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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220「竹简」妖之夏 01猫兄
作者:绿鲤
评论:请随意,这是个不动脑子写的故事。后续会随缘一点一点增加。
温瑜上五年级,个子不高,成绩不错,全班文静第一名。
放学的时候别的同学是爸爸妈妈来接,只有温瑜是哥哥来接。因为哥哥长得好看,温瑜经常被同学问哥哥在哪个高中上学,几年级几班。只是,不管女生们围着他威逼利诱多久,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能说哥哥是猫变的吗?
让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那场事故他已经记不清了,但有一个画面烙在他的脑海里。当时家里的车应该是被侧翻的超载大货车压得变了形,他整个身体斜在车里,模糊的视线里只有朝上的车窗有光透进来,好大一团黑影出现在那里。那是一只跟轿车一样大的狸花猫,眼睛亮着妖怪一样的绿光,掰开碎掉的车窗,掏进变形的车门,沾着血的利爪掐着一张竹片递到他面前,对他口吐人言。
他记得当时大猫说的话大概是“想活就喊救命”的意思,求生欲让他抓住了竹片,说了“救我”,于是他就获救了。
后来家人虽然都不在了,但“有”了一个哥哥照顾他,也就是那只大猫。狸花大猫变成一个与他有五分像的男孩子,看着十七八岁,问他求了一个“温珩”的名字,就以他哥哥的名义去处理了各种事情,把只剩他一人的这个家,给挑起来了。
于是后来的几年温瑜一直被猫哥哥温珩养着。白天猫哥哥会去工作,放学会骑着自行车来接他,家里会做好饭,会给他辅导功课,周末还会带他出去玩,他难过的时候还会变成猫猫给他抱抱。
而温瑜对此并不是照单全收的,至少不是一丝疑心也没有地照单全收了。
他偷偷在学校借关于妖怪的书看,当然也杂七杂八地看了些漫画小说之类的。当他看到同学借他的魔法少女动画片时候,就觉得当初定下契约的情况跟某无头魔法少女的桥段真qb的像啊……虽然感觉脖子凉凉,但他一直不敢问哥哥为什么要来救他,为什么要跟他签订契约,还对他这么好。
“总不能是因为我叫鱼(瑜)吧?”
“叫瑜怎么了?”
“呜啊!”
“呀!”
温瑜连滚带爬地跟突然出现在耳边的声音分开来,和那个陌生的女生在课外班的放学点各贴一边,都把自己挤成一条线。
“你突然那么大声干嘛!!”那个穿得五颜六色的女孩子捂着耳朵缩成一团,气呼呼地。
“你你你突然冒出来!”温瑜抱着手提袋大口喘气,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是你在那儿低着头一个人絮絮叨叨跟中了邪一样,姐姐我才过来看一眼的。”那个女孩子看起来比温瑜大不了多少,可能也就是初中生的模样,但是穿得一身花花绿绿帽衫短裙,还编了好几根粉的蓝的麻花辫,说话时就拿指尖绕着玩,一点都不像正经学生。
“我、我在背书……”温瑜的声音越来越小,自己都觉得怪。可那个女生一点都不尴尬,又凑过来转着脑袋上下打量他一圈,看得他浑身都不自在了,突然弯下腰来悄声问:“你家里有妖怪吧?”
温瑜把眉一皱,极力后仰:“没有!”“骗人,你身上这么重的妖气。”那个女生绕着他转了半圈,突然勾起他手腕上的红绳扣来看,“哦,红绳儿都扣上啦,那没跑了。”被他挣脱了更加好玩地盯着他一笑。
“扣红绳的人多了去了,你凭什么就跟妖怪挂上钩……”
“因为我就是妖怪。”她的刘海下面好像有四只眼睛一样的东西眨巴了一下,又闭了起来。
这下温瑜和她都不说话了。他一脸“?”地看着对方,而自称妖怪的女生掐着腰拿脚尖轻拍着地面,倍儿坦然地就那么看着他。
“你是什么妖怪?”
“蜘蛛。”
“你会吐丝?”
“什么朝代了?你家的猫难道抓老鼠?”
“不会……不是你怎么知道是猫的?”
“哦~原来是猫啊~!”
“……”温瑜在对方恍然大悟的一拍手中倒抽一口凉气,觉得自己可以在这边的墙上一头撞死。
“行了,今天遇上姑娘我啊算你走运,别苦巴着个脸了,小小年纪的这么愁以后还过不过了。”花里胡哨的女生把胳膊一抱,往他刚想撞的墙上一靠,说:“你就叫我珠珠吧,叫姐姐也行。我是看你手上有红绳身上有妖气才跟你讲话的,想不到这个年代了还有跟妖怪定契约的……你怎么这么点点大就跟妖怪绑一块儿了?”
温瑜大概地讲了一讲这红绳是哥哥把他从医院带出来的时候就扣到手上的,哥哥也有一根,两个人的一样。珠珠搓着下巴听着,一点也不着急,末了想了想卷着辫子说,“在过去妖怪跟有缘人结下契约倒不稀罕,但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你又是个普通人,他才逮着那个空儿跟你签了契书。”
“但是哥哥为什么……”
“妖怪要跟人类缔结契约无非就是那么几个目的,这个在你们的契书上应该明白写好的。”
“契书?”温瑜一脸痴呆地抬头望向她,并把这一脸痴呆传染到了她脸上。
“你后来就没再看过那件契书?”
“什么契书?”
一人一蛛大眼瞪小眼,半天珠珠才摇着手指皱着眉头对这糊里糊涂的小孩解释起来:“一定是有一个契书的。你想一想,他跟你缔结契约的时候让你拿过什么东西没有?”
温瑜想起来了。
那时候自己浑身痛得好像要死了,轿车一样大的狸花猫,掰开碎掉的车窗,掏进变形的车门,沾着血的利爪曾经把一张竹片递到他面前。
那时候他没意识到自己抓住了什么东西,但现在细想起来,那似乎是一片刻着字的竹简。
—TBC—
作者:巴珑
评论:随意
铅灰色的天空。
叔夜先生在庭院中沉思。风吹入松间,发出飒飒窣窣的声响。苍猿到访,递上拜帖。
拜帖是一枚竹简,上面只写了苍猿的名字。只要是这样的拜帖,仆童便知道对方来意。先将竹简交予先生过目,或请客人入内,或请客人离开,先生看一眼竹简上的字便能判断。
只是这次,先生握着竹简看了许久,风也停住,静得出奇。仆童好奇偏过头。
先生这是,这客人来头不小?
叔夜先生抬头望天。云压住天光,阴阴的。风又起了。先生闭上眼睛。仆童在旁更疑惑了。
直到远处天边撒入点点金光。
请客人离开吧。先生终于开口道。
仆童看着苍猿哀怨的背影,于心不忍。先生定有自己考量。从未见过先生如此犹豫,这一定不是个简单的客人。仆童再次确认。
传说先生有一卷神秘的书卷,用一枚一枚写着名字的竹简编成。仆童没看过书卷,他看过那些送写着名字的竹简来的客人,在机缘巧合中瞥见过竹简上的字。
只是竹简上什么都没有。
先生一定不是一般人。
仆童迷惑了一阵子,甚至偷看了书卷。可他很快说服了自己。他看过不寻常的客人,一只丹顶鹤,一头大猫,一批骏马……先生或收或拒绝,都编进了书卷里。有一回,一只楚楚可怜的灰兔子,愁容满面——他没想过自己为何能看懂一只兔子的表情——先生请了他进屋,离开时神情安然,如释重负。而另一位衣着华贵的公子,却没有这样的幸运。这位公子甩袖离开,不可一世,没走几步,又回头把他那竹简往庭院里面丢。仆童没见过如此恶劣的客人。
先生,客人们这千方百计寻来拜见是为哪般?
先生,气急败坏的客人真的无理又可笑,先生拒绝他是对的。
先生,这拜帖上写了什么无上智慧?我怎的看不见呢?
