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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陵子
评论:随意
春月桃说要改名的事,嚷嚷了许久。等到她学校即将开学,她又得上加利福尼亚的前两天收拾行李时,还在愁这事。
何玉梨不懂得改名是什么门路,从春月桃嘴里只听到“很难”。
何玉梨便对表妹讲:“是哪里麻烦?”
春月桃便跟何玉梨慢慢地解释,说是她小时候改过一回名,现在改名需要从街道或者哪里去做证明,但是她父母离婚了好些年,她自己不愿去找那个好赌的便宜父亲,现在又要上学,改名之后还得牵扯一些护照学位证之类的更换,总之就是麻烦不断。
何玉梨想了想,说:“既然影响你上学出国,那还是毕业了再算吧。再有一年,你也就毕业了。”
春月桃就笑。笑过之后,还是有些闷闷的。她嘟哝着:“小时候是不懂得。现在大了,有些事情能够去做了,却又做不成,真讨厌!”
春月桃出去上学已经两个月了。何玉梨想到自己的名字也不动听,便开玩笑似的跟负责给表姐妹起名的外公抱怨。外婆却在一旁说:“原来给桃儿起的名字不是这个,是叫望晖,因为桃儿是早晨日出那会生的,你外公从医院窗户看着太阳出来。后来她妈妈嫌太男孩子气,找了算命的人去重新改的名,才选了这个。”
外公说:“一两岁就去改了,到现在也有这么多年啦。”
何玉梨道:“现在要是改名,恐怕我的学历证,身份证,户口,都得一块儿去换了。这一堆东西,也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外婆笑道:“从没听你说过改名字,现在怎么想起来了?”
何玉梨笑笑说:“我同事开玩笑,说听着怪俗的。”
外婆说:“这个怪你外公了。那老头有个在国外做生意的外甥,生你那年给老头送了一件玉的小玩意儿,是个小梨子——后面我给你妈了,你妈生你就戴着,也不知道后来给你了没有。然后叫你小名叫玉梨;你爸忘了是给取的小名儿,嘟嘟囔囔地就给你上户口了。你妈你爸倒好,也不想费劲,不像你小姨爱琢磨。”
何玉梨心里却懂得是什么关窍。何爸年轻时是外婆的徒弟,外公则是某个单位的二把手,颇有声望。等何爸跟何妈结了婚,外公外婆很是给何爸出了一把力;一年多后生了何玉梨,虽然外公为人随和,何爸大约也是不想违背老人家的意思的。
于是何玉梨叫了何玉梨。外公外婆每次都把这事儿当笑话来讲何爸,但是面上是高兴的。何玉梨仿佛生下来就是要讨人喜欢的;哪怕她后来体弱多病,很是让家里人替她费了心思。
春月桃不像何玉梨,她从小顽皮泼辣,能说会道,到处都有朋友。她父母离异,自己虽然跟着母亲过,却不喜欢依赖母亲。何玉梨比她大几岁,上班也早,现在遇事只爱找何玉梨说。
春月桃说她有个朋友想去杭州,只是单身的小姑娘找不到同伴,问何玉梨有没有空闲能陪着一起玩一趟。何玉梨恰巧也想去,便揽下这事。问春月桃讲,要不要我付钱的?春月桃说,现在上学的可比你们上班的有钱多啦——当然我没钱。言毕,姐妹俩笑了一通。
在火车站,何玉梨找到了表妹的朋友:一个瘦瘦高高的女孩子,漂了头发,化了颜色夸张的欧美妆,很是扎眼漂亮。何玉梨就在心里感叹,留过洋的年轻人是会打扮。
女孩子却出乎意料地不善言辞,有些害羞。何玉梨暗暗地吃了一惊,觉得大概是人不可貌相,或者自己也是被活泼跳脱的表妹误解,以为这样人的朋友都该是同样活泼跳脱。她自己当自己也是这女孩子的姐姐,自告奋勇地主持起了旅游安排。那女孩子听到只会点头说好。
两人游了西湖,吃了楼外楼的招牌,又预备去盛名在外的灵隐寺。何玉梨是很喜欢这样的烟波水柳,走着也很快活;可她瞧着那女孩子兴致缺缺的模样。她于是推说自己累了,拉着那女孩子找了个咖啡店坐下。抱着纸杯的女孩子竟然有了些轻松开心的样子,只是嘴上还在嘀咕,大概是今天来不及去灵隐寺了。
何玉梨察言观色,道:“我今天穿的裙子,还是不大好走路。晚上回酒店之后,我明天准备换裤子,等明天一早咱们再去灵隐寺,约车去,你说好不好?”
女孩子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还是朝她笑道:“好呀好呀,我都好的。等会天晚了,咱们先去吃饭吗?”
何玉梨说:“你想先吃晚饭,还是说先去哪逛逛?”
女孩子说:“姐姐要逛逛吗?先走走也好的。”
何玉梨看出对方其实并不想逛去哪里,于是说:“还是先去吃饭吧,吃完了直接回酒店,好不好?我还是有点走不动了。”
女孩子笑着,依然说好。
何玉梨跟春月桃偷偷发消息:你朋友看起来不像是喜欢玩的样子。
春月桃回得很快:不喜欢?她说的她很想去杭州呀。
何玉梨发:我觉得她好像根本不喜欢旅游,也不喜欢逛西湖逛街,好像就是喜欢待在屋里。你是不是误会人家了,她又不好意思拒绝。
春月桃这次没有秒回。过了一两分钟,何玉梨才收到表妹的消息:可能是我听错了,当时几个人在群里聊天,说想去西湖,去杭州,她也说想去。然后我们几个开课早的都已经出国了,我就问说你最近准备去杭州吗,她说她一个人,恐怕不方便,我就说我问问我姐要不要去,你们可以搭个伴,她就说好。
何玉梨瞥了一眼旁边床上专心打手游的女孩子,叹了口气。她想起来今天她帮女孩子唯一拍的一张照片,竟然是跟苏小小墓的合影。她还记得那女孩子跟她讨论苏小小:“那时的所谓名妓花魁,不就是身不由己……睡过她的多,愿意娶她的大概是没有……”
当时何玉梨还在笑,说你看得倒是很透彻。现在回想,她跟春月桃大约只知哀江南,只知江南花好。那脾气软弱随波逐流的女孩子,心里只觉难受,偷偷去哭苏小小。
作者:尘聆
评论:求知,笑语
虽然我自称调香师,但事实上做的工作和各种香料没有半点关系。
硬要说的话,这大概算一种超能力,那就是把记忆变成颜色和气味。
我的客户三三两两,满足温饱是个问题。那种难捱的时间段,我就把自己抛在床上,回忆一下过去开心的事,姑且满足下口腹之欲。
毕竟人家说,食物的美味与否,嗅觉占一半。
忘记说明,这个能力,对于别人当然是不适用的。所以再详细讲,我的工作是听取客人的记忆,把感受到的东西以图画的形式绘制下来。
客观来说,我的职业是个在最低月工资边缘挣扎的画家。
因为如果你对某个人说,嗨你知道吗我有超能力,那大概率得到的不是信任而是疑虑。
不少精神病院的人也会说自己有超能力。
我的心理咨询师朋友邀请我去跟他一起开发艺术疗愈课程,毕竟不论真假,和自己有关的事物总是容易引起认同。而且我俩工作性质根本上差不多,人们花钱买画,自顾自说一堆话,效果未知。
不行,我说,因为这不是科学,从诚实角度来说不应该归类进科学。
他一边把工作资料归类进档案袋,你说心理学算科学?我感觉和玄学也差不多。
那也不行,我还要追寻艺术呢。我瘫在他治疗室的软沙发上,像条懒得翻身的咸鱼。
人讲话总是冠冕堂皇,其实我就是懒。
一三五治疗室归他,二四六归我,礼拜天谁有活归谁。
都有活的情况暂时还未出现,都没活的日子倒是很多。
朋友买了个旧投影仪,非常便宜,效果也很对得起它的价格,放起电影颇有朦胧美。
哎,毕竟说到底,我们这行的目标就是当个更健全点的人。他说,嘴里塞满爆米花。
为什么你老要买这种又贵又不好吃的东西?我抓起一粒闻一下,一股工业香精味。
氛围呗,他嫌弃地抱住桶,你活着不就活个氛围感。
这个心理咨询师朋友享年二十八,抑郁后跳楼自杀。
死的那天阳光明媚、春暖花开,天蓝得像片大海。
我想起他的时候就闻到爆米花,玉米香倒是盖过香精味。
得亏这玩意儿又贵又不好吃,每次饿后一缅怀,我就潸然泪下。
祈祷他下辈子投胎富贵人家,请我多吃点肉。
虽然我压根不相信轮回。
有个地瓜味的客户,或者说她给我带来地瓜味的记忆。
她很缅怀幼年时满地的大雪和田地,就像我很缅怀吃饱饭的日子。
你也画得太烂了,她举着那张我听完故事后调制的图,表情很扭曲。
烤地瓜不就长这样吗,我强词夺理。
诚然,我压根没学过画画,全凭一腔超能力直抒胸臆,客户也都是朋友介绍的。
但这样直言自己的记忆丑陋的还是第一个。
医生说你可以画记忆,我觉得那些岁月应该更美些的。她把掉落的蜷曲碎发往耳后别,钻石耳环熠熠生辉。好失望,结果却像一个烤地瓜。
这就是烤地瓜。我郑重声明。
好吧,烤地瓜。她重复。
客户给了三万,没要找零,当然真要找我也根本找不出。
这是我接过最大的单子,虽然地瓜小姐脚踩高跟鞋走得头也没回。
朋友数落我怎么不给人画点缥缈雪景,至少也得是树影幢幢,白瞎长久大客户。
可是烤地瓜就是烤地瓜啊。我诚实地感到委屈。
烤地瓜烤地瓜,烤地瓜可以当饭吃啊!面对我“没错确实如此,甚至还有点想吃”的眼神,朋友崩溃般长叹一声。跟你搭档我早晚减寿,吃你的烤地瓜去!
然后我美滋滋和我们出门,那天下暴雪,逛过好几条街才终于找到一个烤地瓜摊。
几十块可以买几斤,味道又香,特别是天大寒,人间绝妙。
柏油路、黑灯柱、路边秃头老黑树,都喜提白茫茫一片形容词。
你头上的雪要化了,朋友抬手欻欻往我脑壳就是三下,我怀疑他是故意的。
因为腕上挂好几个袋子且正啃得欢,毫无余力反击的我只能蒙圈。
又落上了,朋友突然笑起来,他把自己的帽子摘下来给我扣上,一边道,哎,也无风雨也无晴。
我饿的时候就真是想不明白,和朋友尽管穷得叮当响,但吃过的东西也不算少。
老天不公,怎么他最后落得个爆米花味呢?
