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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希摩斯看向手边那丛盛放的冰玫瑰。
冰层之下的玫瑰依然鲜艳红润,枝叶舒展盛放,整株花微微往一侧倾斜,仿佛它只是片刻前才被什么魔法冻上,而不是几百年前。
他向着花丛倾斜的反方向看去,白雪矮矮的山谷间,灰白色的城堡悄然屹立,尖顶隐没在云端里。
片刻前他来此地的道路上还是盛夏的风光,树木葱翠蘑菇成堆,但是当他踏足这片山谷时,暴风雪瞬间席卷了他。
贝希摩斯扯扯领口。这种天气下换个人穿着他这身长袍都只有冻死的下场,只是他的行动依然敏捷有力,仿佛风雪不存在那样。
他把兜帽扯紧,挡住头顶巨大的羊角。
白雪从来不是能阻挡他的障碍,人世间的所有东西都无法阻碍他,这是亡灵的特权。
山谷中的花田此刻也成了雪田,正中央就是那栋死气沉沉的灰白色城堡,此刻城堡的大门正在向他洞开,从他的角度看去能一眼看到黑黢黢的正门。
和门口守门的骷髅士兵打了个招呼,贝希摩斯缓缓走进去。
在他身后,铁门咔嚓一声合上了。
贝希摩斯把颜料放在城堡中唯一的火堆旁,试图让已经凝固的颜料融化开来。
在他身后是无边的黑暗和被拉长的影子。这团火似乎成为了城堡中唯一的光源,虽然他和这里的所有居民一样,从来用不到光就能看见远方。
他突然感觉周身一阵阴冷,不用猜都知道是谁来了。
“公主殿下。”
窗户边的女孩回过头来,微弱的光线穿过她半透明的身子,打到她身后的琉璃装饰上。万物在此处褪色,包括她原本火焰般耀眼的红发。
贝希摩斯躬下身,一手放于胸前,仿佛他真的是这位公主的臣子。
“今天要画哪里呢?”
女孩提着小裙摆走近,贝希摩斯愈发觉得她娇小,甚至说是幼小。
“您的王冠。”
贝希摩斯是个死神,就是那种挥舞着大镰刀的,骷髅脸的死神。实际上死神中的种族很多,但是大多数都是骷髅族。自从少数几个菜鸟不小心在人的面前露了真身之后,他们的种族似乎就被定死了。
他就是那为数不多的异类。
“下个月你有个活儿。”天使阿莱克西亚抱着一大堆卷轴飞到他头顶,哗啦一下全砸在他脑门上。
贝希摩斯摸摸被砸痛的脑袋,
“从这里往西走有个山谷,里面住了一位鬼公主,你下个月的目标就是带她回来。”
“那我其他的灵魂不收了吗?”
“我和上面要了特批,你就负责她一个。”阿莱克西亚拍拍翅膀,“战争那活又不难。”
“遵命,老太婆。”
“祝你好运,老不死的。”
每一次阿莱克西亚给他指示时,贝希摩斯都回以一个中指,就像每晚她睡前念祷词时,贝希摩斯总会在底下意味不明地放声高歌。直到现在他还没被阿莱克西亚摁着揍只能说是天使好脾气。
那个天使确切说是他的上司。每一个死神脑门上都有一个天使时时刻刻盯着他们,以防止他们胡乱挥刀。
“你们的工作都是什么样的?”
贝希摩斯正在调他的颜料,被这一问冷不丁手一滑,一笔蓝色直接砸进红色的颜料盘。
“就挥挥镰刀,然后拿锁链套住灵魂带走。”贝希摩斯示意鬼公主不要歪头。
“听上去很简单。”
“多数情况下是。”贝希摩斯将颜料打在画布上,“但是有时候也很困难。”他向小公主瞄了一眼
他们的初遇并不怎么好看。
贝希摩斯背着镰刀气势汹汹地杀到山谷,然后就被骷髅士兵直接踢出来摔在雪地里。当他挣扎着从雪坑里坐起来,眼前就是被簇拥在骷髅中的,半透明状的鬼公主。
“告诉那群死神,我不会和他们走的。”小公主环抱着双臂,下颌扬出一个傲慢的弧度。
贝希摩斯上任以来见过不少放肆的亡灵,但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于是他抄起镰刀就干了上去,再一次被鬼公主召唤出的骨头掀翻在雪地里。
这时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亡灵能在此盘踞百年也没一个死神来收她走了。
他开始终日在城堡外徘徊。他在城堡外转圈圈,头顶的骷髅士兵也在转圈圈。
他知道鬼公主在看她
作者:奥利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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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作品为《怪物猎人》游戏的个人二创,包含怪物拟人等大量私设捏造,请注意。
所以,到底是怎么从同伴之间简单的聚餐变成了一场发散思维的交流会的?猎人也说不清楚,她发誓她最开始真的只是想整点烧烤吃,她的人类同伴们考虑着做一顿平时不常吃到的盛宴,而她的怪物同伴们带来了许多新鲜的食材(其中不乏人类难以收集到的材料)和一些烹饪工具。大伙吵吵闹闹,好在一切都在有序进行,没耽搁做饭时间。他们在临时帐篷旁边的地面铺开干净的餐垫,一道道美味可口的食物被端过来摆放其上,等这些准备工作做完,虽然天色尚未完全变暗,还是有人点燃了那架起的盆中的木炭,让它的光亮得以映照周围。
猎人咬下一口烤熟的乳白色菌菇,汁水在口中迸发,鲜美的滋味充盈口齿间,让她感到十分满足。不止如此,那杯浓郁的奶茶也很好喝,混合了两者的香气又不冲突,还有切块油炸过的胶鲵和玛奇请她吃过的烤胶鲵是两种不同的味觉体验,令她感到惊奇和喜悦。品尝美食的同时她也不忘注意旁边人在聊的内容,听他们聊各种各样有趣的话题,从谈论日常到探讨高深问题,每个人虽处在不同频道,却相处得极为融洽。如果是在曾经,她绝对不会想到那个和他们大打出手的锁刃龙最后会成为自己的同伴,也未曾想过已经灭绝的物种还会再次绽放出生命的花朵。
总的来说,现在平淡的生活是一件好事不是吗?
等到猎人再次咽下一块烤肉的时候,她注意到几个人互相围在一块议论纷纷,看样子是在说什么悄悄话,不过什么事需要他们特意避开别人说呢?猎人悄悄地,尽量不发出动静地挪过去偷听他们的对话。
“之前没注意过,现在我才发现一件事诶。”这是缠蛙在小声地跟她的朋友们讲,“你们有没有觉得咱们这个封禁之地,好像没多少天生红头发的人?”
“怎么没有,雄火龙不就是吗?”这是疑惑的风铗龙。
“哎呀,要说是咱们熟悉的那位雄火龙先生,他的头发虽然是包含着红色调,但是还有深色的部分,夹杂了别的颜色,不能算是红色。”
“那按照你的说法,波衣龙小姐也不算是红色头发。”
“对啊!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咱们这儿有谁是纯粹的红色头发,纯粹的!而且沙海龙你举的例不太准,波衣龙的发色更偏向橘红色哦。”
“既然叫橘‘红’色,我就认为算红色了。”沙海龙笑了笑。
“不行不行,我对‘红色’的标准有要求的。”缠蛙狡黠地转动眼珠,然后拍了一下沉默不语的辟兽的肩膀,引来后者不爽的眼神。
“嘿嘿辟兽老兄,你也别不说话嘛,我们也就是随便聊聊,你也说说呀。”
“哼,我没什么想说的。”辟兽不想参与他们的话题,按他的暴脾气或许会直接大吼大叫,但他现在大概心情还行,只是有点不耐烦地回应了一句。
“啊哈,若如你所言,本王有些想法。”这是突然打断二人对话的炎尾龙,他带着面具露着一贯的自信笑容说。
“说来听听?”
“你们刚才只提到了我们都认识的人,那不认识的陌生人里不就有可能有纯粹的红发角色吗?”他说完摆了个自认为帅气的思考动作,“哼哼,本王是天才!”
“对,对哦。”缠蛙转念一想,很快赞同了他的观点,“不过我一开始不是暗示过前提条件吗,必须要在我们认识的人里寻找答案,否则陌生人太多了,哪可能找出来啊。”
“呃,你暗示过?啥时候?”
“我前面说了呀,‘咱们熟悉的’。”
哦……那也算是暗示吗?猎人不语,只是思索着她的回答,可能这就是人型怪物与人类终究不是同一物种的关键所在?
“啊!猎人!”突然她的思绪被人中断,她抬头,看见缠蛙大大咧咧的笑正对着自己释放,“你也在听我们讨论吗?”
“嗯,是的。”猎人安静地回答。
“那猎人有答案吗?关于封禁之地我们认识过的人里有没有红色头发的人?”
“我……”猎人想了想,她肯定不能说是雄火龙或者波衣龙,因为他们已经被排除在正确答案外,那还有谁?煌雷龙是黄色头发,狱炎蛸的是墨色,冻峰龙的算是金属色,哪个都和红色不沾边。锁刃龙?更不对了,那三位来旅游的黑蚀龙一族自然也不属于红发,还有谁?
对了,赫猿兽是红色吧,应该是吧?
“我想……是赫猿兽。”她说。
“哦!对啊赫猿兽好像是红头发,嗯……可我记得他头上还有点蓝绿色的?”
