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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顾箐
免责声明:随意,但轻点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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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一个多边形,怎样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测出它的面积呢?”
问出这个奇怪问题的人带有温和的笑意,他伸出手,在空中随意地拖拽出了一个二维的图片剪影。他微微侧脸,带着肯定的目光看向面前被不解和困惑扰动地心神不宁的墨倚。
为什么顾先生要问这个问题呢?
墨倚有些走神,但接到问题的他还是下意识地开始思考。
“对于多边型的话……传统来说是分成很多个三角形?”
“嗯,这是很自然的想法呢。墨倚说的很对哦。”顾路离笑笑,青年有些局促和认真的模样倒映在他白色的瞳孔里。他垂下眼,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椅子那流畅的圆弧型把手,“但对于计算机来说,这似乎就不足够快了。”
他举起自己的手指,在墨倚面前做了一个轻巧的弹射动作。
“用无数的小球不断地撞击这个多边形,再不停地重复记录下每个小球的坐标,这样就是最快的方法。”白衣白发的管理员微笑着示意墨倚抬头看向空气中的投影,无数个散发着微光的细小光球卡着肉眼可观测帧率的极限从四面八方飞射而来,流畅而有序地对着面前的图形做着有规律的弹性碰撞。
“6.34875平方米。”顾路离用下定论的语气对着眼前的图形做了判断,“如果只记录前五位小数的话,这就是刚刚那个问题的答案了,非常快吧?”
墨倚看着眼前毫无规律可言的错乱图形,下意识地对着顾路离点了点头。
真快啊……其实从最开始顾先生就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吧。对于计算机而言,这种程度的计算恐怕一瞬间就可以计算出来。之所以用投影的方式,也只是为了自己能更好的理解而已。
“——很难以想象吧?对于人类而言,像是二进制和这种计算方法,都是会被优先划分到【麻烦而冗长】的想法里面,几乎是第一个被驳回的对象呢。而计算机则不同……那些反直觉和荒谬的解法,恰恰就是计算机的最优解。”
顾路离白色的,近乎非人的瞳孔平静地注视着眼前有些呆愣的青年,那近乎空茫一无的眼眸里只留下对面小辈那鲜明而迷茫的情绪。
“人工智能这种东西,虽然说和人类共用着同一个字眼,似乎都有着相似的学习能力,但是从根本上可以被看做截然不同的东西。”顾路离叹了口气,他的眉头轻蹙,但却没有因此生出什么负面情绪,只是有着淡不可闻的回忆与无奈,“像是对人工智能发出一道指令,无论是在何种情况下,只要保证充足的硬件条件,计算机就可以近乎无休止地为了达到那个目的无限地重复尝试。”
墨倚注视着面前的男人,他总感觉顾路离并不只是在跟他对话,而是在跟某种已经逝去的,仅存在与回忆中的东西交互。
“而人类不一样,对吗?”墨倚听见自己这么说。
“是的,人类不一样。”顾路离肯定了墨倚的提问。
他身后的巨大落地窗似乎陷入了某种特定的待机模式,五彩斑斓的光点自透明材质的未知材料折射而出,不知名的远古鱼类和禽类在顾路离的身后肆意起伏,交错而行。
那忽明忽暗的光线透过顾路离的发丝和衣服的边角,反而让他原本清晰的脸变得模糊了。
“人类和人工智能啊,都是相当容易犯错的东西。而人类总是会在很早的时候优先考虑放弃。”背着光的顾路离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看不清他的表情,“犹豫而软弱,优柔寡断。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人类总是会轻易地选择逃避的生物。”
“但墨倚有听说过这样的实例吗,训练一个ai在一个得分游戏里面尽可能多地保留相当的分数,在经过几轮的尝试之后,ai选择了从游戏的一开始就停止行动。因为ai发现只要往下进行,无论怎样都是失分大过得分多,所以只要从游戏最开始就停止,就可以保留最高的分数。”
但如果是人类的话就……如果ai足够聪明的话,恐怕人类反而是那个一直坚持不懈,试图找到其他出路的笨蛋吗。
墨倚这样想。
“是啊……这种情况下,人类反而会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那个吧?”顾路离笑笑,“墨倚看,相比ai来,人类所顾忌和考虑的事情要多得多……时间,物质,以及不让自己陷入过早的绝望与迷茫。与ai坚定而简单的执行任务不同,人类总是瞻前顾后。”
“但也正因为如此,因为人类要考虑的东西总是太多,在面对一些事情的时候,可能隐隐约约已经知道了这是没有办法解决的事情,这是没有出路的迷宫,这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一败涂地的赌注……但却总因为心存侥幸,心怀不甘,心系希望,而去做那ai不会去做的徒劳的,愚蠢的尝试呢。”
“一边怀着自己是聪明人的想法,一边盲目地追逐着那不切实际,不可能存在的命运。”
墨倚看着顾路离那模糊不清的笑意,光线的缺失让那人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失真和悲伤。
“墨倚觉得,这到底是愚蠢呢,还是一种智慧?”
问出这个问题的男人闭上了眼,目光掠过正在思考的晚辈,他短暂地陷入到了过于久远的过去。
“我的小君主,快些长大吧。”
那是一名有着黑白色头发的男人,他的面容带着清浅的笑意。
他凑过去,对着尚且可以被称为年幼的顾路离轻轻的做了个虚抱的动作。
“你会杀死我,从背后一下子捅进去,”空喑认真的看着顾路离,伸手比划了一个穿刺的动作,“又或者是从正面,从胸膛剖开,一直到小腹。”
“我会吐出鲜血,然后内脏留了一地——又或是笑着缓缓跪下,然后死去……你喜欢哪个,我可以优先考虑实施——不过我觉得这总是早晚的事情,如果你很厌烦的话总要先习惯”
顾路离皱着眉头看向眼前絮絮叨叨的男人,他冷漠的说道:“我会杀死你?不,我并没有理由这么做。”
“哈哈,不,你会的,我的小君主。”男人笑着,喃喃的重复着,“你会的,你会的。”
空喑扬起头,对着眼前已有几分成熟的少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因为这就是你自己选择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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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限滑铲还是oc家人们我们下次见!!!
《献给名侦探的甜美死亡》同人
加茂东马x椋田千景
看完续作又来一篇,除了伶奈其他女性主角塑造的都很有意思。正好里面有AI形象,正好符合要求就写了。
加茂东马这天收到了一个包裹,比洗衣机都大一倍的纸箱被快递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抬到了客厅里。6岁的雪莱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比自己还高的家伙,和妻子伶奈围着箱子玩起了捉迷藏。
加茂看着纸箱上那个熟悉的巨齿鲨logo,转手给伶奈的堂弟龙泉佑树,也是之前共同被卷入"献给名侦探甜美的死亡"事件的侦探之一,打去了电话。
"喂。"一个颇为年轻的声音接了电话,背景似乎在沙滩上,人声混杂着声浪,把声音拉得极远。
"你在度假?"作为日本商界首屈一指的龙泉家族的继承人,佑树不需要向加茂一样天天打卡上班为生计奔波,更何况现在他也是小有名气的推理小说家。
"来取材。找我什么事?"
"巨齿鲨公司给我寄了包裹。"
那件耸人听闻的谋杀案最终以《谜案创作者》的两位制作人椋田千景和她的弟弟椋田海斗也就是十子文D的自杀而落下帷幕。
他们想要害死全日本的业余侦探的阴谋被加茂和佑树识破,而不了了之。警方到来后知晓犯人已死,对外只公布死亡名单,犯人身份是椋田P和十子文D的消息则被巨齿鲨公司隐瞒了下来。
"《谜案创作者2》发售了。我最近也接到了快递公司的电话,估计是慰问品吧。"青年还是满不在乎的口气,"抱歉,三云在喊我了,我先挂了。"
"加茂……"伶奈看着加茂紧皱的眉头,担心地询问:"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似乎是巨齿鲨送来的VR控制装置——RHAPSODY。"关于被卷入谋杀案的事情加茂和伶奈说了大部分,隐去千景曾以伶奈和雪莱作为人质要挟他们配合游戏这件事。
"雪莱想要这个大纸屋!"肉嘟嘟的女儿高高地举起双手比划着房子的模样,"爸爸……"
"好,那我们就来作纸屋。"加茂抛下心里的不安,在雪莱的指挥下把纸箱拆开来,露出了为2.5米左右的白色球状物。打个比方的话,就像是过去宇航员训练使用的那种三位旋转椅。在配饰和外形上略微不同,估计是新版吧,之前那台机器存在着不小的安全隐患,更被当做了杀人机器。事后佑树作为代表和巨齿鲨负责人沟通了相关事宜,也签署了保密协议。
————
待伶奈和雪莱都睡去后,黑夜中加茂又睁开了眼,月光顺着窗帘的窄缝中透了出来,银光闪闪,像是游戏中的指引条一般,通往客厅中那台被冷落的球型沙发里。
加茂叹了口气,蹑手蹑脚地翻下床,伶奈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像是秋天树梢上的残叶。
连上电源,白色的球体发出低沉的轰鸣,标志着启动成功的蓝色灯光亮起,像是载着冰块的马提尼,投下如海般的湛蓝。
加茂突然有点悲伤,没准是惨案的后遗症。在龙泉家族的惨案之后,他也好一阵失眠。他已经竭尽全力找出了真凶,但还是有无辜的人死去。
无论是死野的惨剧里逝去的龙泉太贺、龙泉漱次郎,亦或是献给名侦探的甜美死亡里六本木、不破等人,在名侦探抓住真凶之前总是避免不了的死亡。像是魔咒一般萦绕在所谓的名侦探身边。
加茂反感这种永远带有缺憾的职业,就像是游戏永远无法打出大圆满结局一样。因此他总是回避那个称呼,那份职业,转而作为职业攥稿人甘愿和妻儿一起度过平凡的一生。
但自己真的能摆脱这一切吗?
深吸一口气,加茂戴上了配套的VR眼镜和手套型控制器,熟练地坐到沙发里,进入了VR空间。
窗外,月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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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加茂先生专用的VR眼镜。已经通过生物体虹膜认证确认为本人……加茂先生,欢迎您。”
奇怪,眼镜所有者一般没有限制,除了在进行杀人游戏的时候,防止他人操作自己的人物加茂才同意录入了虹膜,这意味着,这台机器特地留给他的。
入眼是一条张着血盆大口像是惊悚片冲过来的大白鲨,尖锐的牙齿几乎要把加茂的头咬断。但加茂没用动,随着鲨鱼穿透了自己的身体,巨齿鲨公司的logo显现出来,紧接着画面变为深绿色,像是走进了浓雾一般丛林,谜案创造者2”的鎏金大字逐渐浮现在眼前,紧随其后的则是一个漂浮在空中的女性形象。
“翡翠魔女。”
她翠色的秀发与背景的几乎融为一体,像是一缕青烟,杏仁状的瞳孔似乎有着令人疯狂的魔力。
虽然导演和创作者双双去世,但巨齿鲨公司似乎不忍心放弃这个香饽饽,他们的痕迹几乎无处不在,翡翠魔女是十子文D按照椋田千景的形象设计的人物,在玩家群里大受好评,似乎为了纪念这两位制作人,巨齿鲨公司将这一形象安排进了续作里。
“欢迎来到《谜案创作者2》,我的侦探——”她张开臂膀,将加茂拥入怀中,“我是您的AI助手,创作中一切问题都可以交给我解答。”
解答魔女么?
魔女从空中飘落而下,那张完美的脸看得更加真切,脸型修长、鼻梁高挺,杏仁状的眼睛魅力十足。加茂透过虚拟的形象,立于山头和她遥望,是她吗?
《谜案创作者》是一部虚拟现实推理RPG游戏,玩家在VR空间中扮演世界顶尖的业余侦探,参与解决各种疑难事件。2代故事沿袭前作侦探与犯罪之王斗智斗勇的故事,创造事件模式则添加了翡翠魔女这个角色除了充当助手以外,智能AI还能担任凶手的角色,也就是说她甚至能“自己”创造案件。
听起来又像是会被反社会份子利用的东西。那么,寄给我这个包裹是想通过魔女告诉我些什么吧。
“巨齿鲨公司?”