叔夜先生轻笑了笑,将手指竖在唇间,而后指了指天空。你是聪慧的孩子,自有明白的时候。
仆童也笑了,跟着抬头望天,望了半天,笑得眯起了眼睛。是的,先生。总有一天我定能看得明白。
先生指不定比不一般的人还要不一般。
这天的客人是另一位衣冠楚楚的公子。梦斋先生是叔夜先生的老友,旧时同窗,同游,自从叔夜先生隐居,来往少了,但每每来访,二人畅谈如旧,这也是叔夜先生难得放松的时刻。
梦斋先生将竹简递给叔夜先生的时候,风中流动着的轻快气息戛然而止了。叔夜先生看了看竹简,闭眼听了会儿风声,将竹简退了回去。
请回吧。叔夜先生的语气变得客气而陌生。
仆童掩门的时候,见远处离去的梦斋先生,回身向庭院深深行了大礼。
那些被编进书卷的客人后来怎么样了?仆童很久之后也没有想明白。他现在偶尔能看清竹简上的字了。但也十分有限,而竹简上,一定不仅仅是名姓这么简单,他们甚至不是文字,是画,是符,是异域纹饰,是不可言说的杂交书法。而叔夜先生已很久没有笑了。他甚至肉眼可见地瘦削了下去。在阳光透过灰色云层漏下来的时候,仆童以为自己看走了眼,用力揉眼睛,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叔夜先生的身体变得透明了,他能透过先生的身体,看到他身后的庭院假山。
仆童没来得及思考,已经一把抱住叔夜先生。先生你不要消失!一边说,一边泪眼婆娑。
不会的。先生笑了笑。
可这笑也变得透明起来。仆童仿佛看到一种寒冷的麻木不仁。他紧紧抱住先生,仿佛一松手先生就会消失不见。如今他已经跟先生一般高了,可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人。
时候到了。先生望向天际。
来客人了。
仆童开门,只见云雾缭绕中龙鳞隐现,天幕沉沉,丝丝阳光从云缝中漏下,一只龙抓穿过云雾递了拜帖。仆童怔在原地,手中小小竹简像变成了百十斤重担。
进来吧。你在外面等着。
叔夜先生亲自迎客,并把仆童推向门外。缓缓关上的院门,先生对他笑。
仆童疯狂砸门冲入院内,烟雾缭绕视野模糊,他乱窜一通,有什么力量挡住了他,将他推到门外。朦胧中,他看到先生身后多了个人影,那人回头看了一眼,并笑着对他歪了歪头。
是梦斋先生。
仆童被这股力量推出老远。他起身想回去,但始终无法靠近。他听到龙吟惊雷,忽地,大雨倾盆。他失去了意识。
仆童醒来,雨过天青,许久未见的日出。他慢慢走回叔夜先生的庭院。屏障已经不在,但院内也狼藉一片。先生,叔夜先生。他一边喊一边翻动瓦砾。先生,先生——没有回应,没有动静,甚至没有人存在过的痕迹,这里像是个存在了许久的废墟。一时间不知道希望找到先生,还是找不到先生。仆童蹲下来将脸埋在袖中啜泣。
整理废墟,偶尔停下发呆,揩泪。仆童甚至怀疑这只是一场梦。他同树叶先生隐居于此,像是不曾存在过。也许真的是梦中记忆。他抬头看着许久不见的明媚阳光。
不知过了多久,仆童将废墟整理得七七八八,没有找到先生的尸首,也没有见到梦斋先生。在废墟深处,他发现了那一箱书简。用一枚一枚写着名字的竹简编成,叫他看不懂猜不透,如同一个谜团,叫他无法靠近先生。
他翻开书简。
倏忽间,藏在竹简中的情绪像是烟火在他眼前炸开了——竹简上的名字,他都看明白了。那上面只写着名字,可每个字中,都饱含着汹涌浓稠的情绪。愿望、祝福、诅咒、报恩,有人求生,有人寻死……这些许愿都是真实的情绪交换。叔夜先生接受、吸收、承担。也许,吸收了这些情感,先生那时候才变成透明的模样,仿佛快要消失。
然后,他看到了叔夜先生的名字。一枚竹简,孤零零掉在箱底,没有装订。
……
突然有人敲门,来客人了。
仆童开门。
一头黄牛,递上一枚竹简。
“拜见叔夜先生。”
-完-
作者:言辙
评论:随意
深青,不,是蓝灰色。风变小了,几乎静止下来,海水颜色越来越浅,海岸从天际线底下向外延伸。有点儿泛阴的天,云动得很慢,而我很快,我向那海岸飞去,依稀能见着海岸里起伏的低矮的山。
放眼望不到一个活物:没有鸟,也没有植物,更不见哺乳动物的影子。我知道这地方。它比海的中心更静,没有一丁点声响,连风或雨都对它吝啬:我们叫它“空土地”。只拥有土地的空土地。它光秃、丑陋地卧在海中,有时难免要从它上方飞过。鸟儿们往往也就忙不迭地飞过了,不停下仔细看它一眼。上一回——头一回——我经过这里,就感受到它散发出的绝望,仿佛一只大张着嘴却哑掉了的幼鸟。
那时候已经过了傍晚,四下很暗。飞过一段大海,再飞过空土地,还得再飞过一段更加漫长的大海,才能到达下一片海岸。我已经飞了一天,十分疲惫,只得在空土地降落。我还记得它的沙子,那是我所踩过最僵硬、最粗粝的沙土,我在岸边行走,见不到一只贝壳或者海虫。我跳过礁石,礁石后面是更多更细小尖锐的石头,我飞进海岛中心,去寻找适合过夜的山洞。
奇怪的是,我在山谷中看到了一片金黄色。截然不同于沙子那阴沉的灰色,黑暗中,金黄色密密麻麻,挂在半空,呈现出漂亮饱满的椭圆形,一个挨着另一个,一丛叠着另一丛,似乎也相互依偎着晃动、似乎能听见幸福的笑声。月亮!霎时间,我想道,好多盈满的月亮,落到空土地绝望的山谷中来了!美丽而仁慈的月亮。
我走近那片月亮林。月亮!我不由自主地叫了,飞到一只金黄的身边,轻轻扇动翅膀,观察它。它真的长在一棵树上,一条枝丫的末端,树枝没有因它的重量而下沉,它如此轻盈。夜晚的水汽在它身上凝结了,显得尤其干净、清爽,令我忘了它生长在怎样的土地中间。它发着微光,我入迷地看了好一会儿;接着我才明白过来,它是一只完全成熟了的橘子。
啊。我惊呼,飞远了一些。
惊讶吗?橘子这时带着笑意问。
这里怎么会有橘子呢!我大声说。
我也奇怪这里怎么会有鸟儿来呢!橘子说。
我重新打量它:光洁、饱满,金灿灿的,并且确确实实是一只橘子。这么说,空土地的山谷中长着一片完美的橘子林。而我从未在其他土地上见过这样漂亮的橘子,不管土地多么肥沃、栽树者怎样勤恳,我从没见过任何一颗橘子像这样美。我落到地上,树下的土也跟海滩边一样,坚硬,乃至锐利。但树边落了薄薄一层叶子,正覆盖住它挤出石缝的根部。
我飞到树杈上,继续听刚才那只橘子说话。
很久很久之前,橘子说,这里就有橘子林了。那时候,也曾经有动物居住在这里——在这道狭窄的山谷里,把山谷视为乐园。橘子树为动物们提供住所与果实,而动物们敬重、爱惜橘子树,山谷中充满了欢笑,大家都感到满足。
但现在没有动物了。我站在橘子上方的枝干边说。
是的。橘子平静地说。动物们繁衍生息,但山谷太狭小了。橘子长不到山谷外面去,动物们也无法在山谷外面生存。动物们渴望一个更大的乐园,不断向橘子林索取,橘子林在它们的索取中越来越无力,长出的橘子越来越小、越来越涩。终于有一天,动物摘光了所有的橘子,饥饿和悲伤席卷山谷;它们变得憎恨橘子林。它们离开了。这里再也没有过除了橘子之外的生物。
真糟糕。我低声说。
这也是难免的事,世界上的事情难免会变成这样子的。橘子说。
可现在橘子又重新长得这么好了,我说,没有生物来居住,不会很孤独吗?
橘子发出笑声。那笑声很奇特,像石头在水中撞击发出的模糊的脆响,既轻快又温柔。
你来碰我一下吧。橘子说。
我把一只脚掌放到它身上,但那块果皮马上瘪了下去,形成难看的凹陷。我又飞到它身边,用翅膀拨动它,它是那样轻。它的内部是空的。空洞支撑起薄薄的果皮,其下没有一点果肉。
啊!我叫道,为什么,怎么会这样呢?
我们没有果肉,也没有果核。橘子说。橘子林已经耗尽了养分,要死掉了。我们生不出果实了,也不会再去播种。
我以为……
你以为橘子长得好看,就是为了彰显果肉的甜美、为了让动物食用,再留下甜美的种子吗?橘子飞快地说,不是这回事,我们为了尊严而活。
我不明白。
你为什么经过这里呢?又为什么到山谷里来?
我要去南边,到比较暖和的地方过冬去。晚上正好飞到这座岛上,就留下过一夜。
这是你的生活,对不对?
算是吧。
橘子的生活呢?
我思考着。我思考了一阵子,我说:橘子的生活是,长在树上?
是的。只是这样而已。橘子说。
我还是不明白。我说。
毕竟你不是橘子嘛。橘子说。
说得也是。我说。但这片山谷将来会怎样呢?