“那是头饰。”
“哦,哦……头饰,那完全可以认定是红发了!诶等一下,他到底是红头发还是橙色头发来着?”缠蛙开始疑惑,缠蛙开始思考,缠蛙盯着远处在和狱炎蛸以及沼喷龙聊天的赫猿兽,突然产生冲动一个箭步蹿过去,盯着对方的脑袋左右打量。
赫猿兽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莫名其妙,问她有什么事情,缠蛙也好不掩藏地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结果就是这样,聚餐的主题突然加入“围绕红色头发的人展开一系列讨论”事件,虽然不明白他们聊这个的意义何在,也许是缠蛙率先认为红色代表热情,所以认为红色头发的人一定充满激情?也可能是有些爱找乐子的家伙发现不错的切入点,开始就此事展开一场酣畅淋漓的自由发言,总之,这都不是猎人关心的点,她只是吃烧烤顺便听别人聊的。直到不知道是谁提了一嘴“要是把猎人的头发染红,她会变得热情似火吗”的设想,猎人差点把嘴里的草莓果汁喷了出去。
不是,他们为什么会认为只要给头发染色就会改变性格,这不可能比隐身衣装还概念神啊……
猎人有点想逃,她深知自己也跑不到哪儿去,决定暂时两耳一闭与世无关。
极乐按摩椅
关键字 乙醇 作者 喵哩 评价 笑语
“啊,好痛!”莫如从堆成山的资料里站了起来,忍不住哼唧了一下。这里是档案馆,那些古老的没有数字化的原始材料全都记录在一张张泛黄的纸上。如果想要得到他要的信息,就必须像个不知疲倦的蠹虫,在里面啃个遍。
他已经这么趴着蹲着干了一个星期,全身上下酸痛不已,不是没有地方坐,但是把这几十书柜的文件夹都搬到房间另一头实在太麻烦了。好在他一边检索一边录入一边标记,等最后三排的东西弄完,他就可以回到电脑桌旁,用数字助手帮忙捣鼓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来瞄了一眼,不是谁的留言,而是最新的突破重重拦截的一条广告。不管设置多少次屏蔽广告,每到购物节,总会有新一波的广告短信如期塞到自己的手机里,想不看都不行。
不过今天推荐的商品却让他有了那么点兴趣——极乐按摩椅。
他点开了链接,首先就是一张价值3000元的消费券,说他是幸运用户,被大奖砸到balabala。他冷笑一下,这种八百年前的套路,依然再用,然后毫不留情的选择了关掉中奖页面。
商品页立刻弹出了产品的介绍视频,这不是传统大而笨重的那种按摩椅,反而更像是一层有点厚度的毯子,按照视频的介绍,在毯子里内置了36个符合天干地支的磁极按摩头,可以仿人手按摩全背各种穴位,还带热敷和磁灸的功能,对腰背疼痛,久坐疲乏有显著的改善效果,可以直接平铺在床上地上也可以放在任何椅子或者沙发上,对场地要求很小。
看到这里,莫如确实有点心动了,毕竟他那小宿舍,只有不到十个平方。除了单人床、电脑桌和一个带着洞洞板的置物架,剩下来几乎全都放满了他的书,仅有一条二十厘米左右的缝隙,用来移动。
如果能买一个像床垫一样的东西,丢床上就能进行按摩,似乎也可以接受,就算不用卷起来塞床底也是可以的。
他看了看价格,原价8988,现在搞活动,劲减3000,那就是还要4988……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画面一暗然后从中间爆出了一个巨大的礼花,五彩斑斓的一通闪光过后,屏幕中间的宝箱咔嚓一下打开了,露出了4888的消费券。
“……”莫如盯着那优惠卷愣了三秒,想着难道这破按摩垫连100块都不值?毕竟自己从小到大也不是什么能中奖的体质,快九千的东西,最后一百能买到,怎么看不是陷阱就是诈骗啊。
他吸了一口气,下意识的抻直了腰,熟悉的酸痛顺着尾椎骨电闪火燎一路窜上来,让他忍不住又哼唧了一声。
“操……管他呢,反正也就一百块,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他一只手锤着后腰,另一只手迅速的下了订单,毕竟这个巨大的优惠不停的在倒计时,十分钟之后就过期了。
他下完这单,又迅速的点了一个外卖,然后一边扭动着身体,试图让抽动的肌肉得到拉伸后安分下来,一边往外走。
档案馆到他的宿舍大概要一小时车程,今天还是周末,等了两辆车才好不容易挤上了公交。要是平时,这二十分钟的路程他就走到地铁了,但今天一周的疲劳积累了下来,他真的是一步都不想自己走了。
在人海中穿梭,推搡,换了公交、地铁和共享单车3种交通工具之后,他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小窝,因为是单位提供的,所以免费。古老的,有点破旧但并不是危房的宿舍楼。他去门口的柜子上拿晚饭,却意外发现了和自己的炒冷面放在一起的巨大包裹,用黑色的塑料袋卷着,像是一床棉花似的玩意。
他仔细核对了收件人信息,骇然发现居然是下班时购买的极乐按摩椅。
“靠……又这么快的吗?Pdd也出1小时闪送了?”他带着满头的问好,一手提着晚饭,一手夹着快递,慢吞吞的爬回了自己位于六楼顶层最里面的单元。
肚子有点饿了,但好奇心战胜了食欲。这从天而降,就像是特别为自己准备的按摩椅让他心里不停的犯嘀咕。如果是新型诈骗,未免也太奇怪了。
他懒得找工具,直接撕开了外面的黑色快递袋,露出了下面用银色塑料泡沫纸封装的商品。垫子是卷起来的,现在像个圆筒,桶的两面都贴了商品介绍,依然是他网站上看的那些。他看到了一根红色的细线,旁边标注了“拉开”。
一般情况下,他可能还会再看看保质期什么的,但今天好奇心占了上风,他迅速的拉了一下,在丝滑的塑料断裂声中,一床深蓝色的垫子蓬的一下弹开,不偏不倚的落在他的单人床上。
床上的被子没折,只是被简单的推到的靠墙的一边。所以按摩垫放下来后,有点歪。说明书躺在了垫子的里面,用纸胶带简单的粘在绒面上。
莫如也不怕脏,直接坐在了垫子上,蜷起一只脚,半坐在垫子上,查看说明书。
“接通电源后,点击红色按钮,即可开启极乐之旅。多种专家,精研模式,六重体验,一件更比八件强。……”
他摸到了黑色的插头,顺手插在了床头的插座里,然后哐的一下倒在了按摩垫上。老实说,高强度的查阅了两周的老资料后,他觉得放松按摩要比一顿已经冷掉的碗饭更有吸引力。
于是他按下了那个位于脑袋旁边的红色按钮,准备迎接按摩的到来,在他的期望里,只要能够有些聊胜于无的震动和敲击就够了。
然而原本放平的毯子突然弹了起来,变成了两头高中间底的船的模样,把他的身体一下子兜住了。
“搞……什么鬼……”莫如惊呼了起来,他只是被下了一条,但老实说这个姿势还挺舒服的,想了一下,似乎就是传说中的零重力模式。
而垫子形状的改变,让他猜测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机械结构,在通电之后可以变形。
紧跟着脖子、肩膀、后背、屁股、大腿、小腿、手臂都被升起的圆形按摩球夹住了,随着库茨库茨的马达转动声,最少有20组按摩头在同步的工作,给他全身的肌肉来了一场或轻或重的按摩。
他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后,慢慢的放松了下来,这一刻,他感到自己仿佛悬浮在宇宙中。闭上眼,无数的手搓揉着他疼痛的肌肉和关节,暖暖的酥麻感觉从接触的地方扩散到全身,仿佛在冬天喝上了一碗温热的醪糟鸡蛋。
“请问,对本次服务满意吗?从1到10,可以给本产品多少分?”一个好听的女性提示音在耳边响起,那种机械感的ai合成声音。
“唔……10分。”莫如想都没想,直接给出了满分,他真的没有想到区区100块的按摩垫能有这种效果,难怪敢叫极乐按摩椅。
“您会向您的亲朋好友推荐极乐按摩椅吗?”第二个问题立刻到来。
“当然。不过我希望他们也能有我这样的优惠。”莫如早已熟悉各种问卷的套路,但他回答完这个问题才发现一点异样。
“你在连线吗?”他睁开了双眼,看向自己的书桌,电脑和无线路由正在那里,他回来后并没有给按摩椅连上wifi。
“当然不是,我是极乐按摩椅内置的ai助手,我叫小极。”
ai女音平稳的回答着,但是莫如此刻已经发现了异样,一股微弱的电流像网一样罩着自己的电脑桌,包括电脑还有刚才自己背回来的书包,里面是存放了2周数据的采集器。
“你在偷数据?”他想要挣脱按摩椅,可惜这量身而做垫子紧紧的包裹着他,让他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离开。
“真遗憾,你发现的太早了。原本这可是一场无痛的交流呢。”那个ai的声音依然没有什么情感,可下一秒按摩椅就开始发热,很快温度就高到了冒烟的的程度。
莫如想要呼救,然而位于脖子两侧的按摩头,卡住了他的咽喉,让他无法发出声音,只有丝丝的呼声。他感到后背仿佛靠在了铁板上,不用怀疑,这按摩椅正在开始燃烧。
“为什么……”他无声的呐喊着。
“要怪就怪你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吧……”ai女音依然冷漠而礼貌,不过在一个悦耳的铃声后,它突然给猎物释放了一个足以击晕他的电流并给他注射了足以让一头牛醉倒的乙醇。
“作为把原始数据辛苦数字化的感谢,我还是让你走的痛快点。”
第二天,一场因为劣质电器导致的火灾新闻出现在了网络上,贪图便宜购买了某电商平台的年轻人喝醉酒后在漏电的按摩垫上被活活烧死。
作者:蜂銀
评论:随意
晚饭做好,灶台里的炉火已经熄灭了。紧贴墙角的奶酪色木柜上,电视机正播放《超级女声》的淘汰赛,那是有李宇春、周笔畅的二零零五年。母亲全神贯注地盯着厚重电视机里的粉红舞台,我听不懂主持人兴致昂扬的串场词,举着幼儿园新发的课本一个劲地想唤起母亲的注意:“我给你讲这上面的故事吧,你听我给你讲这上面的故事吧。”
“好啊,你讲吧。”母亲点点头说。
我翻开柳树与兔子上蹿下跳的七彩一页,用手指着一段段念故事,抬头时发现母亲还专注地盯着电视机,根本没有听我的故事。我生气了,凑近母亲喊我再也不给你讲故事了。母亲也还是点点头说:“不讲就不讲。”
我气冲冲地拿着课本一个人走进厨房,坐在熄灭的灶台前把课本填了进去,里面堆满树枝、秸秆与玉米骨头燃烧殆尽的黑色尘土,卷边的彩色课本像窝只是带去了春天的燕子,安静又无辜。我一边注视一边流泪,厨房没有开灯,高处的窗户摇晃着墙外黑色的树影,锅、碗、瓢、盆,母亲在我看不到的那一角继续观看节目,电视机像夜半更深时的咳嗽断断续续地传来情歌的乐声。
后来与母亲提起这个故事,母亲表示我一定记错了什么,家里没用过那样的灶台,她也没看过超级女声。
我瞠目结舌,无法理解这样的背叛,那个灶台里火焰的残影至今仿佛都还在舔舐我孩童时的脸颊,电视里周笔畅会穿着绿西装唱解脱——“阳光替房间开了灯”。我还无法理解的音乐、我还无法理解的冷漠、我还无法理解的生活,在我不到四岁的这一年的记忆里,母亲是一株茎叶细长的花朵。
我固执地不去相信母亲的说辞,她后来不得不翻出我小时的录像带,是带着我搬家的记录,厨房宽敞而明亮,用的是天然气,一立方一块两毛。她还说父亲时常觉得我小时有撒谎的习惯,就是因为我老是有这样一口咬定的错误记忆。
母亲讲起我小学时信誓旦旦在作文里写到吃牛排的事情,写父亲母亲吵架后她哭着开车带我去吃牛排,在她讲述时我也想起来了,那时母亲摔烂了父亲刚送给她的某款诺基亚触屏手机,迟钝的玻璃屏上有蛛网般从一角舒展开的裂痕。母亲说作文写得太感人真实以至于老师担心地打来电话询问情况,可那时我的父亲其实还在远方服役。
我一时间几乎怀疑起自己得了精神分裂一类的疾病,在母亲叙述时我都能想起浇上黑椒汁的牛排的口感,我的餐刀在铁盘上叮叮当当地起起落落,她在桌子对面红着眼看我吃食,伸手整理好胡乱围在我裙子前的餐巾。我想开口问母亲怎么会这样,我又想解释我绝无要撒谎的意图,言语一时间在我的胸腔里纠缠,将我的肺撑涨起来,最后只输出一小段叹气。母亲拉过我的手,摸摸我的戒指,又凑过身来拥抱我,说我其实只是个想象力很好的孩子。
我终于又感觉自己重新踩在坚实的大地上,我轻轻问妈妈要不要选一首在婚礼上放的情歌。她松开环抱我的双臂,帮我理了理刘海,说那就放张惠妹的灰姑娘。我开玩笑说我其实是丑小鸭,她只是摇摇头。
母亲是爱听情歌的,我这样坚信,即使可能我的记忆里有许多的妄想和虚假,但在我从她的床上模糊醒来听到电视机里的情歌和她做早饭的声响时,在我靠在透着凉意、硌人的藤编座垫看着窗外的车流,听到收音机的旋律和她轻声的哼唱时,在我把家里翻到的磁带插进为了练习英语买的磁带时。
在某一个真实的时刻,在我的每个想象中,她在当时有自己的世界,像花朵应季盛开时也不须考虑多余的什么。
未婚夫敲敲门,紧张地探头进来,看见我在流泪,又赶忙走进房间把门掩上,问我怎么了。我模糊地看着他前额柔软的发丝,蒲公英一样,我说你吹一下刘海给我看,他无奈地照做,我扯扯嘴角,他牵起我的手,又问母亲要不要坐同一辆车去看场地,母亲说她之后自己开车去。
我离开房间时回头看看她,她多出的年岁像被攥在手里在相册上勾画,我的脚步稍慢,走在前面的他没有回头,只是一样慢慢地牵着我向前移动。
我又害怕结婚了,我说。
他总算回过头来与我对视,像是过了十秒,他眨眨眼,继续轻轻牵着我。我被他牵到楼下,等待的父亲看我眼红红的,瞪了眼准女婿,起身把他时常带着的手帕递给我,我攥着那条手帕直到坐到我们两人的车内。
“我要听情歌。”我又说。
坐在驾驶位的他在我的CD册里翻了半天,选出宇多田光塞进光驱里。
我想起高中时写过一篇小说,一家人新买的荒废别墅的客厅里,摆着一面黄昏色彩、每到阴霾天气就淅沥沥沁出水珠的旧镜子。当我们一家人不再坐在旧居的长沙发上,我们的镜子还会流泪吗?