他妈来收拾遗物的时候,我远远站在街角,看那个和地瓜小姐打扮同等精致的女士指挥人把东西塞进大麻袋,丢进不远的垃圾桶。
等他们都散尽,我去翻出那个投影仪,带回家。
我家还不如治疗室宽敞,只有一张床、四面墙,没网。
幸亏投影仪的u盘还没拔,里面存着上一部看的电影。
尽管说不吃爆米花,但其实我每次都吃。
朋友的手指是温热的,和那桶爆米花温度相同。
想不明白的我还在坚持调香。
等我有钱了,就把治疗室买回来。
哪天朋友的灵魂路过,还能有个记得的人。
文/杏子红
评论:随意
功德
空旷的厕所里传来有节奏的沉闷声响,一下,两下……这座全国顶尖三甲级医院刚刚翻新后的墙壁隔音效果很好,如果不走进厕所,只是在门外路过,甚至听不到任何异样。
显然厕所里的人也很清楚这一点,厕所门在他进入厕所时就已经被牢牢关上,门外还立着一块白底红字的警示牌:“正在清洁中”。
没有人知道这块警示牌在门前放了多久,只有护士站的小护士在被病人家属问到“李医生在哪里”时模糊记得,似乎半个小时前看到过一个穿着绿色手术防护服、戴着白色手术手套的青年男人匆匆忙忙去了厕所方向。
“大概是去厕所了吧……”小护士的语气有些不确定。
“这样啊……可是我从厕所那边过来,厕所好像还在清洁?”
焦虑的病人家属满脸通红,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恳求道:“拜托了,我想见李医生,我儿子一出手术室就症状加重被送进了ICU,李医生是我儿子的主治医生,他明明说过这台手术应该没问题的,怎么会这样……”
小护士见惯了这样的病人家属,比起同情,她更多的是为难。她当着对方的面从抽屉里掏出手机:“啊,好吧,那我打电话帮你问问吧……”
电话铃声响起的瞬间,厕所里的沉闷声响戛然而止,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毫不留情地关掉后扔到一边。
“哼……这种废物的命还想让我救。”
”不过这一次,真爽啊,好久没有这么爽过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来着……啊,真怀念呢。“
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长着一张斯文的脸,平时这张脸帮他赢得了院长和同事的赞誉,也赢得了病人和病人家属的信赖,此时这张斯文的脸上却扯出了一个格格不入的扭曲笑容,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男人从很小的年纪就发现自己有某种在正常人眼里堪称变态的爱好,那就是喜欢虐杀活物。
看着弱小的生命带着绝望和不屈在他手下挣扎,露出恐惧和不甘的眼神,指间的温度一点点流逝,挣扎也逐渐微弱,最终归于平静,只有温热的角膜里依然刻印着死亡最后的恐惧……这种快感可以让男人爽到高潮。
长大后,他凭着超过常人的智商很轻松地成为一名医生,借着工作之便继续放纵自己的变态喜好。伪装出一两场合理的医疗事故,再向病人家属遗憾地解释“这是我们都不希望看到的,手术并没有任何问题,是术后恢复时发生了意外情况”,大量的专业名词和诚恳的态度能够把一切都掩藏得很好。
——当然,也得感谢这家医院的名声,几乎没有病人家属会怀疑这是医院的问题,毕竟,只是转手这家医院的专家号就能在网上被炒出上万元的天价。
他从没有失手过,直到一个月前的某一天,一个自称“人渣改造系统”的声音凭空出现并驻扎在了他的大脑里。
至于它的作用——
【嘀——检测到强烈恶意,功德值-1】
【系统警告,当前功德值为-121】
“是是是,我知道了,别念了。”男人不耐烦地打断,但那个声音依然在他脑内顽强地响起——
【二十分钟后将进入功德结算,如果功德值为负数,将启动电击惩罚】
“妈的……阴魂不散的恶心东西。老子迟早给你拆了!”
说是这么说,但男人深知这个系统根本无法拆除,这一个月内他已经试过了各种方法,得到的结论是,这或许是某个更高维度的文明产物。他被选中变成了高维度文明生物某种实验的小白鼠,所能做的只有按照系统所说的去做,攒够100000功德,才能重获个人自由。
前一场手术“意外”已经倒扣了男人500功德,现在又因为恶念扣了1,虽然系统自称只要他攒够100000功德就会离开,但他一周不杀人就浑身难受,一天不想杀人还不如直接杀了他。按这么算下去,直到他入土也攒不够让系统滚蛋的功德。男人的功德值一直徘徊在0上下,如果不是电击惩罚实在痛苦到难以忍受,他连让功德值爬到0以上的努力都懒得做。
男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活动了一下手腕,抄起一拳砸向面前的白墙。一想到电击惩罚的痛苦,男人不知不觉间加快了锤墙的速度。
厕所的某个隔间内再度响起了有节奏的沉闷响声,一下,两下……与此同时,男人脑内也在同样有节奏地响起播报——
【功德值+1】
【功德值+1】
【功德值+1】
……
厕所外,谁也不会知道,紧闭的厕所里,某个狭小的隔间中,有一个穿着绿色手术防护服、戴着白手套、长相斯文的男人,正在面无表情地在厕所隔间锤墙。
作者:月溪明
评论:笑语
(还没写完_(:з」∠)_)
(属于是非常不负责地瞎编了)
曹宗泽惶惶不安地敲门,里面传来温和平静的声音:“请进。”
房间内坐着一个带着金丝眼镜、气质温文尔雅的男子。看到曹宗泽进来,他轻轻一推眼镜,做了个请坐的手势,问道:“这位先生你好,我是和平心理咨询工作室的紫寻诗,请问你是想咨询些什么呢?”
曹宗泽满怀期待又带着恐惧地说:“我,我感觉身体里似乎有另一个人,他总是做出一些离经叛道的事情,给我造成了很大的恐慌,我想把他消灭掉,不然这样真的太让人不安了。”
“喔?他做了什么事情呢?”
曹宗泽说:“我有时候一觉醒来,会发现工作群里有一些很激烈的言辞,关于工作太多、领导安排不合理、工资太少之类的内容,仔细一看,这些话都是我发出去的,可是我从来不会发这样的消息,而且消息发送的时间,我都在睡觉。”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不仅如此,有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身上突然出现了红肿酸痛的现象,可我没有磕到撞到哪里,也没有跟人发生冲突。结果有一次,有个人突然过来抓住我说,他一定会记住我的,因为我把他打了一顿。可我真的没有一点印象,要知道,小学毕业之后我就再也没跟人打过架了,一直以来我都是其他人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是父母心中的乖孩子,老师心中的好学生。”
紫寻诗一边认真倾听,一边随手记下一些关键信息:“嗯,我了解你的情况了,先填一下这张表格吧。”他递给曹宗泽一张表格,继续道:“你可以先跟身体里的那个人交流交流,说不定能找到和解的方法。”
曹宗泽坚决摇头:“我不要跟那样的不稳定因素共存,要知道他可是差点害我丢了工作,要不是我及时跟领导认错,我可能就要卷铺盖走人了。”
等曹宗泽填好表格之后,紫寻诗就带他来到了一个房间。房间内陈列着一台大型机械,样式很像是医院里用来做核磁共振的设备,紫寻诗转过头向曹宗泽介绍:“这是我们工作室的专利,名叫脑波转换器,顾名思义,它可以捕捉脑波活动,并将其转换为相对具体的事物,以便于我们咨询师更好地帮助来访者。”
曹宗泽直接问:“所以是要用这个机器治疗吗?不管怎么样,我希望能快点解决问题,毕竟我只请了一天假。”
被打断的紫寻诗并未生气,而是点点头道:“正如曹先生所说,我准备通过脑波转换器将你和体内的另一个意识具现出来,让你们能够面对面解决这个问题。现在请你先躺上去,我会指引你后续操作。”
曹宗泽躺了上去,一个头盔状的半球体缓缓推移过来,将他的脑袋笼罩在其中,眼前的光线被遮挡,时间仿佛来到了夜晚,他的意识缓缓下沉,陷入了沉眠。
曹宗泽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漂浮在虚空之上,脚下的场景不断变化着,从草原到山巅再到乡村,最终定格在都市。他若有所感地抬头看向前方,遥远的对面也有道身影跟他一样漂浮在半空
作者:原殊
评论要求:无声
“艾奎尔,听说你要参加八月的那个人偶展,是真的吗?”
课间总是千篇一律的,对艾奎尔而言,就是在草稿纸上将自己的灵感写写画画,然后在深夜将它们化作现实——对学校而言她是标准的透明人,因此突兀地听到有人对她搭话时,她笔尖一抖,反射条件般地合上本子,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趴在桌子上点点头:“…嗯。你们知道了啊。”
艾奎尔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被注意到让她有些不安,又有暗自升腾的欣喜。她日复一日地创作,虽说一开始只是为了消磨时间聊以慰藉,但内心深处谁会不渴望被人认可呢?所以她才参加了那个展览…不过被发现的时间提前了,这让她反而有些手足无措。
“好厉害啊,艾奎尔!呐,难道艾奎尔平时也是在做这个?那个叫什么来着…设计稿,可以看一下吗?”
被难得的热情簇拥地无法招架,艾奎尔感觉自己脑袋有些当机,有些僵硬地松开手,屏住呼吸等待着评判。
“嗯…看不懂…但是,这些线条很帅呢!”
