员不得不相信你还没有来得及逃走就死在了事故中,至于尸体,可能散落在了茫茫的宇宙中,他们找不到也就不会再去找了,而此时的你已经乘着另一艘逃生船驶向了某一个短时间内一定会爆发的恒星系,你知道除了你没有人会不要命地往这种地方跑,你也就不必担心暴露自己的行踪了,我说的对吗?” 

朝西没有回答,但他的表情已经表明了一切。 

“恐怕你的“死”为自己的家人,或者别的什么人带来了巨额的保险金,一旦你重新出现,你会因为保险诈骗罪入狱,而他们得到的一切也会被追缴,”胡茬男终于不再笑了,“这就是你不得不跑到这种地方生活的原因,而不是什么被社会所遗弃。” 

胡渣男不再说话,朝西也只是低着头,沉默了良久之后,朝西默默地把平板放在了一旁,从此时开始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摊靠在了床上。 

“她病了,她也病了,我需要一大笔钱,可我拿不出这样的钱,就算把我的船卖了都拿不出来,我没有办法了,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朝西抬起头,正对向了依然淡漠地看着他的胡茬男,“不用送我回去了,打开气闸把我丢下船吧,求你了,她们的身体不能工作,我不能让她们没有这笔钱,你不用送我去任何地方,就在这里把我……” 

话没有说完,但他已经知道自己不必再说任何话语了,眼前的男人不会为了他去违反任何规则。 

“我很同情你,但你犯下的是重罪,我有义务确保你得到你应得的审判。”胡茬男伸出手拍了拍朝西的肩膀,随后道,“而且,他是个单纯的孩子,虽然你只是想回家,但你不该用欺骗的手段来让他帮你的。” 

“我对他说的都是事实。” 

“有选择的事实,比谎言更可怕。” 

朝西闭上了双眼,不再动弹,也不再说话,他此刻人还活着,但他的内心似乎已经死了。 

虽然他一直在求死,但他的内心在此之前似乎也还是活着的,可他现在的内心,似乎已经完全地死去了。 

“我很抱歉。” 

胡茬男又再一次看了朝西一眼,随后关上了门。 

第二天,胡茬男吃完了他的晚餐,他想要喝上一口酒,但是酒柜中的酒已经只剩最后一杯的量了,他想了想,又把酒放回了柜子里。 

眼镜少年突然打开了他的房门,正当少年想要说点什么,胡茬男也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船身突然出现了一阵猛烈的震荡,红色的警报声随即响彻整座飞船,这是飞船突然从跃迁状态下紧急制动的状态,两人同时意识到了发生的事,连忙向泊船舱跑了过去。 

当他们赶到的时候,朝西已经打开了运输船的舱门,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但以他能够骗过保险调查团队的手段来看,他对飞船的熟悉程度应该远超常人,在两人抵达的同时,他已经关闭了舱门,并降下了气闸舱,此刻已经处于随时都可以脱离飞船的状态了。 

胡茬男打开了通讯,向朝西喊话道,“快停下!盗窃公务船只也是重罪!” 

“那就来抓我吧,我已经检查过了,你们现在的燃料只够减速了,连调头来追我都做不到,我是不可能跟你们回去的!她们需要这笔钱!” 

说话间,朝西已经完成了船舱脱离程序,不同于之前的颓丧,他此刻的神色坚毅异常,他的妻女还活在他真正的家里,他又怎么可能死心地绝望? 

他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抹消了这几天在飞船里留下的痕迹,此刻不可能再有任何事情能够阻止他离开这里,他将以最大的功率向斜阳的方向加速,以超新星爆发的规模,他甚至不需要靠得太近,都会被强烈的爆炸余波撕碎。 

只要他彻底地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即使胡茬男已经推测出了真相也无济于事,他没有足够的证据来证明,那么他的家人就还能依靠他的保险金活下去。 

对于他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确保这一点,就足够了。 

“停下吧,她们已经死了。”沉默良久后,胡茬男突然说道。 

“别想骗我了,她们……” 

“他说的是真的,”眼镜少年突然打断了朝西,他明显地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声道,“在你伪造死亡后的第五个月,她们就双双离世了,这是我刚刚查到的消息。” 

“不可能!”朝西怒吼道,“只要有那笔钱,她们的病情是可以稳定住的,哪怕她们不工作也够用几十年!” 