作者:德蔚
评论:随意
第一次见到陈昊青,是在昏暗的巴士。
在高铁站和朋友道别后,宁鸥就提着行李箱,转头在临近的巴士站上了车。
国庆七天,一场纵览山水的湘西之旅,难免带来身体疲惫。好友齐笙一向是靠谱的旅行特种兵作风,做好攻略就带着她四处进发。宁鸥则是个随性派,一般是有了好点子就打定主意行动,累了便就地躺尸,但却格外欣赏齐笙行动力满满的小太阳状态,于是也就兴致勃勃地一同跋涉。
巴士发车是在八点,而现在才六点。她本来想刷刷低脂小视频打发时间,身体却脱离了计划。刚卸下旅行包袱,安安稳稳地窝在皮质座椅上,困意就三番两次让正刷着的手机滑落,重重地砸向下巴。
挣扎几次后,宁鸥终于顺从地闭上了眼睛,打开专设的睡眠歌单,安然进入“节能”模式,恢复自己耗空的精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模模糊糊醒来,觉得车身随着引擎微微颤动,似乎也有乘客陆陆续续地检票登车,她挣扎地翻转有些睡僵了的身体,伸了个懒腰。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虚虚地睁开眼睛,整节车厢为黑暗侵入,冷气丝丝侵入肌肤。零丁低声絮语在某个角落响起,或是偶有几盏壁灯被乘客打开。
“已经天黑了啊。”宁鸥心想。
睡着前带上的耳机仍在播放,此时正播着Lana Del Rey 的歌,女人奢丽的嗓音轻轻吟唱,醇厚的琴音就在脑海缓步行进,清淡的孤独、破碎的誓约,仿佛在梦醒的弥留之际缓缓拥抱。
微睁着双眼,宁鸥滑开手机解锁,将连播许久的音乐声调小,好让自己的耳朵缓一缓,静静地等着巴士闭门发车。
几声沉稳的脚步迈上台阶,接着就是和售票员的对话。这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他沉静地说着什么,宁鸥没有听清男人究竟说了些什么,但在如水的夜色里,她觉得像是月光珍重地抚摸原野,琴声在川草中低鸣。
莫名地,她摘下了一只耳机,想抬起头看看。
陈昊青的影子就这样突然地撞进视线里,车前灯透过宽大的玻璃窗,微微映射进登车口,将他的身影投影而出。
模糊不清,像是雾里看花,只隐隐绰绰地瞧见挺拔的身姿,他穿着看不出材质的长外套,头上带着一顶鸭舌帽。
巴士一旁有车驰过,车灯在帽檐处反光。小小的一处,光芒微弱,一闪而过,宁鸥突然觉得有些发愣。
当时天色已经暗了,车载空调发出絮絮叨叨的嗡鸣,宁鸥蓦然觉得内心膨胀起来。
刚从昏睡中苏醒的大脑莫名转动:他会在哪里坐下呢。宁鸥有些木讷地看着他,眼见身影缓缓穿过走道,不想,他竟在她的身边停下。
没来得及收回视线,摆出习惯性的“忽视”礼仪,宁鸥愣愣地盯着,一时竟没有回过神来。
注意到宁鸥的注视,男人似乎展露出礼貌性的温和微笑,和煦地说道:“你好,我是你旁边座位的乘客。”
宁鸥这才抽过神来,她连忙撇开眼神,急忙接道:“你好你好。”说着,还不自觉地礼貌点头。陈昊青也就在一旁坐下。
“为什么自己这么慌张呢?”宁鸥在心里小声嘀咕着,心头有点尴尬地发紧。她伸手理了理膝上的书包,将它拉到小腹处抱着,继续靠着座椅小憩起来,企图在睡眠中把尴尬埋藏。
一旁突然微微亮了起来,宁鸥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陈昊青拿出平板,似乎打算播一部影片打发时间。
复古的动画风格,然后是天旋地转的太空,身着太空服的女人说道,“一定会去见他的。”伴随着火箭喷射的震动,驾驶舱中的女人望向前方,不管不顾地,坚定地注视着。
似乎注意到了宁鸥聚焦已久的视线,陈昊青转头看向她。
宁鸥却抢先一步说道:“你好,请问这是什么电影,感觉很有意思。”
“今敏的动画电影《千年女优》。”
他盯着宁鸥的眼睛,嘴角微弯,礼貌地问道,“你感兴趣吗,要不要一起看?”
鬼使神差的,嘴巴似乎先于大脑发出了声音,当宁鸥意识到,这一切有些不合时宜的暧昧,她的右耳已经挂上了蓝牙耳机。
电影继续播放,他们没有言语。
影片中的千代子,向着远道而来的采访者,娓娓讲述着她的一生。少年的雪中相逢,戛然而止的离别,然后是漫长的追寻。
当身为采访者的社长摇身一变,若剧中人般入戏之时,他们不约而同地噗呲一笑,宁鸥下意识地看了陈昊青一眼。
屏幕的微光照在他的脸上,眉目清明,沐浴在光线之中。而她也是,耳畔播放着相同的声音,她觉得,短暂地,这个世界上有两个人活在共同的现在。
宁鸥默默地转视屏幕。千代子在演绎的片段和生命的长河中奔跑着,她穿过人海,越过车流,带着一种名为明天的希望,走到茫茫雪原中。
在如梦似幻的真挚里,那个他回过身,挥手作别。此间相逢如露,然而,然而。
饰演角色的千代子,再次坐上了驶向深空的火箭,病榻上的女演员也和曾经的角色隐隐合一,看着璀璨的星海,她轻声说道:“也许不管怎么样都没关系,因为我喜欢追寻着那个人的自己。”
音乐渐进,影片浪漫得让宁鸥险些落泪,但在夜晚的巴士上,她试图憋住眼泪。
她移开眼神,不自觉地看向陈昊青。他看得很认真,眼眶中折射出晶莹的光,他哭了。泪水顺从地自他的脸颊滑落,洇入棉质外套。
宁鸥突然觉得有些手足无措,她感觉到,一种可见的柔软陈列在面前。
她想,在这个月光朗照的宁静夜晚,有旅人打马而过,而偶然路过的自己,就会鼻青脸肿地跌上一跤。
影片在稍显欢快的音乐中走向尾声。
宁鸥率先摘下了耳机:“谢谢你,这个电影很好看,我很喜欢。”
“嗯。”陈昊青抬起袖子揉了揉眼睛,好像因长期注视而双眼不适,他接过耳机,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轻快,“你是在哪站下车?”
“枫浦。”
“大学城么。”陈昊青语气平静,并不意外。
宁鸥想多说一点,“嗯,假期和朋友特种兵旅游回来,湘西玩了一圈,现在回学校。”
“湘西自然风光很美,之前拍照去过。”
有一搭没一搭地,宁鸥和陈昊青开始聊起之前湘西旅行的景色,和一些趣事见闻。她说起云雾弥漫的天门洞,感叹自己时机不巧,不得见峭壁奇景。陈昊青就翻出手机里存的照片,和她分享起当时的观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话题行进到沱江畔的民宿。宁鸥打了个哈欠,说起自己和朋友刚跋涉一天,想回到民宿躺尸,就看见旅店的小猫睡在房门口,安详又温柔。于是二人只好倒回客厅的沙发,小憩一下。真是淡淡不幸,又只好无奈一笑。
陈昊青轻轻地笑了,眼睛弯弯的,他说,“一天过后,可能小猫也困了。”
“很有可能!”又打了一个哈欠,宁鸥赞同地点点头,“唉,可能我也困了。”
陈昊青看了眼手机的时间,手机屏幕亮起微光:“应该还有大约一个小时到枫浦,要不要休息一下。”
宁鸥点点头,设了个闹钟,就靠着椅背尝试进入睡梦,陈昊青似乎也靠着椅背休息,两人沉默无言。
夜间的巴士摇摇晃晃向前,宁鸥很快就睡着了,初秋车内冷气却嘶嘶,吹得自己几番辗转,迷迷糊糊醒来几次,但强烈的困意还是让她沉沉睡去。
“滴滴”,包里的手机振动起来。
宁鸥挣扎地睁开眼睛,发觉自己身上盖着一件外套,一旁的座位已经空了。
“已经下车了吗?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想,心里莫名混起一丝酸涩和期待。
不一会儿,到站了,车门滴滴地轻响,示意乘客下车。宁鸥提起行李,走下车。
刚一下车,微潮的热风就将她裹了个满怀。接着身后的门就不留情面地关上,一溜烟,巴士已消失在马路尽头。
像宁鸥喜欢的作家写的,车往前噔噔的跑,那些车上的他们就这样一个个的死去了。一切不过只是打了个盹,做了个不近情理的梦。
灯光昏黄,夜风拂起发丝,宁鸥觉得有些茫然,却又不自觉地攥了攥臂弯的那件外套。她拖起行李走在晚间的步道上,秋叶簌簌飘落,恍恍惚惚地落在眼前。
街灯溶解在粼粼的江面,如同月色绢布的细密暗纹,莹莹发亮,宁鸥觉得刚才所见的身影,也这样静谧地投入心湖,漠然无声,却有若青蝶掠起,振动涟涟轻涛。
那时的她很久没有记起这样的一个人,但她不会想到,这样的相遇本就是恰好的机缘,一切似乎静听命运的冥冥回响。
fall
文:讷
mode:随意
*《黑塔利亚》冷战组cp向,读前请注意。*
*本人航天知识匮乏如果有bug请……(目移)*
他熟知失重的感觉,熟悉失去地心引力、活动时难以自控的感受,并已经能够习惯。远离那颗蔚蓝母星、漂浮在永远漆黑而静默的真空之中,他在船舱里已经能灵活得像条水中的游鱼。他并不感到有多无趣,反而逐渐乐在其中,毕竟这是为全人类探路的丰功伟业,暂不管美国究竟有没有可能真的将科技共享。
警报声在狭窄的金属舱室里嘶鸣,一声接一声,尖锐得像是用指甲刮擦生锈的铁皮。阿尔弗雷德直感觉这声音狠狠钻进他的耳朵里,蛮横地碾过神经,逼得他头昏脑胀。太阳穴突突直跳,阿尔弗雷德抬起手,干脆“砰”一拳砸在闪烁不停、红得刺眼的警报器面板上。
警报声戛然而止。
死寂瞬间降临,沉重得令人窒息。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粗重、急促,像破旧的风箱在狭窄的胸腔里徒劳地一拉一扯。每一次吸气,他都感觉肺部被什么东西用力攥紧,为他带来一阵折磨的困苦。空气已稀薄得如同置身于万米雪峰。汗水不受控制地从额头渗出,汇聚成冰凉的小溪,滑过紧绷的眼角和颧骨,痒得钻心,他却连抬手擦拭的力气都几乎被抽干。
该死的太空垃圾!
阿尔弗雷德咬紧后槽牙,口腔里弥漫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他强迫自己转动僵硬的脖颈,视线艰难地投向主舷窗外那片亘古不变的、冰冷漆黑的虚空。不久前,他还悠闲地仰躺在船舱之中,以一种远眺人类足迹的惬意欣赏这空旷的真空。不过大概是他不该低估太空的丰富性,下一秒,一块如同凭空出世、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金属碎片,以宇宙的速度亲切地碰上飞船尾部靠近生命维持系统管线的位置。撞击声隔着舱壁传来,轻微得如同一次礼貌的叩击,却瞬间让整个飞船内部陷入了致命的混乱。
仪表盘上,那个象征生命线的氧气浓度读数早已低过了安全值,仍以令人心死的速度直线下滑着。红色的数字无情地跳动,每一次闪烁都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剜掉他生命的一角。刻度线也已经跌破那条用粗粗黄线标出的最低生存阈值,并且没有丝毫减缓的趋势。舱内气压同样紧随其后,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耳膜深处传来的、持续不断的压迫和嗡鸣,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蚊虫在颅内振翅。他已经发送过紧急求救信号,但这垃圾到处乱飘的太空难道就恰好没有一艘可救援飞船存在吗?他再次深深地、用力地吸气,徒劳地瞥了一眼同样快要见底的备用氧源数值。
该死!该死!该死!
阿尔弗雷德在心里一遍遍咒骂,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意识体是不会因为这种原因死亡的,这也是他的国家在没有其他需要的赋闲时期期望他能执行太空探索的原因,他打赌肯定不止美国这么干;但这不代表他不会体验到缺氧带来的濒死的痛苦。没有死亡——只有痛苦,不减反增的痛苦。他在可能留下伤口的前一秒放松手指,那点微不足道的痛楚完全无法对抗铺天盖地涌来的、冰冷的死亡触感与随之升腾的愤怒。该死!他可是阿尔弗雷德·F·琼斯!他代表着人类征服星海的雄心,代表着最强大的国家意志!他跑来这片荒凉的真空应该是为了星辰大海的凯歌,是为了有朝一日奇迹般建起的美国基地,是让星条旗在太空中猎猎飘扬!怎么能……怎么能像个愚蠢的罐头一样,无声无息地憋窒在这片该死的、虚无的真空里,像漂浮在轨道上的另一块可悲的太空垃圾一样,只能等着不知何时到来的援救?这简直是世界上最难堪的笑话!