它将会变得像这座岛的其他地方一样贫瘠。橘子说,而我们,最后的橘子,我们已经决定要死去了,我们会想,也许能有动物记得我们像这样存在过呢?
像月亮一样?
也可以这么说。
那我会记得的。我说。
我落到地上,在落叶间躺下了。
你要去的那个地方,是个美丽的地方吗?许久后,橘子问。
美丽。我睡意朦胧地说。很美丽。我也可以带你去。
橘子又沉默了。也许它在思考。在我睡着之前,它说:我想,我还是不去了。
我做了个梦。我梦见我叼着橘子,飞去过冬的南方。我小心翼翼地将它衔在口中,但它那脱离枝干、略微破裂的梗部,还是散发出了带着清香的苦味。金色汁液在我舌头上漫开。
第二天清晨,橘子身上凝结的水露滴在我的翅膀上,这时我便独自离开山谷。白天的橘子林同样美丽,我离开它们,飞得很高,峡谷隐没在灰色的阴影里,海岛外铺陈着明亮的天空。
我投入地想着这件事。摆脱蓝灰色的海,再次落到那干枯的地上时,我才从这些遥远的回忆中惊醒。
我回到那道山谷去。
山谷里果然没有月亮。山谷里长着一片瘦小发黑的,活着的橘子。
感谢滑铲,我滑完了
评价:笑语
小表妹这么对我说:“你知道吗?月亮最开始是一个很大的苹果。”
我说:“好,月亮是苹果。”
她不依不饶:“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月亮真的是一个很大的苹果!”
我点点头说:“好吧,那我们宝宝要不要吃苹果?”
她大声说:“谢谢你,但我已经吃了很多月亮了!”
后来我去外地上大学,几年来回老家的次数屈指可数,表妹也上了小学,我甚至都没见过她一面。自然而然的,我完全忘记了这件事。但不知为何,最近我总想起当时我和表妹的这段对话。表妹小我十二岁,当时正是童言无忌的时候,所说的话当然做不得准;兴许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吧,我按着有些酸胀的眼睛,这样想。
但事情的发展并不受我的理智控制,事实上我自己都没有预料到,我完成了手上这个项目后便向上司提出了辞职。她努力挽留,但我甚至都没有接受她给我开的长假,而是径直选择了离开。
其实公司还不错,不然像我这样突兀辞职的恐怕是要被扒下一层皮来,而我们居然还能好聚好散。只是我这人从来也算不上什么多称职的打工人,这样堪称任性的事情我从小到大做的也不少,况且,我的内心在大喊大叫着说有一些对我而言更重要的事情在那里等着我,我如何能拒绝它呢?
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回到了老家,甚至是直接跑到表妹学校门口蹲点她。几年下来我几乎都要认不出她来,反倒是她一眼看到了我,跑到我面前来拉住我的手:“姐,你怎么回来了?”
我抓抓头,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说老实话,这样很奇怪吧,因为几年前小孩子的胡言乱语突然来找她这种事的确不像一个靠谱的大人能做得出来的事情,我真实地感到了一种张口结舌的困境,好在她没太在意我该怎么回答,只是拉着我走,语气轻快:“好久没见到你啦,你想要去看看月亮吗?”
我几乎惊得要尖叫出声,但好在控制住了自己的下意识反应,放缓了声问她:“去哪里看月亮?”
“跟我走吧,姐姐。”
在被带到老家宅子后山之前我都没有再说话,我隐约觉得也许我回想起来这段记忆并非巧合,而是某种命运的导向。
表妹拉着我往已然生草的小径深处走去,我终于忍不住问她要不要先回家,她摇摇头,把草拨弄到一边,示意我往前走。
这几乎是童话故事成真,尤其是在表妹轻松地像掀起布景一样地掀起一片草地,露出真实的端倪的时候,我忍不住看向她,她表情极为认真,还带着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她松开我的手,蹲下去摸了摸原本被土地掩盖住的那扇像门一样的东西,我也跟着蹲了下去,问她:“你要打开这扇门吗?”
“嗯,好久没有再打开了。”
“我们要去看月亮吗?”
“是呀,姐姐,记得牵好我的手。”她用校服宽大的袖子将门上的碎土拂去,拉开了那扇门。
其实很难说我到底是跳进门内或是走进门内,因为我只觉得世界好像都颠倒了;我穿过门的那一瞬间耳边嘈杂到几乎要忍不住捂住头,但表妹更紧地抓住我的手,让我同她没有分开。我面前一片空白,缓了不知道多久才终于有余力观察我究竟走到了什么样的地方:这是一个非常黑暗的空间,唯有我脚下踩着的柔软的阶梯泛出淡淡的金黄色光辉,照亮我旁边的表妹;她还背着她的书包,表情平静地看着我。
我想要说话,我想说:“这是什么地方?”但我没听到我说出口的声音。
表妹摇摇头,指了指嘴,又比划了一个叉。
我满肚子问号,但表妹已经在拉我往前走了,这片黑暗的空间庞大得叫人有些恐惧,除了面前的路别无他物,我低下头来看这个唯一能看到的阶梯,它其实并不是完全匀称的金黄色,而是一种很自然的颜色——虽然在这样的奇异环境中讨论自然本身听起来也很奇怪,但我却下意识地从脑海里冒出了这个形容,它看起来像是超市里能见到的叫黄元帅的苹果的果皮——我一愣,我怎么会想到这个?大概是因为表妹所说的那些话吧,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可它真的很像啊,甚至有些时候我们会踩到一下非常庞大的黑点,黑点同金黄的边缘连结过度也及其自然,真的很像一个苹果被放在图像处理软件里被放大无数倍的样子。我几乎都要相信表妹所说的话都是真的了。
“回头看看吧,姐姐。”我听到表妹的声音,但不是从耳边传来,像是从我心底里发出的声音,我小小地吓了一跳,看向她去,她对我笑笑,毫不惊讶,声音又从我心底传出,“姐姐没有吃过月亮,是说不了话的。”
我回头望去,看到了一个在地理书上见过无数次的东西。
那是地球。
站在疑似太空的地方看地球是完全不同的体验,与看科幻片或者是地理影像资料时所感到的震撼不同,我最初是被一种我自身都无法溯源的悲伤席卷了,我几乎无法喘气,更无法思考,下一刻才能体会到所谓自身的渺小之流的体验。我看向身侧,表妹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我无法再直视地球,但却又忍不住凝视着它,这样的体验我此生恐怕不会再有,又如何能不珍惜呢?
表妹叹了口气,拉着我在阶梯上坐了下来,示意我抓住她的衣摆,她自己把书包打开了。她的书包里其实没有很多东西,只有一本笔记本,还有一本夹着试卷的练习册。她抖抖练习册,试卷轻飘飘地飞出去,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了,笔记本搭在她的腿上,随着她站起来滑下阶梯,滑到我看不到的地方去了。她一手拿着包和练习册,另一只手重新握住我,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去。练习册和书包被她往外一丢,在阶梯边缘被拉扯成碎片。我想要问她我们要去往哪里去,又想起自己没法传递声音,但她似乎听到了我的心声,都没有回头,心声便响起:“去看月亮呀,不是姐姐你想看的吗?”
