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p><p>作者: 尘聆 </p><p>评论要求: 无言 </p><p> </p><p> </p><p>【表】 </p><p>七月的傍晚，炎热正被暮色回收，拥挤道路上的士司机们在进行换班。 </p><p>从后视镜看眼穿着严实的乘客，诺亚打算快点将对方送达目的地然后回家——虽然那个空屋仅有一只黑猫等着喂食。 </p><p>但这个少年说的地址是这带有名的别墅区，按理说不至于沦落到要打出租，有点奇怪。 </p><p>别墅区希腊式大门渐近，警卫摆出手势阻止，诺亚长舒口气，驱车停下。 </p><p>“为什么停车？” </p><p>“啊？目的地到了。”诺亚满头雾水，确认小区的名字。 </p><p>“继续开。”少年岿然不动，神情如国王巡视领土般悠然自得。 </p><p>“对不起，”诺亚对有些不耐烦的警卫歉意笑，转头对少年晓之以理，“这位客人，我一会还要去换班，再耽搁下去就迟到太久。” </p><p>“那么，你载我去换班。” 天空是蓝紫色叠变，透过车窗落在少年的脸上晦暗不明。 </p><p>无奈地重新起步，诺亚向换班点开去。 </p><p> </p><p>——今日比平日晚，猫估计已经饿坏。 </p><p>幸好公交刚好驶来，他上车到后门边拉住扶手，发现身边赫然站着少年乘客。 </p><p>“你怎么？”他吃惊。 </p><p>“我决定跟你回家。”少年对他笑，虎牙隐隐一现，带着丝狡黠。 </p><p>“可是我们素不相识？” </p><p>“我叫艾梅洛，请问先生你的名字？” </p><p>“诺亚。”他下意识就回答了对方用过于官方语调念出的问句。 </p><p>“那么我们现在认识了。” </p><p>不是，你忽然决定要光顾我家，正常人都不会同意的。诺亚感觉到一阵头疼。 </p><p>他注视着少年，名唤艾梅洛的少年也回视他。 </p><p>诺亚脑中组织的委婉拒绝混乱起来，放弃继续劝说。 </p><p> </p><p>大概是因为少年看着他的眼神太像那只黑猫。 </p><p>诺亚很小就失去了父母，在亲戚家辗转暂住。 </p><p>亲戚都是贫苦的人，给他一口饭吃已是不容易，至于供养上学，是不可能的事。 </p><p>早早就离开学校，先是帮某个出租车司机的亲戚顶班，好在从来没出过什么岔子，还往往因为面相讨喜收到更多的小费。 </p><p>于是诺亚成年后也干起这行，等稍有经济能力便租了套小房，独自居住。 </p><p>“毕竟不能总是麻烦各位亲戚啊，他们本来就生活艰难。”诺亚笑着抚摸着黑猫道。 </p><p> </p><p>黑猫是诺亚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捡到的。 </p><p>诺亚在归家途中努力顶着伞，却在路过某个街角时听到微弱的猫叫。素来善心的他自然驻足，不过本来只是想把猫抱到个比较温暖干燥的地方，却在伸手的时候看到黑猫被闪电照亮的眼睛，鬼使神差抱回家。 </p><p>那眼神里充斥着百无聊赖。 </p><p>“所以说我为什么会忽然读懂猫的眼神，真是很奇怪。”诺亚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猫油光水滑的黑色皮毛，“就像我现在觉得你能听懂我的话一样。” </p><p>从把猫捡回来之后，诺亚变得总爱在睡前和猫说一说每日所见所闻。 </p><p>虽然有的时候猫不为所动，但有的时候猫却真的宛如通晓人言，在谈及快乐时会跟着抖一抖胡子，谈及烦恼时会把尾巴搭到他的小臂上敲打，就像在安慰他似的。 </p><p>对诺亚来说，猫超过宠物，更像家人。 </p><p>他已经永远失去了的家人。 </p><p> </p><p>“咔！”打开屋外破旧的锁，诺亚侧身让艾梅洛进门。 </p><p>“地方有点小，随意坐吧。”诺亚说完举目四望，最后发现猫绕着艾梅洛脚边打转。 </p><p>少年蹲下身，伸手摸了摸黑猫的下巴，猫眯起眼发出惬意的呼噜声。 </p><p>竟然出乎意料地相处地不错。诺亚震惊地看着艾梅洛道：“没想到猫还挺喜欢你的。说实话它有时候真的嚣张得让我害怕，也许你们有缘。”说完诺亚自己颇觉得尴尬地摸鼻尖。 </p><p>“嗯，说不准。”艾梅洛也眯起眼，很给面子的接话道。 </p><p>没想到这个富家子弟还挺平易近人，并不像第一印象那般嚣张。 </p><p>诺亚摆手，“我得赶紧做饭还要喂猫，你先自便吧。” </p><p>在厨房流理台前熟练处理着食材，他忽然想到和少年的相遇是在酒吧街。 </p><p>奇怪，一个高中生为什么会出现在酒吧街。 </p><p> </p><p>【黑匣子】 </p><p> 艾梅洛睁开眼，发现自己依然躺在巨大而柔软的床上。 </p><p> 昨夜的一切仿佛一个梦境。 </p><p> 比如他变成了一只黑猫，在慑人的风雨里缩成一团，寒冷、饥饿、无依无靠。 </p><p>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对于人来说尚能克服的困境对于动物来说竟然如此艰难。 </p><p>艰难到他以为会就此迎来死亡。 </p><p>他起身拉开窗帘，铺天盖地的融融阳光洒进室内，然而他却并未感受到暖意——这碍眼的落地窗。 </p><p>他又坐回床上，摇响一边的铃铛，佣人拿来他的早餐和衣物。 </p><p>“父亲和母亲回来过？” </p><p>“回少爷，没有。” </p><p>“有我哥哥的消息？” </p><p>“回少爷，没有。” </p><p>低眉顺目的佣人站在三米开外，千篇一律作答，像无数个早晨的复制品。 </p><p>昨夜那个人的怀抱，真是温暖。 </p><p>艾梅洛吃着精致早餐，脑海里漫无边际升起这样想法。 </p><p> </p><p>【表】 </p><p>“咦，你竟然也喜欢这道菜。”  </p><p>“抱歉，”诺亚发现和艾梅洛一块自己总爱大惊小怪，“猫也挺喜欢吃的。” </p><p>艾梅洛看向黑猫餐盘里剩下的那种蔬菜，对诺亚挑了挑眉，青年颇有些无所适从地拨弄下头发，补充道：“有时候。” </p><p>诺亚还发现和艾梅洛一块自己总十分尴尬，可能因为他下意识莫名会把少年和黑猫联系到一起。幸好人类的思想他人不能入侵，不然实在是太过唐突。 </p><p>尽管确信艾梅洛不会读心术，诺亚仍止不住心虚。 </p><p>“这种菜挺贵的。”艾梅洛慢条斯理地叉起菜，这是他家食谱上经常出现的，只不过诺亚的烹调方式相比高级厨师实在过于简陋。 </p><p>“是的，所以一周基本只能出现一次，”诺亚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心疼，“它还经常嫌弃不吃——明明第一次那么开心的样子。” </p><p>“我看你还是放弃去猜一只猫的想法吧。” </p><p>“对了，我想到个问题，你当时为什么会在酒吧街？” </p><p>看艾梅洛快吃完，诺亚递过张纸巾，一边问。 </p><p> </p><p>【黑匣子】 </p><p>看着面前巨大的桌脚，艾梅洛挑眉。 </p><p>那个夜晚并非巧合，而是命运玩笑的必然。 </p><p>他发现在入睡后偶尔会到猫身上。时间并不固定，不过基本在傍晚或半夜。 </p><p>上次他踢翻食盆跳上饭桌用起餐来，倒是没被责罚，也不知道之后如何。 </p><p> </p><p>结果他惊讶地发现这次晚饭他竟然能直接上桌，而且有一碟是上次在市场他盯了很久的蔬菜——他很喜欢这种菜，虽然那回是因为初次见到其烹调前的样子所以看得出神。 </p><p>这家伙还真是宠这只猫啊。艾梅洛愉悦地吃起那碟菜。 </p><p>用餐完后他被那人抱起来，放到腿上。 </p><p>艾梅洛强行把身上炸起的毛一一压下去，虽然已经历过好多次这样的情形，但作为人的部分还是无法适应。 </p><p>毕竟他一直很不喜欢被人接近，就连从小伴随长大的仆人也要站在三米外才让他舒服。 </p><p>然而当温暖的手落在他的头顶，轻轻抚摸着，艾梅洛却很快眯起了眼。 </p><p>“我今天路过一家新开的甜品店，忽然很想我的母亲。那飘出的香气，像极了她曾给我做的牛角面包。” </p><p>艾梅洛想起自己的母亲，屈指可数的见面，别说烘焙，连共用晚餐都是奢侈。她总是辅助父亲奔忙，去攫取更多的利益。 </p><p>“她会把第一个给我，然后剩下的分给我的朋友，”那人的语调里满是怀念，“我是街区最大的孩子，与其说朋友他们更像我的弟弟妹妹。” </p><p>“后来我父母意外身亡，我也搬离了那个街区。”那人的声音有些低落。 </p><p>看来我们也算勉强同病相怜，艾梅洛于是把尾巴放到对方的手臂上，权当安慰了。 </p><p>“不过亲戚们都很好，而我总会和旧日伙伴们相遇，互相打招呼，毕竟我是个出租车司机啊！”那人却笑起来，语气恢复了欢快。 </p><p>可是再回不到从前，难道不会觉得无比悲伤？艾梅洛抬头看向对方，对其的乐观不解。 </p><p>青年表情温柔，似乎读懂他的问题，道：“生活，总是该向前看并不断走着的。” </p><p> </p><p>“我今天发现一个很不错的去处！” </p><p>“理查街，是条有名的酒吧街。”艾梅洛投去谴责的目光。 </p><p>“不不不，我决不是打算从此酗酒！”那人慌张地摆着手。 </p><p>艾梅洛抖着胡子，觉得有点好笑，为什么会有人如此在意一只猫的想法。 </p><p>“我只是发现在快换班的时间去那儿很好，基本能接上最后一单，而且那里的人给小费总是十分大方……大概有这么多。”对方向他比了个数字。 </p><p>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更大方。 </p><p>“这样我们就可以把你爱吃的那种蔬菜上桌的时间缩短到一周一次。” </p><p>其实他早在家中几乎吃厌高级厨师做那种菜，只不过没有替代品。奇怪的是，这个人虽然烹调口感平庸，他却吃得津津有味。艾梅洛怀疑可能猫的味蕾和人不同。 </p><p>“不过你为什么有时候吃得很开心有时候直接不动呢？” </p><p>因为人是人，猫是猫啊。艾梅洛啼笑皆非。 </p><p> </p><p>【表】 </p><p>“你做的这种菜很好吃。”艾梅洛没有回答问题，他接过纸巾抹了下嘴，天知道他第一次用不是丝绸的东西碰脸。 </p><p>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支票，对诺亚道：“给你的小费。” </p><p>接过来瞟一眼，诺亚再次违背刚立下的“决不能大惊小怪”的誓言，慌张摆手道：“不行，我决不能收下！” </p><p>“那么，就当之后的食宿费吧。”黑发的少年双手交叉搁着下巴望向他，百无聊赖被兴致勃勃覆盖。 </p><p>诺亚再次鬼使神差地接下了那张支票，然后听到艾梅洛道：“生活，总是该不断更迭的。” </p><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