视野边缘开始出现灰暗的斑点,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缓慢地晕染开来。大脑像是被浸泡在粘稠的糖浆里,思考变得滞涩、模糊。那些宏伟的蓝图、激情的演讲、仰望星空的眼睛……都开始褪色、扭曲。他艰难地扭过头,目光落在舷窗上倒映出的那张脸上——汗水淋漓,金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蓝色的眼瞳只能看见被逼入绝境的困兽般的惶然和一片死灰的绝望。
真他妈难看。阿尔弗雷德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自嘲笑容。他缓缓闭上眼,准备迎接那无可避免的窒息。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那片冰冷黑暗的边缘,一道微弱的、异样的光芒,突兀地刺破了他紧闭的眼睑。
阿尔弗雷德猛地睁开眼。
舷窗外,那片吞噬一切的墨黑宇宙背景中,一个庞大而沉默的轮廓正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带着绝对存在感的方式滑入他的视野。它像一头从深海中悄然浮起的钢铁巨鲸,悄无声息地调整着姿态,一点点占据了舷窗的大部分画面。那银灰色的金属外壳在远方恒星的冷光下泛着幽暗的色泽,表面布满了细密的撞击凹痕和宇宙尘埃摩擦留下的浅淡划痕,无声诉说着它在轨道上长久驻留的沧桑。他还不及想到这是否就是等待已久的救援,便一眼看清船体侧面那抹巨大、鲜艳、如同凝结鲜血般的镰刀锤子图案,在冰冷的星光下显得格外醒目,刺痛了阿尔弗雷德的双眼。
……苏联。
阿尔弗雷德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像失控的马达般疯狂擂动起来,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回响。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震惊、荒谬的感受瞬间攫住了他,紧接着更加鲜明起来的是被巨大危机一时压制住的、根深蒂固的敌意。怎么是他们?是巧合?还是……一直就在暗处窥伺,欣赏对手落难的狼狈?他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仿佛这样就能抵御来自那个钢铁巨物的无形压力。
来不及等他因缺氧愈发生涩的大脑冒出更多想法,飞船内部那沉寂已久的通讯频道毫无征兆地响起一阵电流的嘶啦噪音,打破了一片死寂。紧接着,一个万分熟悉、有些许斯拉夫口音的声音响了起来,穿透真空的阻隔,直接灌入阿尔弗雷德的耳中:
“哎呀……难道是美/国君?遇到麻烦了吗?”那个声音带着些许讶异,慢悠悠地说话,语气甚至更像是在街上偶遇熟人后的寒暄而非生死攸关的太空邂逅;对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确认频道是否畅通,又像是在品味着什么,他听见那个声音读道:“自由号……好难听的名字,很符合你的品味呢。”
该死的对面是伊万·布拉金斯基——
阿尔弗雷德的身体瞬间僵硬如铁,一股滚烫的血液猛地冲上头顶,烧灼着他的理智。羞耻、愤怒和与此前略微不同但绝对更加强烈的绝望感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每一寸神经。怎么就那么刚好是那个人呢?他还不如窒息着一路飘回地球的好。他几乎能想象出此刻苏联人飞船的主控舱里那个穿着厚重宇航服的身影,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容,正透过舷窗,用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饶有兴味地、不带一丝温度地注视自己濒死的挣扎,如同在事不关己地注视一只被揪掉翅膀、徒劳挣扎的虫豸!
“滚蛋,布拉金斯基。”阿尔弗雷德跌向通讯面板,手指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的架势戳下那层薄薄的塑料按键。他对着话筒嘶声说话,声音因为缺氧和愠怒而略微扭曲,他更想大声反击,不过现在只能勉强扯出能被对方听见的音量,“我就算……咳……变成太空里的一块冰坨子……,也轮不到你来……假惺惺!”
回应他的是通讯频道里一片冰冷的沉默。只有那艘庞大、涂着与他截然相反阵营的标识的飞船,依旧沉默而固执地悬停在咫尺之遥的虚空中。片刻后,控制面板上弹起苏联飞船的对接申请。那艘飞船侧面巨大的舷窗如同一只深不见底的、冰冷的紫色眼睛,穿透两层玻璃和冰冷的真空,牢牢地锁定着他,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和……等待。
阿尔弗雷德粗重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如同吞咽着滚烫的砂砾。肺部的灼痛感危险地逐渐模糊,视野里的灰暗斑点如同繁殖般迅速扩大、连接成片。死亡的冰冷触须已经缠绕上他的脖颈,越收越紧。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舷窗外那艘沉默的苏联飞船,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试图刮掉它那层冰冷的金属外壳,刺穿里面那个宿敌的灵魂。
就在这濒临窒息的极限时刻,他涣散的视线无意间扫过对面飞船靠近对接环的侧翼区域。那里的金属外壳同样布满了触目惊心的伤痕。一道深长的、仿佛被巨兽利爪撕裂的凹痕赫然在目,周围还散布着密密麻麻的撞击坑,有些甚至露出了内部结构扭曲的管线,在星光下反射出微弱的、不祥的金属光泽。
那绝不是一次偶然撞击的结果。他微微睁大了双眼,那分明是经历过无数次高速碎片洗礼、在轨道上艰难求生的证明。
阿尔弗雷德心头突兀地一震。一股冰冷的战栗感,不同于窒息的寒冷,瞬间沿着脊椎窜遍全身。某种被巨大危机暂时蒙蔽的认知碎片在这一刻骤然被点亮。他们……也是在这片冷酷的、充满杀机的轨道上挣扎的囚徒?布拉金斯基并不是为了欣赏他的死亡,而是同样被这片深空困住的,……他的同类?
这个认知像一道刺破浓雾的闪电,短暂地撕裂了他被愤怒和屈辱填满的思维。求生的本能,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火山,终于在这一刻冲破了所有意识形态的壁垒和个人的骄傲。
他毕竟没有在无法真正死去的窒息中无限挣扎下去的兴趣。
阿尔弗雷德闭上眼。他自暴自弃般垂下手,按下了同意申请的按钮。
通讯频道里没有再传来回应。舷窗外,那艘伤痕累累的苏联飞船开始极其精准地微调姿态。几盏深红色的对接引导灯无声亮起,如同黑暗中野兽的瞳孔,幽幽地指向他的飞船同样残破的对接接口。冰冷的金属碰撞声透过船体结构沉闷地传来,伴随着一阵轻微的震动,对接环的锁扣发出沉闷而清晰的“咔哒”声响,像是不带感情的叩击。
嗤——
一阵不算强烈但清晰可辨的气流声响起,舱内令人窒息的低压感开始极其缓慢地回升。阿尔弗雷德干脆取掉已经没有什么意义的应急供氧面罩,贪婪地、大口地呼吸,尽管那空气依旧带着飞船内部特有的金属和润滑油气味,尽管氧气浓度依然低得不甚乐观,但此刻吸入肺腑却比最纯净的氧还要甘美。
连接通道的舱门指示灯由刺眼的红转为稳定的绿。厚重的舱门在液压装置的驱动下,平稳地向内滑开。阿尔弗雷德下意识地挺直了微微蜷缩的背脊,强迫自己抬起头,将目光投向那个开启的通道。
通道那边,是苏联飞船的主舱。灯光比他的自由号更为冷硬,呈现出一种毫无暖意的青白色,均匀地洒在金属舱壁上。一个高大、因宇航服而略显臃肿的身影,静静地从通道口的光晕里浮了过来。
伊万·布拉金斯基。
他悬浮的姿态稳定得如同扎根在虚无中,厚重的头盔面罩反射着舱顶冷光,模糊了大部分面容,只有那双眼睛——那双在面罩之后、隔着两层玻璃的紫色眼睛——径直穿透了所有物理的阻隔,准确地落在阿尔弗雷德脸上。阿尔弗雷德抬起眼。那目光里没有任何嘲讽、得意亦或怜悯。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平静得近乎冷酷,如同西伯利亚冻原上万年不化的寒冰,又像这片宇宙本身,浩瀚、沉默、吞噬一切情绪。
阿尔弗雷德感觉自己的四肢像被钉在了原地。舱内刚刚回升的、带着苏联飞船气味的空气,吸入肺里有一种冰冷的刺痛感。他紧紧抿着嘴唇,下颌的线条绷得像钢铁一样坚硬,试图用最后一点残余的意志力,在那双冰紫色眸子的注视下,维持住自己摇摇欲坠的尊严。
伊万动了。
他没有借助任何舱壁的助力,只是极其轻微地调整了一下身体的重心,整个人便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以一种违背重力的、近乎优雅的流畅姿态,平稳地滑过连接通道那短短的距离,向着阿尔弗雷德飘来。宇航服手套中,稳稳地托着一个在灯光下泛着柔和光泽的备用氧气面罩。
失重的环境让他的动作显得缓慢而充满力量感,每一步接近都带着无形的压迫。阿尔弗雷德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双脚却在虚空中无处借力,只能徒劳地绷紧全身肌肉,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的困兽,死死盯着那个不断放大的、沉默的白色身影。伊万最终停在了阿尔弗雷德面前,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对方宇航服散发出的微弱寒意。苏联人戴着头盔的脑袋微微歪着,看向他。那道声音再次响起,“阿尔弗雷德,你现在的脸色简直蓝得像欧盟国旗。是因为缺氧吧?”
“少……啰嗦。”阿尔弗雷德从嗓子眼里挤出回应。他没法更加流畅地反唇相讥,于是一言以蔽之地举起手竖起标准的中指。
他听见伊万笑了起来,笑声由于宇航服的缘故有点发闷。伊万抬起戴着厚重手套的手,那个象征着生存的氧气面罩平稳地递到阿尔弗雷德胸前。
“濒死是不是很痛苦?”
阿尔弗雷德的目光落在面罩上。面罩透明的塑胶边缘,在冰冷的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晕。他的喉咙干涩得发痛,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催促他抓住它!不讲道理的本能以一种疯狂的姿态撕扯他的大脑,他还是抬起脸,坚持先对苏联人翻了个白眼。不过他才不会再摇摆,既然已经把这家伙放了进来,他最好狠狠把布拉金斯基的氧气都吸光,让对方也陷入痛苦的窒息中才好。阿尔弗雷德这么想着,干脆利落地伸出了手。
但是伊万似乎没有在等他的回答。
“很痛苦吧,明明一切都那么绝望,却完全死不了。你会因为窒息失去意识,又在某个节点清醒过来,再一次因为相同的痛苦而昏迷,但仍然活着。”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明明是不甚明朗的内容语气却仍带着笑意,“一次又一次——这就是我们无法死亡的优点。”
阿尔弗雷德的手微微一顿。他抬起眼,只能看见伊万头盔上的反光。伊万也经历过太空中缺氧的事故吗?他也曾像他一样等不来救援,只好任绝望水涨船高吗?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面罩的边缘时,伊万那只递出面罩的手,毫无征兆地改变了轨迹——
那只戴着厚重手套的手猛地向前一探,动作快如闪电,却精准无比地抓住了阿尔弗雷德宇航服胸前的紧急固定环。一股不容抗拒的巨大力量骤然传来,并非粗暴的拉扯,而是一种极其精准、完全掌控的牵引,巧妙地利用了失重环境下的动量。
阿尔弗雷德甚至来不及惊呼,身体便完全失控,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落叶,被那股力量猛地拽向前方。视野瞬间天旋地转,冰冷的舱壁、闪烁的指示灯、伊万那巨大的白色身影……所有景物都化作模糊的色块在眼前疯狂旋转。
紧接着,混乱的视野骤然定格。
巨大的冲击力被伊万另一只手臂稳稳地卸去。阿尔弗雷德的身体被重重地按在冰冷的、布满仪器管线的舱壁上。后背撞击的闷响在头盔内部回荡,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更让他大脑一片空白的是,他整个人都被伊万高大的身躯以一种绝对压制的姿态禁锢住了。一只裹着白色宇航服的手臂如同钢箍般横亘在他胸前,将他死死地压在舱壁上,动弹不得。
两张头盔的面罩,此刻近得几乎贴在一起。隔着一层强化玻璃,阿尔弗雷德此刻能无比清晰地看到伊万面罩后的那双眼睛。冰紫色的虹膜在近距离下呈现出一种深邃的漩涡,里面清晰地映出他此时惊诧的倒影。那目光不再是之前的平静,而是燃烧着某种冰冷的、近乎实质的火焰,那其中似乎蕴藏着某种他看不懂的东西……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愉快?
