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作者:高以谰 </p><p>评论:随意 </p><p> </p><p>sideA. </p><p> </p><p>没什么能比周末的一场热水澡更令人放松了。 </p><p> </p><p>花洒喷出的热水顺着肌肉往下淌,仿佛能将身体上的污垢和肌肤下暗藏的倦怠一并冲走去。K长舒一口气,胸口处积累了一周的沉闷随着迷蒙水汽渐渐向上蒸腾,再在白瓷壁上凝结成圆溜溜的水滴,最后留下一道道澄澈水痕。白雾如纱层叠成茧,将K裹在其中。K喜欢这种氛围。熟悉的、温暖的、狭小的、迷蒙的、一切都模糊不清晰的浴室,令他感到安全快乐。 </p><p> </p><p>不过,即使心情好,K也不是那种会在洗澡时哼歌的人。浴室里只有水声与排气扇的声音。偶尔心血来潮时K会入神地听,闭上眼睛想象,干净的水如何在水管中泵起流淌,如何浸入皮肤缝隙,如何混入肮脏物质,如何无可救药地冲进黑暗下水道中。我是一块污秽的肉。这念头从K脑海一闪而逝,很快就随冲洗的水流淌消失。 </p><p> </p><p>K最后冲一遍身子。温热流淌全身,将软弱的冷意从全身上下每个骨缝里驱逐殆尽,而自己仿佛又重新获得了敏锐的头脑、勇敢的心。他伸出手抹去镜子上的水汽,看见的是一张年轻俊美的脸,线条硬朗、双眼有神、肌肉饱满,浅淡的傲慢神情只是成功背后的小小注脚。唉,他甩甩头发笑了笑,傲慢似乎有点言过其实了——骄傲是个好品质,他也认为自己配得上它。他很年轻,身体健康,事业风生水起,光明未来正在不远处张开怀抱微笑着等他,他怎么不可以骄傲一点、快乐一点呢?想到这里K轻轻笑起来,镜子映照出他的犬齿,一颗尖锐的、捕猎者的犬齿。有时候,在与关系还算好的竞争对手闲聊时,K会开玩笑说自己这颗犬齿能轻而易举地撕裂猎物的脖子。他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规划里,水声渐远,脑内庆祝胜利的歌声逐渐激昂起来——K将水流开到最大,激烈的水滴挟着势能和动能冲击皮下血管里奔流的血。 </p><p> </p><p>TAPTAP。 </p><p> </p><p>幻想的庆祝歌猛然停下来。K一激灵,将水关小,警惕地回头。没有水流覆盖、裸露在空气里的皮肤受冷,血管倏然收缩。敲门声……?浴室是透明的玻璃拉门,但K习惯先拉一层浴帘,再加上迷蒙的水汽,外面是否有人他根本看不清楚。 </p><p> </p><p>有人敲门吗?K响亮地问,声音仿佛在浴室的墙壁撞出回响。水流已经停止了,淋浴本来也已接近尾声。静默。背景音只有单调的排气扇声,以及未擦干的水正滴滴答答往下淌。W,刚才敲门的是你么?他听出自己的声音比平日更高亢、更尖。沉默。没有人回答。 </p><p> </p><p>白雾似乎淡褪了些,水汽凝成水珠,附着在瓷砖壁上了。原来是幻听……吗?一闪而过的不可能是人影,或许是雾吧,不,一定是白雾。这次淋浴有点久,脑袋也有点发晕了。就是这么回事。今天太晚了,而他太过疲累。一瞬间仿佛所有刚被水流洗净的污浊都叫嚣着朝他扑过来、要重新占据他身子似的,K用指节按压前额,努力让自己忘掉这个念头。他擦干身上的水,穿上浴袍,踏出浴室,外面比他想象的要稍微寒冷一些。桌上的牛奶正是合适温度,他在洗澡前为自己准备的,现在他却开始犹豫是否应该倒掉。那个玻璃杯的位置真的没有偏移么?K说不清。该死的,刚才他妈的到底有没有人在外面敲门?!K一瞬露出狰狞表情,仿佛人皮下的猛兽忽然显露了真相,现在他的目光比平常的骄傲更加警惕、锐利起来。他捏紧装着牛奶的玻璃杯,稍稍蜷起身子,将脚步放轻,如同一只戒备的猫。 </p><p> </p><p>将牛奶慢慢倒进厨房水槽,再打开水龙头冲净后,K的心情已经差不多平复下来,略微的悔意涌上心头。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呢?他本不必担心的,这双层公寓其实并不惹眼,位置又偏,门口安装了明显的监控,平常根本没人来。知道这里住的是他的也不多,因为他每次来时都很小心。他在脑海里飞速回溯一次,确认来时没有遇到奇怪的人。他心口吊着的那口气松了一半,决定再去确认一次。 </p><p> </p><p>二层有两个浴室,一个是狭小简单的淋浴间,另一个则安装了浴缸。他走到有浴缸的浴室门前敲敲门,W,我进来了哦——没人回答。扑面雾气灼人,一片白。 </p><p> </p><p>浴缸里一个长发女子面朝下漂浮着,已经死去了。