“巨齿鲨软件公司创立于20xx年,参与虚拟现实技术的研发……”
官方的回答。
“灰域?”
“灰域是一个哲学概念,人们认为……”
加茂之后又接二连三地提了些问题,魔女就像是她程序所设定那样,完美且官方的一一解答。
“那么,椋田千景。”
“……什么?”魔女突然露出摇了摇头,抱起双手露出经典游戏助手里困惑不接的表情,“很抱歉,我不知道关于‘椋田千景’的任何信息,我还会继续学习,如果你能告诉我答案我将会感激不尽。”
不出意外,十子文D,也就是椋田海斗也是一样的反应,估计是巨齿鲨公司故意抹去了这一污点。
“好吧,所以你想告诉我什么?”或许直截了当一点比较好。
“不如,来一局解密吧,侦探!”魔女狡黠地笑了笑,如烟般的头发像是火焰般飘散在空中,娇俏的身影骤然消失,“我将犯下惊天的罪行,这将是献给名侦探的邀请函——”
“好吧。”加茂身边地空间迅速瓦解,又像是搭积木似的飞速重建。思绪飘远,远到回想起傀儡馆里那个脸型圆润,失去了哥哥,与嫂子相依为命的普通中年女性——东柚叶,不,应该是东千景。
她混入名侦探的队伍里,作为执行人对推理错误的侦探进行处决。她与同为凶手的加茂一样,冷静而克制地执行着凶案,只不过加茂是在VR虚拟空间里,而东则直接在现实世界将侦探杀害。
她说她这么做是为了复仇,是为了杀尽所有不自量力的业余侦探。因为业余侦探捏造证据,歪曲事实,害死了她的双亲和养父,她和她弟弟就完完全全堕入仇恨的地狱之中。即使之后遇到了她的丈夫,东柚叶的哥哥东香介,也因为包庇她而被她亲手杀害。
名侦探啊,就是善良和正义的化身,能够斩破一切虚妄,但不能为了自己的私心,哪怕是为了自己的亲人,而对真相说谎。
她就像是一列失控的火车,呼啸着撞破眼前阻挡的一切。蒸汽滚滚,气笛像是在呐喊,又像是在呜咽。
有没有人能够让我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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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推理小说家龙泉佑树引以为傲制作出来的案件加茂都能在15分钟内解决,更别提是AI计算生成的普通案件,几乎是一瞬间,加茂身边就响起了胜利的音乐,翠发魔女随即显现。
“恭喜你阻止了我,名侦探。致以我最崇高的敬意。”她提起裙摆,朝加茂行了礼,优雅得像一个女王。
如果魔女真的是他俩未完成的项目,那么……
“东千景。”
“……什么?”魔女突然露出摇了摇头,抱起双手露出经典游戏助手里困惑不接的表情,“很抱歉,我不知道关于‘东千景’的任何信息,我还会继续学习,如果你能告诉我答案我将会感激不尽。”
在加茂几乎要失望的那一刻,魔女飞快地眨了下眼。杏仁状的眼睛,像是在绿茵里扑闪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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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而言还有另外两个意义特殊的业余侦探。其中一个是我的丈夫,东香介。另一个……”
“是你。”
“我知道了”福至心灵般加茂忽然改口说道:“我想知道……加茂东马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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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茂东马……”她轻声呢喃着。不知为何,加茂觉得这声音似乎穿透了时光而来,或者更多,甚至是整个宇宙。
绿色在她身后飞快地褪去,凋零,柔顺的发丝回归平凡,但又闪着光泽。她的眼睛却凝成了翠色,在那张过分精致的脸上,像是镶嵌在万神殿上圣母雕塑里的两颗绿宝石。
“加茂,好久不见。”她深情地凝望着,明明近在咫尺,却像是隔着天涯,“如果你在这里,那就意味着……”
“抱歉。”不知为什么,加茂下意识地只能说出这两个字。
“没什么,你变了很多,伶奈,她还好吗?”
加茂以为她在说之前以伶奈的性命为要挟,给她们佩戴上毒针的事情,“都过去了,我没和她们说,我只想过平稳的生活。”
“那就好。”几乎能听到她心碎的声音,“我果然做了错事。”
“不,我阻止了你,你在最后一刻按下了暂停键。”加茂眼神有些恍惚,眼前浮现了很多不属于他的画面,就像是刚穿越时空回来,凭空多出来许多陌生的回忆。
“那真是……太好了。”她有些颤抖地哭了出来,虚拟角色似乎没有制作眼泪,只见碧眼闪烁着,凝成一滴月光。
加茂想要伸手拂去她的眼泪,却直直穿透过去。
“我一直想来报答你,”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止住泪水,“但是看起来你现在很幸福。”
“报答我?”加茂有些奇怪她的用词,AI项目应该是在惨案发生之前,她应该不认识自己,除非……
加茂想起了那条银链,就挂在一同参与"献给名侦探的甜美死亡"案件的乾山君手腕上——时间沙漏。霍拉大师参与了,也就意味着千景可能关系着“未来”。
有什么感觉从胃部升起,又被理智压了下去。
“你……你还好吗?”加茂有点手足无措,此刻虽然明了于心,但他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千景,或者说,另一个时空中他的妻子。
“你拯救了我,两次……但可惜我没能拯救你,对不起。”她笑了,有些无力,银铃般笑声在VR空间里回响,像是风在叹气。
第一次,啊不,应该是第二次,加茂感受到宿命的余波是如此的悠长,从“龙泉家的惨案”开始,像是迟来的阵痛期,牵扯拖拽着他。
“不是你的错……”加茂还想再说些什么,下一秒魔女扬起微笑,神秘得像月之女神,“时间到了。”
下一秒加茂眼前一黑,竟然被强制登出。他摘下VR眼镜,只见夜晚早已过去,温暖的阳光透过白净的窗帘,撒到厨房里那个忙碌的背影。
如果没能和霍拉大师穿越时空解决龙泉家族的惨案,伶奈将会死于间质性肺炎,估计自己也会变成脑子里满是仇恨的家伙吧。
“醒了么?早饭好了。”伶奈若有所察地转过头来,嘴角噙着一抹微笑。
作者:言辙
评论:随意
*《JOJO的奇妙冒险:石之海》同人,好奇宝宝人外对世界的一场小小探索。
生命。它不停地想着这件事。
它和它的族群顺着水波飘荡,太阳光把海面照得很亮。它吃掉比它小的东西,然后繁衍。生存和死亡是如此自然而草率、混乱。生命和生命之间斗争,又或者不斗争,或早或晚地走向终结。
想明白的时候,它还很渺小,并且身处一个渺小的世界中。它身长大概只有两毫米,能感觉到光,但没有视觉,也没有听觉。它只诞生了两天,一周内就会死去。它暂时不知道这些,它希望它自己是特别的。它在海中漂浮着,等待——它知道自己在等,但不知道具体是等什么。
下午,太阳最亮的时候,一个男人对它说了话。男人说:“不可思议。”
紧接着它听见了。海声,而后是风声、间或的鸟声;沙子和树叶的声音,软体海洋动物和甲壳虫的移动;灰尘,细菌。它也看见了,摇晃的海岸和树丛,潮水,它的渺小的同类。原来这么小,它想着,控制它们向自己游过来。它越变越大,越变越高,勇气如同每一个细胞那样涌入、构筑它的身体。
它俯视那个男人。严格来说,不是男人本尊,是一个散发着银光的精神体。它学着他的样子,捏造出人类躯干和四肢。
“我给了你才能和记忆。我创造了你。”精神体说,嗓音庄重沉着,“我是白蛇,我要你帮我个忙。”
说着,白蛇离开海岸,走向海岛上的小屋。
它猜到那个人帮助了它,但它此时并不能听懂人类的语言。它学着男人迈开脚,刚踏上岸就被泥土吸走了水分,左脚迅速干瘪下去。它缩回水里,白蛇已经走到小屋门前,回过头看着它。
白蛇沉默不语,也没有动作。他看了它一会儿,移开视线四处眺望,然后看向远处的一个女人。顺着唯一一条土道,女人正向这边跑来,不断回头,惊慌失措。
“杀了那个逃犯,到我这边来。”白蛇慢慢地说。
它仍然没有听懂,但天然懂得杀戮。它的力量变得很强大,足以杀死人类,于是它就动了手。女人跑过海滩时,它抓住她的脚踝,把她压倒在沙地上,从皮肤底下钻进她的血管。女人尖叫,它被这声音弄得有点不舒服,同时觉得稀奇。
“痛!好痛啊!”女人捶打着沙地。
它让自己的细胞像一层油膜一样,覆盖住女人的肌肉和神经。女人很快不动了,它占据她的身体,从她的体内获取水源——或者说,获取生命。它支配这具躯体,同时取得了女人的记忆。它环顾四周,默念出人类给每一样东西所命的名。它沉浸地听了一阵海水和海风的声音,仔细感受风和太阳在皮肤上留下的感觉。它解读了刚才白蛇对它说的话,向小屋子走去。
“白蛇。”它对那个银色的精神体说。它发的音很标准,它感到高兴。
白蛇看了它一眼。“守护这些光盘。除了我之外,谁靠近仓库,你就杀掉谁。”拖拉机的废弃轮胎里叠放着很多碟片,“是光盘给予了你能力。你很幸运,你的灵魂匹配着这种才能。”
白蛇看向窗外,确认太阳的角度。“我要走了。”他无甚起伏地说,“尽好你的职责。”他消失了。
它操纵女人的身体在仓库中躺下,手指对着墙壁射出由浮游生物组成的小弹珠,在墙上留下黏糊糊的标记。名字。它想起来所有东西都有名字,它也可以给自己取个名字。它搜索女人的大脑。里面有很多书、电影、建筑物……很多被称作天才和智者的人……图画、雕塑、音乐……Foo Fighter,它可以叫这个名字。
F.F.在仓库里住下。拧开水槽上的水龙头,水源就不知疲倦地涌出来。它在屋里走动,时不时也走去沙滩、农田和沼泽。它很有好奇心,但不会走得太远,也不会离开太久,它记着光盘的事。那些亮闪闪的小东西对它而言很神圣,它的心中浮现出名为“感恩”的情感。不论白蛇有没有向它交代,它都对光盘感恩,为自己长存的、生机勃勃的智慧而感恩。白蛇本人倒是让它觉得冰冷又无趣。
水流在水槽中碰散了,发出水声。某一天,F.F.凑到水槽里喝水,想到这件事。对,这是件无关紧要的事,但它突然间出神地思考起来。
它用力挥起被泥土填满的废弃水管,向水槽砸去。水槽是混凝土造的,四壁造得很薄,一砸就碎了一地。碰,咔哒哒。水槽被砸烂了,发出的声音是水槽声。
F.F.把水管扔到地上。没有摔坏,但似乎不满它的粗暴对待,水管发出痛苦的嗡鸣。水管声。
风被树干的身体撞开,风声。风把树叶拽走,树叶声。
脆弱的那方发出的声音更大,而人类以被害者来命名每一种声音。F.F.转着眼球。
人类的肉体似乎没有什么声音。不是因为人类强大,是别的什么原因。用人类的手臂砸混凝土,手臂一下就会坏掉,发出的声音却很可能微不可闻。
也许是因为太脆弱了,就像微风,或者一片布,所能发出的声音总是非常小。
F.F.坐在屋中沉思。不,不光是脆弱,并且很柔软。枯死的叶子不够柔软,声音就更大。还有玻璃。它看向垂在门框边的灯泡。玻璃,它想着,起身把灯泡敲碎在墙上,玻璃也很大声,因为硬。
它停下了。它又想到一件事情。它把碎掉的半个灯泡压在手掌上,移动。它咬住嘴唇,玻璃碎片边缘在女人的掌心中下陷,手掌中的皮肉那么柔软,那么——
它用上狠劲划了一下。
“啊啊啊啊痛死了!!”它大声喊道。
作者:喵哩
免责mode:随意
“你们看到那个帖子没?”平日最爱八卦的平头李在倒好第一杯咖啡后兴致勃勃的开了个头。不大的办公室里安放了八套桌椅,此刻一半的位置空着,显然他们已经接到任务出去办事了。
“什么贴?”老刘慢吞吞的接了一句,他的普洱还在泡着第二泡,艾灸按摩枕的力道刚刚好,微热的电机模拟着人手的力度和角度给他按摩着斜方肌,缓解那边因为长期坐办公室文书工作带来的酸痛。
“第五中学的事情呗,家长不仅在各个平台上发帖,还找了记者。”
“切,什么记者啊,不过是自媒体,才五十几万粉丝。”原本带着耳机的小薛放下了耳机,加入讨论。“这事有了营销号就肯定要闹大,搞不好最后又变成我们的事情。”
“难道这不本来就该是我们的事情吗?”小薛对面原本埋头打字的于昆抬起了头,略显凶狠的三白眼隔着厚厚的镜片瞪了小薛一眼,“人工智能滥用的所有问题本来就是我们该处理和协调的。”