阿尔弗雷德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头盔内部循环系统排出的、带着体温的微弱气流,正透过面罩边缘的缝隙,若有若无地拂过自己面罩的表面。
“不过呢,看来有比这更可怕的东西。”伊万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含着没心没肺般的笑意,那声音直接透过头盔内部通讯器传入阿尔弗雷德耳中,每一个音节都像是裹着西伯利亚的寒霜,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清晰地敲打在阿尔弗雷德的鼓膜上。伊万那双紫色的双眼一瞬不瞬地锁住阿尔弗雷德此时微微睁大的蓝色眼瞳。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
伊万的声音刻意压得更低,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带着致命的寒意。他的身体又向前逼近了毫厘,两张面罩的边缘几乎要摩擦在一起。阿尔弗雷德甚至能看清对方长而浓密的浅金色睫毛在面罩后细微的颤动。下一秒,伊万将氧气面罩扣上他的脸,浓度适宜的氧气随着他下意识的呼吸涌入肺部,带来劫后余生的轻松与醇美。
“……你需要我。”
最后三个字,如同淬毒的冰锥,裹挟着对方的笑意,狠狠地凿进阿尔弗雷德的耳中。那气息仿佛穿透了两层冰冷的玻璃面罩,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不容置疑的恶趣味,扑在他的唇上。
阿尔弗雷德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轰然冲上头顶。他从愣神中反应过来,猛地挣扎,用力推了一把那具沉重的、带着寒意的白色躯体,手臂在失重的虚空中由于过度的力道而大幅度挥舞,像溺水者最后的扑腾。伊万猝不及防地被他推开一点距离,很快稳住身形。
“该死的北极熊——” 获得氧气后他重新有了气力,阿尔弗雷德大声回嘴,尽管如此,他知道自己此时正在感受什么。伊万仍停在他面前,他似乎仍能清楚地看见那双紫色的眼睛。失重带来的漂浮感从未如此刻般令人恐惧。阿尔弗雷德感觉自己正从某个看不见的悬崖边缘急速坠落,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名为伊万·布拉金斯基的深渊。
作者:巫念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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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志梅-
大年初一,天还乌漆麻黑,姜志梅窸窸窣窣地穿好衣服,打开灯,亮灯的一瞬间,她酸得闭上了眼,等缓过来,看墙上的钟,五点半。距离闹钟响还有七分钟。
她起身下床,客厅的灯已经亮了,丈夫早已收拾好,斜卧在沙发上刷手机。姜志梅走进厕所,镜子里映出一张浮肿而憔悴的脸。两片嘴唇像切薄的猪肝。她吐掉牙膏唾沫的时候下意识抿唇,想让颜色好看一点。她已经过了适用口红的年纪,在她年轻的时候没有钱也顾不上涂,现在闲下来了,人也老了,没有心去用了。但她喜欢让女儿涂口红,总是叮嘱女儿把自己打扮得好看一点。看女儿涂口红,在唇中划一道,嘴唇上下抿,像翻飞的蝴蝶翅,小指头晕开边缘,很漂亮。她看着,也跟着抿嘴。
亲戚家的水龙头能放热水,姜志梅难得在厕所多搓磨一会儿,热腾腾的毛巾敷在脸上,舒服了。拿下毛巾时,脸色也好了不少。等她洗漱完毕,丈夫还斜卧在那里,她又回房间,把行李箱收拾好,拖出来,在丈夫面前站定。丈夫才慢悠悠收好手机。
“昨天不知道吃了什么,车厘子还是鱼,一直吐,晚上没睡好。”她低声抱怨,“过个年搞成这样,二姐也没来看看。”每个字都落在空气里,她自顾自继续说:“你吃了没?”丈夫没个回应,姜志梅已经习惯了,她接着话头:“昨天晚上我都想叫120,硬是忍着。大过年的进医院,不吉利……”
她听到里面的房间有动静,知道是二姐醒了,声音便停了。
没一会儿二姐出来,姜志梅一见到二姐,马上让她回去休息:“快回去睡,哪里要辛苦你这么早起来?”
“没得事,我一向起这么早。”静了一会儿,二姐开口:“小姜你昨天没睡好吧,我都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鱼我们都吃了,其他人都没事,车厘子我要倒掉,但孩子一直拦着,他还吃了几口,也没事。你搞成那样,我心里也不好受。”
姜志梅陪着笑:“身体太差了,没办法。”
“非要今天回去?多呆两天,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姜志梅朝丈夫努努嘴:“他要走。年假没几天。”
丈夫的耳朵突然好了,开口道:“再不走就堵路上了。”
二姐一听,张罗着要给他们弄早餐:“快得很,圆子三分钟就好了。这么早外头都没卖早点的。”
姜志梅有点饿了,她昨晚没吃好没睡好,但丈夫一直摆手,意思是不用二姐弄早餐。
“那煮两个鸡蛋玉米?路上带着吃。”
丈夫连忙摇头,作势要走:“我们到时候想办法。”
“这多不好意思,你们大老远回来一趟,小姜又没吃好。”
“哪里。”姜志梅也说不出什么话。
“这些东西都拿着——”二姐把实现准备好的腊鱼腊肉腊肠糍粑肉圆大包小包塞过去,还有一提酒,姜志梅连连推却,二姐扶着厨房门道:“你知道的,这些东西我们多的是。”
临走前,二姐还给了姜志梅一大罐身体乳,“好用的很。”,全英文的,姜志梅不知道什么牌子。回深圳后,姜志梅每次洗完澡都擦一点,绿茶味,确实好闻。于是她赶忙叫女儿也来擦。
“妈你少从抖音买些杂牌东西。”
“你二姑妈给的,是个品牌。”
女儿拿起身体乳,拿手机拍照识别后点点头才蒯一坨涂上。
姜志梅看女儿低着头随意涂身体乳的样子,看她尖尖的下巴上一颗灰色的痣,看她瘪下去的发白的嘴巴,她心里忽然盈满了欢喜——这是她的孩子,她一个人在老家里生下她,她会哭着要跟妈妈脸挨着脸睡觉,会躺在她怀里让她反复讲同一个故事,会拿起刀对准丈夫……姜志梅想到的都是十几年前女儿还是小孩的事,反反复复都是那么几件事,再一晃眼,女儿像柳枝抽条似的长大了。这十几年发生了什么事?姜志梅仔细去想,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只记得女儿小小的手环住她的脑袋,肉肉的胳膊贴着她的青白的脸,热腾腾的呼吸喷到她发冷的眼眶里,在那漫长又单薄夜。“你以前的下巴还是方的,这几年咋变尖了?再别减肥了,再减下巴肉没了,没福气的。”女儿嘴撅起来,哼一声,并不乐意接话。
她让女儿伸出手,抚摸手掌上的纹路,女儿不愿意配合,要收手,被她一把握住,拇指在女儿掌心的生命线姻缘线智慧线反复拨弄,这条线长,那条线短,这里到这里分了叉,那儿有一条短横,她看不明白,好像是好又好像是不好,她的眉头一会儿皱一会儿松。又顺着手掌往上看,女儿的眉毛跟丈夫如出一辙,下巴倒是和她年轻时很像。姜志梅并不希望女儿像她,命太薄了。像看不够似的,她让女儿侧过脸去,鼻子高,鼻头有肉,能纳财,下巴上翘,看来晚年比她好。看来看去,她忍不住说:“你怎么这么可爱?”女儿别开嘴。
但女儿也有不可爱的时候。饭桌上,女儿大吐工作里的苦水。“别生气,下次遇到这种情况……”还没说完,女儿立刻打断姜志梅,“妈别说了,现在的职场跟你以前不一样。”丈夫难得开口:“你都多久没上班了?”姜志梅一下子哑在那儿,她以前是上班的。沉默了一会儿,她转头看向女儿:“你还记得吗?你三年级的时候,下大雨,你没带伞,路上淹水,我从店里赶去接你,水齐腰,我差点要被冲走。”“是吗?那都好久以前了。”
可女儿总归是可爱的。她是漫长又单薄的夜里,热腾腾的呼吸。
-女儿-
女儿在和同事吃火锅的时候看到姜志梅的消息,一连七条语音发在家庭群。这个家庭群每天一般只有一条消息,是姜志梅起床后雷打不动发的早安表情包。一连发七条讯息,是很不平常的事。语音转文字,分别是“我要痛死了”“我以前在家里也是很受宠的,为什么现在变成这样?”“你们在哪里?”“为什么没人陪我?”“我的手好痛。”最后一条是时隔13分钟后发的“我好多了。”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发信息?马上要讲八卦了。这是女儿看到消息后升起的第一念头。在察觉自己居然在母亲痛苦时无动于衷的女儿感到尴尬。她手足无措地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做。应该要先回去安慰母亲。女儿深吸一口气,跟同事找了个理由先离开。走出火锅店的时候,她拿出手机在同事群里发了一句不许背着我偷聊八卦”并配上可爱的表情包。她又把那句“我好多了”看了一遍,或许母亲真的没事?群里没人回消息,她私发了条语音给母亲:“妈我马上回来了。”过了一会儿,她收到母亲的回复:“你玩儿去吧,我好点了。”此时女儿已经过了地铁安检,继续回到饭局也不是不可以,但太突兀了,她站在那里,心想要是十几分钟前没玩手机就好了。没玩手机就能假装没看到消息。
回到家,女儿发现姜志梅蜷缩在床上,手机在一旁放着“一个男人爱你的几个要点……”女儿走过去把视频关掉,姜志梅说:“这是我催眠用的。你咋回来了?”女儿把头靠到姜志梅脸上,说:“我担心你。”“刚刚犯病了,喝了点药好多了。你帮我揉揉肚子吧?像你小时候背靠着我睡一样。”女儿点点头,黑暗里姜志梅看不见,但她幸福地闭上了眼,热腾腾的手掌揉着她的肚子,错位的五脏六腑好像被揉归位了。
女儿的手掌贴着母亲的肚子——松松垮垮的一团肉。女儿无章法的揉着,手酸了,就问:“是不是好多了?”姜志梅顺着她的意思点点头,得到了意料中的答案,女儿如释重负地离开,走前还亲了亲母亲的额头,轻轻把门带上。
那个晚上女儿没有睡好。她一直感到无名的惶恐。在脑海里,她反复模拟母亲死亡的时刻,泪水很快充盈了眼眶。母亲反复死亡,她反复流泪。在一遍又一遍的循环中,女儿确认了自己是爱母亲的。
-丈夫-
丈夫是落在姜志梅生命里无处可寻的针。姜志梅只能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前行,冷不丁被扎个透。
Vol.242 「六如」 黑山不渡
作者:【十二招】忘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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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锦撑着长枪让自己不要彻底倒下,深沉的、浓烈的腥甜味道彻底占据了他的嗅觉,他甚至觉得自己仿佛已经品尝到了这股带着死亡的鲜血的味道。干涸的血污凝固了他的一只眼,但另一只眼望见的,是无数破碎的甲胄、断裂的兵刃和定格在痛苦或狰狞的面孔。他挣起身体,目光急切地寻找着,远处是旌旗蔽日,身后是坍塌的、堵塞了他们唯一退路的巨石。
找到了。
那抹熟悉的银甲,此刻像一块被砸击的破布,染满红褐色。陆元朗,大胤朝的威远侯爷,他的挚友陆伯远,半跪在尸山血海之中,背脊挺直,拄着一杆深深插入土地的虎头湛金枪,一支断箭插在肩头,一柄断刀嵌入腰侧。
谢锦的心被狠狠攥紧,他撑着枪试图站起来,他哽噎着喉头试图呼喊出声,他看到陆元朗的身体微弱地震动了一下,极其缓慢地抬起头,向他牵扯出一个艰难但毫无歉疚悔恨的、算不上笑容的笑容。
弓弦齐鸣,万箭齐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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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武三年的初雪来得有些早,也不合时宜。谢锦第七次站在黑山隘口那简陋的军帐外,寒意如同跗骨之蛆,透过单薄的衣料钻进骨头缝里。他仰起头,灰蒙蒙的天空压得很低,细密的雪粒被凛冽的北风卷着抽打在脸上。冰冷的、透着凌冽杀意的空气被狠狠吸入肺中,像无数细小的冰针,刺得肺叶隐隐作痛。连绵的山脊被厚重的雪覆盖,显出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铅灰色轮廓。而眼前的这条狭窄谷道,就是敌人来袭的必经之路。也是陆元朗走向结局的必经之路。
帐帘被猛地掀开,带出一股混杂着汗味、铁锈和劣质炭火气味的暖流。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出军帐,银亮的铠甲在昏黄火光的照耀下折射出冰冷而锐利的光芒,刺痛了谢锦因彻夜未眠而干涩的眼睛。谢锦忍不住闭了闭眼,把被激起的泪水狠狠压回眼眶。威远侯陆元朗,即将开赴死地走向终点的前锋营主将。
“杵这儿喝风呢?”陆元朗用他特有的清冽的声音说着北地口音的粗话,毫不客气的拍在谢锦肩上,拍的谢锦一个趔趄,“瞧瞧你这脸,跟外头冻了三天的石疙瘩一个色儿!不晓得的,还以为你哭坟呢!”这些个不合符身份的说法,还是来了北地驻扎以后,见缝插针跟着当地人学的。
谢锦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个惯常的、带着点混不吝的痞笑,却发现脸上的肌肉僵硬的纹丝不动。已经,七次了,他已经七次看着陆元朗死在他眼前。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堵得厉害,最终只发出一个干涩的音节:“伯远……”
陆元朗那双亮的惊人的眼仿佛瞬间洞悉了谢锦的恐惧,他脸上笑意稍稍收敛,但那份意气风发的神采却分毫未减。“行了行了,”他用力捏了捏谢锦的肩膀,仿佛想把自己的坚定用这种方式传递过去,“不就是去探个路,顺便拔几个眼睛么?这黑山隘口我熟得很,闭着眼都能摸个来回。你留下,替我守好大营,”他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格外郑重,“特别是我账里那坛‘烧春雪’,记得埋辕门外第三棵歪脖子松树底下,可别让那帮兔崽子偷喝了。等我回来,咱们再痛饮一场!”