“是这样吗…谢谢。”虽然是很外行的评价,但是,艾奎尔不知道为什么松了一口气。其实她有点害怕那些尖锐的评判,所以也一直只把这种事当做自己的自娱自乐。不过,如果有人愿意欣赏她的作品的话…艾奎尔迟疑地开口:“那,我把人偶做好了之后,要看看吗?如果能听到别人的建议的话…应该,会更好吧。”
“真的吗?当然好啦!”那人露出灿烂的笑意。艾奎尔怔了怔,低下头继续在稿纸上涂改起来。
放学之后,艾奎尔回到家推开了工作室的门。她的父母常年在海外,艾奎尔与他们最大的联系或许就是每月汇过来的生活费。这对她的同龄人而言可以说是一笔巨款,更不要说逢年过节时哗啦啦地进账。所以艾奎尔对她的父母不着家一事没什么意见,反而把父母的卧室和书房改成了自己的工作室。
夜色昏沉,艾奎尔拉开灯,顿时盖过了那点柔弱的月光和星光。她从工具架子上把做了一半的人偶取下来,继续制作着连接用的关节。
艾奎尔觉得自己并不能作为艺术家,因为她对她创作的东西其实没什么感情。她当然喜欢自己的创意,不过一旦把那些草稿化作现实,她内心原本倾注的热情便会如潮水般褪去,只能感受到冰冷的工具的触感。所以她的工作室里堆满了只做到一半的雕刻和画作,但是这个人偶…或许是有人期待着,艾奎尔少有地不觉得厌倦。她一笔一划认真地雕刻着,想象着做好之后人偶灵动的模样。不能有滞涩的动作,也不能有呆板的眼神,当然衣服也不能只靠围上平平无奇的布料……
第一版的人偶完成后,艾奎尔和那个人约在咖啡厅见面。
“…怎么样?”艾奎尔从垫着软垫的长方形箱子里把人偶取出来,眼神惴惴。
那人歪了歪头,似乎是在认真打量:“很好看呢。不过,应该是,胸腔的位置?是不是太夸张了…啊,当然——”
“我知道了。”艾奎尔感觉脑子里有些吵,以至于根本没注意坐在对面的人还有半句没说完的话,果然不能一次就令人满意…她有些沮丧地想着,如果要展出的话,来看的还会有很多人呢。艾奎尔细致地把人偶放回箱子里:“仔细一看,确实是这样。自己带有滤镜的话根本就看不出来呢…我会改进的,呐,下次,还能找你吗?”
“如果有什么建议的,请一定要告诉我。因为我想展出最棒的作品。”啊,说出来了。艾奎尔有些脸红地笑了起来,满心期待地等待着答复。
“啊,嗯。没问题啊。”那人摸了摸脑袋,虽然不太懂艾奎尔的反应,但也从善如流地答应下来,“艾奎尔真的很上心呢。”
那之后,艾奎尔开启了对人偶不断修改的时光。既然胸腔大夸张,那就需要整个拆掉重塑;眼神不够清澈,那就挖掉再重新换一对;展开手臂时不够舒展;踮起脚尖时不够轻盈;立在展柜里不够华美…艾奎尔并非感性的人,她认认真真地听取着那人的所有建议。
“其实,艾奎尔,我觉得已经很不错了……”
“不用安慰我。我想展出最受欢迎的作品,所以还有什么要改的地方吗?你满意才是最重要的,尽管说吧。”
“嗯…一定要说的话,头发?”
“我知道了…那我再改一次吧。”
艾奎尔微笑着。或许…自己其实也相当迷恋这种修改的感觉。作品能一点点符合别人的期待,然后被人所爱…这是多令人感到愉悦的一件事。
“八月快到了。展会上的人偶一定会符合你的期待的。”
“所以,一定要来哦?”
文/鹤野
评论:随意
陆燮依旧记得康平三年的万香大典,那十里长街上人声鼎沸、金粉漫天的盛景。彼时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禁军领队,天还未亮就已带队候在千韵阁外,嗅着高阁下暗香浮动的空气,看着天际一点点破晓,听着长街上遥遥传来人声,一声比一声嘈杂,一声比一声鼎沸。
一同值守的老徐念念叨叨,陆燮百无聊赖中侧耳听了几句,大多是些对新朝的感慨之言,便也勾唇笑笑。
那时新朝初立,明顺帝登基,勤俭治国三年,尽除前朝颓废之气,恢复了万香大典的举办。
大梁盛行香道,自高祖时就有制香、焚香的习俗,在前朝发扬壮大,民间百姓家中常备香丸,寻常人也能搭起香炉调个简单的香粉,京城贵胄则以谈论香道为风雅,以制香为职的香师更是受人尊崇,手艺上佳的香师千金难求,被贵人们争相邀请作为府中门客。
而这万香大典,便是由宫中香师主持的香品评鉴大会,若是能夺得香魁,就能获得圣上亲赐的香印,一举跻身顶尖香师的行列,日后必然是一飞冲天。因此天下香师都慕名而来,毕竟就算无法夺魁,万香大典上贵胄如流,若是能侥幸得了某位贵人的青眼,也是好事一桩。
天光渐亮,一门之隔外的长街上也已经是人山人海,而专用于举办万香大典的千韵阁立一片穆肃,这一场天下人瞩目的香会已经举办了数月,现下正是最重要也是最隆重的一场,从千百名香师里挑出拔尖的前十名香师已经在阁内落座,使出浑身本事调制香品。陆燮手执长枪立于烈阳之下,被酷热蒸出了些许无趣感。陆燮是武人家庭出身,母亲早亡,父亲天天摔打他、督促他习武,陆燮也自小没有接触过多少香品,怀里揣的香囊还是老徐前些天看不下去硬塞给他的。比起期盼那阁中比试出的香魁结果,他更感兴趣长街上的马戏和肉包子。
换值的时候老徐在一边和新兵唠唠叨叨,“这大典的最后一个章程,可是由圣上和那位共同点评的。”老徐神秘兮兮,“你想啊,除了那位,还有谁能坐镇大典?”
陆燮转身离开,熟门熟路地找到茅厕放水。千韵阁修建得别致典雅,就算是给佣人用的茅房周围也是一片雅致园林。陆燮神清气爽地出来,被满眼青碧吸引了注意力,忍不住向着园林深处多走了几步,却冷不丁听见一声低低的惊呼,随后“噗通”一声,似乎是有石子落进了池塘。
陆燮心下好奇,探头望去,只见石亭里站着一人,身着青衣,发髻高束,一头长发却没有盘起,如瀑般垂落而下,乌沉沉地披落着,格外引人注目。
那人站在石亭边,低头看着开满荷花的池塘,似乎犹豫着要怎么将落水的物件捞上来。陆燮眼看着他踌躇半晌,最终却是就那么直愣愣弯下腰,忍不住出声制止。
青衣被吓了一跳,茫然地回头,露出一张清秀干净的脸。他生得标致,陆燮忍不住在心下赞叹,嘴上只磕绊了一下,就脱口而出道:“您这样捡,是会掉进水里的。”
青衣讶然,见是个护卫打扮的人,似乎是松了口气,但随后又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是微微笑起来,温柔道:“那,阁下有何高见呢?”
陆燮被那笑容晃了一眼,脸上莫名其妙地有些发热,嘴上却说:“这简单,我来替您取。”
青衣小小地“啊”了一声,“未免太麻烦阁下……”
“不碍事,我一个粗人,脏点也无所谓,倒是贵人您,脏了这身衣服怕是不好收拾。”陆燮说着走进石亭,卷了卷袖子就往池塘里踩,青衣阻拦不及,看上去颇为无措,陆燮倒是毫不在意,伸手在污泥里摸了一会,抬头问:“贵人可是掉了什么贴身之物?”
“……也没什么,一块玉佩。”青衣站在石亭里垂头看他,若有所思地,竟是又笑起来,陆燮看不得这个,便又忙乱地低头去找。摸了半天触到一片光滑,陆燮将那玉佩在池水里洗净,为了避免冒犯之嫌,垂着头未看一眼,从怀里掏出块手帕裹上,递还给了青衣。“还请贵人不要嫌弃。”
陆燮低头盯着自己湿漉漉的裤脚,余光中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接过了名牌,青衣像是正要说什么,开口只吐出一个“你”字,就被远处传来的呼喊声打断。陆燮隐约听出喊话的似乎是内廷的太监,那喊声转瞬间就到了眼前,走在前头的太监忽然高兴起来,贵人长贵人短地唤着,朝石亭里走来。陆燮心下骇然,那一瞬间却忍不住抬头去看,只见一队随从簇拥着一个锦衣华服的青年,青年远远见了青衣,欣喜道:“林卿,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让朕好找。”
后面的对话,陆燮便觉得听不清了,他跪倒在地,耳朵里只剩下膝盖砸在地上的闷响。那边青衣和皇帝说了几句寒暄,大多是“臣出来走走,惊动了陛下亲自下座,请陛下恕罪”之类的话,陆燮将脸垂到地上,心中一片震惊惶然。
能在阁中有一席之地,且让圣上亲自从阁里出来寻找的人,方才又称其“林卿”,思来想去,便也只有那一位了。
大梁香师无数,在这其中,林子朔若称第二,则无人敢称第一。而将制香做到这般极致,自然不会只拘泥于凡俗,林子朔深得圣宠,是为天子近臣,饮食起居皆是天家亲赐,他行踪不定,除了在山中清修,就是在宫中陪侍,所制香品也大多送往宫中,供宫中贵人使用,偶有极少的香品流入民间,也都是有价无市。
陆燮跪伏在地冷汗涔涔,那边两人也寒暄得差不多了,终于有闲暇看一眼地上跪着的人。“这是何人?看你的衣着,像是外边禁军的人,怎么会在千韵阁园林里?”年轻的皇帝上前两步,陆燮以额触地:“参见陛下,不知贵人驾临,还望陛下恕罪。”
皇帝又看向林子朔,“林卿,此人对你可有冲撞?”林子朔连忙澄清,将来龙去脉如实告知,“是臣不小心,不慎将玉佩掉入水中,幸好这位小兄弟及时路过,替臣将玉佩找了回来。”林子朔稍稍欠身道,“这块玉佩乃是臣传家的信物,还望陛下宽恕。”
“如此说来,你便是有功了。”皇帝笑了一声,让他抬起头来,问他从属禁军哪一支,姓甚名谁,陆燮一一答了,皇帝又问他想要什么赏赐,陆燮忙说为贵人解围实属荣幸,不敢邀赏。
最后林子朔出声,将身上带着的一只香囊交给了他。小太监在一边连连赞叹,林大香师贴身佩戴的香囊,这要是拿出去,能让全京城的权贵们争得头破血流。阁中金钟敲响,大典即将进入下一章程,皇帝便挥挥手让他自行退下,看在林子朔的面上就不追究他私闯园林之责,陆燮领旨,看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转身离去,他小心翼翼地伸了伸脖子,想要遥望那一袭青衣,却只能看见人流中漏出来的一绺黑发。
等到陆燮梦游一般走出园林,才想起来看一看攥在手里的香囊。灰白色的布料,绣工普通,凑近了能闻到一股清淡雅致、凉爽微苦的味道,只消轻嗅片刻,就让人神思清明。回到换防岗,老徐还在和新兵絮絮叨叨,见了他也只是奇怪一句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陆燮坐在板凳上发呆片刻,突然搬着凳子朝两人挪了几步,“还在说那位香师?我也听听。”
老徐奇道:“哟,你不是向来对香道不感兴趣么?还什么,香道虽好,不如红烧猪脚,怎么转性了?”陆燮踹了他一脚,老徐就又嘻嘻哈哈地继续讲。“刚才说到哪?噢对,想当年六王之乱,当今陛下还在潜龙之时,那位香师就已经有了从龙之功。平宁之战你们都听过吧?那一场大战陛下迎战四王联军,据说之所以能够大胜,全是因为那位的功劳。”
“老徐,你别是在编故事唬我。”陆燮没忍住,“一名香师,如何能帮助陛下打赢一场大战?”