“可是你的公司……当时已经开始准备裁员了,你就在裁员的名单上,所以他们没有为你的保险续约。” 

“不!他们凭什么?!” 

通讯突然关闭了,眼镜少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朝西所驾驶的运输船此时已经开始了减速,缓慢地与飞船拉开了距离。 

一阵猛烈的光芒突然从运输船的身后亮起,漆黑的宇宙似乎也在这个瞬间被照亮了,又或者,是这片空间中的每一粒尘埃,每一个气体分子,都被这阵绚烂的光芒所激引,一同向周围的每一个方向散发出了属于自己的光芒。 

运输船渺小的身影,被这道光芒所淹没。 

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但它似乎在向整个宇宙嘶厉地呼喊着什么。 

这一阵强光可以持续长达几周的时间,他们看不到运输船去了哪里,而现在就算打开通讯,信号也会被淹没在强烈的射线暴中,但大约半小时后,他们感觉到了运输船在飞船边上停靠的震颤。 

他终究还是回来了。 

他没有再说过一句话,默默地跟随着飞船回到了空间站,胡茬男和眼镜少年把他送上了返回故乡的飞船,自此三人没有再见过面。 

虽然因为保险失效,朝西不必因为诈骗保险而承担罪责,但他已经在法律上死亡了,他的妻女离世后,他的住房已经被收归国有。 

在等待自己的身份重新审核的期间,他死于街头的寒风中。 

  

备注:其实写的时候是有点想要达到“赞雪不露雪”的效果的,也就是绝望这一点,但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达到了效果。 

另外,从我自己的角度来看,我对角色的塑造似乎比以前立体了一些,希望不是我的错觉。 

免责MODE:笑语/求知 

  • 源源汪 :

    看完我觉得这个设定还满不错,但感觉你像设定的原本的结局比现在这个更符合原本你想体现的绝望?当然只是我自己的感受,而且可能是因为你说了你原本的想法,才会有对比。我觉得表面的故事中的绝望并不明显,所以从读者的角度上来说,绝望是从知道妻儿死去时才能感受到一定共鸣的。现在的结局对我来说反而对主角是一种解脱?有一点消解了所设置的绝望。原本的结局倒将故事中没写出来的绝望落到实处,看起来很苦很难受,但我觉得这才能使读者共鸣。

    2021/03/23 17:24:11 回复
  • 六招-落水 : 回复 源源汪:

    内容已修改,请查阅

    2021/03/26 17:20:16 回复
  • 白伯欢 :

    其实会觉得,情绪稍显外流了一点,当然这也算是我的一家之言。准确地说这就是个恒星际规模的骗保故事,有着传统欧亨利式的结构,但因为搬到了太空背景下所以花了很多篇幅来解说这个太阳的具体设计。老实说这种写法在我看来有点那什么……有点太冗长了些,整体故事的结构较为松散,而在收尾的地方也不够利落,让反转的高峰来得比较拖拉。

    它的一个比较致命的问题在于梗其实是比较简单的,角色的冲突也比较传统,而你也用非常传统的方式去描写,一方面有点浪费这个还挺华丽的宇宙天文学背景,一方面也让角色的形象过于刻板了些。

    在我看来这篇故事若要修改,可能说人物的感情表露点到即止就好,可以用华美天文现象的描写做一些内部情感的映射,但在“人的冲突”这里俭省笔墨会更好些,会有种意味深长的嚼头在。这里其实就是一笔写得太透了,没留余地。

    2021/03/26 17:33:18 回复
  • 空茧 :

    落水在提纲上可能还需要再细化一些,因为经常会感觉到某些部分脱缰地抒情,某些部分又处理得恰好,仿佛是素描画里最常犯的问题,经常抓着某个物体狂画,以至于层次不清,整个画面或者容易变灰,或者是不够平衡。鉴于我个人觉得落水可能相对倾向于较为公式化的改进,所以第一步建议你不仅将提纲,大概想要表达的思想写出来,还要将提纲细化到某个部分用多少篇幅,不重要的部分需要细化到的程度,以做一个高潮的重点突出。