又是这句话。谢锦的心猛地一沉。每一次,每一次陆元朗出发前都会对他说类似的话。之前每一次,他都没有应,而是想方设法缠着跟了上去,营里有副将,他一个参军,当然该跟着主将一起上。
“好。”谢锦逼自己用干枯的嗓音应下,“我替你守好它们。”虽然那坛“烧春雪”大概这次也等不到开启它的主人。
风雪逼人,号角声声,士兵们沉默着集结,甲胄碰撞,发出沉闷而压抑的声响。陆元朗不再看他,猛地一挥手,翻身上马。银甲、白马、雪谷融为一体,带着沉默的洪流融入风雪。
一股巨大的、熟悉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谢锦。他闭上眼,指甲深深地刺入掌心。三天,他有三天时间来寻找一个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方法。
23
黑暗如潮水退去,眼前骤然亮起暖黄色烛光,空气中弥漫着醇厚的酒香和淡淡的、雅静的熏香。谢锦发现自己正坐在铺着锦缎的酸枝木榻上,面前是一方同样材质的小几,上面摆着几碟精致的小菜。而他对面,正坐着陆元朗。
年轻的将军不着甲胄,而是穿着一身宝蓝色的家常锦袍,面如冠玉,不似战场上厮杀时的锋锐,而是带着几分贵胄公子的疏朗。他正执壶倒酒,透着几分促狭笑意看着友人:“谢大才子魂不守舍的,可是瞧上了京中哪家的闺秀,害了相思病?不妨说出来,本候找人替你说道几句?”
这里是……建武三年的夏末。距离黑山隘口那场必死之战,还有整整三个月。
谢锦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终于,他终于站在了时间线更靠前的位置,他终于,有办法从根源上避免黑山隘口的死战。
谢锦强压下翻腾的思绪,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甚至带上一点陆元朗所熟悉的、那种懒洋洋的惫懒:“相思病?得了吧,我是在琢磨,北边都已经在整顿兵马了,兵部那群老狐狸还成日的斗法,也忒没意思了。”他端起酒樽,浅浅饮了一口,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陆元朗腰间悬挂的蟠螭纹白玉佩,“我听说,半旬前南边才得了批上好的铁料?兵部那群老饕,怕不是又要争破头了。”算算日子,陆元朗回来也不过半旬。
陆元朗嗤笑一声,一口饮尽杯中酒:“争?哪由得他们去争!好东西,自然要落到该用的人手里。放心,这批料子,既然让我得知,就跑不出我的手掌心!”
成了!谢锦心中暗喜。若不是北地兵甲武器不足,骠骑军又何须放着朔风关不守,退到黑山隘口之后?
毕竟战事将近,便是那群老饕再想插手这批铁料,小侯爷一句“北狄已在整兵,不然换你们去守北地?”也总能让他们哑口。谢锦几乎是雀跃的盯着工匠们日夜赶工,看着这批铁料被打制成锋利的箭头、尖锐的铁蒺藜和厚实的横刀。他跟着押送兵刃和粮草的队伍一起到北地、到朔风关,亲手把这些送到陆元朗面前。
他改变了!这次前锋营不用再守黑山隘口了!谢锦心中那微弱的希望之火,似乎又摇曳着燃烧起来。
整兵、演练,一条条消息由探子从四面八方送来,日子也一天天的逼近曾经的死期。谢锦每一日在土里画个数字,又在有人看到前抹去,笑意几乎就没有从他脸上下去过。
直到,这一晚。
营帐里,陆元朗听着探子回报的消息,盯着面前的舆图比比划划,眉头一点点收紧。北狄三路大军逼近朔风关,但这不是让陆元朗皱眉的根本原因,朔风关关高地险,现在更是兵甲充足,守个十天半月、守到我方大军按计划直插敌后夺取大寨根本不是问题。但,陆元朗算了算北狄的兵力,根据探子的消息,三路大军每路都少了那么两三千人。盯着舆图,陆元朗的手指停在黑山隘口,朔风关毕竟是前出关口,这一片,北狄人远比他们熟悉,若是有条不知名的小道可以绕过朔风关……
谢锦同样盯着舆图,盯着陆元朗手指着的黑山隘口。他死死攥着拳,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他想找出另一种可能,他想找出敌人一定不会出现在那里的理由,他想……
“……伯远,”一开口,谢锦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干涩的吓人,“你是骠骑主将,你得守在这里。”
“兵甲充足,有副将在,守住朔风关不失轻而易举。”陆元朗的视线终于从舆图上离开,他看着谢锦,仿佛看懂了他的担忧,“若是狄人与我们所想一致,黑山隘口一战必是最险的,我是骠骑主将,自然该由我去。”
“可是你会死!”谢锦失声喊了出来,但他随即意识到在大战之前,如此谈话若被兵卒听到无异于动摇军心,他压低声音,包含着浓烈的绝望和恐惧,“你会死你懂吗!你会死在黑山隘口!死在那个绝路死地!”
陆元朗被谢锦激烈的反应和话语中的笃定绝望惊住了,一时无言。他看着谢锦布满血丝的眼睛,那里面深沉的痛苦不似作伪。
“伯远,你信我一次,别去,好吗?”谢锦死死撰住陆元朗的手急切地讲着,“求你了,副将也好,我也可以,只要带着前锋营去守黑山隘口就行吧,或者也可以把人撒出去,找到那支狄人,拖延一些时间,他们过不去隘口……”
“文焕,”陆元朗打断了谢锦的话,认真的凝视着他,“虽然我不知你为何如此笃定,但若这一战果真如此凶险,文焕,你是要我陆元朗送其他人替我赴死吗?此战关键,我们不能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我既担了这驻守朔风、护卫后方的责任,便是明知黑山隘口或许是埋骨地又如何?既已许国,何惜此身?”
命令传遍全军,骠骑将军陆元朗亲率前锋营驻守黑山隘口。
108
意识再次沉入黑暗。这一次,没有愤怒,没有嘶吼,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冰冷,深入骨髓。谢锦尝试了一百多次,每一次挣扎,都像是用尽全力打在棉花上,或者更糟。
他试过在死战前夜,使尽浑身解数灌醉陆元朗,甚至不惜在酒里下药,就是为了他错过第二天的出征。结果呢?半夜军营突发“走水”,混乱中陆元朗倍冷水浇醒,仍然精神抖擞的踏上死路。
他试过提前数天,九死一生爬上隘口山崖,提前将那块堵塞了他们退路的巨石炸个粉碎。结果呢?爆炸破坏了山崖的稳定,更大的裂石坠落,不仅堵塞了退路,更砸死了无数同袍。
他试过提前数月,费尽心机挑拨陆元朗与朝中某位实权大佬的关系,试图让陆元朗被调离北地战线。结果呢?与陆元朗产生嫌隙的那位大佬并没有谏言调走陆元朗,而是在粮草运输上阴了一手,除了令开战后的陆元朗忍饥挨饿外毫无作用……
“建武三年·冬·黑山隘口·死战前夜。”谢锦的声音干涩的像砂纸摩擦。这一次,他选择回到最接近终点的时刻。无力感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累了。从灵魂深处涌出的疲惫,沉重的让他连愤怒的力气的消失殆尽。
黑暗褪去,熟悉的寒意扑面而来。这一次,谢锦没有站在账外等待,他掀开帐帘走入其中。陆元朗还未着甲,只穿着内衬的软皮袄,坐在一块粗糙的木墩上,烛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他正用一块沾了油的软布,极其专注、极其缓慢地擦拭着他那杆虎头湛金枪。
谢锦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专注地神情,看着他指节分明的手稳定的划过枪身、枪头。没有劝阻,没有计划,更没有试图改变任何东西的冲动。这一次,他心如死寂。
“粮草清点完了?”陆元朗没有抬头,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大战前的沙哑。
“嗯,”谢锦应了一声,“还能撑三日。”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那杆枪上,“枪,很亮。”
陆元朗的动作停了一下,终于抬起头,嘴角微微扯了一下,露出一个不算笑容的表情:“老伙计了,从我第一日上战场就陪着我。”他拿起手边一个酒坛,本欲拍开泥封,又重重放下,“明日要出征,战前饮酒不好,等我回来,咱们再痛饮一场。”
谢锦一把夺过酒坛,拍开泥封取过两只粗陶碗倒满,浓烈辛辣的酒气布满营帐。他将其中一碗推到陆元朗面前,端起另一碗:“伯远,”他的声音沙哑的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冻僵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带着沉重的、无法言说的意味,“此去……珍重。”
陆元朗微微一愣,似乎有些意外谢锦今日的不同寻常。他看着谢锦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某种……近乎诀别的平静。随即,他脸上那点怔忡化开了,被一种更加豁达、更加明亮的光芒取代。他朗声大笑,笑声带着金属般的穿透力划破夜空。
“哈哈哈哈!谢文焕啊谢文焕!”他举起自己的酒碗,用力碰在谢锦的碗沿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婆婆妈妈!大丈夫生于天地间,提三尺剑,立不世功!何惧马革裹尸还?!死则死耳,痛快!”