我不知道走了多远的路,仿佛在阶梯上走了一天一夜甚至几天几夜,但身体并不疲惫,只是精神上觉得格外漫长。没有尽头的路通向确定的目标这件事极大地鼓舞了我,叫我一路坚持了下来,直到走到表妹停下来,我抬头往前看去,见到了叫我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画面:
那是一个格外庞大的半球,内里是空心的,一侧扯出一根细线,通向阶梯的尽头,我终于理解表妹为什么会说月亮是一个巨大的苹果了,因为在我看来,这个只有表面的球皮,看起来真的太像一个金元帅了。
“以前的月亮并不是这样的。”表妹忽然开口,“以前的月亮真的是一个很大的苹果,被拍到的环形山并不是陨石砸出来的陨石坑,而是我、或者更多的我咬下月亮时留下的痕迹。”
她接着说下去:“月亮总是会消失不见,月亮的果皮便会短暂地顶替它的位置,好叫人不发现它消失了。但离开月亮的果皮是会腐烂的,就像我们现在在走的这条果皮道一样,以前它可比现在宽敞多了,而且也不会有腐烂的区域,这条路坚持不了多久啦。”
“所以,姐姐,你不能再往前走了,顺着阶梯回去吧,我要走啦,去找到我们的月亮。”她主动松开了我的手,轻轻地推了我一把。
我往后跌去,能见到的最后的画面是她轻轻跳起,往很高的地方飞去。
我再醒来的时候是在那片草坪,头下枕了一片金黄色的落叶,身边是从她身上跌落的笔记本,我把那片果皮捡起,夹在笔记本里。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去,乡村的夜晚星月都很亮,我带着笔记本回到了老宅,姑姑和姑父正好在家,还有一个我从没有见过的孩子,表叔说,那是我的表妹。
电视里突然插入一则新闻,内容说观测器在月球轨道周围拍摄到一张类似于纸片的漂浮物,可能找到了地外文明留下的痕迹。虽然很模糊,但我看出来,那是表妹飘远出去的试卷。我则向那个孩子打招呼,她看起来很害羞,点了点头便回到了房中,写作业去了。
作者:青芒子
评论:求知
备注:一直想写意识流的作品,但是看起来不太成功。
摇晃。
苹果在女儿素白的手中翻来覆去,在银色的水果刀下,果皮一圈圈地生长、摇晃。
不知不觉中那个削皮都很笨拙的女儿都褪去了青涩的初羽,厌恶厨房的她现在都能能利落果断地削出一个光洁的苹果。
刀起刀落,苹果被切成适合入口的大小,那双手小心翼翼地朝我靠近。我下意识抬手去接,白色被子下露出一只满是留置针、夹板的手,干枯的皮肤上导管和血管盘虬错节,狰狞可怖。
看来不让带戒指啊,我漫无边际地想着。
一时间头晕目眩。
连带着阳光都变得扭曲。
病情来得突然,不到三个月我便三出三进icu,如今只能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被高楼大厦切割过的蓝天和被紫外线消毒过的阳光。
女儿这段时间憔悴了很多,叛逆如野草、高傲恣意的她也会低下头来无言地帮我擦拭木板一样的躯体。有时候她在我病床边叽叽喳喳地说些什么,仿佛想要弥补我们之间留下的遗憾。
好吵。
我一边装睡一边想着。
能有什么遗憾呢?
同一块冰山永远不会在北冰洋相遇,无话不谈的过去从来不值得缅怀。
嘴边传来冰凉凉的触感,我下意识张嘴,入口却是尖锐的酸,带着一股子橙子的清香。
——————————
“好酸……”
声带切除后我许久不愿意说话。
久违地听到这能在少儿合唱团嚎一嗓子的声音,像是在耳边炸开的烟花,久久不能回神。
“怎么会酸?小孩儿就是挑嘴。”另外一个声音响起,絮叨的话语,熟悉的语气,破开时空的厚土般,一股子泥土的气息。
“妈……?”我难以置信地回头,只见她坐在那把摇晃的藤椅上,穿着时髦的花色短袖,眼睛盯着桌子上的电视,手里削皮的动作一刻未停。
那枚澄黄的戒指正卡住她的指腹,明晃晃的,如同她和父亲的婚姻一般灿烂。
耳畔传来电风扇呼呼转动的声音,把夏夜粘滞的空气吹散开来,父亲在一旁的房间里熟睡,鼾声如雷。我和母亲时常吵得睡不着,开着电视直到节目播完才有些许困意。
“快吃,快吃,不然放着又要坏了。”她把果肉塞到我的嘴里,脆甜的汁水顿时侵占了我整个口腔,我鼓着腮帮子费力地咀嚼着。
母亲还年轻,父亲还没有去修路,夏夜还不是很漫长。
小孩总是控制不住情绪,鼻子一酸,豆大的眼泪便争先恐后地涌出,顺着脸颊流进嘴里,咸甜的。
“诶呀,囡囡咋哭了。”母亲放下了刀,拿起一旁的毛巾就往我脸上抹。
“妈……桃子、桃子好好吃,好甜。”
“什么呀,你困傻了吗?”母亲拿起切了一半的水果在我面前晃了晃,晦暗的灯光下果肉白亮,“这是梨啊,昨个你二姨拿来的秋白梨。”
梨,原来这么好吃吗?
我趁着母亲擦拭着我的泪痕,缓缓抚上了她单薄的臂膀,我已经好久没有感受过拥抱的温度了。
陈淑烨的歌声经过老式电视的编码又解码,缱绻深情都变得失真而破碎,如同来自远古妖精的秘语。
“来易来,去难去,数十载的人事游;
分易分,聚难聚,爱与恨的千古愁。”
————————
“你这样子还怎么去学校?我帮你请假算了。”丈夫一脸担忧,拿起我的手机划拉就准备提交病假申请。
“不,我还有晚上还有一节课。”我捂着嘴从厕所里出来,一早上吐了三次后头昏脑涨,只想找个地方把胃也吐出来一了百了。
“我帮你弄好了,我中午回来接你,你去休息吧。”丈夫搀扶着把我送到了卧室里,床头还放好了水和纸巾。
但他还是要走,我捂在被子里闷闷不乐。
我和丈夫的关系,连带着我和女儿之间的嫌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我太容易树立敌人。我摩挲着手指,在食指指腹摸到了熟悉的环戒,这个时候只有这枚戒指慰藉我。
随着门关上,我掀开了被子强撑起身子拿起手机,几个学生发来消息询问,我一一回复。像是要把自己从母亲的身份中抽离似的,我之后机械地翻看着标记的文章直到胃酸上涌。
应该吃点什么,我像行尸走肉一样走去餐桌,早上的白粥还放在碗里,餐盘里还多了一个香蕉,应该是他之后放下的。
我麻木地抓起餐盘里的香蕉,剥开它的外皮,视死如归地咬了一口,虽然黏糊的口感让我不停地干呕,但我在呕吐的间隙中生硬地吞了下去。
酸的,我实在是讨厌酸味,像是腐烂发酵的味道,偏生孕期谁都劝我多吃。仅凭那屈指可数的经验和口中无数个他者,便否定我一个个体的存在。
在呕吐中,我勉强尝出了它的味道,是李子,无论果肉有多甜,它的表皮一如既往的酸涩。
——————————
我其实不愿意再睁眼了,我一贯擅长逃避现实,装聋作哑的。无论母亲离家出走的时候,丈夫与我离婚的时候,还是女儿与我冷战的时候,龟缩在自己的安乐乡里,期望时间能改变一切。
风摩擦树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鸟鸣声在风浪中此起彼伏,吵闹的山鹪莺中夹杂着几声杜鹃的啼鸣。
这次又是哪里?
我怯怯睁开了眼,只见巨大的树叶掩映着阳光,树的脉络像是放大了千百倍般在眼前展开。身后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惊呼,“是猫猫!鸺鹠!鸺鹠!”
我不假思索地扭了一百八十度,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一男两女穿着登山服,手里举着长枪短炮,一脸兴奋地朝着我看。
我装模作样的给他们拍了几张,便撑开翅膀滑向蓝天。
自由总是短暂的。
随着一声枪响,鸟兽四散。
我右翅传来尖锐的疼痛,只能拼命地维持平衡,歪斜着坠入下方的密林。
————————
再次醒来只见我躺在一片温暖的沙滩上,醒来发现我还是人形,手边掉落着那枚金戒指,经过五十多年的磨损它已经暗淡了不少,即使经过修补,它也不复当初。
我方触碰到它,它便幻化成一把金色的小刀,一手就能握起。我垂下头,看着光洁的膝盖,那么,该削皮了。
End
作者:顾箐
评论:都可以……但同样希望如果吐槽的话轻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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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不小心摔倒了吧?”
撑着半透明的白伞的青年对着少女笑着伸出手,借助他的力量,有些晕乎乎的温昕很轻松地站了起来。
似乎是察觉到少女的茫然,面前的青年继续补充道:
“怎么了?……忘记了吗?温昕不是想来"虚空"看看吗?我们现在已经到了哦?哎……摔得是不是有点痛?”
“这里确实就这点不好,地上总是会有些湿滑,不过风景还不错,所以温昕可以原谅这点吗?”
空喑对着眼前的少女微笑着,他将手中的伞更多地贴近名为温昕的少女。
被大半个伞面笼罩着的温昕迟钝地回想起来了,她对空喑先生口中的【虚空】有些好奇,脑子一热就提出了想来那里看看的要求。
本以为会被认为是任性和无礼的要求而很快拒绝,没想到空喑先生只是愣了一下就答应了下来。
哎呀!!怎么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被自己忘记了!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温昕下意识地向四周看去。
透过半透明的伞的外沿,细微的,绵密的似乎永远不会停息的白色的雨,从天空的无限远处轻柔的落下。
柔和的白噪音滴滴答答地响起,因为是雨声所以总会让人觉得有些渺远。
地面覆盖了薄薄的一层积水,是很漂亮的黑色。看不清水下有什么,但水面又清澈的足够映出自己的影子。
温昕望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翘起的毛发让她看上去有些傻。她偷偷侧过身子,有些慌乱的整理着自己的刘海。
空喑嘴角勾着浅浅的笑,他装模作样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这里的布局简单异常。除了像是永不停息的雨以外,这里就只剩下一把公园常见的铁制长椅,一个同样铁制的公交站牌,一盏有些老旧的路灯。
路灯的光透过圆形的罩子微弱的辐射到空中,紧接着和雨一同落下。几只鸟的影子在水面上啄食着路灯倾泻而下的光。
温昕有些好奇的伸手去接雨和那些细微的光点。冰凉湿润的触感让温昕感觉痒痒的,雨和光都没能在她的手中停留,有些害羞的从指缝间溜走了。
这些雨竟然不会弄湿我的手和衣服呢,好神奇啊!
