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作者:高以谰 </p><p>评论:随意 </p><p> </p><p>——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道路。 </p><p> </p><p>// </p><p>冬天就快到来时,你告诉我:你将要飞往北方。 </p><p>可以啊。我耸耸肩,佯作自然地将眼神从你脸上挪开,滑到空虚的黑暗里。冻死、饿死、或者被人类射杀。这么多死法,你偏爱的是哪一个? </p><p>真是过分。你毫不介意地笑起来。 </p><p>我撇开脸去。这个话题我们已经讨论过很多次了。每讨论一次,我们的翅膀就会凋落几小片柔软羽毛,苍白如你所描述极北之地的雪。 </p><p>// </p><p> </p><p>* </p><p>我想死,他说。他的神情如此自然,仿佛这句简单的话已经对着镜子重复排练过千百次。 </p><p>很棒的梦想,她回应道。她的手里攥着一把枪。 </p><p>顶灯洒下苍白冷漠光辉,像一只冷眼旁观的眼。她的头发泛起漂亮的白金色,水蓝色眼睛亮得惊人,胳臂与脸颊都湿漉漉亮晶晶的,像一条刚刚上岸的人鱼。他的黑色瞳孔平静空茫,仿若夜色里空无一人的街道,在他面前稿纸乱七八糟堆叠,打翻的墨水瓶口墨迹已经干涸。遥远的地方似乎传来水声,让人联想氤氲的温热雾气。她坐在他对面,翘着腿,点了支烟,将尼古丁燃烧后的雾状残渣吐向他脸的方向。 </p><p> </p><p>你下定决心后随时可以叫我,今晚任何一个时刻都行,她说。黝黑枪口像一名优秀捕食者,紧紧咬着他影子。 </p><p> </p><p>// </p><p>我们已经讨论过太多次了。去年、前年、记忆中的每一年。我们轮流说这样的话,每次都一定会被另一个人否决。 </p><p>去年是我先提起要去北方的。或许我们还没做好准备,你说。 </p><p>前年是你先提起的。这里也没那么糟吧?大家聚集在一起,保证温暖和食物,飞向有光的地方。仔细想想也挺棒的吧。我这样反驳。 </p><p>大前年……你给出的挽留理由我已经忘记。记忆里你的理由似乎确实总要更简短一点,我一直以为那是因为你并不在意我是否留下来。 </p><p>但,这次是真的。你将声音放轻,我必须很费力才能捕捉到那些散落的音节,风轻易穿过我胸膛,将你每一句话都模糊成再见。无数再见里狡猾地埋藏着永别。 </p><p>// </p><p> </p><p>* </p><p>最后确认一次,他用肯定的语气提问。你确实能完成那个任务吧? </p><p>她水蓝色的眼睛一转,露出有点无聊的神情。放心好了——杀掉你还没那么难。她将自己随身携带的箱子打开,向顾客展示自己的多样化工具,以示专业。绳子、斧头、刀。其实最后百分之九十的客户还是选择了最方便的一颗子弹,剩下的其中十分之九选择了精致药瓶。 </p><p> </p><p>我的手稿呢?他指着桌上乱起八糟的一堆草纸,神情增添几分认真,这感觉在他身上出现总有些违和,仿佛一个梦被投射出实体的阴影。 </p><p>知道、我知道的,要烧掉全部那些。不会因为这个给你加钱的。不过真是奇怪,如果你这么看重它们,为什么又会要求我将其烧毁? </p><p>他偏了偏头,没有给出答案。一个最终的、可以解释一切的答案。水声继续。无止境的沉默在冷光里膨胀,目光是不相交的星轨,以不同的角度与速度向梦与回忆延伸。在一切正中央存在一条道路,他与她只是匆忙擦肩而过的行人。 </p><p> </p><p> </p><p>// </p><p>给我一个理由。我明明已经听出自己话语的无力,却偏要强装镇定,于是痛苦更甚。至少要让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吧? </p><p>理由的话有很多。比如说,你从来没好奇过北方有什么吗?你不也觉得雪是很美的吗?想去看看也很自然吧? </p><p>不,你这笨蛋。我从没有真正想去北方,只是说说而已。那种黑暗而冷,连食物和安全都没有保障的地方,我才不感兴趣……不知为何最后反而是我滔滔不绝地陈述理由,就快要再一次将自己说服,可是你只是望着我的眼睛,笑我说谎。 </p><p>其实对视的霎那我就知道聪慧如你早已知晓我的痛苦。