    全局感应该是读者阅读下来的第一印象,所以作为第一步处理——要让读者抓住重点。其次才再开始突出细节。

    所以细节比如人物塑造,在你过多的剧情变化(多转折,篇幅短)的情况下,角色塑造应该在本篇文章位数第二。如果记得——读者只能一次注重一件事,很多事情就会明晰很多,当第一遍阅读时,首要重要的事情会留下印象,然后吸引第二遍阅读——开始抠细节,此时这篇文章的人物塑造才被挖掘出来。(如果一篇文章中,人物塑造作为首要重点,叙述的策略就会不一样,如果可以的话,试试看一些以描述人物为主的故事。)

    接下来就是剧情中的几个转折部分,不知道是不是我看的比较快,感觉几个转折的点都处理得仓促而没有踩在情绪高潮的点上,没有太多的紧张感,而是留下了一闪而过又一闪而过的转折,没有太深刻的印象,可能节奏上的把控出了点差错。

    最后就谈一下看个人的细节观感。

    首先是行星爆炸解释的部分,主角作为主角太有耐心,而读者却没有,如果这里多加几条打断,会清爽很多,我明白一个考据党难以取舍的部分,一不小心细节就过多,那么评价细节长度的标准在于——这个细节有没有用,如果没有,就冷酷割舍。甚至即使你通过这样的细节,来塑造人设,那也都是有用的——比如当主角听大段叙述而不耐地打断数次后,少年仍然还是执拗地/充满耐心地将打断叙述讲述完整——那么这段就属于拥有性格塑造的作用(而且是塑造两个人的性格)。下次如果实在控制不了细节描述,可以采用如此技巧(你

    不得不说,除了主角之外的眼镜和胡渣男这两人的人设,都写得可圈可点,主角作为引导整个主线的部分居然差强人意,落水难道是那种正经作业不好好写,而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小孩?如果是这样,整篇文章如果从眼镜的视角开始书写,放弃主角的大段抒情,整体感觉和效果应该都会强上几个层次。

    眼镜的部分是在心理描述上做得

    2021/03/28 20:51:53 回复
  • 空茧 :

    眼镜的部分是在心理描述上做得可圈可点,从眼镜再次回到朝西房间之后一直到大段对话被朝西说服那里,都相当地有认同感。

    【“我们在这颗行星的轨道上停留了半年,而他一次都没有向外发出过任何形式的信号,至少我们从没接收到过,一般的逃生船也不会配备像他这么齐全的长期维生系统,”胡茬男替他按下了启动按键,跃迁引擎的启动倒计时也同时响了起来,“他一开始就做好了要在这里生活的准备,也就是说,他早就打算好要死在这里了。” 】

    胡渣男仅仅靠一段话,就立下了一个十分关注细节同时又冷漠的人设,而且简洁又清晰,和眼镜男的人设产生鲜明对比的同时,也让人留下了“智慧角色”的好印象(老实说聪明的角色就是这样吸引人),甚至是和后面即使知道了主角为了骗保的悲惨背景,也绝不动摇地送主角接受应有的惩罚的剧情相互呼应,可以说人设贯彻了自始至终。

    2021/03/28 20:52:20 回复
  • 空茧 :

    最最后忽然想起来写一下阅读落水文章给我的一点反思:

    他尚不能从如此快速变动的事态中回过神来,在他记忆中的上一刻,他还站在自己的小屋前,等待着与那颗斜阳一同终结,而此刻他已经远在几十光年之外,若是再等上三周,那颗恒星就将要独自死去,他竟能有机会让自己卑微无趣的一生活得比一颗恒星还要长久,这令他痛苦,比之前临死时分的痛苦更甚。 

    想到自己已经放弃了一切去到那个地方,却还是要在最终的时刻失去以自己想要的方式死去的机会,甚至又要在一次地被人带回那个他曾迫切地想要离开的人类世界,这些磨难无一不在向他表明着,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生活将会在他的每一次行动中注入肥皂水,然后吹成一片填塞着废料与臭气的泡沫。 