“这说起来就很玄乎了。”老徐摇头晃脑,“据说啊,当年这位香师尚未出山,陛下久闻其大名,不惜效仿刘玄德三顾茅庐,最终请到了那位出世。据说那位不分昼夜,连夜制出了一种奇香,闻之能让人神智清明,病痛尽除,身轻如燕力大无穷。陛下的军帐有多长,那香就烧了多长,最后那一仗打得那叫一个痛快啊,弟兄们个个杀敌奋勇如同切瓜砍菜,血肉横飞——”
“停停停,”陆燮又伸手拍拍讲得激动的老徐,“你说得那么清楚,你闻过?”
“看不起谁呢小子,不巧,老徐我当年虽然只是个新兵蛋子,但还真就闻过。”老徐脸上出现陶醉追忆的神色,喃喃道:“那香啊,说是世间奇物一点也不为过啊……”
不知过了多久,金钟再次敲响。老徐薅起发呆的陆燮,两人列队走上长街,立在道路两边站岗。金钟十二声响过,代表今年的香会结束,新的香魁将会坐上金粉玉轿,在礼炮声中绕京城一周。仪仗队出现在街尾,陆燮稍稍挪动眼珠望了一眼,他望见香粉夹着花瓣被抛洒而下,编织出一片细密馥郁的香网,所过之处人人皆是神情陶醉,陆燮也耸动鼻尖深深嗅闻,只觉得那香虽然也很是好闻,但终归是比不上自己怀里的那一枚闻起来令人舒心。
仪仗队绕了京城一圈之后,街边的礼乐依旧没停,仪仗队回到了千韵阁外的大殿前,皇帝的侍从打开殿门,在殿外隐隐可见其中圣人高坐,林子朔坐于下首。皇帝看着仪仗队停在店外,新香魁下跪行礼,喜不自胜,招呼林子朔道:“林卿,此乃万香大典重开第一年,朕很是高兴,想多加个章程,以示庆贺。”
林子朔垂目浅笑:“陛下所赐,皆是君恩。不知陛下有何旨意?”
皇帝看着他,“朕想请爱卿制香。”
陆燮心下奇怪,按照规程现在香会已经接近尾声,但大殿上似乎毫无动静。而殿中,林子朔抬起眼睛看向高处的皇帝,他静默了片刻,才重又露出微笑。
“既然是陛下所托,那么臣定不辜负陛下信任。”
天下第一香师要现场制香的消息经由传话太监带出殿门,人群鼎沸。陆燮仰起脖子,高处被轻纱笼罩的阁楼之中,一道隐约的青衣身影端坐香案前,金钟再次鸣响,长街上的人声瞬时寂静几分,好像唯恐惊扰了那如同谪仙的人。
陆燮摸到了怀里的香囊,忽然之间觉得酷烈的阳光也不是那么难忍了。一个时辰后,林子朔的新香品制作完成,皇帝走上阁楼,亲试香品,赞不绝口,称这香“疏宏开阔,气象盛大”,确是衬合今天的喜庆。年轻的皇帝洋洋洒洒称赞了一番,林子朔只是垂眼,轻轻笑着,最后皇帝询问香品的名字,林子朔略微思索道:“此香乃是为陛下所做,庆贺新朝气象雄伟,那么便叫,盛元吧。”
康平三年,恢复举办的万香大典在许多年之后也一直为人们津津乐道,这场盛会决出了新朝第一位香魁,问世了两种奇香:新香魁的“金馥”,以及林子朔奉旨所制的“盛元”。皇帝圣旨赐赏,将这两种香品的香方都赏赐给了京城百姓。在长街沸腾之中,陆燮抬头望去,阁楼上已经不见了那道青衣身影,而街上喧闹之声不停,礼乐声再起,杂耍艺人走街串巷,小贩卖力吆喝,陆燮抬眼望去,漫天礼花和细密香粉纷纷扬扬,缓缓落下,逐渐散去,一场盛会正值高潮,却也正在慢慢落下帷幕。
(未完,先这样,会再改
作者:黎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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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偶是没有心的。
它们本就没有要心的必要。工匠将它们造出就是为了出售,人们将它们买回也不过是为了把玩或观赏。制造的人没有给它们加心的意识,摆弄它们的人也没有让它们拥有心的想法。木偶是一件玩具,一个物品,其作用也只是供人在闲暇时消遣时光罢了。
岛崎是一个很漂亮的木偶。
他本来只是很普通的木偶中的一个,骨架由钢丝连接,肌肤由木头拼接。而当工匠将一对黑色的玻璃珠嵌进他的眼眶时,本来空洞苍白的面庞却瞬间闪耀出不可思议的光芒来。
工匠惊呆了。他把岛崎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又拿起其它的玻璃珠放入另外木偶的眼中。但是再也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空洞的木偶们依旧空洞,与工作台上安静躺着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将是我一生的杰作。”工匠说,把岛崎摆在橱柜中最显眼的位置。“看,多么完美。”
他的确很完美。傲立在玻璃内的中央,让其他木偶都为之失色。工匠因此出了名,订单如雪花般蜂拥而至。也有人表示出想要购买岛崎的意愿,却无一例外都被工匠拒绝了。
“国王的诏书已经到了,说需要一件木偶当做给公主的生日礼物。我将把它献给尊贵的殿下。”他一边说着一边送走唏嘘不已的客人。“它是我做过的,见过的最完美的木偶,也应当属于这世界上最完美的人。”
工匠将岛崎包装起来,送到遥远的王宫。
公主在自己的宫殿中接见了工匠。她用纤细的手指灵巧的拆开包裹,惊喜的叫出声来。
“这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她说,抱起层叠纸张中的岛崎。“我要把它摆在我的床头,放在我随时能看见的地方。”
岛崎真正的出了名。
公主带着他出席各种各样的场合:茶会,舞会,宴会。所有见到他的人都在惊叹他的做工,夸赞公主的眼光。“那双黑色的眼睛好像有魔力。”众人说。“有一种让人变得光彩夺目的魔力。”
岛崎换上了新衣,拥有了自己的小房子。每天都有人仔细的为他打理着一切,待遇优渥的像是贵族。公主每天带着他接受各式赞美,骄傲的如同一只孔雀。
在平常的一天下午,去上课的公主没有带着岛崎。一直趴在房檐看他跟着公主进进出出的黑猫跳上窗台,偏头与坐在床头的岛崎对视。
“你是有生命的对不对?”它开口,“不仅仅是其它的什么地方,你与公主有过的几个木偶都不同。”
木偶没有反应。黑猫打了个哈欠,用爪子挠挠耳朵。“别和我装。”它说。“我随时可以把你拍碎在地上。”说着,举了举露出尖锐趾甲的肉垫。
“那也没有什么区别。”
“终于肯说话了吗,不过怎么会没有区别?”它直起身子,尾巴跟着摆动了一下。“如果碎掉,可就得不到现在的这些东西了。”
“但是,”岛崎缓缓道,“是空的。”
“唔?”
“你们都有的,不断跳动的那个东西。”木偶尝试着表达自己的想法。“那里是空的。”
“嗯…你说的是心吗?”黑猫眨眨眼。“木偶并不需要那些东西吧。”
“木偶也不需要生命。”
“哈…这么说来你还真是特立独行。”它跳下窗台,走的近了一些。“你想要那东西?”
“我一直觉得自己缺了什么。”
“那你要怎么办?”饶有兴趣的语气。“你只是有了生命,却不能走也不能动,就连说话也张不开嘴。”
“我也不知道。”
“哦。”
“所以我在等。”
“那你要一直等下去吗。”它已经决定结束这个话题了。“这又要到什么时候?”
“布丁酱,吃午饭了。”
问话被打断,黑猫烦躁的磨了磨爪子,最后还是转身跳上窗台。
“或许不会有这么一天。”
身后忽然传来声音。它回头,木偶的眼睛依旧平直的看着前方。
“…什么?”
“或许不会有这么一天,直到某个我也不知道的终点。”木偶缓缓道,语气仍旧平静。“但在那之前,又或是之后,对现在的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
黑猫恍然。
“所以说?”它问。“那只是你的一个美好设想吗?”
木偶仍旧坐在那里,苍白的面庞对着随风起起伏伏的窗帘。
“那会是一束光。”他说。
小侍女犯了一个大错。
为每年一度的年庆准备,她和很多人一起忙到了很晚。早上起床时她就觉得头昏脑涨,却还得为公主的木偶做定期清理。
“今天晚上要带着它出席年会。”公主说。“我要它呈现最完美的状态。”
她困得要命,工作又繁琐而无趣。最后 还是没有抑制住困顿的眼皮,小侍女手里拿着木偶缓缓低下头去。
“我的木偶怎么样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她一大跳。本就松懈的双手骤然紧绷,耳边随即传来让人魂飞魄散的碎声。公主的尖叫吵醒了整个昏昏沉沉的宫殿,众人急急忙忙赶到的时候,正看见了面前的一片惨状。
公主所钟爱的木偶被摔坏了。
它的额头上出现一道裂缝,作为眼睛的黑色玻璃支离破碎,毫无规则的散落在四周。
国王赶紧命令去寻找可以修复的工匠。他们找来了能最快叫到的工匠,补好了木偶被摔坏的脸。修好的木偶看起来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眼窝处仍旧是空荡荡的。
“不。”公主摇头,扔掉了手中的玻璃珠。“它本来不是这样的。”
工匠们用上了自己能找到的所有用来做眼睛的材料,最后有人还拿来了真正的黑曜石。但是公主仍旧在摇头,摇头让他们把那些珠子带走。
“不,”她说。“它不是我记忆中的样子,这不是我想要的那个木偶。”
所有工匠都急得头上冒了汗。今晚公主要带着它去参加年会,而若木偶最后还是没修好,又该怎么办?
“够了,算了吧。”在所有人都焦头烂额的时候,公主忽然开口。
“怎么了?”国王惊讶的看着自己的女儿。“你不是还要带着它出席晚会吗?”
“都坏成这个样子…坏成这个样子,”公主说着狠狠的跺脚。“我还怎么带着它出门?”