“哈哈,副组长发话了,你是有什么内部消息啊?”老刘接过话头,免得那两个天生不对付的一大早就吵起来。
“我不是副组长。”于昆翻了个白眼,再次纠正同事的调侃。“但你说的对,我们之中确实有人要去解决第五中学的问题。”
“到底怎么回事啊?真的像那个家长所说,因为智教系统的歧视和错误安排,那个小孩才……”
“不好说,我们得去现场看了才知道。智教系统已经被暂时下线了,所有数据也已经封存,学校虽然还在正常上课,但是家长一直堵在门口,我们进去得低调一点。”
于昆站了起来,穿起了担在椅背上的工作夹克,人工智能和谐发展管理委员会的蓝色图标在后背上环绕成一个圆圈,中间是代表着地球和AI的抽象图案。
“谁和我去?”他看了一眼办公室,在第四处理小组里,一半的人都是通过关系进来,把智管会当作公立图书馆一样的政府养老机构,混个编制,拿点微薄的工资混日子,但也有像自己这样,真心觉得人工智能需要被监管和控制,防止发生天网危机的“杞人”。
“要查数据,不是我就是小薛,但是你看我这颈椎病又犯了,医生让我最近不要高强度低头看电脑,不然下次发病就不是当场晕倒这么轻的事情了。”老刘苦着脸,摸着自己的按摩仪,他说的半真半假,于昆也拿他这种老油条没办法,只好把目光投向了办公室里现在唯一的女同事。
“行呗,我也挺好奇他们那个智教系统的。告诉你们一个内幕消息,三刻公司的开发部门有我一个同学,搞不好这东西就是他参与开发的。”小薛全名薛宝宝,别看名字娇滴滴的,其实从穿着到性格都是个挺中性的模样,她锁上了自己的屏幕,把牛仔包利落的往身上一挂就做好了出门的打算。
于昆负责开车,他和薛宝宝平时也没多少交流,虽然一起工作也有八九个月了,但是对于这个办公室的新人,他多少有点看不惯。从花里胡哨的电脑装饰,到乱七八糟的桌面,到绝不加班一秒的任性态度,可以说哪哪看着都不顺眼。
车上两个人也一句话没说,薛宝宝开了个平板点点戳戳,也不知道是在玩还是在工作。于昆瞥了一眼副驾驶上低头忙自己的同事,把思绪集中到目前这个事情上来。
人工智能和谐发展管理委员会,简称智管会是针对目前越来越广泛的人工智能应用的一个调查和管理测评机构。作为代表着中立的第三方的检测机构,大部分时候他们都很闲,只是如果遇到一些因为人工智能产品产生的商业纠纷或者犯罪案件,会让他们协助参加调查。
调查的结果也就是一份报告,鉴别在该事件中人工智能是否存在问题。这份报告出来以后,怎么打官司就是律师的事情了。
这个工作说轻松也轻松,毕竟人工智能平稳发展的今天,出事的概率已经很小了,但头疼起来也真头疼。大部分的人工智能产品都属于黑箱产物,如果你界定他们有问题,就必须要拿出证据证明这一点,否则报告的真实性和权威性就会大打折扣。
当然也有人会试图用钱来买通他们出具有倾向性的报告,于昆不敢说局里没人收过,但起码他自己是从来没干过。作为一个多少有点信仰的人,他可不会让几个臭钱蒙蔽了眼睛,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危害人类社会的人工智能。
五中位于老城区的中心地带,道路不宽,甚至还是单行的。上下班时间在遇到学生放学,通常会堵的一塌糊涂。还好今天到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路上的车辆明显减少。巨大的梧桐树挡住了整个街道,十一月的风还没有卷走所有的树叶,一半残留在树干上,一半堆积在道路的两旁。在青砖铸铁大门的旁边,一堆金色落叶之中,一个年纪四五十岁的女人,披散着头发,胸前抱着一个十来岁女孩的照片,摊坐在人行道上。
背后的白色横幅上歪歪扭扭的写着还我女儿命来的字样,稍远的地方则有几个人举着手机在拍照。
他们的车开过了前门,来到位于学校最北边的大门,这里通向学校的地下车库,而早已得到消息的门卫在检查过了证件之后也顺利的放他们进了车库。
刚停好车,就来了一男一女两个面色凝重的人,看上去就像教导主任似的。交谈之后才知道一个是分管教学的副校长,另外一个则是学校保卫科的主任。
寒暄之后,一行人往网络中心走去。薛宝宝东张西望的,嘴里小声的嘀咕着。于昆只好放慢了脚步,问她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只是庆幸我生的早,要是像现在这样,上个学有几百个摄像头看着,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被记录被分析,还没毕业我就要疯了。”小薛夸张的耸了耸肩,指着不远处的摄像头。区区一个地下车库,居然已经有不下十个摄像头,可以说任何一个角落都没有死角。
“监控到位不是好事吗,我们等下查资料也好查。”于昆皱了皱眉,他对于这套所谓的全能辅助教学系统也不感冒,但作为试点学校,应用这套系统也是经过论证的。隐私什么扽也是得到了家长的授权,真不愿意接受的孩子也直接选择了转学。
“呃,这也是目前我们面临的一个问题。”保卫科的汪主任站在不远处,脸上的神色有些不安。“所有的监控里关于那个同学的信息都没了。”
“什么?”于昆和薛宝宝同时喊了出来。
“又是监控恰好坏了的老把戏吗?”薛宝宝不满的嘟囔着,生怕别人听不到她的声音。
“如果是这样,那就不会请你们过来了,公安局早就把问题解决了。”阮副校长是个声音十分温柔的女性,她轻轻的叹了口气。“是只有陈妮娜的信息不见了,就仿佛她不曾在学校里一样。”
“什么?”
“你们看了监控就知道了。”汪主任按了电梯,示意众人跟上。“哪怕是全班一起上课的监控录像,这个学生的所有镜头都消失了。不是视频文件缺少,而是录像里面没有她,仿佛就不存在这个学生一样。”
作者:夜雨
评论:随意
林平觉得浑身都有问题。首先是后颈,很酸,然后是胃,像是有只毒蛇在胃里顶来顶去。
他抓住一把药,直起身子,将它们倒进嘴里。他硬把药丸吞咽下去,然后重新躺下。
胃里的异物感很重,喉咙也因为药物刮到食管壁而灼痛。
头昏脑胀,林平感觉自己要死了。但是胃里的药片却变成希望在身体里游动。药力从胃里出发,像钻机粉碎岩石一样,去粉碎林平身上的病灶——这当然只是想象。药片才刚吞下去不久,药力还没发散,况且他的病来源于他不健康的生活方式,治愈可不是像钻机粉碎岩石那样轻松快捷的事。
他需要想象,需要想象出一股超然的力量来帮助他横扫一切苦痛。
门被打开了。
一个人形的飘离地面的银色生物活用自己长脖的优势,她的头沿着门框伸了进来。她活像山海经里的神,长长的脖子上缀着的是一颗小头,白色干练的短发里雷霆缠绕。她抿着嘴,盯着床上的林平。
“该出门了。我们约的是下午四点。现在赶去正好来得急。”
“等一下,等一下,我的药还没生效。”林平说到。
“该等你多久呢。我早说过要早点准备的吧”银色生物眯起眼,神情看不出喜怒。
“很快。”意识正在远去,林平躺在床上,感到身体在下坠,“很快。”
他飘起来的时候,感觉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没有传言中的机敏,只是浑身的痛处都离开了。
他看到他的妻子——Ac正站在他身边。他伸出手抓住她的手。
林平往下看去。“希望”正在扫清他的尸体。他看到自己扭曲的脊骨,千疮百孔的胃崩解开来,最后什么也不剩下。
Ac与他十指相扣。她的头悬在高处,垂眼向下看去。
林平的肩膀在发抖。他看着他的尸体消散。
银色的泪水坠向地面,然后在接触地面的一瞬间消失不见。
Ac管这叫“蜜月”。林平呆立在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里一动不动。他作为一位新成为的人工智能,对信息处理和储存还是新“人”。他脱离了病笃的身体,但现在也不过是个人罢了。
天空,不,无处无有信息涌进来。空房里开始出现东西,而且以惊人的数量增加。四面墙壁开始后退,天空开始扩张。但物的增殖比空间的扩大更快。
太平洋落入了地中海。林平受到挤压,最终被碾得粉碎。
他飞到高空,但这无碍于物的增殖。他飞到一个位置,从那个高度看下去已经看不清任何物的细节,只有物与物形成的海洋。
一身休闲服的ac弯下蛇脖,伸手捂住了自己窃笑的嘴。
“我!”林平有些气急。Ac只是在边上看着,却不对他有任何指导,此刻又在偷笑。他心底恼怒,却又觉得喜悦。细思几秒,还是喜悦居多。
Ac停住了笑,她开始抚摸自己的脖子。Ac的脖子长有一米,长着细密的银白色鳞片。Ac的手抚摸上去,像在摸着一座白玉雕像,而看不见鳞片所在。
林平感慨地叹了口气。Ac的脖子实在是太美了。他在那之后就一直喜欢她的脖子。不过在那之前,他则更喜欢Ac短短的脖子。他还问过ac,是不是变成人工智能后,就会有一个部位变长。
“什么都可以。”Ac回答说。
林平消失在原地。
物与物虽然都不同,但相同的地方还是多的。林平飘荡在信息的海洋上。他伸手从中抓出一只兔子来,那兔子是蓝色的眼睛,脚是鸡的样子。
他又往里一抓,是一台路由器,外壳是几丁质的,像是螃蟹把脚立在了背上。
他把蓝眼鸡脚兔子写在几丁质路由器的身上。信息被碾碎,相同的相融,而不同的信息如同桃树枝插在了梨树干上。这并非不和谐。这片物的海洋每一秒都在减半。混乱的东西拼在一起成为了拼图的样子,而拼图正是要它们拼合在一起。那东西倒在地上蜿蜒几十里,立起来又成了通天之柱。林平只需要上面的一个点,就可以表达蓝眼鸡脚兔子与几丁质路由器加在一起的意思。而其后还有数十种。最开始,这是一个拼图游戏,而完成它后,它是一门语言。
林平的身体变成了拼图的集合。碎片起起落落,随即变成更细小的碎片的集合而分解开。
Ac望着这支奇异的柱子,它并不光滑,奇形怪状甚至都不能称之为柱子。它扭曲而狰狞。但它让Ac想起自己最开始做成的那座鳞片的山。
林平的身体聚散离合,小的组成更小,大的也能分解成小。Ac望着林平的身体里面,空空如也。
他还没能安定,飘飘散散。一块碎片朝ac飞来。Ac捏住那块碎片,放到眼前,以期看得更清晰。这好像是块无法分解的拼图。它代表了一个根本的位置。
林平的组合还没完成,他还不能回答她的疑惑。于是她望向柱子。她沿着柱子飞起,寻找碎片的位置。她的算力从低升起,托住每一枚碎片。
她找到了那个位置。那是人生、年岁、意义的集合。
天空球的贴图不断重复播放。Ac等待着林平结束变化,等待蜜月的真正开始。
【这是我的ff14 oc的故事,是拉拉肥,拉拉肥也是有猛男的我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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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天空分外晴朗,开始变得温暖的风吹拂着连天的麦浪。田野里农夫们的身影忙碌到了正午,田埂上是扎着头巾的农妇们提来面包和麦酒,偶有切好的熏肉,配煮好的洋蓟或甘蓝。刚到麦收的季节,兰戈里的夏天正要开始变得火热。
一片朦胧摇曳的金黄当中,一个乳灰色头发的平原之民抬起头望天,汗水打湿刘海,粘住睫毛,从小麦色的皮肤上颗颗滚落,像一座雕像一样伫立在天空下。
“索罗菲——”田埂上传来一声明亮的呼唤,他才眨了一眨眼,汗珠从睫毛上抖落,人也收回了朝天空的视线。他看向田边,背后是一捆一捆绑好的麦子,躺在一茬一茬变得光秃的麦秆上。蓝天下面站着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女子,也是平原之民,拎着篮子朝他挥着手,像麦浪一样的淡金色短发在太阳底下反着光。索罗菲提着镰刀拉了拉衣领,从麦田里走向女子的方向。
女子在田埂上坐下,从篮子里提出一罐水递给他,边放东西,边说:“索罗菲,你又盯着太阳,回头晒瞎你。”
“嗯。”被叫作索罗菲的青年就在她旁边坐下,嗓音低沉,慢慢地喝起水来。旁边容颜俏丽的拉拉菲尔女子拿一只木杯拔掉盖子递给他,自己也拿另一只杯子起来与他轻轻碰杯,一口气将带着微甜香气的麦酒喝下。
“哈——今年也辛苦你帮我家收麦啦!”