但,我却没法因此原谅你。 </p><p>// </p><p> </p><p>* </p><p>真正走到这一步时,他的心反而平静下来,知道道路尽头离自己愈来愈近了。拨号、付定金、做一些可有可无的准备、听到敲门声后开门迎接她。现在,她就坐在自己对面,在水蓝色眼睛掠过他的瞬间对他说:随时可以。 </p><p> </p><p>连死都需要别人帮忙听起来确实有点可悲。此前他也并非没有尝试过,但是到最后一刻,肉体总是软弱叛逃。剪断绳子、磨钝刀片、弄错药丸数量,在一跃而下的前一秒犹豫。有几次他的精神已经触摸到终点的轮廓,可不知怎么最后总会跌回来。这时他会忽然想起同父异母的弟弟对自己的咒诅:软弱如你不可能获得幸福。紧接着脑海里就会浮现起对方的眼睛和笑容,想起对方曾用无声的口型说爱。 </p><p>你比我勇敢多了。这就是你先到达终点的原因吗?后来每一次他踏进浴缸,都会想起那只被温水泡涨泛白的刻着血痕的手腕。 </p><p> </p><p>大概就是这样一个故事吧。他说,她在烟雾后面漫不经心地小声哼着歌。从声音判断浴缸的水已经快接满了,可以想象雾气在浴室氤氲,一片朦朦的白。或许把这当成最后一个故事也不错,他漫无目的地想:在结尾处隐藏一个潮湿温热、有点哀伤的谜。 </p><p>这个理由是假的吧。 </p><p>她忽然开口,水蓝色眼睛针似的刺他一下,下一秒又像一尾无辜游鱼摇曳漂离。 </p><p> </p><p> </p><p>// </p><p>一定要说真正的理由吗?你叹了口气,翅膀不自然地抖了抖。我知道这意味着你感觉不舒服,可我才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你。 </p><p>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向南方飞? </p><p>因为南方明亮、温暖、无危险、有食物……之类的吧。 </p><p>你没去过怎么知道? </p><p>大家都这么说啊。 </p><p>大家是怎么知道的呢? </p><p>因为我们脑子里的指针…… </p><p>你的眼睛一霎迸出火花然后迅速黯淡,我差点怀疑自己看错。因为指针是指向南方的。说出这句话时你的表情太平静太寂寞了,我忽然很恐慌,后悔听你说答案。可是最初提问的是我。 </p><p>事到如今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伸出手指,点着自己的太阳穴,你说这是个只告诉了我一个人的秘密,你脑子里的指针早已坏掉了。 </p><p>你说它一直指向北方。 </p><p>// </p><p> </p><p>* </p><p>简而言之,她耸耸肩,我不信你可以为了别人去死。我曾经认识一个和你差不多的人……你们根本不可能为了他人而选择结束生命。 </p><p>因为这是,她每吐出一个字他就在心底接下去:因为这是你/我们自己选择的道路。 </p><p>就是这样。她斜着身子猫儿似的伸了个懒腰,随意将脸颊旁的金发撩到脑后去,用手捂住一个呵欠,重新露出无聊神情。水位上涨,水声渐渐小下去。你还没准备好吗?夜已经过半了。 </p><p> </p><p>她说得对,他想。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道路,爱与死也不过是左转或直行的岔路口。事实是:那个人的眼睛他早已忘记了。他从来就不记得。与道路本身相比,那不过是一个梦、小插曲、无足轻重的片段。 </p><p>穿过层层叠叠的雾,他看见自己的道路笔直地延伸,通向尽头。这才是他从一开始就深谙于心的事,他的渴望、他的使命。他完成最后一个字,句号,放下笔,重读一遍,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再多写下一个笔画,于是拨通她号码。您好——请问您想去死吗—— </p><p>道路尽头朝他露出微笑。无可名状的美丽微笑,超越世界上任何人、任何物、任何事。他放任平静将自己包裹,知道自己经历长久疲倦的行程,终于将抵达最渴望的地方。 </p><p> </p><p>是的。我想死,他说。 </p><p> </p><p>// </p><p>也没那么糟吧?