“痛快!”陆元朗再次高喝,仰头,辛辣的酒液如同燃烧的火焰,被他毫不犹豫的灌入喉中。
谢锦闭上了眼,将碗中冰冷的液体狠狠灌下。
账外,风雪更紧了,如同完全鬼魂呜咽。
终
冰冷的抽离感传来,仿佛灵魂被强行从一具尚有温度的躯壳里拔出,又被浸入温润的液体中。眼前令人心碎的雪夜军营景象彻底消失,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漂浮着的几行光字,“文明模拟器”、“读取存档”、“退出游戏”。
谢锦静静地躺着,没有立刻动作。游戏舱内恒温的液体包裹着他,驱散了寒冷,却无法隔绝那浸透骨髓的疲惫和麻木。陆元朗最后那声“痛快”的豪言,如同带着回音的烙印,反复在他空茫的脑海里震荡,每次震荡,都带来一阵钝痛。结束了。这一次,是真的结束了。他不再有勇气,也没有任何理由,再次按下那个读档的按钮。那不再是希望,而是永无止境的、对自我的凌迟。
他缓缓抬起手,摸索到舱体侧面的一个凸起,准备按下,一阵交谈声由远及近。
“……说真的,‘文明模拟器’这游戏太绝了,沉浸感一流!”一个年轻男声充满惊叹。
“最牛的还是历史还原度!官方这次可是下了血本了,说是为了让群众更深入的了解历史才开发的游戏。”另一个声音附和着,带着兴奋,“就说那个威远侯陆元朗的剧情,我特意翻过《北征纪略》和《威远侯世家录》对照,靠!连他最后战死的时间、地点、甚至据说被找到时身上插了几支箭、伤口在哪儿,都跟游戏里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谢锦心脏猛地一抽,只觉得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从头顶贯穿到脚底,四肢百骸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游戏舱顶盖缓缓打开,外界明亮的光线骤然刺入。谢锦顾不得被刺痛的眼,慌乱的摸索着个人终端。他颤抖着,几次输入错误,终于在搜索框中打出了三个字:
【陆元朗】
页面加载,跳出密密麻麻的关联词条。他的目光死死钉在最顶端、最权威、标着官方历史资料库徽记的那一条上。之剑不受控制的、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颤抖,点了下去。
新的页面打开,一行行冰冷、严谨、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方块字清晰地呈现出来:
陆元朗(字伯远),英国公陆晟长子。生于昭宁元年,卒于建武三年冬。
【主要生平】
昭宁十八年,北狄犯境,擢骠骑将军,戍北境。骁勇善战,治军严明,屡挫敌锋,授威远侯爵。
建武三年冬,北狄大举南侵。元朗率前锋营据守黑山隘口,阻敌主力于隘外。血战三日,毙敌甚众,身被七创,力竭不退。终因山崖崩摧,隘道断绝,援兵难至,与所部三百七十一人,尽殁于阵。
【身后】
帝闻讯震悼,辍朝三日,追赠骠骑大将军,谥“忠烈”。归葬时,残甲犹带箭镞数枚,佩剑“破军”折于身侧。其死守隘口三日,为大军集结赢得至要时机,北狄攻势遂溃。
【史评】
《北征纪略》赞曰:“元朗将门虎子,勇烈贯于三军。黑山喋血,孤旌蔽日,力尽而隘不堕,壮矣!虽身死,功在社稷,气塞苍冥。”
——完——
作者:【十一招】松清显
关键词:失重
评论:随意
*同人作品
小素世用签字笔把每个课本上的“一之濑”涂成黑色,涂到即使从背面看也无法分辨原文的笔触为止。她抱着一摞本子,踮脚将它们码到五斗柜最高处,一摞接一摞,然后是零散的几本。摆到最后一本时,她手指被又硬又粗糙的东西划了一下。她赶紧抽手回来,发现从柜子顶上掉下枚装着五颜六色胶囊的胶囊板。她捡起胶囊板看了一下,上面写着许许多多汉字和片假名,只有一个胶囊上写着的字小素世能看懂。
“未来的你。”
她吞下药片,一位看起来不很开心的大姐姐瞬间出现在了她面前。
那大姐姐叹了口气,居高临下地对小素世告诫:“你过十八岁生日那天,不要接受高松灯的生日礼物。因为高松灯根本分不清什么是现实。”
高松灯路过天文馆的时候听一群操池袋口音,认识许多汉字的男人聊天说成人生日要从红灯区开始。高松灯显然知道什么是红灯区,但她也不知道应该送我什么生日礼物。大概她觉得成人生日要从红灯区开始这个说法有一些内在合理性,但我们两个女孩去那里不太好。所以她就领我去了音像店二楼。那店不是开在正经地方的店,不然不会让一个刚刚成年和一个未成年的女高中生上去。灯说这里总有一些绝版的老式笔记本,她会多花一些钱买下来,所以店总是让她来随便看。
店开在一栋池袋老楼的拐角,楼梯间很狭窄,拐角不知道被多少人摸过又从不清理,黏糊糊的。我牵着灯的手让她扶着我胳膊先迈上起码有四十厘米高的楼梯,然后我再上去。起码这次不要扶着那个恶心的转角了。她告诉我平时她会去角落的框子里翻找有没有可收藏的东西,但是这次她会带我去看那些碟片。我说告诉她通常而言,如果想要送这种意味的成人礼,送口红就可以了。灯摇头说口红素世已经有了,碟片大概也已经有了,她准备的礼物是陪我过来。我说现在是2027年,已经没人用光碟这种介质了;灯说这里是日本。
然后她就执意要按货柜的顺序看下去,第一组货柜里的碟片是:巨乳、BDSM、女同性恋、剧情。我们像是在参观博物馆一样一张一张拿起来看封面上排版似乎有些逻辑的宣传文案和封底上的介绍,灯比对起不同出版商的推广风格。这种观看进行地很缓慢,因为碟片其实是很多的,而我们会聊起来这两年里的很多事——不是借碟片发挥而是因为那些五颜六色的广告语想起一些只有我们才能感受到的事情。老实说我不能很准确地说出我喜欢什么身材的女人。对于女人脸我有偏好,身材则没有。
灯告诉我封面上那些巨大的男性器官其实都是假的,它们也不会真的射出东西来,而是通过某种剪辑技术让人以为是真的。如果男演员在片场那么频繁的话,拍摄会很难进行下去。因为这样男演员和女演员的气势都会受到影响。我才发觉原来我之前从来都没有思考过这件事:结束以后怎么办?我想问灯但是放弃了。结束以后这件事应该不是我需要操心的。
开始看女同性恋区的时候,我就把结束的事情抛到脑后了。不过我对女同性恋区那些女人的看法和之前封面上的女人的看法差不多,这可能是因为我不是女同性恋,但是不好说。因为我对那些人体器官的看法也差不多。总的来说,可能我只是感觉不到人类的重量。灯则非常沉迷女同性恋区,因为它们的广告语写得更用心。我们在这个只有一排四层的小角落花了大约十分钟,然后在拐角剧情区和女同性恋区的交界处发现一张封面上是戴着面具的丰川祥子正被四架加上闪光灯特效(表示它们正在拍照)的索尼相机对着,举着照相机的人可以看出是睦、八幡同学、佑天寺同学和三角同学。祥子除了头绳和面具外全身什么都没穿,分开双腿躺在一张巨大的、揉皱了的红色幕布上,四周光线很暗(闪光灯特效不会真的发出光来),因为特殊的处理看不见一些部位。
灯拉着我租下那张和其他几张同样是Ave mujica主演的碟片。我们回去一一看过才发现其实里面的内容甚至比不上封面的噱头。祥子躺着那碟片里是长达30分钟的假拍摄纪实,画面里Ave mujica另外四名成员穿着常服或蹲或站对着祥子拍照,有时。三角同学会站起来,走到祥子身边装模作样地为她调整动作,或者那块红色幕布的纹理细节,或者拿一本东西上来给祥子看。祥子阅读时另外几个人也停下拍摄,假装小声交流。后半段,八幡同学拿来一大碗熟玉米淀粉(灯告诉我的),用注射器吸满然后洒在祥子身上,佑天寺同学会蹲下连拍这个场景。
起初她们弄完一次就用湿纸巾给祥子擦干净、换一块看干净的幕布,接着则是三个人都站在祥子身边用好几个注射器连续将玉米淀粉射在祥子身上,她面对着佑天寺同学的身体变得闪闪发光。最后三角同学对祥子说了什么,祥子立刻瘫倒在幕布上,用力腹式呼吸了几分钟,坐起来,接过三角同学递过来的衣服穿上,和睦耳语了几句。影片在这里就结束了。光碟简介上写着诸如“演员如人偶般复活”或者“荧幕上,演员即人偶”之类感觉是祥子想出来的句子。可以读懂意思,但完全看不明白祥子当时是怎么想的。
灯开始放第二张光碟。这张光碟的主演只有祐天寺同学和祥子两人。画面里祥子不断将一些补光灯、三脚架之类的东西摆在一张白色的折叠电脑椅旁边,然后祐天寺同学搬来一个架子,从房间角落不起眼的行李箱里翻出来好几个几个不同形状和材料的玩具。然后带上面具,在镜头角落里换上Ave mujica的演出服。祥子则一直在画面中央摆弄着正对着摄像机的显示器。
可以看出来显示器里是一个直播软件的后台。接着祐天寺同学坐在电脑椅上,完全背对着摄像头,10分钟时间里只能看见她双腿搭在桌子上,对着屏幕一个接一个拿过旁边的道具,在大腿之间假装摆弄。画面最后是祥子过来,和祐天寺同学一点一点将电脑桌前收拾干净,完全看不出刚才直播过的痕迹。
看完这个,灯叹了口气。她手边还有封面上画着在商场里行走的睦、在舞台上演出但演出服显然改短了的祥子和一个坐在茶几旁穿着演出服但没戴面罩的祥子的碟片。
我们一致同意放那张封面最没有设计感的。果然它里面不再有色情内容。是祥子的一段自白。她说选择色情题材的原因是她故意想要让题材喧宾夺主,弱化剧情里的故事性从而让观众更加去深入思考祥子想要表达的思想,即“舞台上的演员也是人偶”这个观点。不论是精密的,还是丑陋的东西都是由人一点点设计出来的,Ave mujica通过舞台剧的方式强化观众对音乐性的认知这一点是祥子一开始的想法,但是经过一年多的演出祥子更想要探索艺术领域表达方式和表达必要性之间的关系。
但我觉得祥子只是单纯在炒作一些很无聊的热度,而且就碟片在外面完全不知名这一点而言也能感受到祥子所谓的探索完全失败了。灯则对我说虽然搞不懂祥子在做什么,但听见祥子说她在表达,自己也想试着表达。所以她已经给Mygo其他成员发了消息,询问要不要拍祥子这样的舞台剧。我告诉灯这样很傻,而且祥子说不定只是在给自己的特殊性癖找理由。
灯重复了几下特殊性癖这个词。然后告诉我她决定亲自去问问祥子有没有觉得自己的表达是成功的。我才明白过来因为表达这个词对灯来说就是倾诉自己,但是用这种方式拉着我们一起冲进地狱还是未免太过激了吧。灯控制不住自己的重力,这么一想还真是可怕。单纯使用语言不可以吗,我问。祥子也写舞台剧,但舞台剧不够,祥子是这样认为的。那灯是怎么样认为的呢?想和大家一起做事。那就去排练吧?红灯区?完全和红灯区无关吧。素世讨厌这份生日礼物吗?原来不是租的啊?
素世俯下身子,从手袋里掏出几张光碟,一个脸蛋相当漂亮的蓝色头发女孩看着画面外小素世的脸。
“总之,无论如何不要听灯的,不然你就只能被迫接受这样的生日礼物了。”
小素世摇了摇头,她把手里的药片递上去,好像没听见素世在说什么似的。
“我看不懂这个。”
“我来看看,哦好吧。这个的效果是你会和未来的自己相遇,然后失去这段相遇的记忆。看来我怎么告诫你都没用了,你就期待着和祥子和灯成为朋友,然后无可避免地走进那些烂事里吧!如果你还能记得些什么,记得以后哭的时候轻一些,太歇斯底里对嗓子不好。”
大神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进入了悠长的睡梦之中。
他所入眠的地方,风景秀丽,微风吹拂着他的睡颜。在他的榻前,总有着乾闼婆在演奏着优美的音乐。
他的伴侣,辩才天女萨拉斯瓦蒂为他拂去头上的露珠,轻轻挥了挥手,音乐便停了下来,紧接着这一组的乾闼婆退下,又换了一组乾闼婆走了上来,身后还跟着一群阿布萨罗。
这次他们的坐位有了些许的改变,将中间的部分空了出来,方便阿布萨罗舞蹈。
所有的一切都有安排,只是不知道最近为何的梵天的睡眠有些“不安”,仿佛随时都会醒来一般,这是不应当的。
今天还有位贵客。
贵客是带着自己的伴侣来的,白色的公牛在门外便停了下来,靠着门槛趴了下来。
优雅的雪山女神在萨拉斯瓦蒂身边找了个位置坐下,原本盛装的湿婆不知为何地看着这些舞蹈的阿布萨罗突然来了兴致,进入了舞者的团队中一起舞蹈了起来。
见到大神加入其中让这些阿布萨罗们有些慌了神,就是乾闼婆的乐声也停了下来,但只消片刻,优秀的乐手们马上便换了一个曲调,阿布萨罗们也开始配合着湿婆的舞步伴起舞来。
萨拉斯瓦蒂看着舞蹈的湿婆不敢说话,只希望这舞蹈不会跳到梵天从睡梦中属性——又或者这只是一个预示,预示着这场梦终将醒来。
梵天的梦醒将会带来旧世界的最终结束,就像是湿婆的毁灭之舞一般,他们总有这一些联系。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大家都知道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一旦梵天进入睡梦之中毁灭便进入了倒计时,等到他再次苏醒又将会创造新的世界。
然而即便如此萨拉斯瓦蒂还是会希望能够再给出多一些的时间,她由自己的丈夫创造出来,没有那种跨越数亿年的世界观,只是想着那些供奉着自己的信徒们。
随即她又看向了身侧的帕尔瓦蒂,等到新的轮回开始,她又要重新与爱人相遇,从萨蒂到雪山女神,两世的情缘周而复始。
“你快吓到她了。”
似乎看出了萨拉斯瓦蒂的担忧,帕瓦萨蒂轻声开口说了一句。
湿婆看向自己的妻子,他没有停下脚步,却回以了一个微笑,希望她能够稍微安心一些。他的舞蹈虽然能带来世界的毁灭,同时又伴有着新生和创造,若是帕瓦萨蒂还记得的话,当时在危机之时,他们以宇宙的舞蹈诞生了鸠摩罗。
他的舞蹈并不只是为了毁灭——当然此刻,他只是突然想要随着乐曲舞动罢了,或许这也是向走向毁灭的世界给予的一些祝福。
看懂了自己丈夫的意思后,帕瓦萨蒂拍了拍萨拉斯瓦蒂的肩膀说道:“别担心,时机还未到达,现在还不是他苏醒的时候。不过为他舞上一曲祝福,或是安顺也是不错的。”
听闻帕瓦萨蒂的话,萨拉斯瓦蒂深呼吸了一口气后点了点头,若是真到了苏醒的时刻,又有谁能阻止这个世界的毁灭呢?
