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222【吉光片羽】《吉光片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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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山诀文

   

起因是星期日和妻子打扫房子,从一箱将要扔掉的杂物里,翻出了一对耳环。

  耳环是银色的,但大概不是什么贵重的金属,因为经过漫长的黑暗,氧化作用使得它的表面渗出了薄薄的褐色铁锈。

  “看起来像你会做的事,在耳环上刻上自己和女朋友的名字。”妻子将它从一堆将要扔掉的杂物中间捡拾起来,放在手里看了看。

  我咧嘴一笑,妻子并不是善妒的人,此刻说出这句话大概有些调侃的意味,因为我时常与她吹嘘自己曾在年轻的时候受各路美女喜欢,她最后与我在一起何其幸运。

  妻子将耳环放在手里,那是一对被雕成羽毛样式的耳环,小巧轻盈,一只有幸躲过时间的打磨光泽如初,而另一只则有些狼狈,时光的痕迹浸润它灵巧的结构,留下块块的锈迹。

  “呀,还刻着字呢。”她故作惊讶地将手指盖住耳环的一部分,流露出夸张的神色,“这只写着什么……L?”

  我笑笑,将耳环从她手中拿过来。

  “L?你猜猜这个L是我的第几个女朋友?”

  “我不猜,反正不是我。”说罢她故作生气地把脸转向一边。

  “L是left,这是左耳耳环哈哈哈……”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随后将那对耳环随手放在了桌上,从她身后紧紧将她抱住。

  她很吃这一套,遂在一会儿的缠绵过后,在一声声越来越小声的“放开”和满脸羞红中,也就原谅了我。

  傍晚的时候,由于她要上晚班的缘故,匆匆吃了晚饭便出了门,她们这些中学老师就是这样,一年到头的晚上都难有安生的日子,晚自习不仅是对学生的折磨,某种程度上来说对教师也是如此。

  我正这般胡思乱想着,门铃响了,开门,却不是妻子,而是我的母亲,我大概清楚母亲为何而来,专挑这个时间,想必也是蓄谋已久。

  我着领着母亲坐下,自去倒茶,心理盘算着怎么对招。

  “你们还没准备好吗?”母亲是个直性子,话开门见山,直达主题。

  我苦笑一下,自然知道母亲说的是要孩子的事,这并非我和妻子办事不利,只不过缺了点运气和缘分,一直没能等到一个结果。

  “实在不行我去给你们求求神婆,真是怪事。”母亲一面喝茶一面抱怨,而这时我才注意到今天打扫时随手放在茶几上尚未收拾的耳环,便伸手去拿。

  “你就是喜欢摆弄这些东西,以前小时候也是,天天戴着,跟个二流子一样。”

  “哈哈,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我打着哈哈。

  “才不是,你高中的时候就天天戴着这个,你爸当时说了你好几次你就是不肯摘下来。”

  我怔了一下,那个时候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很多痛苦和压力掺杂在一起,像是泥潭,我每每回忆起,总是会一步跨过去,而非踏入其中。久而久之它变得模糊不堪,难以看清。

  母亲的这一提,我自然而然的回忆起当时发生的一切,即使自主意识并不愿意,但本能还是把我拉了回去。

  我记得的,我那时没什么朋友。

  那是多方面的原因,正如同一场大的灾难并不是只由一个因素而造成的一样, 我的性格,经历,身体共同促成了这一切的发生,而这样的灾难一旦成型便将难以将其彻底扑灭,于是在我的记忆里,我只有关于那三年的,一段关于我形单影只的记忆,仅此而已。

  母亲没有久留,看我心不在焉,抱怨督促了几句便很快离去,只留下我和那对耳环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对视。

  我又重新将它们拾起来放在手心端详,左半边耳饰,大写的字母L清晰可见,可右半边的地方已经被锈迹腐蚀,看不到上面究竟是与之对应的R,还是那个我已经忘掉的所谓“女友”,已经无从确认。

  但此刻它们静静地躺在我的手心里,已经说明了那必然是一段无疾而终的情感,不管它怎样绚烂又或者怎样悲壮,现在已经结束,尘埃落地。

  于此我很快就忘记了这一个小小的插曲,记忆就是那样一种奇妙的东西,当你不去回想时,它总在你的脑海里若隐若现,仿佛触手可及,可你一旦仔细琢磨,它又变得扑朔迷离,飘忽不定。