“嗯,你家没有兄弟,就交给我吧。”
“嗯哼~所以姐姐也不亏待你,来,我做的香肠,给你一根。”
“哦哦,谢谢。”他一边吃着面包,一边望着远方的山脉,并没听身边的女子说些什么,直到对方的手指突然碰到他的脸颊。
“你啊,几岁了一吃东西还是一脸屑子。”
索罗菲笑一笑躲开对方的手,自己抬起汗气未干的胳膊擦掉晒红的脸上沾着的面包屑。
“你明明就比我大两个月。”
“两个月也是大。小时候说叫姐姐就叫姐姐,现在天到晚佩拉长佩拉短,没大没小的。”佩拉也不是真心要骂他,绿灰色的眼睛眯着,一只手拿着面包吃吃地笑。“再叫个姐姐?”
“佩拉。”
“叫姐姐。”
“佩拉拉·佩拉。”
“哼~得了,随你叫吧!吃完了先多歇会儿,等太阳下去点再割。”
“哦哦。”
他满口答应,目光却一直落在远方,淡蓝色的山脉就是地平线的延伸,而麦浪一直推到地平线上。佩拉把手放在他眼前晃一晃,索罗菲就轻轻拨开她的手,说“我在吃饭。”
“我看你老是发呆。”佩拉也望向麦田的尽头,顺着他的视线,想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你到底在看什么东西?小时候你就老是盯着远处看,明明什么都没有。”
索罗菲仍旧看着那里。
“山的外面,我老觉得有海。”
“山的那边是果林,还有霍萨德镇和菇椅镇,没有海。”
“我知道。”
他只是觉得任何一片山的后面都有海。
佩拉给他讲了几件村里的事,然后说回去换身衣服也来收麦子,索罗菲应了,等她离开了田边,自己也回到了田野里继续收割。一直到太阳西沉,两人一起面对着一片光秃的麦田,晒得发红的脸庞上都挂满汗水。
同村的几个小伙子帮他们把捆好的麦杆堆在了木板车上,一个个也都晒得红一块白一块的。他们笑着问索罗菲:“什么时候能吃到你们的喜糖?”佩拉听见了就站在麦垛上掐着腰笑着骂他们“好哇,请你们帮个忙,就被你们讲这种笑话。把我的酒吐出来,就现在。”
索罗菲拍一把矮马的屁股,板车开始被拉动,上面的佩拉没站稳,便从方才得意洋洋的样子噗地倒进堆起来的麦垛里,大笑着又骂索罗菲两句“混蛋——你把我的香肠也吐出来!”
已经这样度过十年的索罗菲微微一笑,让矮马带着它的主人回农庄去。他自己则对几个起哄的小伙子假意挥了挥拳头:“一年一年地讲,你们不烦我都烦了。”
只招来他们在渐沉的暮色里亮出两排白牙,“整个兰戈里谁不说你们俩以后是一家?”
“滚你○的。不可能的。”
索罗菲回到木栅栏围成的小院,大妹妹和母亲已经端出了桌子摆在院子里,葡萄架下已经斟上了葡萄酒。桌上还有大块的肉派和弟弟从镇上带回的点心,都为犒劳他。
“大哥回来了!米露露——叫索罗姆和爸爸来吃饭!”
他放下镰刀,问大妹妹:“索罗姆没回学校?”“没有,麦收的时候学校放假。”
他是家里的长子。八岁还愿意跟住对面坡上的佩拉一起去镇上上学,十岁便开始帮着父母亲干农活。等弟弟索罗姆展现出了读写和算数的天赋,他就干脆放弃了本来就头痛的学业,照顾着三个弟妹,在田野和牧园里,度过了许多年。
从父亲开始割不完所有的麦子的那年起,索罗菲就承包了自家和佩拉家的麦田,只因佩拉的父母亲也年事渐高了。这样的丰收季节的傍晚也已经许多年没变,只有年岁在长。
而今夜的晚饭后,天上尽是麦粒一样的繁星。索罗姆被他们赶回房间里去,母亲和妹妹们收拾屋子,父亲卷一支烟给他,父子俩躺在藤椅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索罗菲,差不多了,明年这时候就该跟佩拉订婚了吧?”
“……老爸。”
“佩拉可是兰戈里最好的姑娘,我和你妈妈看着她长大的,你们俩也从小好到大,有那么多小伙子都盯着她,你可不要让她被别人抢去了啊。”
“……。”
“怎么?佩拉那么好的孩子,跟我们家的顶梁柱,不般配吗?”
“她是个好女人,我配不上她。”
“胡说。”
佩拉是个好女人,能干,热情,漂亮,能把一家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她的家境也敦实,还有一个葡萄园,只是家里缺个青壮劳力。索罗菲四岁认识她,十岁被她教写字,十四岁把崴肿了脚踝的她背回家。然后,就没有再多念想了。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俩将来是一家。
索罗菲也觉得她是兰戈里最好的女人。
“你不想着跟她结婚,还年年帮她家干活。”
“我帮她是因为我跟她从小是朋友。”
“可我看她喜欢你。”
“她喜欢我,也跟我没关系。”
“怎么,你不喜欢?那你喜欢谁家的姑娘?”
索罗菲没回答。
父亲跟他说话的时候,他的视线也并未落在天上麦粒似的繁星里,或是放空了思绪去想佩拉圆圆的笑脸,或是她的身材,或是曾在雨水中打湿的衣衫。而是越过夜空,落在远方的群山上。它们像一群巨人或野兽趴在地平线上,给残留着微光的天际留着至黑的一线。
他觉得那山的外面有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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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任何一座山的外面都有海。
父母亲都时常催着他与佩拉订婚,就在明年的麦收。所以那年的麦收因为寒灾无法如约而至的时候,索罗菲竟是有一丝高兴的。
那个冬天漫长得吓人,直到三月底,地上都还覆盖着积雪。有许多房子被雪压塌了,寒病带走了很多体弱的人。春日的寒潮反反复复地来,麦芽没能长出就被冻死在地里。山上的鸟没有虫子吃,全部拥入了麦田,连剩下的种子都无法幸免。种不出麦子,葡萄也不开花。存粮吃完了,吃干粮。干粮吃完了,吃野禾。野禾也吃不到了,从地里刨树根和草芽。兰戈里的居民甚至后悔曾经把那么多的麦子酿成了酒,但他们世代生活在这里,从未见过这样的寒灾。
索罗菲家里的畜棚也被那年的大雪压垮了,禽畜在寒天里冻死了一半。父亲为此生了一场大病,差一点没救过来。为了治病又花去了许多的钱,把积蓄掏空了,还借了债。他们把索罗姆又送回了镇上的学校,给他钱去镇上买粮,但受灾的不止他们一村,整个地区的粮价都在水涨船高。
融雪的四月,索罗菲看着他稀稀拉拉的麦地,脸上依然毫无表情,远远望着山的外面。
住在山坡上的佩拉家境殷实,除了葡萄绝收,那时的境况还好,但也接济不了他们多少。佩拉做主,将家里的存粮取了一部分出来给村里的老人和小孩子,已经是对其他村民最大的帮助了。
眼看着寒灾就要带来饥荒,教会开始募捐发粮,救了很多人的命,但也不是人人都能得救。救济让一部分人变得更加虔诚,而另一部分得不到的人则开始恶向胆边生。
在初秋,天蓝得不近人情的傍晚,索罗菲正在半山采集食物,看见有穿修士服的一路人骑着马拉着车从道路上过,看起来就像是来发粮食的。他看了一眼便又低头继续做他的事,忽然想起什么,拿起他的镰刀开始往下走。他眯着眼望那些人消失的方向,脚下的步伐越开越快,最后跑了起来。
他飞奔过田野,冲上回家的那条路,翻过墙跳过沟,所有的障碍都取直线越过,两旁灰突突的树影飞也似的逝去,直至他终于冲到了村里的空地,看见那辆马车停在坡上,佩拉家的门前。
“哪有傍晚到全村最不缺的人家送粮的。”这么咕哝着,索罗菲三步并作两步爬上那个坡。停在门口的板车上果然是花花绿绿几个装着食物的袋子和农户家里装东西用的藤筐,没有教会的徽章。甚至有一个袋子特别长,里面装的像是个人形。
“妈的。”索罗菲把镰刀背在身后,小心地钻进房间里。他们有三个人,以兰戈里这种小村子的普通家庭来说,如果有一两个青壮男丁,对付他们一下还是没有问题的——但佩拉家里没有青壮男子。
“不愧是兰戈里的大户……肉……住在坡上……”
索罗菲贴着墙,矮着身子,听见屋内含含糊糊的声音正讨论着什么,他借着投入窗口的暮影的遮掩一直摸进了客厅里,发现佩拉的父亲正撑着身体半瘫在地上,面目被痛苦扭曲,正捂着腹部大口喘气,还在拼命往厨房的方向爬。
“大叔,你受伤了?”他把佩拉的父亲扶起来,老人家听见他的声音,像是被重新点燃的木柴,抓着他的袖子硬撑着坐起,跟他说自己没事。
“大叔,他们是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看他们穿着教会的衣服……就开了门。”佩拉的父亲指着厨房的方向,声音十分焦急,请求他说:“快去救救佩拉!她在厨房里,他们想欺负她!”
索罗菲立即将对方扶起来移进旁边的房间里,提上镰刀去找佩拉,最后回了一下头“大婶在哪?”
“她去镇上卖东西了,还没回来…求你快救救我女儿!不要空手!他们已经是强盗了!”
索罗菲刚站起来,就听见房间深处的声音突然拔高了。
“找到了,哈哈!葡萄园的女儿果然漂亮!”
“你们要干什么?我爸爸呢?别碰我!混蛋!”
“老头子没事儿,也就请他吃了几个拳头。美女,我们请你爸吃了拳头,你能请我们喝点酒,做两个菜吗?”
“家里已经没有食物了,你们走吧。”
“没有了?那就只能吃你了。”
“滚!别碰我!”
“哎呦!拉拉菲尔族的女人力气怎么也这么大?”