“那就算了吧。”国王说。“今晚会有木偶大师带来他最得意的作品,它会比现在的这个更好。”
宴会的主角换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王子。金发飘逸,宝蓝色的眼睛闪动着灵动的光芒。公主接受了这个礼物,带着它成为了年会宴上的焦点。她又一次像孔雀一般高傲的扬起头,全然忘记了上午的歇斯底里。
岛崎被侍从拿到了杂物间,等着哪一天被处理掉。当天晚上不远处载歌载舞,听起来嘈杂而遥远。岛崎静静的坐在狭小的房间内,直到没有上锁的门被轻轻推开。
黑猫闪身进来,把一个小东西塞进了岛崎的衣服里。
“那是什么?”岛崎问。
“你眼睛的一个碎片。”黑猫用爪子拍拍衣服,确定它不会再掉下来。“我只能拿出来最大的那一片,也就只剩下它了。”
“谢谢。”
没有回答。
岛崎再黑暗中沉默着,等待那边再度开口。
“你…”最后黑猫有些不自然的挠挠脖子。“你还是…”
“都会有这一天的。”他说,语气依旧平静,“并没有什么区别。”
“啊,是啊…但是,你以后要做什么?”它问。“你又怎么去找到自己的心?”
“我不知道。”岛崎停顿。“但是我可以等,也只能等。”
“你没有想过自己去争取吗?”
“我又怎么去争取?”
黑猫不说话了,有些懊丧的趴在地上。
“但至少我可以给你个机会。”它喃喃。“在这里是不会有未来的。”
“帮我一个忙。”木偶忽然说。
“什么?”
“把我带出这里。”岛崎想了想。“到一个…截然不同的地方。”
黑猫偏头看向对方,若有所思的摇摇尾巴。
“你觉得可以在那里找到?”
“或许。”
“我认识一只狗,”它说着站起来。“现在是守卫最松懈的时候,不会有人注意动物的身上会有什么东西的,”
“我们可以带你出去。”
它说着向门外走去,走到一半却被对方叫住。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黑猫眨眨眼。
“现在收养我的人叫我布丁酱。”它说。“你不是听到了吗。”
岛崎被带到了王宫外面。
“我们也只能送你到这里。”黑猫说着把木偶放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中。“以后的一切,也只能看你自己。”
“这就够了。”岛崎说。“谢谢。”
黑猫矜持的点点头,转身跳上等在一旁的狗的肩膀。“走了,饼干。”
脚步声渐渐远去,岛崎又成了一个人。他坐在地上,聆听黑暗世界中的细微声音。
其实他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否可行,木偶想。在外面他可能会破碎,染上泥垢,直到最后再也辨别不出原来的样子。
但是,
口袋里的碎片传来清晰的感觉,坚硬的质地似乎能够带来能量。
他所拥有的那个微弱的自主意识,在表示他不想在那个不见天日的阴暗房间内落满灰尘。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钟声敲响了六下,人声渐渐嘈杂起来。匆忙的脚步声增大又减弱,没有人发现安静待在角落里的岛崎。
钟声敲响了七下,工作的人们开始出门。富有节奏感的脚步声踢踏在街道上,没有人发现安静待在角落里的岛崎。
钟声敲响了九下,孩子们嬉戏的声音自远方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远远的,没有人发现安静待在角落里的岛崎。
钟声敲响了十一下,结束工作的人们开始吃午饭。懒散的脚步声错杂,没有人发现安静待在角落里的岛崎。
钟声敲响了十二下。
没有人发现安静待在角落里的岛崎。
那声音是轻微的,细小的。小到了连岛崎都差点没注意到的地步。脚步声慢慢的穿过大街,走进小道。它缓慢的靠近角落,然后在即将经过时,在木偶面前停了下来。
“啊…”
脚步声的主人发出了惊讶的呼声。“这是谁的木偶?”他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任何人。迟疑许久之后他还是俯下身子,抱起待在角落的岛崎。
那是一双瘦弱不堪的手。岛崎想。属于一个贫苦人家的孩子的双手。
“没有眼睛…”孩子喃喃自语。“你是因为这个原因被抛弃的吗。”他思考了一会,最后还是抱着岛崎跑开。
他跑过道路,跑上山坡,在坡顶气喘吁吁的停下脚步。那双手小心翼翼的把木偶放在石头上,然后从一旁找来两颗黑色的石子。“不是很合适。”他说着将石子放进岛崎的眼眶。“但这样你就可以有一双眼睛了。”
做完一切后孩子抱住岛崎,在石头上坐下遥望远方。“这样你就不会再被抛弃了。”他低声说着吻了吻木偶的额头,声音有些伤感。“这样你就不会像我一样了。”
那石子是冰凉的,带着沁人心脾的清冽;那双唇是温暖的,尚且存留着未竟的孩童的柔软。岛崎用刚刚获得的眼睛看着面前苍白瘦削的面庞,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前所未有的鲜活起来。
口袋里的碎片融化了,顺着肌肤流入骨髓。空荡荡的部位开始变得温暖而充盈,富有活力的生长着。他与带着喜悦与欢欣的双眸对视,从蔚蓝色的深海中看见了自己。
那是一束光。
比太阳还要闪耀,比孔雀还要美丽的光芒。
那一天,木偶岛崎找到了自己的心。
————那一片光明。
END
免责:随意
同人,原作是天启之门,呃,虽然和恶魔没啥关系,但是加上恶魔可能更合适。
“让我三天后再复活你?”杜维玩味地重复了一遍辰的要求,笑了起来,“你就不怕我把你的名字从生命赞歌乐谱上抹去?”
“你不会这么做的,不是吗?”辰也笑起来,很是坦然,“难道你不值得我的信任吗?”
“这可是性命的事,你不如去拜托橙橙,她肯定不会趁机干掉你的,我的话就不一定了。”杜维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橙橙……”辰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他想了想,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就当是……以友谊的名义,怎么样,我的朋友?”
杜维看起来有些惊讶,他提了提精神:“这是你第一次使用这个约定吧?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辰语气认真:“我是不会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开玩笑的,这一点你不会不知道。”
杜维轻轻叹了口气,盯住辰看了很久,眼神亮得惊人,过了好一会才慢慢松弛下来,他收敛了懒洋洋的姿态,表情也严肃了起来,认真说道:“你不会为了公孙起那家伙做这些的,所以,你是决定了?”
他没管辰,继续说道:“我守你这一次,可以。但你也必须答应我一个要求。”
辰沉默了片刻,叹息点头:“我想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答应。”
杜维笑了笑,眼里却仍然闪着寒光,他认真地摇头,说道:“即使你知道我要说什么,但我还是要说清楚,我的要求是,如果你真的决定了,那么,永远不要告诉橙橙为什么,以友谊的名义,你我在此立誓。”
辰看起来毫不惊讶,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杜维,点头道:“这是你的最后一个要求了吧,我答应你,以友谊的名义,我永远不会告诉橙橙原因。”
“那走吧,先进副本。”杜维又恢复了懒洋洋的样子,他转了个身,背对着辰向一个方向走去。
“我好像没说要参与这个副本吧。”辰摇了摇头,还是跟了上去。
“在副本里送你去黄泉还挺有意思的,你不觉得吗?”棕红色的头发在风下轻轻飘荡,随着风传来的还有杜维的轻笑声。
“我以为按照你的懒惰,你会找个地方躺着。”辰小声说了一句。
“背后说人坏话可不是贵族的教养吧?”
“我这是当着你的面说的。”
“姓奥古斯丁的家伙果然都是小心眼。”
“没有姓鲁道夫的家伙混蛋就行。”
两人都没有看系统发布的任务的打算,进了副本之后杜维才随意地看了眼副本评级,B级的副本,对他和辰而言不值一提,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辰,你的雷霆战车呢?”
辰还是一副风姿绰约的样子,听得此话,翻了个极为不雅的白眼:“你真的要一个准备去死的家伙给你开车吗,你自己的呢?”
杜维脸上露出一丝羞赧,他眯了眯那双奇异的眼睛,笑道:“你知道,我没驾照。”
辰摇摇头,不知道是为他的懒惰还是为他的无耻叹了口气,从储物空间里丢出一辆雷霆战车,做了个邀请的姿势,杜维也不在意,相当熟稔地上了车,拍了拍手,发令道:“走吧,找个安静的地方送你去世界尽头。”
副本里哪里最安静?在副本刚开启的时候这个地方毫无疑问,自然是破关所在处,辰坐在驾驶位输入了几个目标,看着已经把座椅放下躺着的杜维,吹了声口哨:“可真会享受。”
杜维确实是很会享受的,他不仅已经躺了下来,还戴上了墨镜放好了果汁,若不是他躺的只是车椅,别人还以为他在沙滩享受太阳浴呢,他懒得回辰,等会要出力,现在不好好休息那岂不是很亏。
辰也没再管杜维,倒是把车顶调为了透明色,放了阳光进来,杜维倒是有了反应,声音听起来像下一秒就要睡过去了一样:“这么嚣张?就不怕哪个不长眼的过来挡路?”
“荆棘花团的名号还是有些的,不长眼的东西,杀了就是了,你这个比恶魔还恶魔的郁金香大公不会还会手软吧?”
“这可冤枉我了,我很少杀人的。”
“上次在英国被你坑杀的几千人你就忘了?”
“又不是我自己动手的,而且我记得,在旁边出积分的那个人好像是你吧?”
辰笑起来,也把车椅放了下来,学着杜维一样躺下,看着虚假的天空,轻轻地叹了口气。杜维也没有反应,看起来像是真睡着了。辰当然不会相信这个家伙会这么迟钝,不过这样也好,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苦笑,杜维啊杜维,你又知道了,你当然会知道。
等到决定的那天吗?不用面对橙橙,这样也好。他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有些事情,哪怕他不想也不忍心,但总有一天他要下决心的。杜维的这个要求精准地踩在了某条线上,像是过去数不清多少年来他们的每一次打交道一样,他不知道杜维到底猜到——或者说知道了什么,但无非是那几件事,他不止一次想要说清楚,包括这一次,但每当他要开口,杜维都能给他一个很好的理由让他住口,他侧头看向旁边的杜维,这位郁金香大公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他,肌肉都是松弛的,虽然到了他们这个境界,这根本不能代表什么。
“怎么?嫉妒我长得比你帅?”杜维都不睁眼,还是那副懒鬼样,“不好意思,这是天生的,要找你找你妈去。”
辰失笑,也没回话,他坐了起来,雷霆战车的车速被他设置得并不快,他看向车外,风景倒是很不错,哪怕知道是假的,看起来赏心悦目也不错。
在两位老怪物的人生中,经历了不知道多少副本,但辰并不至于自信到所有的副本他都体验过,但他的确是不同的,他轻而易举地将雷霆战车开进了建筑古朴的大殿之中,由于目前副本里的其他人还没有触发相关线索,大殿中只有一个瑟瑟发抖的黑袍神父,辰看了他一眼,没太在意,他下了车,邀请杜维:“杜维,我们好久没有比试过了吧?”