  后来某一天,我接到了毕业同学的邀请,参加一场聚餐,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几个大男人便失了谨慎和口中的遮拦,大咧咧地谈论起自己求学时的岁月。 

  诸如当年谁追过谁,谁和谁闹过什么矛盾,这些事通过酒精的作用和饭桌上醉醺醺的气氛,磕磕绊绊地从记忆里被抖落出来,我们狼狈地伏在酒桌上,数落着回忆。

  话轴子转了一圈,终于转到了我的身上,我当时是个不怎么爱说话的人,属于班里只知道有我这个学号,却不知有这么个人的存在,于是大伙努着嘴思索了半天,也没数出个所以然来。

  “要我说就是闷骚,这家伙高中三年屁不放一个,毕业之后却换了个人。”终于有人憋不住了,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此话一出,多数人拍手叫好,在我的记忆里我的确大约是这样的人,但这与我现在的状况却又似乎不相符称。

  “所以才说是闷骚,现在终于憋不住了。”有人又言,众人哄堂大笑。

  我与他们一同笑起来,在记忆中那个形单影只的身影似乎又清晰了一些,他站在将息的夕阳下,戴着那对羽状的耳环,我甚至不愿将他认作是我,或者说他亦不想将我认作是他,有一刹那我确信他正坐在一角,看着我如今的样子冷冷发笑。

  回到家的那晚,我在酒精的作用下做了一个梦,梦里一个短发的女孩,她牵着我的手,在朦胧的迷雾中,我看到她似乎身着我们高中的校服,背着与我一模一样的书包,挂着一对金属羽毛的耳坠。

  我在梦里确切地感受到了悲伤,但我却无法恸哭,悲伤像潮水一样漫过我的胸口,死死地将我摁住。

  我惊醒,妻子有些疑惑地看着我。

  “做噩梦了?”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妻子有些不解,但仍然抱住了我,如同我之前抱住她一样,体温从肌肤透入身体,我感觉好多了。

  之后的几日,梦中的情景便一直困扰着我,它使我心神不宁,我像是被一个幽灵缠上了。

  于是我在一个夜晚,带着这个问题,找到了母亲。

  “短头发的女孩?没有啊,我从来没见过。”

  只得到这样的回答,我自然有些不满,于是装作回忆生活琐事,与母亲谈起我的高中生活。

  “你以前有一次掉进水里,你还记不记得?”

  我努了努嘴,仔细回忆着。

  “以前你有一次大冬天的去上学,不知怎的居然掉进水里了,当时回来把我和你爸吓一跳,连着发了好几天的烧。”

  “然后呢?”我追问。

  “没有然后啊,然后就是高考了。”

  而后我又与母亲闲聊了些许时间,只不过我有些心不在焉,她临走时不忘又嘱托了一句我和妻子的传代问题,方才离去。

  次日下班,我开着车特意绕道,来到了城市的另一边,如今这里有些萧条,城市建立了新的城区,这里作为老城区已经没多少新的建筑,陈旧的房屋躺在街道的两旁,像一群垂暮的老人,低低矮矮地立着。

  顺着陈旧的街道一直开,尽头有个岔路口,左拐,便是我的母校,母校的旁边临着一条小河,顺着左边的主干道向下走,能到一片乱石滩,河水是黄褐色的,里面飘着几条运沙的货船。

  我停好车,走到乱石滩上,水位褪去,露出已然干枯的青苔和褐色的泥浆,我一瘸一拐地走到临水的地方,空中跑动着有些割脸的冷风,我像个石像一般站在那里,闭上眼睛。

  水声,呼吸声,风声,它们掺杂在一起,我感觉身体变得很重很重,好似要沉下去,似乎有什么紧紧拉住了我的脚腕,邀我共如水底。

  风声渐息,我睁开眼,已是夜幕降临。

  不远处,一个女孩正蹲在乱石滩涂上,用指甲一点一点地扣着板结在石块上的泥浆。

  我走过去,靠近她,叫了她一声。

  “好久不见。”她仰起脸,说。耳垂上的羽毛饰品闪闪发亮。

  我有些疑惑。

  她的眼睛里装着漫天的星空,还有我的脸。

  “原来你已经忘记我了。”她似乎有些失落,垂下手,不再看我,而是远远地看着和面上驶过的夜船。

  我的心颤了一下,一同与她蹲下来,看着她的脸。

  “这些年还好吗?”她问我。

  “还好。”