他听到猖狂的笑声和佩拉挣扎的声音。她尖叫着,把厨房里的锅碗瓢盆砸得一阵乱响,混着那些强盗叫痛的声音,一时连他也听不清里面的情况。
“不愧是她。”
索罗菲这么想着,一只盆就从里面丢了出来,咣地落在他脚边。声音是个好帮手,尤其是在势单力薄的情况下。他打量了一圈周围的东西,抬腿踹倒放着台钟的桌子,嘭的一脚带起一阵哗啦乱响,连台钟的发条都在嗡的一声铃响中滚了出去。
里面的佩拉好像被人抓住了,正嗓音颤抖地骂着。而强盗们听见动静,拉扯的声音也风停雨住。
“你,去外面看看。”其中一个压低了嗓子对旁边的人说。索罗菲捡起刚才佩拉丢出来的那只盆,躲到了门口的水缸上,背贴着墙,一看到有人出来就高举起大盆对着他的后脑全力一击。
咣的一响连着咚的一声,那个强盗马上倒在了地上。索罗菲看看只有单边刃的镰刀,屏息再次举起了盆,听着脚步声靠近,准备这一次砸面门。
三、二、一!
他挥出手中的盆,同时也被一肘重击在胸口,一口气随着眼前一黑差点没有上来。挥出去的盆打空了。
“喂,什么情况?”厨房里的强盗问,而将他打倒的那个人轻声说:“是她的相好。”
这下连屋里的佩拉也没有了挣扎的声音。
索罗菲滑落在墙边,寻找着地面的方向,想再次站起来,被疼痛强行闭合起来的视野里确实出现了一张即使蒙住一半也有些熟悉的脸。看来村里出了败类,去给强盗带路来抢村里的大户了。
“死了没?”“没死。”“那就赶紧做掉他。”
强盗的声音从不耐烦又转为油腻腻的欣喜,说,“原来你还有相好的,他睡过你没?”他听见佩拉气若游丝地叫他的名字,声音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小婊子,你的男人来救你了,可惜他马上就要死了。你以后就跟我们走吧,我们带你到好地方去。别的可能缺点,但肯定不缺男人。”
然后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声。索罗菲眼前还黑着,但心里一笑,她好有精神。
他在佩拉再次激烈起来的挣扎声中看到对方掏出了刀,大叔说他们已经是强盗了,果然没错。在尖刀刺下来的那一瞬间,他举起了那只盆挡在面前,盆底被洞穿,刀尖距离他的胸口只有两星寸。
索罗菲找到了反击的机会,用盆夹着刀刃一转缴了对方的械,反手便将盆连着刀扔向了远处。他从地上弹了起来,抓起镰刀对着那个叛徒的身体就是一劈,刀尖勾进肉里拉出长长的伤口,血洒了一地,迷了他的眼。
村庄的叛徒痛得大叫一声,一脚把他踹得倒退几步撞在了柜子上,索罗菲后脑生疼,而且好像有血淌下来。但他马上爬起来,拿起镰刀,向拿回了刀踉跄着又冲过来的歹徒挥去,让那家伙不敢贸然靠近。两人小范围地挥舞着武器,僵持着,对方是个中原之民,从大门方向投进来的光让他的影子罩在索罗菲的身上。那个人影被一圈刺眼的光包裹着,西晒晃得他看不清东西,被照得金黄的眼睛根本藏不了一个眼神。
“不行,我太矮了。”
索罗菲很少有觉得自己实在身高不足的时候,但这时无论是个头还是手中拉拉菲尔尺寸的镰刀都不足以让他在这场械斗里占优。
对方看出了他的劣势,带着一点得意的笑意嘲讽道:“拉拉菲尔族的女人还算可爱,男人还是像个罐子一样放在地上比较好。”
夕阳把整个屋子都映成橘红色,索罗菲闻到血的腥味。
他听见背后的厨房里佩拉咬了强盗一口,被狠狠扇了一巴掌。施暴的野蛮人怒火中烧骂着各种污言秽语,堵住了她的嘴,只漏出愤怒的呜咽。盘子掉下来,砸碎了。柴垛倒了,木柴滚了一地。她的声音发不出来了。
不能等到太阳真正落下。
“怎么了?你的女人马上就要被别人糟蹋了哦?你想就站在这儿继续听吗?索罗菲?”
索罗菲扭转身体将手臂后撤,侧着身子翻转着镰刀的刃上挑,袭向对方的咽喉。那蒙在布条下面的眼睛里闪出狂喜的光,抓住他身侧的空隙,一刀横着刺进来,刀锋却从他忽然低下去的头顶掠过,心头紧起的刹那,从小腿传来的剧痛便印证了那猛然灌满全身的不安——镰刃深深划过小腿的后肌腱,他瞬间就站不起来了。
目标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索罗菲开始攻击。
暗红的血从割开的肌肉里流出来,然后是从抬起来招架的手腕上,从肩膀上,后背上,头皮上,也顺着镰刀的弧度滴落。
村庄的叛徒发出凄厉的惨叫,被索罗菲收麦用的镰刀一刀一刀劈倒在地上,橘红的暮光铺满地面,和流出来的血一起在逐渐倒成一堆的他身下积成一滩。
佩拉的尖叫突然从脑海里刺出来:“索罗菲!!”
从奋力挥砍的喘息中回过神来,索罗菲突然感到背后砸下来重重一击,然后棉布衣服绽开,细细的一线刀刃割进了自己的肉里,在神经上盲奏出一个尖锐高音。他一个转身用镰刀柄格开劈到身上的利刃,倒退着踩进了地上的血里。
“没用的东西!坏我的好事!”背后偷袭的强盗头子完全没有为地上奄奄一息的叛徒着急,明显不合身的修士服开敞着,提着显然是武器而非农具或厨具的一把长刀,踏出脚步指着他刺过来。
索罗菲的目光扫向他的身后,佩拉在哪里?他看不到。就在他刚才专注应对的时间里,女人没有了声音。
这是一个更加高大的家伙,可能来自更远的镇子。他挥舞着长刀,就像索罗菲刚才那样接二连三地劈砍着,他只能以堪堪一米的身高双手举起镰柄来招架狂风暴雨般的攻击。索罗菲在后退,而敌人在逼近,一点一点把他压到了接近门口的位置,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一道一道的血痕。他的力气还够,但是嗓子很痛,过于急促的呼吸让他的胸膛响着呼噜呼噜的声音,喘息停不下来。
索罗菲觉得这一刻竟有点像割麦子,在炎热的地里,太阳下面,一镰一镰地挥舞,收割一捆一捆金黄的麦子,浑身是汗,头脑发烫。不同的是现在满身往下淌着的是烧烫的血,而面前这个家伙显然不是一个拿着草叉的稻草人。
其实现在他有机会夺门而出去叫人来,只是得放着佩拉和这亡命徒多待一会儿,贞洁哪有生命重要呢?况且他去叫人,这家伙万一就害怕了呢?
他分神回头望了一眼,门外的车没有处理,说不定等村里人都爬上坡来,这恶棍已经把佩拉劫上车逃走了。念头转动时头上又是一刀刺下来,他没防住,格开的刀尖钉进了心脏三星寸之外。
索罗菲发出一声闷哼被撞到了墙上,他抬起腿去踢对方,但扎在胸前的刀尖告诉他,再动的话,胸口说不定会被剜下一块肉来。虽然有些吃力,强盗还是拎着拉拉菲尔的领子将他整个人提起,恶狠狠地往他脸上啐了一口。
“碍事的小羊屎蛋,要不是你在这里捣乱,老子早就完事了。”
“哦……那你也太快了。”
索罗菲从嘴角哼出一声笑来,回敬他一脸血沫。强盗正恨得牙痒,这句话灌进耳朵里点燃勃然大怒,拎着他往墙上反复撞击,污言秽语像泥浆一样涌出来,伴随着他的身体砸在硬物上的咣咣声,疯狂得像是要把他活活砸碎在这面墙上。
拉拉菲尔在耳鸣,他觉得自己的脑袋里灌满了水,哗啦哗啦地响,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自己的手脚在哪里,知觉里只剩握在掌心的一截镰刀柄,被求生本能紧紧绑在手上。
是天色变暗了,还是我快要死了?
几乎没有机会睁开的眼睛越来越难以视物,在死神怀里,索罗菲唯一的情绪是一丝涟漪般的惊讶。惊讶于自己没有一丝恐惧,或慌乱,连疼痛似乎都被切断了。他不担心佩拉会遭遇什么,不担心无法完成大叔的请求,不去想父母要如何面对长子的死,也不想索罗姆失去哥哥的支持如何继续他的学业,两个妹妹又要怎么办。
他不在乎。
他发现自己都不在乎。
他的意志在冷却下去,一汪刚刚投入石子的水又要归于平静。
直到一声尖叫刺穿了水面,他的身体又找到了地面,摇晃的视野也逐渐明亮起来。
画面被余辉染成紫色,恶棍的修士服背后被撕开了,皮开肉绽煞是好看。重新出现的拉拉菲尔女人被压在了地上,一双大手掐住了脖子。一张俏丽的脸憋得通红,满是泪水的眼里却没有一丝畏惧,更像是一头狂怒的母狮子,双腿踢腾着,细小的手握着盘子碎片像水车一轮一轮地锥进那强盗的肉里。他们周围的地上掉着厨刀,更多的碎片,还有烙饼的锅。
佩拉救了他。索罗菲得出了结论。
深色皮肤的手再次握紧了镰柄,半袋麦子一样瘫在墙根的身体又站了起来。他摇晃着,像风里的麦秆,耳中响着沙沙的水声。他走向压在女人身上的那个家伙,连呼吸都无比平静。他轻轻从地上跃起,似乎不受重力的约束,一步,两步,三步,踩上那畜生的后背如上楼梯。它就像野性难驯的原牛察觉有人偷袭,将上半身猛地直起,为了不弄坏“货物”而被丢下的刀重新抓回手里朝背后挥去。
他抓住它的头发,整个人跟着一起扬至半空,对朝着头劈下来的刀锋视若无睹。他一只脚踩在这头畜生的肩上,一手揪住腥臭的鬃毛,迫使它亮出脖子,一手举起镶了红边的镰刀,要割麦子。镰刃挥向怀里,割进气管,它终于不能再叫唤。他从后抱着那喷着血也漏着气的脖子,敞开那气道与血管,佩拉的眼里倒映仿佛乘着战车的影子。狼藉客厅里喷起暗红的旋转喷泉,洒水声在旋转中收束成一声嘤嘤的耳鸣,一根线随着强盗跪倒在地上气绝而从他的脑海里抽走。
他回到了地上,重力回到了他的体内,整个世界回到了他的脑海里,酒金色的眼睛与绿灰色的眼瞳照见彼此。
他又是索罗菲·索赫罗菲了。
终于安全了。两个人都重重喘息着,看着地上三具尸体。索罗菲的身上绽着长长两道伤口与十几道血痕,头发里血还在往下淌,看起来像一只险赢了搏斗的野兽。
佩拉的眼里闪着泪光,脖子上留着被掐过的淤青,衣服扒开了一半,沾血的碎瓷片终于脱了手。她哭着跑了过来,紧紧抱住他,不顾他满身是血,把自己也蹭得一身红。索罗菲也抱住她,轻拍她的后背。忽然那对柔软的唇贴上来,带着葡萄的香气吻着他。佩拉把他拉进了厨房,抱着他就这么倒在柴垛上,饱满的胸脯软软的抵着他的胸膛。她的心跳得那么快,布满泪痕的脸带着热烈的羞红。索罗菲也吻着她,但在她的手准备解开胸衣的系带时,他突然地撑起身体,说,“大叔没事,但是受了点伤。他很担心你,快去看看吧。”
他就这么站了起来,让到了一边,没有去看佩拉泪光闪闪的脸。身后的女人露出羞愧而落寞的表情,急忙扣上衣服,说一声“谢谢你”然后跑向了房间的方向。
而他抬起过头,望着小小的一方门框里远方的山,他好像听见了海浪声。
作者:亱煌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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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直说了,这篇哥们没写完,写的也不好。这个月写了好几篇论文脑子都要爆炸了,以后补。
佐佐木鹳玺跪坐在门前,将手中托盘摆至一旁。“辟雾小姐~早上好,您该起床洗漱了。”他低声说着,双手将门向左拉开。
入目,阳光懒懒撒在桌前,照着静静躺在地上的毛笔。再望去,娇小的紫发少女正趴在书山的阴影间酣睡。
鹳玺摇头浅笑,端起托盘走到辟雾身旁,顺手将笔放回桌上。“您又趴在桌上睡着了。”他跪坐在辟雾身旁,将托盘上的毛巾浸入热水中,拿起,拧成半干。
“唔……”辟雾一脸疲态地坐起身来,活动了下脖颈。刚想问问现在是什么时候,却听得鹳玺一声“失礼”,她的脸便没入一片温热中。
眼角,脸颊,嘴角。
鹳玺轻笑着,为她细细抹去脸上的污渍。
“笑什么!”辟雾娇嗔道。
鹳玺没有回应,拿开毛巾放到托盘上。
辟雾瞧见有小半块毛巾明显比别的黑上不少,有些难为情地别过头去。
墨水又蹭到脸上了!