“你要和我打架?”杜维装出一副头痛的样子,无奈得恨,“简单点,你直接自杀不就好了吗。”
“邀请我来的人不是你?”辰还是那副优雅微笑的样子,不为所动。
“唉,胜之不武啊。”杜维叹了口气,眼睛却亮起来,他的动作看起来很缓慢,但只是一瞬间他便接近了辰,迎上辰刚举起来的那只手,两只手相对的那一瞬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只有在它们分开后,之间的空间坍缩成了一个黑点,杜维并没有后退,他更向前去,下一刻他身后出现数十个火球向辰袭去,辰哈哈一笑,随意地摇头,看起来很是轻松:“杜维,你怎么总喜欢玩这样的伎俩。”
他手一握,杜维身后的火球一瞬间熄灭,辰反而皱眉,杜维倒是眨了眨眼,手按到了辰的胸前,辰被冲击力击退得后退两步,耳边传来杜维的带着笑意的声音:“辰,小心一点吧还是。”
而刚刚熄灭的火球又亮起来,却只剩一个格外小的光点,落在辰眼前,他下意识闭眼,手上动作却不停息,以掌为刃,砸向杜维的左肩,杜维的身体以奇妙的姿势扭动了一下,避过了辰的攻击,辰也不以为意,顺势拍向杜维的腰间,杜维本就熟悉辰,自然也能知道他的下一步动作,用早有准备的手掌同他对碰了一把。
辰这时才重新睁眼,正对上杜维的那双眼睛,那双眸子浮现出一对奇异的符号,从杜维的眼中仿佛跃了实质性的光芒,直直落入星辰一样的眼眸之中,辰的气息跌落了一瞬间,身上又迎来一支箭。
计都罗喉弓!杜维一箭落下,得势不饶人,他召回身后的计都罗喉弓,握住弓身,弓刃旋转间袭向辰的喉咙,那也是箭射中的地方,杜维听到辰轻笑的声音:“你赢了。”
下一秒生命赞歌乐谱亮起一道极为微弱的光,辰的动作也停滞下来,杜维翻了个白眼,嘟囔了一句:“赢了个头,没意思。”
他想了想,把辰的身体丢到了大殿的主位上,向那个黑袍神父走去,笑了起来:“好了,麻烦的家伙走了,该收点我的胜利品了。”
那个神父在这一刻也不再瑟瑟发抖,而是立直了身体,斥责他:“被恶魔蛊惑的人类,停下你不敬的行为,你会遭受报应的!”
杜维满不在意地笑了,他挥了挥手,除了辰所坐的椅子所在的区域之外,整座大殿都像是被一点点擦去一样,他还在和神父说话:“被恶魔蛊惑?不,你错了,我就是恶魔。”.
这时,一个被封存的黑匣子从虚空中浮现,黑袍神父身上也燃烧起来,但即使如此,他仍然不能破除杜维施加的压力,他双眼渗出血泪,怒视着杜维:“恶魔之羽不是你能拿的东西,它应当被净化!”
杜维瞥了他一眼,他身上燃烧的火焰也随之熄灭,他摸了摸鼻子,有些悻悻然,自言自语道:“你还不能死,副本这么快就完成的话,不是很好对辰交代。”他想了想,风度翩翩地侧身:“那请稍微休息一段时间吧。”说着,他一掌拍向黑袍神父,将之拍成一滩碎肉,但偏偏留下一丝生命气息,留在原地。
他向前踏步,隐入空间之中,大殿一瞬间复原,只有主位同之上的辰消失不见。杜维解决掉这一切之后,又在身周布下几层屏障,才终于拿出被他收取的长匣,这之上设置了禁制,但自然难不倒他,他轻而易举地打开了匣子,奇特的力量传来,他皱眉,又把屏障多加了几层,才把匣子全部打开了。
“辰……你这家伙,要瞒到什么时候呢。”一声微不可闻的的叹息声,在空间中悠悠传开。
里面是一对染了污血的白色羽翼,像天使落在人间的羽翼。
作者:暑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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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星,是宇宙中一颗渺小的星球。
这里山清水秀,物产丰饶,气候宜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孕育出了拥有高等智慧的物种,物种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雾星人。
雾星人的思想不仅简单直接,而且非常地外化。他们脑子里的想法就像这颗星球上的雾气一样,会从脑子里蒸腾不断地往外溢,落下来时掷地有声,但保存不过3秒,就又挥发得彻底。
因为要说的东西和潜意识里的东西都不分场所无谓前后的往外冒,雾星人的沟通虽然不会拐外抹角,但也存在一定困难。
部分雾星人躺平了,反正如果有重要的事情,多说几遍就好了,总有一天能听懂。但部分对秩序有需求的雾星人无法忍受这样混乱低效率的生活,他们日夜捣腾,终于在某一天深夜里,成功发明出了雾筛机,可以通过连接雾星人的大脑,区分表层意识和潜意识里的东西,粉碎不重要的想法,只输出自己想说的东西。
他们很快把雾筛机推广到了整个雾星,每个雾星人的脑袋上都挂上了一个这样能提高效率的机器。体验到科技进步可以使自己的生活更加有序美好,这部分捣腾雾筛机的雾星人内心沸腾了。很快,他们从能迅速看懂别人想法的喜悦中拔起身来,开始着手整理这颗星球上的一切东西。
物品的摆放需要条理分明,他们发明了高高低低的架子,把目之所及所有需要收拾的东西都摆上了架子,按照长短排序,躺平星人不需要记得东西放在哪个架子上,只要回忆一下东西有多长,就能很快找到。
交通需要井然有序,他们发明了交通管道,所有的交通工具必须由管道进出,管道里有多个入口出口,入口和出口又分别连接了别的管道。躺平的雾星人看不懂管道,于是他们又发明了管道导航仪,让AI一步步指导这些躺平的雾星人怎么走。
资源需要分门别类,他们发明了五花八门的收纳罐,把雾星上的所有资源分类整理,并且贴上标签,指示每个罐子里的资源什么时候用,怎么用能最大化。
对秩序有需求的雾星人看着雾星越来越整齐,越来越有序,内心充满了喜悦,又接连发明了一系列提升生活品质的东西,日子越过越高级了。
美好惬意的生活使雾星上的繁殖欲望空前高涨,雾星上的居民越来越多,传统随意的部落群居已经拥挤得不能再拥挤,躺平的雾星人抠抠鼻孔,使劲腾挪一下身边的位置,好让新的雾星人一起挤挤。
但那些维护秩序的雾星人可无法容忍这样拥挤混乱的生活,他们休息了没几天,又开始整理大家的住所,把大家住的房子层层叠起来,每个人都住在山一样高的层叠房里。可雾星人的繁殖速度仿佛失了控,层叠房也渐渐满足不了雾星人的需求。层叠房开始出现间隔距离过短,高度过高的问题。
对秩序有需求的雾星人无法忍受不能整齐美好排列的房屋,他们整理了雾星身边几亿颗红黄蓝白的行星,终于找到了一颗能使用的,赶紧派出了数字结构优美的飞船过去,想要征服那颗行星上的原始居民,进行新一轮的秩序整理……
“这他妈谁家的飞船,上面一水的全是AI人,跑来我管的星球上打仗了!”查阅资料的唰啦声涌动了好一会儿后,那个声音骂骂咧咧地大喊道,“我靠啊,上帝α,控制一下你自己星球上的人人比例好吗?”
上帝α在瞌睡中猛然被惊醒,看到上帝β正站在隔壁,愤怒地瞪着他。他手忙脚乱地打开星球管理页面一看,AI人和肉身人已经由原来1:99的合法比例失控成了20:80的比例,雾星已经超进化发展了几百万年,成为了宇宙中最尖端的存在。
“对不起对不起。”上帝α向愤怒痛骂的上帝β道歉,“我这就想办法修正数据。”
可是怎么修正,对上帝α来说真是个超新星级别的难题。
上帝α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终于发现了一个完美而没有逻辑破绽的方法。去上帝β所管辖的星球的飞船上,正好清一水的全部都是雾星的精英AI人,数量庞大,而星际旅行中出点什么意外,简直太正常不过了。
于是上帝α加速了飞船航线上一颗超级恒星的死亡,将爆炸时间设置在了雾星飞船经过的瞬间……
作者:四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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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木偶坐在橱柜里,静静地等待她下午的工作。她的工作并不难,有人会指挥她,她只要搭着他人的意思,一步跟着一步就算是完成工作了。完成工作后,她便可以轻松地瘫在某个特定地区域休息,悠闲地过完她剩下的一天。每一天她的日子过得都很幸福也很舒服。然后一天盼着一天,一天。
有一天,她的玻璃窗柜撞上了不明飞行物。她们隔着玻璃相望着。
你是...?
迷路的一只小鸟。
哦小鸟,欢迎。小木偶搜索了自己目前的认知范围内是否出现过这种东西。
你是小木偶吧,你看上去很精致。真好真好。不像我到处乱飞,总是风尘仆仆的。
谢谢你的夸奖。可是,你是从哪里飞来的呢?
我从远方来。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也不知道那是哪里,只是一直飞一直飞,就来到了这里。
远方....远方....小木偶陷入了沉思。那么远方是什么颜色的呢?
远方是蓝色的。
你想交个朋友吗小鸟,事实上我还没有一个朋友呢。
好的,我的朋友,很高兴见到你。
这时候传来忽远忽近的脚步声。玻璃柜前的小鸟惊慌失措:哦,亲爱的朋友,这是人类来了,我该离开了。如果你还想见到我,就来远方找我吧。
小鸟飞走了。
小木偶呆呆地,在思考,远方...远方。她想要去,远方。去远方找朋友。她的第一个朋友。
小木偶被主人抱出了玻璃柜,小木偶顺着主人的指令完美地执行了演出,小木偶又被主人送回了玻璃柜。小木偶在那里又度过了早已习惯的黑暗,冷寂,和空无一人的孤单。
小木偶想要去远方,小木偶想要找朋友。
小木偶决定偷偷开溜。
小木偶恳求风哥哥吹得大力一点,好让她挣脱开玻璃橱柜的门。
在一个深夜,她从窗台跌落下去,她并不知道会跌落到什么地方。拜托了,带我去远方吧,去那漂亮又迷人的远方。那里有我的好朋友们。她们在等着我。
只听“砰”的一声。小木偶落入了草坪里。
小木偶感觉不到疼,但是能感觉到身体的某一部分脱落了。
她躺着,眼睛直视前方——是一片黑暗,可能有几点零星的亮光。
小木偶想起了小鸟朋友的话:“远方是蓝色的。”
黑暗不是她要寻找的远方,她得起来,她得赶路了。
可是无论她怎么进行尝试,她都无法进行独立行走。
有人愿意让我搭一次顺风车吗?小木偶想着想着,身子一凌空,似乎真的搭上了顺风车。
她被叼了起来,又以非常快的速度前进。
先是一阵惊奇,接着便是摇头晃脑的痛苦。
请...等等...唔...可以慢一点吗,慢一点。你...你是?
