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盗】 真戏假戏
盖世上做强盗者有二:或被官司逼迫,怨气无伸,遂尔遁逃;或是盛有才力,不甘下人,倘有一个半个怜才者使之得以效用,彼必杀身图报,不肯忘恩矣 ————李贽
隆庆三年,晋城王氏大院突遭灭门,贼人一把大火,烧的城里走水声喊至天明。王氏在晋城不算龙头大户,但王老爷搜罗的奇珍异宝不比其他巨贾少,如今身死人手,少不得流言蜚语甚嚣尘上。都说是流窜到晋城的剪径强人“延川虎”觊觎王老爷收藏的《骷髅百戏图》,便下此毒手。
延川虎本人表示:啐!
小来不言语,把下火的苦丁茶从暖炉上拿下来,塞进他手里。
延川虎本姓杨名细,曾是京城瓦舍戏栏名噪一时的台柱子,尤工临川曲。后据说是献戏改词,触怒圣上,便带着戏班仓皇出京,可他是个死脑筋,沦落至此仍不愿把针砭时局的曲词换掉,终引来莫须有的官司。一路戏班死的死,散的散,只剩跟包来姑娘和三五个戏子还不离不弃。杨班主彻底失了营生,好在他一身本事,更凭家传三十六路杨家枪法,一把红缨枪竟在绿林上杀将出一条道来,盘踞在陕地,得了个诨名。
“定是晋城本地大匪怕我们抢了生意,屠户放火,再传出消息,要引官府来剿。”小来虽是姑娘,可自小江湖走跳,脑袋灵光,从京城到延川,从吃饭穿衣到库银参管,杨细从来依仗小来,二人名是主仆,情同姐弟,“说到底,班主,您放着延川生意不做,定要带弟兄来晋城,到底是图什么。”
杨细哼哼两声,却不正面回答,小来心知问不出什么,只能沉沉叹了口气。
“前两天抓的那几口羊,不是供出来今晚他们要走批货吗?收了!”杨细突然把茶水一放,起身就要去点人。
“诶?班主!风声这么紧,您可收收这莽性子!”
小来劝不动杨细,在炕上忧心忡忡魂不守舍地坐了一夜,等到东方露白,才见寨子里的人拥着杨细大摇大摆地回来。
“三十箱!”寨子里的伢子眉飞色舞,“寨主刚扑上去,那群走镖的就吓走了,咱弟兄把货扛回来都费了老鼻子劲。”
小来越发觉得这是陷阱了,可当着神采飞扬的众人的面又不好提点杨细,着急的不得了,杨细打发她把劫来的财宝入仓,她只能为这份不开化恨恨地瞪了一眼。
这次劫来的财宝当真不少,小来从白数到黑,等她头昏脑涨地从库房出来,已是星河在天万籁俱寂,却看寨子大堂灯火亮着,小来不明所以,便去大堂一观,还未进门,便听杨细兴高采烈的声音。
“……没成想我去那撂地的摊子一听,好家伙,那武生唱的是真够可以……”
小来心知班主身在绿林,心在梨园,前尘种种,顽固不化,奈何不得。她咳了几声,推门入内,只见堂上除了杨细,还有个俊雅书生。那人一见小来,连忙起身作揖,小来惊愕着回了个礼。
“何三爷,您怎么找到这来……”
来人姓何,字雪诚,是鲁地大族何氏子弟,但性格风流放诞,当年入京城曾一度流连瓦舍,听得一出琵琶记,惊为天人,一度对之穷追不舍。没想到时过境迁,杨细易了梨园花名换回本名,仍被这痴心人找上门来。
小来脸色极为难看,今非昔比,落草为寇的最怕不相干的人知晓寨子方位,可这书生竟能独自摸到了寨子里,她愈发不安起来。
班主还心大地跟他聊戏!
“来姑娘毋需担忧,在下绝无加害之意。”何雪诚发觉了小来的担忧,温言相劝。
“何三爷的为人寨主信得过我便信得,可为了我等安危,还请坦诚相告,班主改名易姓出逃,京城离晋城千里,三爷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小来给何雪诚奉了杯茶,装作诚恳的样子。
“来姑娘可还记得一个叫腊红的?”
果然是他!小来暗中咬牙,腊红本是戏班的人,也一直跟着班主,在延川日久,忍不了提心吊胆的日子,潜出寨子不知所踪,这也是班主决定离开延川的原因之一,这小子竟然逃跑后还将班主的名号过往都传了出来,殊为可恨。
“那小子偷盗杀人,被忻府衙门抓了,把你们就这么供了出来,好在忻府知县是在下旧友,知道在下对杨老板念念不忘,便私下讲于在下,杨老板身在梨园,却有铮铮铁骨,殊是难得……”
等何雪诚与杨细依依惜别,隐于夜色,小来终于爆发了。
“班主!风紧!扯呼!”小来一急就开始撕手帕,“咱已经被这么多人盯上了,您多想想跟您混饭吃的弟兄!能有一个腊红在延川卖了我们!就有下一个!不然何雪诚怎么找上我们的?迁寨吧!查查还有没有内鬼作祟。”
杨细也收了那副热络亲善的面谱,垂眼吃着杯底一点残茶。
“不了,先不迁寨。”他不知道怎么想的,仍是如此执拗顽固“五日后还有批大货,劫了,再做计较。”
小来气得杯盏不收,捂着额头奔了出去。
五日后,杨细点了二十几个信得过的“老勺”,三申五令不许伤人,派了出去,这帮人不仅带回来马匹背不动的金银细软,还五花大绑回来个人。
小来还没看清来者是谁,杨细就似箭一般弹了出去,狠狠一拳揍的那人一个趔阙,五官缠扭着,用喝断当阳的嗓子吼了一句:“你死哪了!怎么才来!”
“杨老板,你再这么用蛮,咱二人可要地府见了。”被揍的那个苦笑又似欣喜,“白驹苍狗,杨老板风姿一如往昔,程凤心满意足矣。”
Tbc
(虽然花心思了但是一个月碰不到电脑真的写不完QAQ,随便点评)
很有意思,后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