不是有很多传说之类的,曾经去到北方的他们见到了雪、找寻到了永远的幸福。你抚摸我的颤抖翅膀,试图给予我安慰。 </p><p>他们没有一个人回来。我的眼睛绝望地试图挽留你,不要离开可以吗?可是从我嘴巴里吐出的话连我自己都觉得刺耳。我听见自己毫不留情的语气:你绝对会死掉的、绝对。 </p><p>你反而放松似的笑起来。大家都会死掉的,这有什么关系? </p><p>为什么你可以那么决绝呢。我把头扭过去不看你,将翅膀从你怀里抽出来,几片羽毛掉落在你手心。明明我也很想去北方啊。 </p><p>如果我真的足够决绝的话,就算你拒绝一百万次也要拽着你翅膀同我一起向北飞,你笑。我忽地恍然曾经的我们太轻佻了。彼此说过太多不负责任的话,到头来所有真心话和玩笑全都混在一起、模糊不清。 </p><p>// </p><p> </p><p> </p><p>* </p><p>微弱水声单调重复。她望向对面的人的脸,开始走神。他睫毛很长,眼角微微下垂,痣像泪滴的尸体。那颗痣让她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个人,那时她父亲尚未病危母亲也未死去,那个人还在她身边,陪她做梦。 </p><p>回忆里那个人的眼睛也总是蜻蜓点水般扫过周围一切,然后飞向遥远不知名处,望向她的目光都轻而短暂,她曾经用手捧着他的脸颊逼迫他注视自己,最后两人的手心和脸颊一齐升温。她曾暗自猜测自己在他看来只是一团色彩比较明亮的雾,因此背地里愠气,直到他向自己赔礼道歉才肯止。其实就算他不道歉她也早已原谅他:因为那个人声音好听,梦更斑斓。 </p><p> </p><p>为什么显得那么遥远呢?她在道路中央回望,起始处已经只剩下一个小小的无辜的点,在地平线尽头,蜿蜒出划破一切的裂痕。 </p><p> </p><p>你要实现自己的梦想,见她最后一面时他这样对她说,那天他笑得太轻松、太快乐了,简直像是找到了人生的真谛。我们都要走自己选择的道路,好吗?他们勾了小指,做了约定。你选择的道路是什么呢?她好奇地询问他,你的梦太多了。 </p><p> </p><p>我选择了一条可以实现全部梦想的道路!他回答时仿佛得到心仪礼物而欣喜若狂的孩童。第二天清晨,他们摇醒梦中的她,说他在昨夜跳楼死去。 </p><p> </p><p>// </p><p>那么,你为什么想去北方?你这样问我。明明你自己也说过不止一次这样的话。 </p><p>与其说我想去北方,不如说我不想继续往南方飞。我将翅膀并拢包裹住脸与身体,固执地拒绝你好奇的眼睛。或许我只是哪里都不想去而已。 </p><p>说起来,为什么我们必须要有一个终点?扇动翅膀很疲倦吧?当我闭上眼睛时总是忍不住幻想自己从天上猛地坠落,瞬时的恐惧和病态的轻松趁虚而入般攫住我。什么也不用想、哪里都不必到达、没有任何事物需要等待。如果下定决心抛弃一切,是不是就可以实现? </p><p>我渴望你给我一个答案,同时恐惧它。你真诚话语太过致密锋利,难免将我割伤。 </p><p>你沉默良久,最后只是慢慢地说,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道路,所以怎样选都没关系。 </p><p>怎么可能没关系?在我心里,一切痛苦都是自己摇摆不定的惩罚。 </p><p>如果那样想的话不就永远无法获得幸福了吗。——不要用确凿无疑的语气说出这样残酷的话啊。你张开翅膀拥抱我身体的瞬间,我的心仿佛塞满浸透泪水的羽毛。 </p><p>// </p><p> </p><p>* </p><p>如果不会冒犯的话,他有点犹豫似的开口,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选择做这个吗?他的眼神滑向开了一条缝的箱子,箱子里的金属反射冷光。他的声音将她从回忆里拽出来,尽管并未入睡却猛地醒转。当然,不想说也没关系。 </p><p>这没什么不能说的,她打了个呵欠,水声已经几乎听不见了。反正你也……她心里这样想着,但当然没说出来。对顾客这样说太不礼貌了。 </p><p> </p><p>我的梦想是环游世界。她轻轻松松地笑了笑,手指拨弄锁片将箱子扣紧。我需要很多钱。父母离世后我尝试过很多事,这个最轻松,来钱也快。毕竟钱对你们来说已经没什么用了。