湿婆在阿布萨罗之间,手在空中不断地挥舞,变化出多种手势。他看似是随着乾闼婆的舞蹈在舞动,实则是乾闼婆在随着他的舞动而在变换着音乐,毕竟至少在奏乐上没有人比他们更专业了。
音乐不断地变动,却没有改变原本欢乐的基调。湿婆演绎出了云朵在空中漂浮,众神在创造中诞生。当梵天进入到睡梦——他总是会进入到睡梦的,那么世界便开始走向衰败,那是毁灭的开始,却从不代表马上便会完成。
安眠的祝福也是从此开始,萨拉斯瓦蒂注意到,原本梵天有些不安定的神情似乎消失了,时不时颤动的眼睫也归入了平静。他的梦似乎又进入了安定之中,不再受到外力的影响。
“他还应该睡上一段时日。”
舞蹈完毕的大神走到了自己妻子的身旁,他看向了睡梦中的友人。他或许并不能理解萨拉斯瓦蒂的想法,毕竟这一次次的轮回他们都是这么过过来的,周而复始。
在轮回中,他总会被萨蒂吸引去目光,看着她奔赴火焰。他每一次都会迎娶帕瓦萨蒂,等待自己美丽的妻子发现这世界的真相,蜕变为令人敬畏的大神。
每一次,湿婆都会付出自己所有的情感,做着自己知道的事情。世界周而复始,本就是应当的,只是他这位同事并不应当现在复苏,这个世界也不应当在此刻被摧毁。
“你说,那些凡人会不会知道,自己的生命,所生活的世界,不过是在一名大神的一场梦中,当梦苏醒的时候,万事万物都会迎来最后的终结,现在的世界也不会再存在。”
“他们或许是知道的。”湿婆回答了辩才天女的这个问题“但对于他们短暂的人生来说,这还太遥远了,梵天的一息一瞬或许都代表着一个生命的一生,他们甚至会在他醒来之前便死去,在他两个念头转换之间便换数种习俗和思想。但是是的,他的苏醒预示着整个世界的终结,和新的开始,也包括你们。”
萨拉斯瓦蒂没有回应这个回答,只是将自己的琵琶拿出,为贵客和自己的丈夫演奏起自己的音乐。
作者:土木风
评论:随意
杂货店主的女儿,从楼顶一跃而下,头着地摔在石砖路上。
第二天清晨,邻居们谈起昨天夜里的动静,好奇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下。
“是一个存钱罐从楼上掉下来,我都看见了,”楼下的大婶说,“就是杂货店里那只存钱罐,总搁在货架上那个。那老板和老板娘,每次收来零碎的小钱,就会投在里头...没准他们也放大钱进去,谁知道呢。没准他们开店就是为了赚钱存在罐里。没准他们除了钱之外也投其他东西,天天对着罐子说好话。这都是为了等他们以后再也开不动杂货店,或者得了重病的时候,那罐子能念着他们的好处,将自己打碎了,连带着它自个儿攒的钱一起拿出来为他们善终,免得他们临死时孤苦伶仃。可惜啊,这么早就摔碎了,里面的硬币也全都滚到下水道里去了。”
说着,她拎起洗好了的她第三个孩子的尿布,晾到屋后去。坐在她家围墙外休息的小伙,隔壁餐馆的帮工,闻言忿忿地开口道:
“要我看,那掉下来的哪是存钱罐,只是一个破风箱罢了。难道不是只有坏了、不能用的东西,才会被人从楼上扔下来么?自打造出来起,它又受苦又受累,成天就是吹呀、吹呀,除了生火就是生火,生完火还要清炉灰。它生下来就是要没完没了地给人使用的。等到终于有一天,它鼓的风实在太多了,突然出了毛病,比如皮子上破了个大洞,之类的——人家自然就要把它丢了。谁还会关心它?谁会留着不能用的东西?哪还有路给它走?四处都没有地方给它待呀。”
说完,他擦干额头和脖颈上的汗水,回饭店后厨去了。厨师瞪了他一眼,他一直等着帮工来清理炉灶,却迟迟不见人过来。趁小伙把半个身子都探进炉膛里的时候,厨师拿着纸烟出了后厨,坐在杂物堆上,自言自语道:
“唉,昨晚从楼上泼下来好大一锅浓汤啊!我躺在自己家里,都能闻见香味。炖汤就是这样,若是你一开始准备的材料好,倒是能少炖一会就出锅;要是食材一般般,那自然是要多熬一阵子了,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道理。火在底下一直烧着,锅里熬干了就添水,攒着什么新的食材也全都投进去。你早早地就能闻见香味,可是自从小时候起,所有人就都跟你说:汤熬得越久越好,越久越香醇,一定要待熬完再品尝,耐不住性子的人活该熬不出好东西。你只好继续任它日夜不停地烧着,挨烟熏,挨火烫。要是盛汤的锅具经不起这样煎熬,啪嚓一声烧裂开来,一整锅汤就都泼在地上,再也喝不到了。唉,可惜啊!但凡在这之前,能先品尝一口它的甘美呢?”
说罢,厨师把烟掐灭,回厨房干活去了。他已经五十来岁了,工作了三十多年,要趁还能干得动时多攒些钱。天色慢慢放亮,醒来的邻居越来越多,大街上逐渐有了人声。一位车夫将马车停在路边,说:
“我昨晚路过这里,看见从天上掉下来一个车轮。它只知道闷头赶路,稀里糊涂地往前滚,直到从悬崖上坠下来,发出轰隆一声巨响,可把我吓了一跳。”
着急去上班的人看了眼怀表,冷哼一声,自言自语道:
“可按我看见的,是钟表上的一根秒针掉下来了才对。它成天不知追赶着谁,也不知被谁追着,从早到晚匆匆忙忙,以为自己的工作无可替代,直到脚下一歪,从表盘上轻飘飘地摔下去,落地的声响都没人听见。”
两人分别奔着自己的目的地去了。与此同时,从街角走来一个爱好观鸟的男子,转动一圈他那神经质的、深陷的眼睛,叹息道:
“昨晚坠楼的应该是一只斑鸠,从雏鸟期就被人工饲养,剪去了飞羽。它看见窗边投下鹰隼的影子,自己又从未有过飞行能力,感到惊惧无比,自然吓得从窗户里跳出去了。”
而他手中紧紧牵着的幼童,他的女儿,则说:
“可是,爸爸,我觉得小鸟是往更美好的地方飞过去的。它一定是看到了窗外的世界,觉得外面的天地更广阔自由,比家里要更好——才会从窗户跳下来。”
人人都在谈论昨晚发生的事,人人都说从楼顶坠下的是不一样的东西——乐观的铁匠说它一定和铁锭一样重,要很大力气才能抛下楼去,忧郁的裁缝却说那只是一片布料,只需一阵风就可以吹走;家道中落者说它像一只空箱子,外表庞大结实,实则又轻又脆,巡逻的军人则说它如一粒铅弹般小而坚硬,如果它在哪损毁了自己,一定是人的意志下的决定。年轻人看见一株栽在盆里的植物,落地时根系还在尽力伸展,老人则看见一只倒下的药瓶,早在摔碎前就已空空如也。还有一些人,即使没有见过那东西的样貌,也对其有些看法:一部分人觉得即使它吵醒了一些邻居,落到粉身碎骨的境地也非其本愿,该怪把它推下来的人;还有些觉得它是自己要掉下来的,斥责它无论如何不该落地,扰了大家的安眠。正当大家聊得火热之时,镇中心高塔上的钟声响了,这标志着一天的工作与生活即将开始。人群于是散开了,各自投入到日常事务中去。
“还是过好自己的日子吧。”他们说。街道很快空了,只剩下寥寥无几的行人。路中间,那女孩的尸身静默地躺在石砖地上,血已经干涸在砖缝里。
作者:舞舞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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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怎么是红色的?》
“为什么这个发是红的?”
看着这枚熟悉又陌生的牌,我凑近闻了闻,并没有辣油一类的味道。
“什么什么?你手里有发吗?”
东家把牌切好,从手里打了张南出来。
“什么红发,打出来看看?”
南家一个碰,把东家的南收进了手里,扔出一张九万。
“你们看,这张发是红的——”
我将那张发推到桌子中间,“碰!”南家迅速夺过我打出的红发,推倒两张手牌,将三张发扫到右手边的桌角。
“你们看你们看,只有我打出的那张发是红的,另外两张发还是绿的喂。”
“真的是红的耶,从冷冷的牌变成暖暖的牌了耶。”南家并没有为自己碰下的牌多做停留,打出了一张二条。
“但麻将牌的发不都是绿色的吗?又不是红宝牌,怎么会有红色的发啊?”
“对哦,红色的发按红宝算吗?我碰的这个算番吗?”
大家沉思片刻。
“不算。”
“算吧。”
“不算。”
只有南家想把它当红宝。于是三个人默契地手心手背,几轮平举后,南家的手背胜出,这张红色的发牌得到了一番的殊荣。
“你们都不知道这副牌里有个红色的发吗?上次来的时候有这个吗?”
“没吧。”
“没吧。”
“没……吧。如果有的话肯定有人问这玩意算不算红宝的。”
是了,如果只是牌上有块污渍的话,大家可能擦擦就过去了,但是如果是牌上的字变成了红色,那就可能涉及红宝牌的问题,会影响计分。这是非常敏感、几乎所有人都会问的问题。
我们这里打麻将的只有我们四个,但我们不一定能凑到一致的时间来打麻将,所以三人麻将、二人麻将的对局也偶有发生。虽然正常来说一副牌里只有两个五筒、一个五万、一个五条是红宝牌,但这毕竟是我们在社团里玩玩的麻将,基底是日本麻将的规则,但魔改规则的也不是没有。我本想着是不是有那么个桌的规则里有红发的宝牌,所以有人把一个绿发涂成了红色,但大家都说没见过这牌,那应该就不是我们之中的人做的。
“还有一个发呢?红的绿的?”我问。
没人回答。
“这个二条,你吃不吃?”南家问我。
“不吃。”
“那你打。”
“哦……”
我摸了一张红中,我突然好奇有没有中被涂成了绿色。我打出那张中,不过没人碰杠。
“这副牌是谁的?被画成这样都没关系吗?”
一套日本麻将并不便宜,如果是私人物品的话,一定会被细心保养,一张绿色的牌被涂成了红色这种事,如果牌的主人知道了,一定会勃然大怒的。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我来这里的时候,这副牌就已经在这里了。”西家是大四的学姐,是我们这里最早入社的,“不过这个红色的发,以前应该是没有的。”
原来如此,这副麻将恐怕已经是所谓的无主物了,所以才会被人这样涂画。
我捡起那张被涂红的发,起身去了洗手间。
“喂,那是我的红宝牌,你要带它去哪里?”
我无视办公室里传出的声音,扑到了洗脸池前。我打开龙头,冲洗那枚被涂红的发。可惜这枚发的红色涂得非常深,光用水洗已经洗不掉了。
我凑近看那凹槽红色的涂色,虽然还红红的,但它多少洗掉了一点颜色,字色从红色变成了红中带绿。
“洗不掉。”我回到社团办公室,将麻将还给了南家,“你们上次……是什么时候打的麻将?”
“上次啊,是年前……吧,然后我就回家过年去了。”
“那不是上学期的事了吗?”
“然后社团也没其他活动了吧。”
“我也是,新年活动不是窗了吗?”
“唉,我们社什么时候能支棱起来?你看看隔壁,窗花对联,听说还摆摊给大家写福字和红包。”
“人家是古风社嘛,中国年搞点中国传统文化活动不是很正常吗?”
准确来说,古风社并不是隔壁,而是和我们共用一个办公室的仙女社团。虽然我们社团和她们风格迥异,但在人少、不配占有一个完整的办公室这点上,是一致的。
“我们就不能搞新年活动了吗?麻将不该是过年时候的传统活动吗?还是国粹。”
“但我们打的是日麻啊,国什么粹啊?”
“那不如去雀魂打段位咧。而且我们这里只有一副麻将啊,要搞活动的话,最多也只能坐四个人啊。隔壁的活动队伍都从社团楼排到教学楼了,他们还做了朋友圈和公众号。”
说着东家拿出手机找出了古风社新春活动的照片。
不愧是校内有名的仙女社团,照片里塞满了红色粉色的襦裙、马面裙,大红色的春联纸上是工整的对子,方形的红纸上写着各种字体的“福”字,还有漂亮小姐姐手持毛笔在书签硬纸上写下娟秀的吉祥话……
“啊,这个小姐姐是……李阳也在啊!”
李阳是我们社团稀有的男生,是不折不扣的中流砥柱,在需要苦力的场合,他是顶好的人选。而且他非常热心积极,不但会做我们的体力活,也会做隔壁古风社的体力活。
“等等!他手上的!”
“是发!”
啊,破案了。
在拿着漂亮书法书签的小姐姐边上,李阳举着一张发!
那张发上明显沾着印泥一样的红色涂料,连字的沟槽里都塞满了红色!
在他边上小姐姐拿着书签上,写着“恭喜发财”四个字,在书签的右下角,印着一个阴刻的“发”字。
“他把发当印章用啊!”
我咆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