“啊,所以这里就是……空喑先生所说的虚空,吗?”
女孩睁着大大的眼睛看向黑白的商人,语气里只有纯粹的好奇与求知。
“啊……怎么说呢?”眼前自称商人的青年露出有些苦恼的笑容,“与其说是虚空这样有些高高在上的词,倒不如说这里是世界的间隙……这样的?”
“并非真实也并非虚幻,是一片处在灰色的模糊地带呢!让温昕更能理解的话,像是……明暗交界线那样?”
“嗯……大概有些明白了!”温昕蹙起眉头严肃而认真的回应,作出了一幅原来如此的神情。
不其实我不怎么明白……!!温昕在内心有些羞愤的大喊。
“哈哈,简单的来说,就像是一天中有白天和黑夜那样,”空喑伸出两根手指,笑着将他们交错,“当他们彼此交错的时候,总会有一段时间显得暧昧不清吧?”
“并非白天也并非黑夜,但是又确实是这两者之间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差不多这里就是这样的地方!”
空喑笑着把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此外,这里还能算是半个我的家呢……或许换个定义,像是我家的后花园那样?”
诶!!这里是空喑先生的家吗!虚空是空喑先生的家?!
“诶!是空喑先生的家吗,可是……”这里看上去唯一能休息的只有那个看上去就邦邦硬的椅子啊!温昕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空喑没有多说话,他笑着领着温昕来到了公交站旁边的铁椅坐了下来。
青年收起了自己的伞,蒙蒙的细雨将他的发丝浸湿,有些乖顺地垂落了下来。他仰起头,将背靠在椅子背上,有些放松地从鼻子里传来呼气的声音。
啊……看空喑先生熟练的动作,这里好像真的是他的家呢!
“哈哈!是不是有些意外?虚空其实是某个人的后花园?”空喑笑着调侃。
“嗯,这个,这个怎么说呢……其实……也没有……”其实还是稍微觉得有些意外的!温昕在心底小小地吐槽。
“啊……果然还是会觉得有些意外呢,虚空应该是某些更厉害的东西吧?看到这些是不是有点失望呢?”
空喑笑着回应,他带着小小的自嘲,而视线平静地落向远处。
那里什么都没有,仅仅只是雨,和更远方的雨。
温昕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她盯着那些有些错乱的鸟从自己的脚边蹦蹦跳跳,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与其说意外虚空是某个人的后花园这件事,倒不如说是意外虚空竟然是这么一片祥和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方。
在温昕的想象中,所谓的虚幻,或许是某种更加扭曲,更加荒诞,更加错乱,让人感觉不安的地方……
而这里看上去只是某个更贴近现实的巴士站,而空喑先生像是一个总是在巴士站等待自己班车的乘客。普通到意外的令人安心。
“其实……我觉得这里很厉害啊!虽然……确实跟我想的有些不太一样,不过我觉得这里特别的漂亮。”温昕鼓起勇气打破了僵局,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扣着自己的衣角,“如果这里是空喑先生的家,嗯,或者说后花园的话,那其实我很羡慕空喑先生……”
温昕抬头和空喑一起看向远方的雨。
“因为这样说空喑先生就能经常看到这么厉害的景色了吧!这里真的很美,而且很安静……是一个值得很多人羡慕的后花园呢!”
空喑惊讶而意外地看向温昕,他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很奇特的笑容——奇异地让温昕觉得他很悲伤。
“啊……是吗!温昕能这样说,我真的非常开心,以后有机会,我也非常希望温昕能够常来玩哦?”
“啊!当然!”温昕连忙点头肯定空喑的话,“但话说回来……空喑先生有说这里像是白昼与黑夜交替的地方吧?如果这样说的话,这里到底是“黎明”还是“黄昏”呢?”
提问的对象皱着眉头,满脸写满了第一次被问到这个问题而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在编了的神情。
最终,像是放弃了思考,空喑伸出一根手指看上去十分严肃地回答道:
“嗯……因为是很多白色吗所以大概是黎明?另一半黑乎乎的看上去更像黄昏一点……”
完全不懂这人在说什么!!
似乎是听见了温昕心中的吐槽,空喑重新拉起温昕的手,他看上去意外的有些兴奋,开朗地对着温昕提议:
"啊……用文字很难描述吧!我们去看看就明白了!"
这样说着的青年,拉着温昕笑着从椅子直挺挺地往水面摔了下去。
没有反应过来的少女紧闭双眼,意料之中的疼痛感迟迟没有到来,双眼试探着睁开,却惊异地发现自己正在坠落。
从白色空间的漆黑水面坠落而下。
耳边空喑含笑的声音清晰的传来。
“这里会更符合你对虚空的想象吗?”
没有呼吸不畅的感觉,明明是黑色的水却意外的看的很清楚。没有了跳跃啄食光线的鸟儿,无数大大小小的,白色的鱼的骨架缓慢地游动在这漆黑的水底,空洞的眼窝朝坠落而下的两人看去。
水中悬浮的白色泡泡像是路灯一样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像云一样的絮状物游动在自己的身边。
无法描述……这里,就是和【黎明】相对应的【黄昏】?
温昕无法相信地注视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
啊啊啊啊!!明明说好了这个月绝对会不赶ddl而且认真写的结果还是临时抱佛脚了……我狠狠地痛批自己
总而言之还是oc相关吧……一直没有下手写的原因还有,其实虚空和我一部分oc的设定其实还蛮贴合的,但是这个词实在太大了,并且其实今天写的故事并没有发生过……纯属编纂
但是这个地方确实是存在的……有很多时候我其实也会想:虚空其实不一定非得是某个冷冰冰的地方吧?可以是某个平静的,但是又有些悲伤的地方,一个人等着永远不会来的巴士,某个空无一人的世界的缝隙
所以其实本意是想写一个有些温柔和悲伤基调的小故事,但是因为没有对应的填充的剧情所以写的很单调和痛苦,加上是临时抱佛脚就更痛苦了……好悲伤,下次绝对会更认真写的!!
总而言之,今天的份也努力擦完了……( TVT)/
作者:魇
评论:随意
张祖根有超能力。
起先只是一次常见的数学小考,试卷发下来,张祖根发现自己得了十二分。他抓着试卷跑进了教师办公室,瞪着数学老师,说:“你把分数给我改成及格,不然我爸可能会打我。”数学老师拒绝了,并且表示可以跟张祖根的家长谈谈。当晚张祖根被他爹打了两个大嘴巴,他恨死数学老师了。
第二天一整天没有数学课,张祖根听说,数学老师死了。
张祖根坚信是自己的恨意让数学老师死的,他认为自己拥有超能力,可以咒杀人,只是不太确定能力的具体情况,于是他决定针对自己的能力展开测试。首先他得找一个人来恨,目标首选就是他的前桌女生。女生叫王芳芳,每次测试都要牢牢挡住自己的试卷不让张祖根看到哪怕一道题,只露出自己的姓名填写栏。
过了一天,王芳芳没来学校,老师没说什么,但王芳芳的邻居李芸偷偷带来消息,王芳芳死了。
张祖根非常开心,他回到家,走到客厅,对他爹说:“爸,给我钱,我要玩游戏。”他爹在喝酒,听了儿子的话,翻了翻眼皮,说:“滚一边去。”
张祖根说:“你要是不给我钱,我就会恨你,我恨的人都会死。”
张祖根脸上马上挨了一巴掌,他恨死他爹了。
又过了一天,张祖根被他妈的哭嚎声惊醒,他翻个身想继续睡,但那刺耳的声音一直响着。他终于受不了了,爬起身冲进父母的卧室,喊道:“别哭了,就知道哭!”张妈愣了一下,哭声更大了。
最终张妈的哭声和张祖根的破口大骂声引来了邻居,邻居报了警,又联系了张家的几个亲戚,张家不大的屋子渐渐塞满了人。张祖根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父亲,觉得不用上学还挺好的,如果能充钱玩游戏就更好了。
七天后,张妈小心翼翼地把收拾好的书包递给张祖根。张祖根翻了翻眼皮,说:“别逼我恨你,我恨的人,都死了。数学老师、王芳芳,还有我爸,都是被我咒死的。”
张妈缩回手,怯懦地看着儿子,说:“儿子,你这样不好。”
张祖根说:“他们对我不好,死了那是恶有恶报。给我钱,我要玩游戏,给我钱我就不恨你。”
张祖根从此不再上学,只窝在家里打游戏,游戏玩腻了就出去逛,逛累了再回家继续玩。期间他也没有忘记继续练习他的超能力,他记恨的对象从对他瞪过眼的老太太,到不小心撞到他腿上的小孩儿,无一例外,第二天都会死。
张家的东西渐渐变少,最终,他再向他母亲开口要钱时,只得到了母亲的一脸木然。
“怎么了。”张祖根很不耐烦:“快给我钱,这次上线了新版本,我不充钱就没法舒舒服服地打怪了。”
“咱家没钱了,你爸本来就没存下多少。”张妈说,突然开始抹眼泪。
张祖根想用鼠标砸他妈,也想恨他妈,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因为他需要钱。最终他厌恶地撇撇嘴:“没钱了,你不会去赚?”