她眼前一闪而逝的是那个人的脸……在他的遗嘱里,他将仅有的一点点财产全部留给了她。 </p><p>现在想想没能亲手杀掉你还挺遗憾的呢。后来他去梦里看望自己时,她每一次都这样开玩笑。在血泊的倒影、在上吊的尸体后面、在明镜般的刀刃映出的眼眸中,梦中他只剩下安静微笑一个表情。不过,她耸耸肩,我也知道那是你自己选择的道路。就算不原谅你也没什么意义啊。 </p><p> </p><p>对面的人挑了挑眉毛。那么,你为什么想环游世界? </p><p>真是蠢问题。她有点生气,眨眨眼睛,水蓝色一闪一闪像振翅的蝴蝶。你为什么想死?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道路。这就是原因。无论是去死、去环游世界、还是去做任何事,只要那是你选择的道路,那么就走下去,仅此而已。她想起父母去世前拍着自己手背嘱咐的幸福,想起最后他勾自己小指时的触感和力度。我们都要走自己选择的道路,好吗? </p><p> </p><p>因为这是我选择的道路,我决心要走到道路尽头。她如此回答他。 </p><p> </p><p>// </p><p>既然你渴望去北方,那就去吧,我说。我咳嗽半天,满脸眼泪,终于吐出卡在喉间的词: </p><p>再见。 </p><p>你笑了笑,转过头,飞出去一段距离后遥遥地朝我挥手,我还未来得及抬起胳臂,就看见你被一箭穿心。 </p><p>怎么可能让你想离开就离开啊?他们绕过我就像踢开一粒石子,一脸冷酷地向你围过去。是不是想得太好了?你享受我们的光、我们的热、我们的食物。还没有做出什么贡献,就准备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吗? </p><p>所有的光和热我已经还给了你们,你脸上的冷汗亮晶晶的,胸口被金色的血濡湿。所有的食物,我吃过一份必补偿你们两份。这样还不够吗? </p><p>嗯……我看见领队的眼神钉进你瞳孔里,傲慢尖锐,令你痛苦。我挣扎想要靠近你。好在他们的重心都放在你身上,并未对我设防。 </p><p>唉。时不时总会有麻烦的家伙出现。祂看你的眼神仿佛你只是片沾上污秽的羽毛,你脑子里的指针坏掉了对吧?你悚然一惊,反倒给了祂可乘之机,祂由此知道自己猜测正确,于是冷笑。 </p><p>这种错误就像病毒,一旦放任的话会繁殖开的,那可不行。我族的命运是飞往南方啊。祂用指尖轻触你脸颊,下巴、唇角、眼角的痣,最终停留在你太阳穴上。 </p><p>指针失灵的话,只能手动将它拨正了。好在我们没那么容易死。脑子里的指针回正后,就算无法思考,也还可以继续向南飞。祂的目光穿透你濒死的脸,冷漠、傲慢、正确地微笑。 </p><p>// </p><p> </p><p>* </p><p>当水刚好盛满浴缸,他关闭水龙头的瞬间,有人敲门。警察!红光蓝光在楼下交替闪烁,搭配警笛声音。她机警地拎起箱子躲进卧室,顺便推他出去。麻烦死了!开门前她无声地用口型朝他喊,这下,我要加钱。 </p><p> </p><p>他打开门,看见一个疲惫的中年男人,胡子剃得并不整齐,堆叠严重黑眼圈。先生,一名嫌犯向这个方向逃逸,请问您有注意过吗?女性,20岁左右,金色头发,大约这么高。他从裤兜中掏出警官证晃了一下。我们非常——啊——警官打了一个重重的呵欠——非常感谢的您的配合。她身上已经背了近十条人命,相当危险。 </p><p> </p><p>我没注意过,以后我会留意一下的。他微笑着回答,您还是好好休息吧。 </p><p> </p><p>警官嘟嘟囔囔地离开了,抱怨着要换工作之类的话。这轻松得几乎令人讶异,虚惊一场。他们都长长吐出一口气,然后笑起来,先是无声微笑、接着珠子般的笑声在屋内蹦跳、最后几乎笑得浴缸中的水都漾起轻微涟漪。啊啊,嫌犯什么的真是难听啊。她用枪管卷起一缕金色头发,水蓝色眼睛流淌眼泪,在灯光映照下仿如脆弱珍珠。他擦拭笑出的泪水,磨蹭眼角的痣微微泛红。 </p><p> </p><p>明明我们只是找到了自己的道路而已。 </p><p> </p><p>他们同时说出这句话,黑色瞳孔与水蓝色瞳孔讶异碰撞,仿佛第一次真正看见彼此,在交错道路上他们的影子霎时重叠,擦出的明亮火花下一秒就寂灭了。 </p><p> </p><p>他们向彼此道别,说:再见。 </p><p> </p><p>// </p><p>我挡下祂的手,祂指尖的力霎时将我肩膀碾得粉碎。借着相反的冲击力我紧紧环抱你逐渐冷却的身体,向北飞去。你的血洇湿我胸口,晕染如若金色的泪滴。 </p><p>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道路,所以往北飞也没关系,指针失灵也没关系,箭矢插入心脏也没关系,至少这一次不会因为犹豫不决而痛苦。黑暗从未如此柔软安静,只有风在耳边小声哼唱着一首遥远又熟悉的歌。 </p><p>你睁开眼睛,说看见了白色的雪。这里是极北之地吗?你的眼睛好明亮,仿佛传说中的皎洁月光。但那不是雪,是我凋落的羽毛哦。我们一起笑起来。我说:你要一直往北方飞,一直一直,飞够九百三十亿光年,我们还可以在这里相见。 </p><p>那你呢?你小声问。 </p><p>我留在这里就好。什么也不用想、哪里都不必到达、没有任何事物需要等待。轻飘的快乐托举我,我的身体在温柔夜色里一点点融化。 </p><p>// </p><p> </p><p>* </p><p>他蜷缩进浴缸,一些水溢出来,剩余温热的水给予他慷慨拥抱。道路尽头触手可及,他的身体沿着笔直轨迹向前飞,经历过的一切都倒退成模糊风景,那个人的眼睛一闪而逝,再一次地,没来得及道别。写过的字迹全都褪成细密线,织成绵密的网,层层包裹他,令他感到安全舒心。不远处枪口正安静等待。下一秒或再下一秒,一颗子弹将钉下他期盼已久的、道路尽头的完美句点。 </p><p> </p><p>* </p><p>她将枪收好,子弹击碎浴缸,淡红色的水淌了满地,浸湿她脚趾。恍惚间她想起幼儿时父母常常带她去的那条浅溪,如此清澈,可以倒映她眼睛。她坐在地上望着血水发了五分钟的呆,将自己沉浸在有水草与鱼虾的梦里,放任自己徜徉在只存在于梦里的、永远不可能回去的、遥远的遥远的、道路另一边尽头的故乡。只五分钟。五分钟后她起身收拾一切,看见书桌上的手稿,明明毫无兴趣,却莫名其妙一字一句地读起来: </p><p> </p><p>// </p><p>你牵起我的手,握得太紧,生出疼痛。我们的翅膀生出新的光鲜的羽毛,呼吸和心跳在寒风里微弱地共振、联结。最后的最后,我们就那样朝着永远不可能到达的北方飞去、飞去,在心底最深处,期待某一刻一同飞进夜幕背后永恒的光里。 </p><p>// </p><p> </p><p>她点燃一根烟。烟头靠近手稿,火光兴高采烈地跳起舞,明亮橙白色一瞬淹没所有字,接着燃起灰。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道路,所以没关系。她的眼睛越过空烟盒、燃烧手稿、破碎浴缸、他的身体和血流、枪口、警车灯、初恋死前的脸、无法回去的故乡、世界上所有她尚未到达但即将到达的地方,飘向太阳重新升起的明天。 </p><p> </p><p>FIN. </p><p>----------------------- </p><p>结尾の碎碎念: </p><p>尝试结合伪童话和冷调小品得到的怪味产物。。。嗯。。。 </p><p>灵感来源是《一周不死全额退款》里想自杀的男主找杀手去杀掉自己(但我觉得这片子不好看甚至都没看完嗯)) </p><p>设计杀手形象差点给我难死。。。伪童话部分倒是写得很顺手。。。二者结合也给我难得半死。。。 </p><p>((其实脑嗨的时候想得挺美的但是落笔以后感觉好平淡啊。。。遗憾离场() </p>
看完了!!因为前段时间刚看完《平滑世界和它的敌人》里的一篇短篇(我不能告诉你是哪篇不然就剧透了!),所以很前期就感觉应该是用作品和现实进行映衬来推进剧情,加上中段又提到“烧毁作品”,其实理解上是很顺利的,在杀手出场的时候感觉稍稍稍微有一点用力过猛,很细地写头发的颜色瞳孔的颜色与黢黑的枪形成冷峻的对比,我整体看完感觉这里有一点满,如果拆开然后均匀地分散在后面的篇章里观感会更提升?虽然说是伪童话但比现实还要失温啊,剧情设计上感觉因为他俩是因为这次任务而命运短暂交汇的两人,好像会有错位的齿轮卡不住的粗粝感,我特别喜欢“子弹击碎浴缸,淡红色的水淌了满地,浸湿她脚趾”这一段,比结尾还喜欢!画面感和氛围拉满了!我觉得也不能说是平淡,主要是双线并行的同时又想做出起伏好像有一点高潮被打湿的棉花压住的感觉?我说不好了,总之随便瞎说八说一通!