我是猫,我正在寻找我的食物。
唔,可是我不是你的食物啊。
是的,现在我看出来了,你太硬了,你不是我的食物。
那请问你可以放我下来吗?或者,或者,请问你正要去的是什么地方呢?
去什么地方?我不知道,哪里收留我我去哪里,哪里有我的食物,我去哪里。
那,那你带上我吧。把我也一起带去你想去的地方。
猫没有回答,也没有松口。
你穿着迷人又干净的小裙子,你是有家的吧?为什么不回家呢?
家...是什么?我不知道,我只是想寻找我的朋友,她告诉我去远方找她。可是我不知道远方在什么地方,所以我一直在寻找。
猫的行动停了下来:我要找的地方到了,你呢。
我不知道,但是谢谢你带我来到这里。
猫放下小木偶,跃进一旁的垃圾站里寻找食物。
小木偶静静地靠在石头边。当她再次直视前方的时候。
是蓝色!是蓝色!!我来到远方了!!
此时已是第二天,黑暗已然散去。属于清晨的光芒在某处发射出来。
远方,远方,我的朋友你在这里吗?
小木偶没有收到回答。小木偶非常地失落。
但至少,至少,来到了远方,不是吗。
高兴起来啊小木偶。小木偶对自己说道。
这时垃圾车来了。又是一阵眩晕,天翻地覆之间小木偶彷佛看到了猫意味深长地眼神。
这次会去哪里?不知道。
小木偶被送往了垃圾填埋场。
却又在中途不小心跌落在地上。
人来人往,她可能被看到了也可能没有被看到。
很长一段时间后她被捡起来。
“这里有个木偶....虽然有点脏,但并没有坏。”
“带回家洗一洗给女儿吧。”
远方,远方,竟是一场梦。
又要被关回玻璃柜了吗?
小木偶无力在命运面前挣扎。
小木偶没有被关进玻璃柜子里,而是坐在了病房的窗台边。
也许她的远方便是一路地陪伴人类。
可惜她是永恒的,人类不是。
她陪伴的少女终究还是离开了她。
她被扔进物资循环系统里面。
等待着,等待着....
也许她会有机会去属于她的远方。
END
摸鱼快乐XD
作者:乘零
评论:随意
“……求你掩面不看我的罪,涂抹我一切的罪孽。主啊,求你为我造清洁的心,使我里面重新有正直的灵。”*
礼拜天,住院部二楼、走廊最尽头的病房终于空了下来,向来尽职尽责的护士安妮需要进去收拾一番。僻静的单人间里,与天光一同倾泄进窗前的还有花园中矮牵牛的紫色,一圈光轮出现在天使喷泉溅起的水花上空。日前,病人就在这张床上将紧攥着母亲的手松开,回归了天主的怀抱。
来自教堂的福音遥遥牵扯着心神,安妮抚平了床单上的褶皱,拉上窗帘,走出门去。她在心底为那个曾住在这儿的可怜孩子默默祝祷的同时,也松了口气。
毕竟每天面对着一张扭曲而丑陋的脸、以及不知是谁纵出来的坏脾气,安妮护士能如同他的母亲那样对他日日保持着温柔的态度实非易事。须知遭受着病痛折磨的人没有那么好相处,但你若固执地想探望一下尽头病房的可怜人,最好还是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再抬手将房门敲响。
每次查房到最后,安妮小姐都会在这扇门前告诫自己:人的容貌不过是皮囊。尤其他只是一个孩子,甚至命不久矣!天生的疾病让他哭泣、恼恨、对他人发泄愤怒,这是可以原谅的。何况大部分时间他完全是个安静乖巧的孩子,只不过拥有一副堪称恐怖的面目,而这更不是他可以选择的。
并非是夸大,在孤儿院时这个小病人就凭借着他那张恶魔般的面孔吓哭了所有曾见过他的孩子。导致修女们不得不找一个单独的房间安置他,将之与别的孩子隔离开。
其实在他的婴孩时期,自身的丑陋还未显出这么大的“威力”,至少没有达到看上一眼便要作呕的程度。否则裹在襁褓中一声不吭、被抛弃在教会附近的他也不会被捡回去,而是回归为一坨血肉出现在了垃圾堆。噢,抱歉,这话似乎有些质疑修女的善良了。
总之,他好好地长到了六七岁,身边还有一个与他差不多年纪的小男孩作为玩伴。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孤儿院最受欢迎、最友善的人。亚伯不仅从未对他的样貌表露过嫌恶,还试图劝说其他唯恐避之不及的孩子一同接纳,仿佛根本不知道那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样的噩梦。
可惜大家对他的宽容也该止步于此了。随着年龄渐长,那张令人不适的面孔愈加恐怖。终于在一天把喊他来吃晚餐的小朋友吓跑,亚伯一直以来的善心并没有得到好的回应。慌张地回到众人齐聚的餐厅后,他盯着银色的刀叉发抖,当晚就发起了高热。一连几天的梦中呓语连同他们之间的友谊一起烧毁了。
孩子们纵容他们交往,是因为知道亚伯迟早会明白美丑,和那个怪物渐行渐远,回到他们当中。不代表他可以随意欺负人,几个孩子义愤填膺。于是这天,他们决定好好地教训他一顿,至少该让他学会给亚伯道歉。
房门被踢开,黑暗便迫不及待地入侵了视野,内里阒寂无声。一时间结伴的几人都没有动作,角落怪异的阴影终于让人感到了些许惴惴不安。打头的不知被谁撺掇着,竟然敢壮着胆子走了进去。然而只喊出了第一声,透过窗帘间隙漏下来的微光,他们看见躲在墙角的怪物的脸后便一个单词也说不出了。
如同造物主突发奇想,将剩下的材料随意地混合。世间所有的缺陷尽数融到了一处,却奇异地叫他看上去依旧是一张人的脸。这份神奇居然连带着将他身上的其余扭曲一并掩盖了些许,不然手足上的瘢痕与随意生长的骨节恐怕得让他一露面就被称为恶鬼。
要说这只是长相丑陋便罢,可是将视线落到他的鼻子或者是嘴旁边,赫然横着一道血肉组成的豁口,伤口上血块颜料般干涸成恶心的深色。怪物的眼睛半睁着,向他们露出不详的笑容。在下意识地尖叫过后,几人你绊我我拉你地逃出了房间。
原来那天他当着亚伯的面,用厨房偷来的餐刀划开了自己的脸。一直没有被人发现处理,现在伤口已经感染到了十分可怖的地步。
由于孤儿院里需要照看的孩子太多,修女们不能经常过来查看情况,一切都拜托给了虔诚的安妮护士。初见时,谁能想到这个丑陋、瘸腿还神经质的小孩,竟然能在住院之际因祸得福,结识到他后来的母亲呢。只是时移事易,之后的一系列并发症令他直至死亡都未离开过医院。而那位可怜的夫人,再次失去了她的孩子。
修女没有在我面前说太多严厉的话语,她侧着头,将视线落在白色的被子上。一如既往的宽慰过后,她谈起有位夫人向孤儿院领养了一个孩子,然后笑了笑,说她大概很快就会与我见面。对这个好消息我不置可否,也把目光放到窗外,任由阳光刺痛了眼睛。
事实上她来的比我想的要早,脸上的缝线即将拆下,我逐渐习惯了房门频繁开合。每日的昏昏欲睡中,我正埋首在被子里,听见声响又往里缩了缩。
安妮叫着病人的名字,对那个进门的女人点头,然后将空间让给了两人。女人搬过凳子在靠近床的位置坐下,双手抓着裙摆,许久,背后有一声试探的问候出现:“……你好?”
应当忐忑的孩子是我才对,她似乎抢占了这个身份。忽然我很想知道她到底是否明白自己作出了怎样的决定,迟来的顽劣让我猛地翻身起来,礼貌地正视她。可她却低着头,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能看清楚反应。直至我无趣地用被子蒙上脑袋,她才“啊”地出声,露出点笑的表情。
伊莎离开家族之时身无分文,只能变卖身上的首饰,幸得某位善心的先生资助才不至于沦落街头。后来入读的一所女子学院(令她如今能到别人家当家庭教师),也是归功于他的帮助。然而好景不长,在甜蜜的时日过去,那位先生于一次醉酒发怒时不慎将伊莎推倒在地。此举打落了他们的孩子,女人血流不止。纵使再多的懊悔,二人仍是分道扬镳了。
固然,她是个温柔的人,却得不到任何人温柔以待。
一开始病房里的氛围很僵硬,她几乎每天都会来,带上本书或者未尽的工作。伊莎女士与旁的母亲不同,从不要求些什么,当然这可能更多是因为我们之间复杂的关系。
我对她谈起想要去航海,做一位身体孱弱的冒险家。这个念头源于对面房间的老水手,他年纪已经很大,时常用异常骄傲的口吻讲起年轻时的故事。在海面上的风吹日晒下,从普通海员到掌舵的船长之位,他除了满身伤痛与大笔的钱财外一无所获。啊,还有些可有可无的人生感悟,如果不对着我说就好了,偏偏伊莎看上去是信了。
我就说起那些能够将人溺毙的波涛,即使一步都未离开过砖墙围起来的建筑,蓝色的天空与云层依旧可以畅想出童话书里的海面。她聆听着我话里的妄想,根据我的停顿适当地给出回应,要知道这时候的我已不再下得了床。
看着她嘴角的笑,即刻我就哭了起来,并把花瓶扔到了地上,撕扯着被子。她在嘲讽、她在可怜我!我早该说不喜欢童话,不喜欢阳光的。天哪,何时我才能质问出她为什么总是要把窗帘拉开!