“我不会赚钱。”张妈抽抽噎噎地说,“我本来有工作,怀你大姐的时候你爸就不让我出去了,怀你二姐的时候——”
张祖根瞪了一眼自己的母亲,说:“那就去找我姐们要钱。”
张妈怔怔地看着张祖根,半晌,说:“你的姐姐们还小,收养她们的家庭也不富裕……”
张祖根跳了起来,一拳打在母亲肚子上:“我富裕!我大!我他妈的连个游戏都充不起钱了!赶紧给她们打电话,别逼我恨你!”
张妈跑着去卧室拿手机了,不一会,她又挪到张祖根面前,小声说:“你二姐家留的号码是空号。你三姐家听说了咱家情况,说有空会来看看,叫我别着急,吃不上饭可以去她家对付几顿。你大姐说,一会儿过来看看。”
半小时后,张家的房门被敲响了,张妈开了门,已经不姓张的长女拎着一兜葡萄走了进来。
张祖根在屋里扭头看了看,想了想,还是放下鼠标走出了卧室。大姐已经走到了客厅餐桌的椅子边,看到张祖根走出来,便停下来看着弟弟。张祖根翻了翻眼皮,挤出一点笑,说:“姐,你身上带着多少钱,给我一些。”
大姐看着张祖根,说:“听说你不上学了?”
张祖根点点头,说:“上学没用。再说我有超能力,上什么学。”
大姐说:“就是妈说的,你恨谁谁就会死的超能力?”
张祖根咧嘴笑了。
大姐说:“你还是得上学。主要是你这种超能力,就算是出去当杀手,雇凶的老板都不会给你钱——你想啊,他们肯定说,那人是自己死的,跟你有什么关系?有钱人都心眼多,这话不是爹之前告诉过你么。”
张祖根的眉毛立了起来,大姐看着他,继续说:“你也没必要恨我,毕竟除了我,也不会有别人再给你钱了。你玩那么久游戏估计也累了,吃点葡萄,出去溜达溜达,我先跟妈聊聊,争取帮她找个保洁的活儿干着。最近公司效益不行,我也没多少钱,但还是能给你一点儿。”
张祖根哼了一声,揪了大半串葡萄摔门出去了。他心不在焉地刷着手机,想着游戏新版本中的新角色和新装备,一边走一边吃葡萄,一边吃一边吐皮和籽。不到二十分钟,张祖根就腻味了,转身往家走,结果脚下一滑,差点摔倒。他看了看地面,骂了一句:“谁扔的果皮,今晚就得死。”
第二天,张妈的哭嚎声又响了起来。
洛基福音书番外——虚空和湮灭
作者:喵哩
“嘿,听说了吗,湮灭失踪了。”高天尊某天突然出现在洛基的面前,手里端着酒,脚下穿着凉鞋,仿佛刚从沙滩派对上过来。
正在逗弄着艾米利亚玩耍的洛基突然停了下来,一人一粘液全部掉过头来瞪着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如果说粘液冒出来的几根触须算眼睛的话。
“高天尊,没有人告诉你进门之前要敲门吗?”洛基坐正了身体,一脸不高兴的质问。
“我有进门吗?我不是直接抬脚就走过来了,敲什么门?”宇宙长老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直接走过来一屁股坐到了洛基对面的位置。
被占了位置的灰色粘液团大为不满的膨胀了起来,看上去就像一个充了气的大号刺猬。
“呦,这小东西可真有活力啊,什么时候借我玩两天。当初我就喜欢他,你这个充满了惊喜的家伙生的孩子就是不一样。”高天尊可不怕这么点小小的示威,直接伸出手指头,戳进了软乎乎的粘液内部。
“嚄……”洛基倒吸了一口冷气,连忙伸出手想要拉住高天尊,然而他只来得及抓住一个衣角,而那一角光滑的布料也嗖的一下从他的指尖消失了。
艾米利亚啪的一下变成了扁的不能再扁的一层薄片,如果有什么东西可以从侧面去丈量他,其实它现在的厚度是不存在的。洛基看着漂浮在自己船长室的这么一张灰色透明薄膜,头疼的捂住了脑袋,思考了片刻之后,他直接抬手画了一个圈,用气流卷着艾米利亚的薄片送进了随身空间,眼不见为净。
高天尊手指戳进粘液的时候就感觉不对,一股巨大的吸力从指尖传来。但他丝毫没有想跑,毕竟就是因为太无聊了才会过来找洛基玩的,湮灭失踪什么的不过是个借口。当然他也有点小道消息,说湮灭是去度假了,极有可能换了个身份来找洛基。
这股巨大的吸力像是把他从里往外翻了个身,通过指尖那么小的接口,完全反转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他从这古怪的细胞流动感中抽离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到了全新的一个地方。如果说这能算是一个地方的话。
没有上下,没有前后,没有左右,完全架空的,空无一物的空间,甚至没有自己。
“这可真新鲜,我呢?”高天尊试图命令自己的脑袋或者手脚运动一下,看看是否能够找回自我的定位和存在感。然而除了思想,他什么都无法拥有,无法命令。
“哈喽!有人吗?”他大喊了几声,但是自己也不确定这喊声是否真的传出去了,亦或者只是自己的一个想法。
宇宙长老什么样的情况都见过,哪怕是宇宙归零,一切重启的阶段,他们也并非毫无意识的。像现在这样完完全全的虚无,并不会存在于自然的状态,那么是谁造就了这样一个空间,谁又有能力来创造这样一个空间?