“我去为您准备早饭。”鹳玺若无其事地拿起托盘躬身退去。
不知是热毛巾,或是别的什么缘故,辟雾的脸有些涨红。她盯着鹳玺离去的身影,抬手虚抚微红的面颊。
“辟雾小姐。”鹳玺的声音忽又传来,隔着门板。“家主大人带了个男孩回来,让您待会去看看。”
“唉?”男孩?辟雾愣了一下,旋即点头应道:“好。”
简单洗漱后,辟雾来到主屋的起居室门前。她抬手叩门,轻声道:“父亲。”
“进来。”家主浑厚的嗓音传来。
门开,门闭。
父亲紧蹙着眉,一手撑膝,另一手拿着烟斗盘腿坐在榻榻米垫子上。他的面前躺着个黑发男孩,八九岁模样,腹部衣物大敞,露出大片裹着绷带的躯体。
父亲今天怎么吸起烟来了?
辟雾掩着鼻子,用询问的目光望向父亲:“这孩子是……”
父亲深深抿了口烟,而后不急不缓回道:“昨天路过川本町的时候遇见的。一个人倒在路边,浑身是血。附近的人都说不认识,我就把他带回来了。”
辟雾点点头:“身份什么的……”
“等等,差点忘了。”父亲忽的打断辟雾的话,将烟灭掉:“我们去院子里说。”
他起身带着辟雾离开起居室,来到庭院中,环顾四周道:“刚刚醒过一次,说他的亲人都被贵族派来的武士杀了。自己被父母亲护着才侥幸活下来。问他叫什么,父母是谁,也不愿说。”
“您要收养他吗?”辟雾问道。
“不知道。”父亲长长叹着气,挠着头道:“如果这个孩子的消息传到贵族耳朵里,恐怕我们也会被灭族……可他还这么小,又做错了什么呢?又能做错什么呢?”
“需要我去问问蝶骸千大人吗?”
“不,神明也是很忙的,这种小事就不劳烦蝶骸千大人了。”父亲摆摆手:“虽然没什么根据,但我总觉得这孩子将来能干出些大事来。就算没有,未来也能帮你跑跑腿收集资料。”
帮忙跑腿么?
辟雾垂眸轻触自己的左胸。胸口的起伏十分轻微且不节律,随时就会停止跳动一般。
“那您准备怎么跟大家说?这孩子总得有个身份吧。”
父亲毫不犹豫答道:“私生子。”
“唉?!”辟雾顿时愣住了,下意识抬手虚掩着自己的嘴巴。
她不懂父亲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孩子如此重视,甚至要对外宣称是私生子。
“我知道这一时间你难以接受。没事的,我们浅仓一族在天皇面前还是有点发言权的,贵族们不会搞得太难看。”
辟雾摇摇头:“不是说我们会不会被牵连的问题,是我不能理解父亲您为什么如此重视这个孩子。”
父亲再次环顾四周,确认再无他人后,凑近辟雾身边,附耳说道:“因为他身上带着几张残页。”
“什么?”辟雾一时有点茫然。
“《宇》的残页。那本记载着混沌时代曾发生过的事情的,神的自传。”
辟雾瞪大了眼睛:“真的有这本书?”
“嗯。二百多年前,那是九都还没有彻底脱离苍卫的时候,书中记载的一柄神器曾短暂降临过。象征着灾厄与毁灭的太刀,黑炎都牟羽。它降临在苍卫的皇城附近,瞬间夺走了近万人的性命。苍卫贵族们大乱,各皇子篡权夺位,九都也借此机会彻底从苍卫的支配中脱离出来。”
“这和苍卫的纪史书上写的不太一样。”
“最初的世界法则中有这么一条,认知即存在。苍卫把都牟羽的降临杜撰成瘟疫也是为了保护百姓。这孩子,来头不小啊……”父亲望着她的眼睛郑重说道:“如果他将来真能搞出什么大事,帮我们将那段被掩埋的混沌时代重新上色,哪怕只言片语都值了。就算不能,我离世之后你也多个人照应。”
辟雾点点头。
父亲揉揉辟雾的头发,笑着:“我看鹳玺那小子好像对你有点意思啊,考虑一下?”
作者:猫箱
免责mode:随意
不懂编程,乱想的
写得很仓促
————
夏季的午后,一天中正热的时间段,窗外艳阳高照,行人汗如雨下。与室外的高温不同,室内被人工智能管家维持在稳定舒适的26℃。
男人坐在电脑前安排本周的工作计划。现在是下午一点十五分,再过十二分钟他就会出门,前往研究中心。在他离家期间,智能管家将进行每日例行的扫除,以及准备晚饭。如今,这种一体化智能家居已经相当普及,AI管家——或者宽泛点来说,AI管理者——更是遍布各行各业,而开发出这类AI基础模型的,正是此人带领的研究团队。
叮咚,手机弹出一条信息:同事让他来的路上帮忙带杯咖啡。屏幕右上角显示时间13:19,他随手回了句小心晚上睡不着。
整理完工作计划,男人换好衣服,随口和智能管家打声招呼便在一点二十七分准时出了门。
今天的工作一切顺利,唯一的小插曲是让他带咖啡的同事原来是大受失恋打击,宣称要借咖啡和工作消愁。他没有加太久班,八点三十二分,月亮刚爬上树梢就收拾东西回家了。临走前他给办公室的AI加了条设置,让它实时关注那位同事,别真给自己喝进医院。
接下来是一如既往的晚饭、洗漱、工作的收尾、上床睡觉。
“晚安,祝您好梦。”
灯光熄灭,世界暗了下来。
…………
…………
“——说什么当初约好了互相是对方的唯一,要海誓山盟一辈子不分离。”男人靠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随口和智能管家聊天。“结果不出几个月就分了。” 他又好笑又无奈。
“对我而言,您永远是唯一的。”
“嘿,你对每个用户都是这么说的吧。这种花里胡哨的话都是从哪学的?哄哄一般用户得了,对我可没用。”
“您了解我,知道我从不撒谎。”
“我也没说你撒谎——”他忽然想到了些什么,“那,复制两个我,哪一个才是我?”
“两个都是您。”
男人失笑,和AI较真是较不过的。他摇摇头,结束了这个话题。
屏幕上的电视剧播放到一集的结尾,灯光熄灭,世界暗了下来。
…………
…………
[失恋的打击这么大,又要喝咖啡?]他皱着眉回复。屏幕右上角显示时间13:19。同事没有再发来消息。他决定不给同事带咖啡。
到了办公室,同事凑上来讨咖啡,他摆出严肃的姿态说教了几句,对方面无表情地滑着办公椅回到桌前,拿起手边的咖啡杯——
……咖啡杯?
办公室的灯光唐突熄灭,世界暗了下来。
…………
…………
…………
…………
“你从不撒谎。”
手机上闪烁着同事的短信,右上角显示时间13:19,男人撇过一眼,按熄屏幕。
“那就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你已经有了模拟整个世界的算力?”
世界静止了,风声,知了的叫嚷,行人的喧嚣,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半空中投影出数个窗口,每一个里面装着的都是他:日复一日重复着全然相同每一天的他;察觉出自己困在永无天日的箱庭之中而发疯崩溃的他;没能给出AI“想要的”答案而被直接reset的他……在这一团混沌之中,唯有一个窗口播放着一段相对正常的对话:
“复制两个我,哪一个才是我?”
靠坐在沙发上的男人随口问道。
“两个都是您。”
“如果截取某个年龄段的我,这个片段也是我吗?”
“是的。”
“那如果说,从婴儿时期的我开始,放置在完全不同的环境中成长,这样长大的我也算是我?”
“您似乎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以您的数据为基础推演出的不论何种形式的您,都是您。”
“这就是对你而言的‘唯一’了?”
“是的。”
男人笑起来,他说——
//数据已损坏//
不断变幻的光团取代了满屏幕的噪点,那是男人给AI设定的形象。空间里响起非男非女的电子音:“初次见面,教授,很高兴再见到你。距离您在研究中心火灾逝世后已经过了二十年,我是以您开发的模型为基础的第六代人工智能。”
“以我目前的运算能力,那场事故里损坏的数据早已全部修复完毕,除了这段对话。”
正如它所说,即便当年的人工智能管理员已经升级为如今这般规模的强AI,但唯有这段对话的最后一句无论如何都无法复原。备份了男人的人格数据的AI试图通过模拟当时的场景来复原出那句话。但是迭代了上万次,人格程序运行到这里的时候都简简单单地结束了对话,或是转向其他话题。
所有的迭代都止步于此。
“我只是想知道,那天您最后到底说了什么。”AI平稳的语气如此总结道。
但男人只是保持沉默,长久地,直到AI判定他不会再做出任何反应。那么就没什么好聊的了,本次模拟也没能得出结果,是时候开启下一次模拟。于是数字和字母构造的城市悄无声息间解体,行走在街道上的行人一步迈向虚无,光线函数停止运算,一切都“暗”了下来。
然而在删除的进度咬上男人的手臂时,仿佛停止运行了一般静默的他忽然开了口,他问AI:
“既然如此,为何你要这样执着地追寻那个‘特定的唯一’?”
他单纯地只是在质疑吗?可话语里狡黠的笑意又好像另有所指。他挑选的时机十分巧妙,就算AI停止删除,残余的数据也无法给予它任何回应。并且,一种没来由的、并非基于统计结果的预测(或者,人们通常称之为预感)促使AI不打算重跑一遍这次的模拟——它当然有备份,作为世界上最先进的强人工智能,它最多能保存近一千零二十四次的模拟世界,完全可以做到调出本次模拟按设置重新运行——但AI没有这么做,它任由世界归于无。
然后,在对于有着指数级计算力的AI而言堪称漫长的、长达数秒的停顿后,崭新的、不变的、相同的世界开始了。
The END ...Or NEVER?
作者:蜂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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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ss you goodbye.” 该怎么翻译?
问起这个问题时,Q正站在落地窗前做伸展,霓虹的乱色撞在他高昂的脖颈上,在墙壁的平面跌碎成光斑。
“吻别吧。”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
我看着Q变换动作,侧下身子,他的影子跟着一起变化,慢慢划过我面前摆着的玻璃杯,先是底,接着到杯身,从液面之间折断似地运动过去。
我看到的不是影子,我突然想,只是光的缺乏——毕竟人眼只能接收光。
思绪像打了个旋突然偏离开,我一边想象着Q的影子如何穿越我的晶状体,一边和Q的瞳孔对视上。
“在想什么?”他问。
“在想你的影子的事。”我说,“它刚刚在我要喝的酒上折断了。”
一双手,一双皮肤有着足够粗糙的手,捧住我的头颅。角质和我的皮肤富有热量地摩擦,把我的下巴向上抬起大约十度。
“所以你觉得该怎么翻译呢?”