    他的内心充满了惆怅与彷徨,他不知自己该如何去做了,不知自己该如何面对这一波折。 

    这一段按理说应该是或者铺垫主角过去经历的痛苦;或者是通过情绪描写主角的痛苦,不论如何,这块部分从道理上讲,应该是通过书写痛苦而引出主角的精神上的荒芜感。可惜这里两者的处理方式是——草草写了一下“想到自己已经放弃了一切去到那个地方”【(放弃了什么没有提),而从后面的呼应是知道了主角到底放弃了什么东西,虽然写得也不够深刻】,那么这里的重点就可以放在后面对精神世界荒诞感的描述,可惜描述和比喻都相当空旷,甚至有点摸不着头脑,以至于整一段流于表面。处理办法可能是加长前面开头的铺垫(甚至可以让读者误以为是主角类似于鲁滨逊一样,在空难中幸存,在艰难建立了自己的生存环境之后,忽然被告知自己努力建立的生存环境再次付之一炬的呼应——这些磨难无一不在向他表明着,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总之或前或后,总要有一处是能让人感同身受的部分,整个内容才能够沉淀下来,变得拥有说服力或者拥有力量感。

    2021/03/28 21:05:38 回复
  • 雪咲 :

    没来得及看原版落水就改了,就只看到了现在这版。依旧是我流阅读感想型评论,当笑语看就好。

    落水,神奇的落水水,我以为我将会看到一个追求壮丽的死亡而不成的浪漫绝望故事,结果却看到了一个骗保不成的悲剧故事,读完结局一时之间我也说不好是主人公更绝望还是我更绝望(笑)至少对于我来说,主角想死却没死成,眼睁睁地看着选择好的埋骨地被炸了的绝望,可能比现在这个死于街头寒风更强烈些?

    回到骗保的故事上。故事设计得挺有意思,种种反转,人设都挺清晰,主角也挺惨。但是我在跟着主角视角阅读时,可能由于接连不断的反转,反倒情绪上有不断被打断的感觉,以至于到最后说到妻女已死的时候我情绪都有点麻木了。奇妙的是当我尝试代入眼镜少年的视角来看这个故事,在终幕部分获得的错愕感远大于主角。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感受。

    最后是题外话,落水对于天体的描述总能让我在云里雾里转很大一圈,可能是因为我不常看这类文章的原因,但是想象起来都很神奇且漂亮,很有意思。

    2021/03/29 16:21:15 回复
  • 梨七生 :

    原本以为是一个浪漫的故事没想到后续的展开确实很绝望。角色很立体,无论是朝西、眼镜少年还是胡茬男都在互动中表现了自己鲜明的个性,最后的结局非常贴合绝望这个关键词,主角漂亮的借口和努力全都化作了无用功,没能保护好家人,自己也没能活下去。原本以为是一个浪漫的故事没想到后续的展开确实很绝望。角色很立体,无论是朝西、眼镜少年还是胡茬男都在互动中表现了自己鲜明的个性,最后的结局非常贴合绝望这个关键词,主角漂亮的借口和努力全都化作了无用功,没能保护好家人,自己也没能活下去。

    2021/04/19 20:59:50 回复
  • 艾连 :

    代发烟落的评论:

    斜阳与朝西都是流浪者,极渺小者将见证极浩大者的灭亡而随之堙灭——这本来是个理想主义的浪漫故事,在这时,绝望是含而不露的,被壮丽的美所覆盖。然而胡茬男揭示了原因,为这个故事增添上现实主义的悲剧色彩,残酷的过去使得绝望有了实体;而最后现实给了朝西最后一击,摧毁了他的信念与支柱,使得最后终于从精神与肉体上双双毁灭了。

    看第二遍的时候再看文章细节,就能明白之前埋下的朝西“不愿意看到人造物”的伏笔;但仍然有一种割裂之感,可能是这个转折太欧亨利了,感觉前期的朝西面对斜阳的态度仿佛是一个发自内心的殉道理想主义者一般,即在心理方面的铺垫仍不充足:他可以欺骗其他角色、欺骗读者甚至欺骗他自己,但不应该完全被这种浪漫主义色彩所覆盖蒙蔽,至少思想上应该显出冲突,否则绝望就显得过于突兀——或者说,这种花了大力气塑造的浪漫就被浪费掉了。

    另外就是关于结局,确实这种“被现实彻底吞噬”的人生才是最绝望的悲剧。但是在那种情况下,朝西失去了这么多年的精神支柱,他也明白他的人生已经一无所有,我本以为他会追随那个曾骗过了所有人浪漫理想而死。总的来说,我觉得他回来的理由不够充足,更像是为了达到最后那个绝望的结局而被作者安排回来的。

    2021/08/28 21:30:21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