“湮灭?”答案自然而然的浮现,高天尊也兴趣盎然的呼唤了一声。
没有任何东西发生变化。
“来嘛,我大老远的过来,你就不能陪陪我?再不出现,我可要唱歌给你听啦。”高天尊直接冥想自己拿着话筒,大展歌喉的样子,这一次他的手里好像握住了什么东西,而随着这种触觉的产生,他的手也从虚无之中慢慢的凝聚,先是薄薄的轮廓,然后逐渐清晰,被越来越多的物质填充,最后成为一只拿着金色话筒,涂着蓝色指甲油的右手。
高天尊吸了一口气,正要开口,突然一只冰冷的手凭空冒了出来,捂在了他自己也没看到的嘴巴上。
“闭嘴。”手的主人随之从虚无之中显现了出来,惨淡的浅灰色,象是一团烧尽的灰组成的人形,轮廓不断的消散又聚集,只有用斜过头用眼角的余光才能大致看清他的模样。要让高天尊点评一下的话,这模样和洛基到有九分相似,特别是倒霉蛋的那种气质十分相似。
“死亡和我抱怨,说你罢工很久了。”高天尊往后仰了仰,虽然他并不完全惧怕湮灭的力量,但是对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还是有一种脸皮下一秒就会灰飞烟灭的错觉。
“有什么问题。”湮灭张开了眼睛,一些东西从他的眼眶中喷薄而出,一些微小的无法辨别,而最大的那些也只有弹丸大小,散发着白色的惨淡光芒,是一颗白矮星。
“就是那些已经死掉的东西,该消失的,没有及时的消失。”高天尊试图用手指去捏那些小小的死去的星球,但是不管他怎么努力,这一次自己的手再也没能成型,显然湮灭出现之后,对这块空间的控制力加强了。
湮灭眨了眨眼,那些从他眼里出来的存在立刻碎成了齑粉,然后慢慢的消失,就像是糖粉融化在热水中一样。
“啊……你动作也太快了。”高天尊本想要两个白矮星玩玩,看能不能和超越打个赌,看哪个先变成黑洞的。
“还有事吗?”湮灭冷冷的问道?听上去语气不善。
“哎,暂时好像没了,我找洛基去玩吧。”高天尊见眼前这位似乎打算下逐客令,决定换个解闷的目标。
“他没空。”湮灭抬了抬手,高天尊只觉得脑门一凉,睁眼已经回到了萨卡。代洛基拒绝访问的湮灭甚至还在他面前留了个影子,摆了摆手才慢慢的淡去。高天尊看到屋子里自己最喜欢的卡拉ok机,正在融化,像一团烤焦的布丁似的,那是来自湮灭的一个不欢迎再次拜访的信号。
“切!小气鬼。”高天尊郁闷的踢了踢地毯,只好去找下一个消遣的目标。
Vol.220「果皮」《青果》
作者:照月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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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橘子树的树叶在地上投出一片浓绿色的阴影,李秋子路过的时候很快地伸手,从枝叶间摘了一个尚未成熟的小橘子。
她把玩着手里的果子端详了一会儿树干上挂着着的告示牌:这面告示牌充满了极其浓烈的情绪色彩,明晃晃地写着“李秋子与鸟禁止采摘”的字样。李秋子轻轻地嗤笑了一声,把手机从裙子口袋里找出来对着树拍了一张照,随即很顺手地把牌子从树干上扯下来,一起带着穿过小院,敲响了熟悉的门。
她的眼睛耐心地研究着门上有些斑驳的青色油漆,耳朵很轻易地捕捉到了里头的声响:吱——这是往后推开椅子了,接着是一连串慢吞吞又拖泥带水的脚步声,听起来不情不愿地接近。
李秋子往后退了一步,正正好好地和拉开门的人保持了完美的社交距离,目光从对方翘起的头发丝到地毯上穿着拖鞋的脚尖扫视了一圈。
“好久不见,橘里夏。”迎着对方警惕的目光,她充满挑衅意味地展示了左手拿着的小果子和右手手臂上挂着的小牌子:“没想到你那么欢迎我,这个牌子我很喜欢喔。”
阳光把橘里夏的头发照得泛金,这样毛茸茸的金橘色很容易让人产生某种柔软的错觉,但即使这样好的天气也没能让她的脾气有所改善…李秋子眼疾手快地阻止了橘里夏用力关门的动作。
橘里夏没再对此进行无谓的僵持,她一言不发地瞪了李秋子一眼,自顾自地移动回那把背对着门口的椅子上,对这位上门的不速之客表达出明晃晃的不待见。
但没关系,李秋子早已对此习以为常。她毫不介意地换鞋进门,并且特意从门口的柜子里把橘里夏的小皮鞋提出来,整整齐齐地摆在自己放在门口的运动鞋旁边,连大门也特意没有关上:这意味着在她的计划中橘里夏今天必须跟她出去,而李秋子向来说到做到。
紧接着她一边把告示牌塞进自己沉甸甸的背包里,一边步速不减地穿过勾勾缠缠地挂着雪白丝状布幔的客厅——像穿过个简化版蜘蛛洞——窜到橘里夏身边,伸手搂住了她的脖子:“不开心吗?我前两天都在忙着摘橘子哦,没有因为你拒绝我出门就故意不来。”
她故意这样说。说完就看见橘里夏慢腾腾地从椅子上滑下去,顺势离开了她的禁锢,这原本是个十分正常的脱身方法,然而她穿着一条缀满绒毛的白睡裙,被她这样一滑就炸成了一条小毛球,看得李秋子直笑…橘里夏的脸在她的笑声里开始很快地涨红,她很重地一跺脚,啪嗒啪嗒冲回房间,还没忘了把门拍在追来的李秋子鼻子前。
李秋子的鼻尖被气浪震得有点发麻,她靠着白色的果核形房门盘腿坐下,在心里的计划表上划掉了一项:哎呀,虽然有点危险……但至少离骗她出门又近了一步。
她在房间门口坐了一会儿,橘里夏显然又在赌气,酸甜的橘子味儿让李秋子有点发晕,于是她也开始生气。她很早就发现任何气味在空气里浓度太高都会多多少少地让她不适,要知道在夏天她可是闻惯了橘子的,但每次来拜访主人不在时的青色庭院都还是会被熏得晕头转向。
橘里夏明明知道这件事,换个衣服哪用得着这么久?气也不应该气那么久,她就是故意折腾人。李秋子换了个坐姿,愤愤不平地用头撞了撞门板。
门里没有任何动静,只有门板上方安静地睁开一只圆鼓鼓的眼睛,李秋子仰着头跟眼球互瞪了半晌,又焦虑地在门口来回走了两圈,远远地看了一眼窗外仍然安稳地挂在空中的太阳,最终艰难地捏着鼻子说服了自己:为了任务,就当轮到自己主动原谅这家伙一次——与此同时,她的手已经自觉叩响了橘里夏房间的门。
“喂?橘里夏?”
喊了又喊,她终于听见房间里啪一声响,面前的门才慢吞吞地打开。
2.
……实不相瞒,那一瞬间李秋子没想到发火也没来得及留意橘里夏的新衣服,她只想由衷地赞美随着门打开扑面而来的新鲜空气:没有橘子瓣,没有橘子皮,没有任何香气只带着空调冷意的空气打散了任何一点将起未起的火气。
嚣张的橘子味很快弱下去,李秋子得以心平气和地看向橘里夏身上的新衣服,那件毛茸茸白色睡裙已经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青绿色的及膝裙,一瞬间李秋子想到自己今天进来时摘掉的那枚青果。
“还没到时候。”穿着这条裙子的橘里夏站起来看着李秋子,她的眼睛这样说。
李秋子别过头去不看她,这一次她发誓她真的闹别扭了……呃,算了。聪明的猎人从来不只会指望兔子自己撞上树桩,有个词又叫事在人为,李秋子一向很认同。何况这个还没到时候……早在去年橘里夏就是这么说的,她只是单纯地不想出门。
“什么时候算是到时候了呢?夏天快要过去了,到时候就不会有太阳了。”李秋子故意说,“秋天的太阳只是成熟得最迟的橘子在天上的影子。”
然而橘里夏认认真真地摇了摇头,拍了拍自己在风里稍稍飞起的青色裙摆:不,还没到时候。
“衣柜里有橙色裙子才愿意出门吗?”李秋子又问,她知道橘里夏说话…用眼睛说话和走路都是很认真的,从来不会三心二意,因此当她赞成地点头时显然也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被牵到了离门口最近的椅子边,椅子旁还靠着李秋子的背包。
3.
真的没注意到吗?橘里夏的眼睛轻轻地眨了一下。她们的争斗每年都在升级,去年橘里夏就是这样被拉出了大门,今年如果李秋子还没有更新换代的话肯定要失败的…而且成功失败并不影响她们因为这件事吵够能生一整年气的架。
看来是今年最后一次见面了,橘里夏顺从地坐下,在李秋子的唠叨之下顺从地穿上自己的鞋子——她决定在最后一刻让李秋子功亏一篑。
李秋子牵着她到门口。这一刻她们都突兀地安静下来,气氛一瞬间变得紧绷,橘里夏满怀期待地等待着那一刻的对抗,太阳的光在她的脸上和身上都镀了一层毛茸茸的橙黄色光晕。
……然而想象中的画面并没有来。
李秋子只是牵她到门口,然后松开她的手,跟她说“明年见”。
……明年见?橘里夏有点陌生地解读了这三个字,她们从来没有如此和平地说过这句话,放在她们的交流词典这句话应该被翻译成“再也不见”和“明年才不会来”。
她有点愣住了,即使看见对方的背影逐渐拉远也只是站在原地,再眨眨眼睛。
4.
李秋子真是背负着很大的心理压力,她感觉自己的步速已经能和乌龟媲美,即使这样都走出了那么长一段路,以她李秋子这样灵敏的耳朵居然还是一点没听见身后的动静:没有转身,也没有追过来,完全超乎了她的两种预测…不会吧,不会是呆住了吧?
要不要回头看一眼呢?李秋子试着说服自己,这可是最后一天,如果留下这样的印象明年恐怕连院子门也进不去了,就算这次输了大吵一架……啊,她不能输,要不还是把这家伙扛出来吧!
诸如此类,乱七八糟…总之不怪李秋子,都怪脑子里过于活跃的神经,自作主张地作出决定:算了,再轮到我主动原谅这家伙一次。
“你赢了,我错了,原谅我吧。”她垂着头回到橘里夏面前,硬邦邦地朝她伸出手,“……现在真的该出来了吧,你看,现在不是有橙色裙子了吗?”
橙色裙子的橘里夏没原谅她,因此她们是一人捏着橘子叶的一端,勉勉强强走出来的——李秋子猛然回过头伸出手,稳稳地接住了半空中尚且还在发呆的小橘子。
“你看。救你一次真不容易。”李秋子松了口气,把漂亮的橘子肉放在掌心里,带着小橘子回了下头:青色庭院已经消失,原地只剩下一张巨大的,被剥得整整齐齐的橘子皮,大部分已经变成了橘色。橘子皮里白色的经络还在风里微微摇晃,从蜘蛛丝变成了白色的海草。
“明年见。”她也对着白色海草们挥挥手,叹着气说,“明年我也还会来这里摘下一个橘里夏的。”
5.