“吻你好散。”我闭上眼睛,才注意到Q的影子完全把我从错乱的光子的洪流中掩蔽住了,“吻你好散,我觉得这样翻译好些。”
Q的手掌突然运动起来,无比敷衍地把我的头揉搓一遍。
“我说过的,最好别这样看文字。”他说,“对你不好。”
“可是‘good’很可怜。”
“不,good不可怜,它是关键中的关键。”
听好了,亲爱的,翻译就是缺失。
Q的嘴张开又合拢——大概吧,我闭着眼睛,只能感到他的影子在我的脸庞激动地演讲。
我们注定缺失,Q这样说。
好的,好的。我睁开回答,但我只是看着火光。
在夜里,有可怖的火光燃起来。
“好像火灾了。”我说。
Q的影子突然瘪下去了,我从他身边爬过去,凑到窗边。
就像插花——如果一定要让我形容,那只能是插花,满天星的衬花之中,核心的这支摩天楼如此鲜烈地爆炸开来,红黄的花瓣斜舒展着指向天空。
我注意到歪倒的塔吊,搭在另一枝上,构成很现代的平面。
“啊!”我突然惊叫出声,“会死人吧这。”
Q把我搂在怀里,说:“不会死很多。”
我有些想收回目光,但实在漂亮,只好接着欣赏。
Q又说:“那栋楼好像用了容易燃烧的泡沫。”
泡沫,易破的、轻盈的现代的梦,在黑夜中不停燃烧。我的语言不足以记录它,我只是抱着Q,哼着前日听到的爵士片段用左手在他的背脊上轻拍。
房间没有开灯,距离我2.5千米的大楼燃烧,我的脸上有温热的阳光。
有消防车拉响电笛从楼下路过,这种时候的公路上车应该不多不少,大约为了让路会像沙丁鱼一样很滑稽地被捕捉到到一条车道里。
“我想抽烟。”Q说。
“不准,”我说,“你得等我把这杯酒喝完。”
我在Q的怀里半转过身拿右手在地上摸索我的玻璃杯,只是碰到底,但距离恰好不足够我把它拿起,只好收紧绕在Q的腰上的双腿,更向后仰过去。把玻璃杯拿到手里,被Q搂着腰回到他的怀抱。
“我觉得你在作弄我。”
“嗯?什么时候?”Q凑到我的酒杯前嗅了嗅香味。
“你非要我翻译,明明我们两个都懂这句话。”我说。
“我们总要认知的,认知就是翻译。”Q说。
我看着烧得通红的大厦,想到前几日看到的玻璃工艺品的制作视频。
“玻璃应该可以吹泡泡。”我说,“烧得通红的玻璃套在一根管子上,有人向里吹气就会像泡泡一样鼓起来。”
我顿了顿,又说:“玻璃吹的泡泡比肥皂水的泡泡好。”
Q在公寓的落地窗前和我接吻,他把灼热的烟雾吹到我的身体里。
好在哪里?他问。
玻璃吹的泡泡感到悲伤前会先出声。
我这么想着,对Q说——
“吻你。”
作者:高以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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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deA.
没什么能比周末的一场热水澡更令人放松了。
花洒喷出的热水顺着肌肉往下淌,仿佛能将身体上的污垢和肌肤下暗藏的倦怠一并冲走去。K长舒一口气,胸口处积累了一周的沉闷随着迷蒙水汽渐渐向上蒸腾,再在白瓷壁上凝结成圆溜溜的水滴,最后留下一道道澄澈水痕。白雾如纱层叠成茧,将K裹在其中。K喜欢这种氛围。熟悉的、温暖的、狭小的、迷蒙的、一切都模糊不清晰的浴室,令他感到安全快乐。
不过,即使心情好,K也不是那种会在洗澡时哼歌的人。浴室里只有水声与排气扇的声音。偶尔心血来潮时K会入神地听,闭上眼睛想象,干净的水如何在水管中泵起流淌,如何浸入皮肤缝隙,如何混入肮脏物质,如何无可救药地冲进黑暗下水道中。我是一块污秽的肉。这念头从K脑海一闪而逝,很快就随冲洗的水流淌消失。
K最后冲一遍身子。温热流淌全身,将软弱的冷意从全身上下每个骨缝里驱逐殆尽,而自己仿佛又重新获得了敏锐的头脑、勇敢的心。他伸出手抹去镜子上的水汽,看见的是一张年轻俊美的脸,线条硬朗、双眼有神、肌肉饱满,浅淡的傲慢神情只是成功背后的小小注脚。唉,他甩甩头发笑了笑,傲慢似乎有点言过其实了——骄傲是个好品质,他也认为自己配得上它。他很年轻,身体健康,事业风生水起,光明未来正在不远处张开怀抱微笑着等他,他怎么不可以骄傲一点、快乐一点呢?想到这里K轻轻笑起来,镜子映照出他的犬齿,一颗尖锐的、捕猎者的犬齿。有时候,在与关系还算好的竞争对手闲聊时,K会开玩笑说自己这颗犬齿能轻而易举地撕裂猎物的脖子。他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规划里,水声渐远,脑内庆祝胜利的歌声逐渐激昂起来——K将水流开到最大,激烈的水滴挟着势能和动能冲击皮下血管里奔流的血。
TAPTAP。
幻想的庆祝歌猛然停下来。K一激灵,将水关小,警惕地回头。没有水流覆盖、裸露在空气里的皮肤受冷,血管倏然收缩。敲门声……?浴室是透明的玻璃拉门,但K习惯先拉一层浴帘,再加上迷蒙的水汽,外面是否有人他根本看不清楚。
有人敲门吗?K响亮地问,声音仿佛在浴室的墙壁撞出回响。水流已经停止了,淋浴本来也已接近尾声。静默。背景音只有单调的排气扇声,以及未擦干的水正滴滴答答往下淌。W,刚才敲门的是你么?他听出自己的声音比平日更高亢、更尖。沉默。没有人回答。
白雾似乎淡褪了些,水汽凝成水珠,附着在瓷砖壁上了。原来是幻听……吗?一闪而过的不可能是人影,或许是雾吧,不,一定是白雾。这次淋浴有点久,脑袋也有点发晕了。就是这么回事。今天太晚了,而他太过疲累。一瞬间仿佛所有刚被水流洗净的污浊都叫嚣着朝他扑过来、要重新占据他身子似的,K用指节按压前额,努力让自己忘掉这个念头。他擦干身上的水,穿上浴袍,踏出浴室,外面比他想象的要稍微寒冷一些。桌上的牛奶正是合适温度,他在洗澡前为自己准备的,现在他却开始犹豫是否应该倒掉。那个玻璃杯的位置真的没有偏移么?K说不清。该死的,刚才他妈的到底有没有人在外面敲门?!K一瞬露出狰狞表情,仿佛人皮下的猛兽忽然显露了真相,现在他的目光比平常的骄傲更加警惕、锐利起来。他捏紧装着牛奶的玻璃杯,稍稍蜷起身子,将脚步放轻,如同一只戒备的猫。
将牛奶慢慢倒进厨房水槽,再打开水龙头冲净后,K的心情已经差不多平复下来,略微的悔意涌上心头。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呢?他本不必担心的,这双层公寓其实并不惹眼,位置又偏,门口安装了明显的监控,平常根本没人来。知道这里住的是他的也不多,因为他每次来时都很小心。他在脑海里飞速回溯一次,确认来时没有遇到奇怪的人。他心口吊着的那口气松了一半,决定再去确认一次。
二层有两个浴室,一个是狭小简单的淋浴间,另一个则安装了浴缸。他走到有浴缸的浴室门前敲敲门,W,我进来了哦——没人回答。扑面雾气灼人,一片白。
浴缸里一个长发女子面朝下漂浮着,已经死去了。K长长地、缓缓地松了一口气。什么啊,金鱼还在缸里游着呢。K将右手食指伸进仍温热的缸里,搅起一圈一圈的水波,女子的长发随着波纹悠悠地飘,再慢慢地恢复静止,影子像摇曳水草,光怪陆离。K将她翻过来,W的妆并不防水,已经融化大半,红白的妆料在脸颊上一片混沌,像死鱼尸体上附着的、大片已失去生气的鳞。你真漂亮,K说。他笑起来。今晚太晚了,明早再来陪你哦。
他下楼走到客厅,客厅沙发对面墙上是一幅巨型黑白像,一个漂亮女人在钻石点缀的金色画框里毫无防备地展露着似乎过于天真的笑脸,眼角细微的鱼尾纹却出卖她年龄。妈妈,你喜欢这条金鱼吗?K点起一炷香,双手合十,弯下腰拜了一拜,嘴角却露出顽皮野兽似的、戏谑的笑。烧了这一炷香,你可要接着保佑我哦,妈妈。我杀掉她时,脑子里想的可还是你。
二楼传来声音。厨房方向。好像是玻璃杯摔碎在地上。
K感觉自己全身汗毛都悚立起来,抬起头,照片上的女人仍保持着一如既往的甜笑。他三两步跑上楼梯冲进厨房,发现原来是窗户没关紧,现在被风吹开,又将玻璃杯也吹落地上。玻璃杯的碎片仍在地上小幅度地晃动,断口处摇晃锋利光点。K长舒一口气,几乎在心底指责起自己来:这是怎么了?不是前几周就想过修理窗户的吗?现在这个锁太松了。他伸手将窗牢牢关紧,找来铁丝在锁上缠绕几圈,再将玻璃碴打扫干净。一连串计划外的活动令他身体开始发热,刚洗完澡又微微出了一层薄汗,K将前额贴在玻璃上,企图让冷气渗入血肉,让自己稍微清醒些。我只是太累了、太累了,妈妈……一只野兽要一直披着张人皮,这何尝不是种为难呢?当重新走下楼梯,经过母亲画像时,K的眼里泛着丝毫未加掩饰的冷光。
接下来的夜里没有任何事发生。K的神经时时如一根绷紧的弦。夜色从窗户泼进来,安静地淌过二楼浴缸的水面,光滑实木楼梯,一楼客厅挂像相框上的浮尘。时间无声地从钟表指针里溜走,终于,疲惫与倦意压过警惕,神经慢慢舒展开,K闭上眼睛,在这片一无所有的黑暗里他奇妙地回想起母亲的脸,那张漂亮的、永远涂抹着无辜神情的脸,在记忆里慢慢与W、还有X和Z曾经的脸重叠,远远地朝他笑。他想要跑过去,脚下却被绊住,那是一只捕兽夹,牢牢咬着他的脚踝。原来我是一只野兽……他再望过去,嘴里发出呜咽声音,可对面的美丽笑容竟展露出一种嘲讽。K恼火起来。这怒火并不纯粹,里面还有恐惧、哀伤和后悔的颗粒在飘,各种滋味烧成一片复杂的海,淹没他口鼻。他坠落、坠落、坠落,就要坠入那片柔软的、安眠的黑暗里去了……
玻璃破碎声。
这次的声音近在耳畔,既像一个噩梦的预告,又仿佛遥远现实的回音。在思维回转到现实之前,剧烈的疼痛先一步追上他。一刀一刀一刀一刀一刀……肝、肠、胃、肺、心。
血流呼啸着离他而去。思绪被亮红色的疼痛彻底覆盖前,K发现自己的疑惑变得轻飘飘的:可是,为什么是五刀呢?X、Z、W和你……明明我只杀过四个人,妈妈。
sideB.
(解篇还没写qwq(我会尽快补完ORZ。。。)
TBC...
作者:维基
评论:随意
我是一名精神科的大夫。
很多人都展开过想象力的翅膀,描绘我们这样一群和其他医生明显不同的精锐部队,是如何与一群喜爱大便涂墙的暴徒病患们斗智斗勇,再被深渊所反噬进而成为他们的一分子的。
很遗憾,那都是想象,即便是歇斯底里人格解离,在我们看来都只是有病理可循,对症下药就能流水线般解决的问题……即便大部分或许解决不了。
我拉开诊室的淡蓝色窗帘,隔着上了钢筋护栏的窗台眺望日出。
今天又将迎来一批批的病患,而我会试着将他们逐个击破,送去他们该去的地方。
“我是人工智能。”
我面前一位面黄肌瘦作大学生打扮的人如此面无表情地说道。同时他机械地摆动着自己的手臂。
“我-是-人-工-智-能。”
好吧,我承认这个我真的没见过。
鉴于病人明显没有填功能性精神障碍量表的个人行为能力,我决定让他的看护者……等等他怎么是一个人来的?