很无机质浪漫的文字,浪漫是指描写的场景,虽然刻意,但很有种高华的感觉。无机质是指,文字的堆叠有点机械,不知道作者是有意还是无意,在描写环境时,每写出一个对象,就必然对该对象进行一个比附,顶灯比附眼,她比附人鱼,他的瞳孔比附街道,等等等等……描写比喻给的太实在了,没有给读者留下唤起联想与想象的空间。有点日式翻译腔,更添一分机械。包括“指针”“雇佣杀手杀死自己”感觉上也是比较日式的概念。刚一读就会觉得沉重,这种沉重压得人物的情感都没释放出来,好像作者把自己的情感直接打包给读者了,稍微得到释放的地方就是男主的疑似乱伦历史,我觉得作者留给角色们一点轻松呼吸的空间会更好。
www首先感谢评论!好长好满足www(递花)
好耶,整体阅读没有太大阻碍就好!(因为有担心过这样安排会不会显得凌乱和过于“碎”了。。。现在看来还好www)
我自己也觉得杀手出场的感觉不太好><有点过于流于表面的描写了。。。不过一时间没想好怎么改。。。本来想给她一个有危险暗示性的出场氛围,让人容易一开始就记住,又得保持足够的神秘感,看来可能是用力过猛了。。。这部分我再想想,试试将它们拆开放到后面去www
以及我确实就是想写出他们俩在命运道路上擦肩而过的那种感觉!)能传达到这一点真是太好啦!(´∀`*)我自己也很喜欢“子弹击碎浴缸”那一段、、、当时这一段写得特别舒服!谢谢你的喜欢!!
((最后我反思了一下,感觉平淡的问题可能在于:一是文章没有足够情节支撑(我真喜欢写这种全凭感情撑着的文啊(反省ing),二是两条线的节奏对应也不是很好,导致高潮根本没起来就憋死了。。。嘛,不过毕竟我也第一次尝试这种双线并行结构,就先原谅自己一次(什么)
www首先感谢评论!!!(滑跪递花——)
感谢多多提出的建议!我重读一遍也发现了啊啊啊我怎么堆了这么多比喻句(遗憾离世()这大概是我需要注意的一个问题了。。。想写什么总是习惯性地去寻找一个喻体,感觉形成了一种思维的惰性、、、以后会尝试新的表达方式!)以及情感的问题,我觉得可能是因为我的情节太空洞了,导致我整篇文章完全靠情感撑起来,所以会显得感情很满qwq情节和情感的比例究竟需要如何调配呢。。。(托腮)以及很同意“给角色留点呼吸空间”这个观点!虽然目前大概还不太能做到,但是会努力向这方面靠拢、、!)
描写有点……有点太用力了。跟伊西多说的一样,对于形容比喻联想这块好像有点强迫症,导致故事的质地有点虚弱。读起来湿乎乎的,有种沾满了墨水的感觉。然后另一个我感觉可以调调的地方就是,两个叙事之间互相切换的这个节奏分配有点太平均了,变化不大。虽然切得还挺炫的,但在节奏上我感觉如果能把其中一部分稍微做得集中一点,让短和长错落分配,故事读起来的气息好像会更活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