K长长地、缓缓地松了一口气。什么啊,金鱼还在缸里游着呢。K将右手食指伸进仍温热的缸里,搅起一圈一圈的水波,女子的长发随着波纹悠悠地飘,再慢慢地恢复静止,影子像摇曳水草,光怪陆离。K将她翻过来,W的妆并不防水,已经融化大半,红白的妆料在脸颊上一片混沌,像死鱼尸体上附着的、大片已失去生气的鳞。你真漂亮,K说。他笑起来。今晚太晚了,明早再来陪你哦。 </p><p> </p><p>他下楼走到客厅,客厅沙发对面墙上是一幅巨型黑白像,一个漂亮女人在钻石点缀的金色画框里毫无防备地展露着似乎过于天真的笑脸,眼角细微的鱼尾纹却出卖她年龄。妈妈,你喜欢这条金鱼吗?K点起一炷香,双手合十,弯下腰拜了一拜,嘴角却露出顽皮野兽似的、戏谑的笑。烧了这一炷香,你可要接着保佑我哦,妈妈。我杀掉她时,脑子里想的可还是你。 </p><p> </p><p>二楼传来声音。厨房方向。好像是玻璃杯摔碎在地上。 </p><p> </p><p>K感觉自己全身汗毛都悚立起来,抬起头,照片上的女人仍保持着一如既往的甜笑。他三两步跑上楼梯冲进厨房,发现原来是窗户没关紧,现在被风吹开,又将玻璃杯也吹落地上。玻璃杯的碎片仍在地上小幅度地晃动,断口处摇晃锋利光点。K长舒一口气,几乎在心底指责起自己来:这是怎么了?不是前几周就想过修理窗户的吗?现在这个锁太松了。他伸手将窗牢牢关紧,找来铁丝在锁上缠绕几圈,再将玻璃碴打扫干净。一连串计划外的活动令他身体开始发热,刚洗完澡又微微出了一层薄汗,K将前额贴在玻璃上,企图让冷气渗入血肉,让自己稍微清醒些。我只是太累了、太累了,妈妈……一只野兽要一直披着张人皮,这何尝不是种为难呢?当重新走下楼梯,经过母亲画像时,K的眼里泛着丝毫未加掩饰的冷光。 </p><p> </p><p>接下来的夜里没有任何事发生。K的神经时时如一根绷紧的弦。夜色从窗户泼进来,安静地淌过二楼浴缸的水面,光滑实木楼梯,一楼客厅挂像相框上的浮尘。时间无声地从钟表指针里溜走,终于,疲惫与倦意压过警惕,神经慢慢舒展开,K闭上眼睛,在这片一无所有的黑暗里他奇妙地回想起母亲的脸,那张漂亮的、永远涂抹着无辜神情的脸,在记忆里慢慢与W、还有X和Z曾经的脸重叠,远远地朝他笑。他想要跑过去,脚下却被绊住,那是一只捕兽夹,牢牢咬着他的脚踝。原来我是一只野兽……他再望过去,嘴里发出呜咽声音,可对面的美丽笑容竟展露出一种嘲讽。K恼火起来。这怒火并不纯粹,里面还有恐惧、哀伤和后悔的颗粒在飘,各种滋味烧成一片复杂的海,淹没他口鼻。他坠落、坠落、坠落,就要坠入那片柔软的、安眠的黑暗里去了…… </p><p> </p><p>玻璃破碎声。 </p><p> </p><p>这次的声音近在耳畔,既像一个噩梦的预告,又仿佛遥远现实的回音。在思维回转到现实之前,剧烈的疼痛先一步追上他。一刀一刀一刀一刀一刀……肝、肠、胃、肺、心。 </p><p> </p><p>血流呼啸着离他而去。思绪被亮红色的疼痛彻底覆盖前,K发现自己的疑惑变得轻飘飘的:可是,为什么是五刀呢?X、Z、W和你……明明我只杀过四个人,妈妈。 </p><p> </p><p> </p><p> </p><p>sideB. </p><p>(解篇还没写qwq(我会尽快补完ORZ。。。) </p><p> </p><p>TBC... </p><p> </p>
非常可惜这篇没有写完,但已经可以窥探到文章的大体内容了:一个杀人者的最终被自己的精神所杀的故事。整个故事的叙事时间被尽可能地拉长,仅是从洗澡到听到第一次玻璃声这段故事时间,便已经过去了好几百字,通过被刻意放慢的叙事时间,展开了主人公K凶厉、自我、多疑的个人形象,为下文引出K藏匿尸体的行为做出了铺垫。借由玻璃声这个媒介,我们看到K是如何在自己的隐秘住所里为自己的杀人经历所困住的,他一面强调自己的强大与超人,一面因为自己的残酷罪行疑神疑鬼,他越是强调自己凌驾于他人生命之上的强大,越是否定了自我存在的合理性,就像麦克白在弑君后的心理自述“我杀死的不是国王,而是睡眠”。
期待这个故事的圆满结束。
写得很细,效果挺好。从洗澡水在肌肉上淌下,到疑神疑鬼的诡异空气,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男主能在每次异常后找到合适的解释。
“这是怎么了?不是前几周就想过修理窗户的吗?现在这个锁太松了。”
莫名觉得这种努力寻找安心感的姿态有些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