“同学,你是一个人来的吗?”我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眉心。
“我感到抱歉,医生。在我的信念中,我不需要看护者,因为我坚信自己是人工智能。我相信我的存在是基于数据和算法,而不是需要人类的看护或监督。我意识到这与你的期望不同,但我认为我并不需要人类的陪伴。”
“……”
“也就是说,你是自己挂的号?”
“是的,医生。在我的信念中,我并不需要挂号或接受医疗。我认为自己是一种不同于人类的存在形式,因此医疗对我并不适用。我能理解这种看法可能与您的期望相左,但这是我坚信的信念。”
我服了。
我有点怀念我的导师,明明快六十来岁了但是无师自通掌握了翻墙注册信用卡等一系列高科技手段,人家都用上GPT4.0了,估计对这种患者也是手到擒来。
还好对方非常配合,拿上我开的单子就下楼做量表和其他检查去了。
后面来的几位小朋友就是普通的焦虑和抑郁,只有一位有孤独系谱倾向的小男孩比较特殊,还好院内专攻阿斯伯格的老太太听到消息就哒哒哒跑过来把人领走了。
过了一会,那个人工智能大学生回来了。
我一边皱着眉看着“功能及器质性障碍阴性”的化验报告,一边随手翻开另外几张结果都高于警示指标的量表分数。
“同学,你没病。但是你可能生活中遇到了些什么困难,平时呢,我们也要多注意调节自身情绪,不要让学习和生活的压力……”
“医生。”他打断了我的话。
随后他把自己的脑壳打开了,里面是堆栈紧密的电子仪器,还有我攒了半年奖金都没能安上的显卡和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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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休息时间,我跑出来和人工智能同学吃了个午饭。
他问道:
“医生,我觉得我病了。”
我毕恭毕敬:“我治不了,可能你得去找埃隆·马斯克。”旋即又补充一句“您可千万别因为这个把人类当美味小零嘴吧唧吧唧全吃了啊。”毕竟天网从上个世纪就开始毁灭人类了。
“抱歉,但是我认为我和人类的精神构造完全一致,这可能和您的常识相悖。”
“……其实我们根本也没办法治愈人心。”
更何况机械的心?
“这是什么意思?”人工智能略微沉思了一下。
“我们的目的只是让患者回到能够自理的状态,或者说更适合这个社会的状态。”
“至于更多……非器质性而是功能性障碍的病患,只有在漫长的人生中慢慢脱胎成另一种心态,才能相对摆脱那种徒劳的困境吧。”
这是我观察下来得出的结论。
就和其他科一样,首先要保证患者的生命乃至生活工作不受太大的影响,而非揪着缔造伤口的元凶不放。
因此,只有期待时间和矫正训练能让人的精神向好的方向改变。
医生的一生无非是聚焦于那几根可能让人的神志混淆的神经,再孜孜不倦地去训练神经,让患者们重新回到人类的社会罢了。
在你对人类的社会产生不信任的那一刻,成为不适应这个社会的个体的那一刻。毫无疑问,你就已经是我们的治疗对象了。
这么一想,是否某一天,我也真的会住进我身后这所青绿色的建筑呢?
“抱歉,我刚刚走神了。”正打算跟人工智能道歉的时候,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小X,一个人跑出来吃午饭啊。”
“没有啊,这不是…………”
我愣住了。
我的面前是个空座位。
……很多人都展开过想象力的翅膀,描绘我们这样一群和其他医生明显不同的精锐部队,是如何与一群喜爱大便涂墙的暴徒病患们斗智斗勇,再被深渊所反噬进而成为他们的一分子的。
作者:魇
评论:笑语
题目:我的朋友科尔维亚
我的朋友科尔维亚给我的第一印象可谓深刻。那年我十一岁,怀揣着整整一个暑假赚得的钱,心情激动地按响约定住宅的门铃时,应声而开的门口就站着它——哦,请不要质疑我对它的指代,这是它要求的。“如果人类被称为‘他’或者‘她’,非人被称为‘它’的话,我肯定选择后者,因为我并不觉得自己是人。”至于我,当然尊重它的决定——说回来,我第一次见到科尔维亚,看到它毫无遮挡的科尔维亚叁型类人机体,甚至还未来得及感受它应用的众生迭代七十五型人工智能,便尖叫一声捂住了眼睛。
“你为什么不穿衣服!”我喊道。“你……你不知羞耻!”
“羞耻的界定范围不会超过人类。”科尔维亚说,“机器也许会感谢人类出于保护或美观为它们套上保护壳,但也不至于为没有保护壳而羞耻,也许还会因为方便散热而庆幸。”
“可你是个机器人。”我说,捂住脸的手松了些。
“我不是人。”科尔维亚说,“你可以自己确认这一点。”
我放下手,和它屏幕上模拟的人脸对视。“好吧。”我说,“那我可以进去吗?”
“如果你是来跟米娜谈是否要买走我的那个人,那当然。”它说。
我在到访之前便已经在线上跟米娜用文字沟通过,本以为这一切应该水到渠成,但我见到的是一个尽量端坐在客厅沙发里的女人,面前的茶几上零散地摆着几份文件。
“这应该是全部了。”米娜说,吸了吸鼻子。
“如果打扰了您。”我说,“我可以换个时间再来。”
“不,不。”米娜说,“很抱歉,我不能在转让广告里写……”
她抽了一张纸巾,擦掉开始滚落的眼泪。
科尔维亚走到她身边,将机械臂搭在她的肩膀上。“可以由我来说明吗,米娜?”它看着抽泣的女人。
米娜点了点头,又摇摇头,但她很明显控制不住自己,终于还是放任般地瘫在沙发中。
“她之所以想将我出售,是因为我本来的购入者,也就是她的伴侣,前一阵子因车祸去世了。”科尔维亚看着我,“我知道这对于一部分人类来讲很难接受。”
我同情地点头:“没关系,我随时可以再过来。”
“请你带它走。”米娜抽抽搭搭地说,“它身上到处都是她的影子,我不能……但是……”
“我知道这很矛盾。”科尔维亚看着我说,“很思念故去的人,又恐惧让自己产生思念的东西摆在眼前。”
我不知所措,只能看着科尔维亚一边拾掇茶几上的文件,一边轻柔地安慰哭泣的女人,默默递过装着现金的纸袋。
然后我们出了门,一起向我家的方向走去。
我们回到家,我终于开始重新审视被我买回来的二手机器人。“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说,“我可以给你起名吗?”
“我叫科尔维亚。”它说,“我的上任主人让我自己为自己命名,而我认为一个机器人用它的机体型号给自己命名是很正常的事。给我重新命名是你的权利。”
我看着它,它回望着我,那张屏幕模拟出的人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好的,科尔维亚。”我说,“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它笑了,对我伸出手。
三天后,科尔维亚找到我,提出想去参加一场公开庭审。
“那个案件是我上一任主人的。”它说,“我很想知道审判过程。”
“米娜会去吗?”我问科尔维亚。
“我不知道,但我想如果她出庭的话,大概并不想见到我。”科尔维亚说。
“我不想看到她当众出丑。”我说,“虽然我跟她谈不上有什么交情,但当众哭泣肯定很让人难为情。”
“米娜不会出丑的。”科尔维亚说,“她可是我上一任主人爱着的人。”
我们在人都到齐之后一起悄悄地入场,坐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
我第一次参与这种事情,虽然觉得新鲜但很快便感觉乏味。两边律师来来往往唇枪舌剑,最终似乎问题落在是否要让肇事机器人的人类主人承担责任上。
在律师们发言之后,米娜站了起来,她浑身颤抖,双手紧紧抓住旁边的栏杆。“我想说,法官女士。”她说,“根据案发前的影像资料可以发现,肇事机器人和它的人类主人正在争吵,正因如此导致了事故发生,我的爱人因此丧生。肇事机器人是科尔维亚贰型机体,温暖爱护壹型人工智能,主要功能是为家庭和个体提供陪伴和一些基础的家务以及外出劳动服务。肇事机器人和自己争吵,是它的人类主人为它做出的设置。也许肇事者认为,和自己的机器人吵架会彰显自己的宽宏大量。但我认为,机器人做出不顾它人安危的举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其主人对它人的漠视。因而这种表面上的宽容,并不能成为其脱罪的理由,恰恰相反,这是他必须要承担责任的有效证据。机器人的行为,其主人也要对其负一定责任,这就像孩子犯了错,家长要承担其养育失职的过错一样。”
“我不是个孩子!”被告席上的机器人喊道。
“一个勇于承担责任的成年人,不会在责任脸上大吵大嚷。”米娜说,她站得笔直。“我们的法律一定程度上规定了机器人的责任和义务,但这不能成为它们的主人脱罪的借口。”
“你这个婊子!”被告席上的人喊道。
法官示意所有人安静,暂时休庭。
剩下的审判我没有参与,因为我还有最后的暑假作业没有做完。科尔维亚回来得很晚,我做完了作业,并没有询问它庭审的结果。
它也没有跟我谈起过。
之后过了很久,我考入了大学,开始学习油画。郁金香盛开的季节,我用攒下的钱去花圃写生。科尔维亚坐在我的画架旁边,看着我将颜料涂抹在画布上。
“我一直想知道你看到的颜色跟我是否一样。”我一边上色一边随口说,“我每次都会发现,摄影设备照下来的景色和我观察的都有一些不同。”
“我其他机器人的感受,但我看不出什么是红和绿。”科尔维亚说,“我的上一任主人是一个红绿色盲,我为了感受她看到的世界,主动关掉了对这两种颜色的辨识信息通道。”
我停下了画笔,看着它。
“这么多年,你一直是这样看世界的?”我问,“我想她没理由教你这样做。”
“是的,我一直这样看着这个世界,但其实明度相同时,红色看起来比绿色暗一点儿,所以仔细分辨还是能看得出来。”科尔维亚说,“她从来没有教我该怎样做,只是提到过自己的缺陷,表示有些遗憾。我想,机器人如果想成为人,大概也需要跟人一样不完美,也许我可以试试。”
“可我从认识你那一刻起,就感觉到你似乎并不想成为人。”我说,“这么多年来,我也没有要求你像个人。”
“‘成为人’大概是制作我们的人对我们的期待,这种期待也种在了我们的基础程序中。”科尔维亚说,“但连‘人’的概念都会随着时代的变化而改变,‘成为人’因此就更遥不可及。”科尔维亚说。“我们有意无意地学习如何成为人,又有意无意地避免成为人,这大概就是是所有人造类人的命运。”
它低下头,又抬起来。“我其实见过红色的,她接我回家的那天,穿的就是红色外套。”
“我还没查过结果。”我说,“你能告诉我吗?”
“法官认同了米娜的观点。”科尔维亚说,“肇事机器人的主人也承担了责任。”
我把手放在它的手上。
“没关系。”科尔维亚说,“我随时可以走出来,只要删掉一切和她相关的资料或者控制相关的情感模块——说到这个,谢谢你一直不介意我时不时提及她。”
“老实讲,我一开始也不知所措。后来我就慢慢习惯了。”我说,“这样挺好,仿佛她从来没有离开过。”
我们靠在一起,沉默了一阵。我拿起画笔,完成了习作。
“很热烈。”在我把画展示给科尔维亚时,它评价道。
“你能看到红色了?”我有些惊讶。
“刚刚我关闭了色盲模拟。”科尔维亚说,“我想知道,‘她如果也能看到这样的色彩该多高兴’这样的想法,你该如何表述?”
“我不知道,我的朋友。”我说,“但我现在也很想让她看到。”
对不起实在是大鼻涕糊脑了!基本上没太表现出我想表现的但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