因而有时候我在心里歌颂她,有时候对她破口大骂,而不仅仅像做贼一样为从天而降的幸运心虚。是偷,是抢来的,她的孩子死去了,就把无处安放的母爱分我一点。我常常在心底诅咒着那个怪物,用尽所知的一切恶毒话。又试图露出讨好的笑,尽管在她不安地询问中证明了这一举动失败得透彻。
若我撕碎了这根稻草,得到又失去的巨大痛苦马上就会把我吞没。该时刻保持着敬畏与恐惧的,我才不会在心安理得中葬送了自己。
在那个祷告室,视线放到了墙上钉着的十字架时,偶尔会有一个疑问盘旋在我的心里:我既非圣人,为何要生来受难。
濒临死亡的滋味并不好受,我的眼皮粘连在一起,除了痛似乎已经没有其他知觉。人们把木桩打进我的脑袋和各个关节,他们在我耳边窃窃私语。骤然,大火燃烧起来,吞没一切的同时也把我推到了地狱的门槛前。突然,亚伯最忠实的拥趸出现,打碎了眼前的幻象。我努力地对他们勾勾嘴角,眼见几人惊恐得无以复加,面上的笑容才沁入心底。
我从来不明白人们皆爱亚伯的原因,是他接近金色的亚麻卷发,还是他钴蓝的眼?或许正是有了黑暗,人才会想点灯,大多时候亚伯乐于在旁人面前和我交好以彰显他的善良与仁慈。在外,他温和友好的形象塑造得很完美,而背地里,我当然不会有那样好的脾性包容他的骂声。
“你的眼既看我不顺,不若就将它剜下来丢掉……”我把银刀抵在他蓝色的眼睛前面,亚伯的身体微僵,睫毛下意识地颤抖。我又将目标放在他的右臂,“你的手,是要将你整个人一同拖下地狱的,怎么不砍下?“
似乎早已笃定这是我的又一次恐吓,他压下我手里的刀,强撑着继续:“……你要是真想做什么,我无法阻止。”打了他的右脸便要把左脸也伸出来,不愧是神的儿子啊,多么地宽容,本该属于他的那份愤怒仿佛转到我这边来了。于是我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带着那把并不锋利的餐刀,借着他的手狠狠地划在了自己身上。
亚伯后退两步,拳头紧握着,却不是为了打在我身上。“疯子、怪胎!撒旦!”他大喊着,将落到手上的几点血藏进了掌心。我盯着他离去的身影无声大笑,世界太过偏爱与我,这样一个出生就该死去的怪物也能走在阳光旁边,成为圣人的踏脚石、需要消除的罪恶。
外面的天气很好,伊莎用轮椅推着我出去,若有所感般,她忽而提起亚伯。我曾经在孤儿院唯一的好友,他被领养了。和她相处时我已在尽力克制,所以这可能是她第一次看见我展现出如此歇斯底里的一面。我不能接受亚伯去到别人的家庭里做一个普通孩子。那个男孩是神的代言者,他该待的地方是修道院,是教堂,他该用那副虚伪的面目欺骗更多的人。
伊莎不懂我的怨恨,沉默地拥抱着我。
藏在暗处、仅存的巫师家族当中,塞伦这个姓氏已然没落。私欲既怀了胎,罪就生了出来。* 现任家主莱斯特在知悉了他身上那点稀薄的血脉后便不肯归于平庸,追求着力量而逐渐陷入疯狂。早年他有个病弱的妻子,生下的女儿在她死后一直交由女佣照顾。当莱斯特首次将目光放在这个女儿身上时,绝对不是因为迟来的父爱。
我刚出生那时曾见过莱斯特,他听到消息从书房匆匆赶来,发现无法在我身上检查到塞伦家最纯净的血脉该有的力量后便失望地离开了。
相信大部分在这儿做工的佣人都不知道家里还有个大小姐。她住在庄园的角楼,没有多少人见过,像童话里的长发公主。
有个女佣每天过去送饭,连带着几句闲言碎语回来。诸如美貌又如何,依旧不受老爷宠爱;经常盯着窗户发呆,恐怕这里有点问题(说这话时她手指点着自己的脑袋)。处境再差的贵族小姐也是值得艳羡的,又说去世的夫人给她留下了好多书,肯定很值钱。直到某天她发现伊莎小姐忽然大了肚子,就窃笑着和旁人猜测她的情郎是谁。
那时女人整夜的哭叫结束,女佣上去推门查看,迎面是浓烈的血腥气。大家也都知道了,角楼的伊莎小姐生下了一个父不详的孩子。
无辜的受难者怀抱着世界加诸给她的最大恶果,我的姐姐生下了一个糅杂了世界上最卑劣灵魂的我,致使我们无时无刻不在地狱的烈火中嚎哭。
我得知莱斯特妄图求娶一任优秀的妻子,转而希望血统更高贵的后代可以重现塞伦家族往日的荣光,便要求伊莎将我的骨灰洒在庄园后山上的埋骨地。以塞伦家最后一任巫师的名字,诅咒他们的血脉终止于这一代。
可是她从来都不听我的话。这是一句十分狂悖的言论,我知道。难道有任何一条法律规定父母要将他们与孩子的约定记在心里并且遵守吗?恰恰相反。在圣人的规训下,人的一生都要被孝悌束缚,要温良恭俭,才好让牧人带领。
然而我已听从了魔鬼的指引,只爱那爱我的人。她将我的谎言当成了真,带着我登上了远航的轮船。
世上既有了海,有了花,有了温柔恬静的女子,为何要多一个我,使她背负上苦痛。我只想在被子里蜷缩成虾子状,任由她的目光如伴生水波般碰触着我的背脊。我在白色、灰色、粉色的房子里空耗了丑陋的生命,于是也在流水的洁净中撕裂了身躯。海浪涛涛,原来世界如此喧闹,就请不要让我出生吧。
*忏悔诗第51篇、《雅各书》第1章
头痛,写得稀碎。比脑子里想的少了一部分,如果后面写了会补上去。
作者:段涯
评论:随意
子芩的桌子上坐着一个木偶,成年人小臂一般高矮,关节处安了机关,可以灵活地转动,因此站不住,只能坐着。脸是一整块木料雕成,涂了油彩,略显僵硬地扬起红唇,蓝眼睛无光地凝视前方。这样的神色在夜里难免显得恐怖,子芩却珍之重之地把它安放在一抬眼就能看到的位置,有时候手里正做着事情,也停下来看着它发一会呆。
除了她自己以外,没人知道这个木偶是打哪来的。她自己从不提起,即便被问起,最多淡淡地说一句:“别人送的。”再要追问,便被她或生硬或自然地岔开了话题。她既不和谁格外亲热,也不与人结仇,也就没人追问过。
只有她自己日复一日地凝望着它,常常替它变个姿势,偶尔换一换衣裳。
然而这个木偶却从子芩桌上摔下去,摔成了全不相干的几块木料。肢体分裂不说,从眉心到唇角,不偏不倚地把这张略显僵硬的笑脸摔成两半。直到她半夜回到家才发现。
回家路上姐姐云芩和她说好一起吃夜宵,等半天不见人出来,才去看她的情况。房门开着,一眼就能她蹲在地上捡东西,大块的木头已经收拾好装进盒子里,她却固执地用手一点一点收拢着木屑。
云芩稍微吃了一惊:“这是从桌子上掉下去了?”
子芩沉闷地一点头,又补了一声嗯。
云芩走进来,拿指头拨了一下盒子的残迹:“能修吗?”她的指端在木偶的眼睛上停了一会,像是轻抚某人的面庞。她一向不怎么喜欢这东西,嫌它鬼气森森。等到它碎了,却克制不住“死者为大”的心态,有点惋惜起来。
子芩仍旧蹲在地上,微微偏头看她,待看清她脸上那点微末的怜爱,站起身来拍拍手:“算了。吃东西去吧。”
云芩瞟她,有点吃惊:“不收拾了吗?”地上还散着不少木屑。她知道自家妹妹是有点强迫症的。
“捡不起来了。”子芩抽了一张纸擦手。云芩见状催她:“洗手去啦,擦怎么擦得干净。”一边说一边推着她往洗手间走,自己去拿了扫帚出来。
子芩看到了,却没有说什么。云芩便当她默认,替她扫了地。其实并没有留下多少垃圾,还没有她们掉的头发多。云芩扫了扫,忍不住往盒子里看:两只蓝眼睛以完好是绝无可能实现的姿势挨在一起。
明明平时她都嫌这东西渗人,这个时候反而忍不住多看几眼。
子芩已经拆开了外卖,两份一模一样的面。她们从来不讲客气,于是自顾自地吃起来。云芩看她那活像能生吃一头牛的架势,哪怕已经看了好些年了也不免嘴角一抽。只是看她这么吃确实食欲大开,好像自己也饿了起来。
子芩放碗的时候云芩才吃到一半,她匆匆咽下嘴里的面条,赶在妹妹回房间之前问:“你刚刚还没说呢,能修吗?”
“应该不能吧。”子芩答,想到姐姐可能问什么,补了一句,“应该也买不到一样的了。”
云芩被她抢了话,悻悻地低头继续吃自己的面。
子芩只当没有这个意外,和往常一样洗漱过就回屋开始写各种作业。装着那个木偶遗体的盒子摆在她床上,正在她背后。她思索时下意识抬头,视线却扑了个空,几次下来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却不想回头。
两声敲门声响,接着是门被打开的声音,云芩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还不准备睡吗?”
“过一会再睡。”子芩回头,看到云芩手里抱着一个摆件,玻璃罩子里开着一支玫瑰,好像是她出去玩的时候在外面精品店买的,回了家好一通抱怨自己被人宰了客。子芩的视线在摆件上停留了一会,上移,和云芩对视,平静地传达她的疑惑。
云芩走过来,把摆件放在移走木偶后留下来的空档处:“你老要看那玩意……给你个暂时的替代品。”
隔得近了,玫瑰的脉络详尽地绽放在她眼前。子芩忍不住抿唇笑,却说:“我还是更喜欢木偶。”
“那找那种手工店之类的问一下咯。”云芩站着只能看到她的头顶,对她的笑意浑然不觉,只是认真地建议道,“总之尽量抢救……实在不行我们一起去买个其他顺眼的。”
子芩轻声说:“好啊。”
“早点睡。”云芩给玫瑰摆件找好角度,心满意足地离去,留下门合上时“嘭”的一声响。
子芩反而放下笔,毫不掩饰地微笑起来。玫瑰的做工相当精致,虽然不如木偶灵活,但真要做费的功夫也不会少。子芩看了一会,把盒子抱到腿上,试着把分裂的木偶遗体摆成平躺的姿势。可惜盒子里空间有限,实在难以达成。子芩的笑容却越发明显,眼神甚至更加温柔。
这也是你送给我的啊,她想。
她伸手拨弄木偶的半个头,两只蓝眼睛贴在一起。明明是扭曲到畸形,反而更加亲密了。
子芩愉快地微笑着,终于合上了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