  她撇撇嘴,似乎在考量还好这个词的深意,可最终摆摆头,什么也没说。

  “还给我吧。”她摊开一只手,向我索取。

  我知道她在问什么,犹豫了一下,取出一只尚未生锈的耳环递给了她。

  她握住那耳环,倏忽起身,做了个很标准地投掷的姿势,夜色中一块儿银色的金属打着转,化作一道弧线没入水中。

“再见。”她起身对我说。

“再见。”我对她说。

……

我再醒来的时候,妻子坐在病床的床头,空气中满是消毒水的味道。

我注意到她通红的眼眶,于是轻轻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我没事。”我说。

她先是吃了一惊,而后急匆匆地跑出病房,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一大群医生。

他们掏出听诊器,在我身上胡乱摸索了一阵,最终与妻子耳语了几句,便又离开了。

妻子紧紧地抱住我,哭了。

“怎么了?”

“你吓死我了。”

妻子伴着哽咽说,我失踪一夜,电话打不通,她报警找了很久,才在乱石滩上找到昏过去的我。

“你去那里干什么?”

我用手擦了一下她的眼泪,思忖了一下。

“去见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

“一个再也见不到的朋友。”

事后我向母亲求证,我高中时确实郁郁寡欢了很长一段时间,不与人说话,直到那次落水发烧,我才突然性格大变,成了如今这般样子。

一个猜想在我的脑子里成型,最后慢慢清晰。

“你说以前你精神分裂过?”

我点点头,妻子则一脸的惊讶。

“可你现在看起来好好的。”她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我的脑袋。

“所以说只是猜测。”

“那你是你,还是她是你?”妻子指了指我手里那只生了锈的耳环。

  我摇头,也许我永远不会知道那个答案,或许那只是我的一场中二病,或许只是我的一个幻想,又或者真的我就是个精神分裂,前几天又复发了。

  “算了,别想这些了。”她突然故作神秘地握住我的手,把什么东西放在了我的手里。

  “你怀孕了?!”

  “嗯!”

  “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你前几天晕过去的时候。”

  “啊啊啊啊啊!什么时候的事情,你怎么才告诉我?”

  “这不是怕你承受不住嘛,医生说这几天不能让你太激动。”

   我深呼吸了几下,一个想法在我脑子里浮现,我迫不及待地凑到妻子耳边。

   “名字你想好了吗?”

  “没有。”她摇摇头。

  “我想好了。”

  “叫什么?”

  “吉光,吉光片羽的吉光。”  

  

发布时间:2023/10/01 00:14:49

2023/10/01 Literary Prison 【222】随便/手术刀/无机/吉光片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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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伊西多 :

    男主高中时期精神分裂,把自己当女生,后来找回了这段记忆,妻子怀孕了便给孩子取名为吉光,不得不说,耳环是片羽,回忆是吉光片羽,孩子叫吉光,这个文字方面的衔接有点生硬。并且精神分裂想必是一段痛苦的回忆,但是男主与其说痛苦不如说大喜(?)怎么说呢作者似乎是想营造一种……释然的氛围?但是和妻子之间关于前女友的打情骂俏以及催婚的母亲再最后的怀孕结局都严重影响了这种氛围,因为读者读不出主角哪里受了伤害。

    2023/10/01 00:36:50 回复
  • 米琪雅 :

    我也觉得精神分裂这个结论引出得有点太草率了,就好像一下子摊开说“哦你其实是生病了”,感觉如果想把这个故事做得更有曲折的话,如果是我也许会用更悬疑的方式在前面铺垫氛围,然后设置性情大变的细节和红鲱鱼,比如大家都觉得你性格大变也许是因为情变,然后最后引出来其实是另一个久别不相逢的自己,这样整体读感应该会更好

    2023/10/01 09:06:24 回复
  • 暮夜 :

    感觉如果这是个死掉的过去朋友或许观感会更好一点,其实较真一点的话感觉精神分裂确实有点草率,看成单纯的某种幻想体现我是觉得会好一些,只是感觉“我”整体其实都还比较平淡 对过去那个女孩也是比较平静,可能要引出这就是自己的结果的话,情感描写得再激烈一点会不会比较好呢,感觉作者可能是想表达最后自己接受了过去的“我”,和妻子过上了平静生活吧,不过整体来说其实还是挺有趣的,期待作者下一篇作品

    2023/10/01 19:20:26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