李秋子猛地惊醒,才发现现在还是大课间。旁边开着窗户,风一阵阵地往这边吹,吹得她浑身发冷……怪不得梦里总觉得鼻子不舒服。她边披衣服边想。
一个又青又小的橘子勉强压住她要飞走的试卷,试卷上还贴了一张便签,她把青果收进口袋里,不咸不淡地笑了一声。
6.
“课间的时候我做了个梦,梦见你”
“?”
“梦见你变成橘子了。”
“神经病。”
评论要求:笑语
维克多觉得自己几乎已经要成功了。
自从上次仪式已经过去了快三年,三年前的他堪称是天真,于是命运也给他的天真给予了应有的回馈。他的仪式毫无反应,任凭他献上羔羊与财富,而他的神明显然并不青睐这些,他的召唤阵中毫无动静。
他充分吸取了上次仪式的教训,至少这次的仪式不会再是毫无反应,而且这次他有了助手,两个人准备起来确实比一个人轻松了不少,而玛丽也的确是他见过的最能干的女孩,她什么都好,即使她和其他人一样并不看好他的仪式,但是她依然勤勤恳恳地满足他全部的需求。行动总是反映了最真实的想法,他坚信也许玛丽也不相信他的仪式,但是她足够爱他,这份爱让她乐意陪着维克多干出这些在常人眼中几近疯狂的闹剧。
只有那些平庸之人才会将这一切视为闹剧,因为他们看不穿这背后的伟大奥秘与意义,他们太过于沉迷那些被人为铸造出的规则,并乐此不疲地在里面玩着过家家的游戏,为他们依托在规则上建立的沙堡欢呼雀跃。世人太过沉湎于这些虚无飘渺的的东西,以至于维克多只是将这些虚伪的东西稍微撕开了一点点,向他们展示了这虚假蒙纱之外的一点点真实世界,一些尚有教养的人称呼他的行为是离经叛道,是经受了生活的刺激与命运的重锤以至于进入了某种谵妄的境地,而更多的人,他们对他的评价则带着近乎不加掩饰的纯真:疯子,变态,比撒旦更撒旦的某个东西。
只有玛丽,他亲爱的玛丽,她在三年前他最低谷的时候来到他的身边,只有她听完了他所有的哭诉与抱怨,然后默不作声地从他手中接过了活计,并出色地完成。维克多庆幸自己一开始没有因为她那金发碧眼的外貌就赶走她,她比任何一个来自耶鲁或是哈佛的完美女生更符合他的心意。也许她比她们更加蠢笨,但是她那份向上的真诚与拼搏劲使他青睐于她。
他几乎就要爱上她了,无论是作为知音,还是伴侣,或者是最得力的助手,他已经打算好在那个他即将升入的天堂中为她美言几句,让那位全能的上帝准许这位他最得力的助手伴随他一同飞升。是谁说的来着,态度远比能力重要,至少在他这里,是的。
现在玛丽背对着维克多,正在清点所需要的材料:羔羊的血、肉与眼泪,当然还有最重要的活着的羔羊。他听从了玛丽的建议,这个世界的财富对他的上帝并没有任何吸引力,所以不如换点它更可能感兴趣的东西。也许他上次已经快成功了,这次只需要加把劲,玛丽是如此劝说他,虽然维克多深知她是一片好意,但是提及上次的失败他还是有些心灰意冷,说那是快成功不过是恭维的安慰话,实际上那是一次彻头彻尾的失败。从午夜到凌晨,他从夜枭啼叫开始一直重复这仪式直到乌鸦清晨从巢中醒来,他的身边只有羔羊被他戳成冰冷肉泥的尸体以及凝固成深褐色的魔法阵,即使他已经很小心了,但是还是有部分的纹路被他的体温模糊。而这一晚上,他毫无所得,即使他念咒念到嗓子沙哑,连羔羊的尸体都化作一摊冰冷的肉泥,在清晨的阳光中呈现出一股腐败的惨白。
玛丽将清单交给他,他并没有去核实,因为他对这位助手向来放心。他从玛丽手上接过刀子,走向祭坛上被捆好的羔羊。玛丽甚至贴心地将羔羊固定得结结实实,以防它在挣扎中弄乱了美丽的金色皮毛。他的助手永远都是这么贴心。
羔羊挣扎着,口枷让它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美丽的蓝眼睛中倒映出维克多举起刀子的身影。
这是第一百七十八次他重复这段仪式,现在羔羊的胸口也被他扎成了烂泥,它的血凝固在法阵之上,现在它的血肉与它的同胞们一样,开始步入腐败的领域。
维克多颓然倒地。
“是到底差在哪……”他喃喃自语。
“什么也不差,仪式很成功。”玛丽在他身后拍手,金发打着卷垂在胸前。
“你不必用这种言论安慰我。”
“不,你的仪式很成功,我很开心。”玛丽没有停下鼓掌,“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重复已经生效的东西,不过你似乎很开心,这是什么人类特有的爱好吗?”
作者: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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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03号,这是你最后一次会面,回到自己房间后,把报告写出来,然后...”
空荡的房间里有一把椅子,椅子前有一面厚重的防弹玻璃,从里往外望什么也看不见。墙上的扩音器送来生硬的机器音。
“再见。”
“咔哒”声表示通话结束。
靠在椅子上的男人有些紧张不适。他稍微坐直,屁股一点一点移动,好让自己看起来坐得更正一点。他抓了抓头发,然后把手放在膝盖上。
扩音器的噪声又响起来,但等了一会都没人说话。
“你好?”男人试探性地问上一句。
“你好。”冷漠的电子音传过来。
“我要死了。”坐在椅子上的人不知怎的笑了出来,手也开始在胸前摆动,“就是...那个,我不是因为这次探索才要死了,其实在这之前我就快死了。本来也没命活,我就想能不能再为人类做点贡献啊啥的。进来之后不是要吃那些药吗。一吃我就好了很多,说是一颗就能延命三十年什么的。嗨呀,原来还有这么好的药......”
“他们和我说你是三年内表现最好的。”
“哈哈,是吗。其实外面也没有那么吓人。不,不过你还是不要轻易出去了。很黑,有很多吓人的。和我一起去的三个人都抱头疯掉了。”
“药......现在还不适合面向社会。它不安全,也有一定伦理问题和社会危害。”
“我知道!”男人像是不小心踩到了小猫的尾巴,惊慌地辩解道,“我知道,现在就是这么个世道。第一要务是社会安定,第二要务是驱除声形怪或抵抗声形怪的影响。”
“对不起。”
“我没怪你。”男人又笑了。“你有什么要问的?你说什么我也听的懂。你......我可是xx大学毕业的。”
长久的沉默,酝酿在空气里。
“那——”
男人听见电子音的叹息。
“您能描述一下声形怪的样子吗?”
“声形怪的样子。”男人露出疑惑的表情,“我只能确认声形怪的一部分是一种游虫。颜色大概是黑色或者接近透明。我在其余几个发疯的同行上都发现了某种破损,像是被几厘米长的小虫咬穿的。我在觉察到感染危机时也感受到了某种小型撞击。”
“声形怪的感染不需要物质媒介。这是经过测试的。因此才会有这个房间,免除正常人被感染的风险。”冷酷的电子音响起。
“你是对的。但传染者大多是受到声形怪传染的人类感染者。对第一代感染者来说,他们可能不是受到相同的感染方式。”男人说到,“我可以作出一个假说,声形怪其实是两种生物,一种是有实体的,漆黑或者透明,能够发射幼虫的太空生物,一种就是寄生在被感染人类脑子里的新生种族,他们通过人类的方式来传染增生。”
又是一段长久的沉默。扩音器的杂音像要在男人耳边沸腾。
“感谢你,4103号,你的报告非常有价值。我们会在下次探索中调整策略。您的牺牲是为了人类的牺牲。”
“不”一个声音突然被切断,虽然都是同样的电子音,但另一个声音响起了,“4103号,你的状况非常奇特,你可以在收容区生活得更久,或许下一次你可以帮忙......”
那声音渐渐爱下去。
男人笑得灿烂,他挥挥手,“再见,各位!再见!我会死的,我已经太老。”他歪了歪头,做了个鬼脸,“而且我虽然看起来正常,但其实也被感染了。”
“我背上也有个洞。”
“最后,最后一件事。你在外面还看到了什么吗?”
“还能有什么,声形怪不窜出来其实一切都挺正常的。”男人想了想,“虚空,一片虚空,还有很远很远的星星。”
“报告就到这了。您可以回到宿舍区写下您的......遗书。我们会在声形怪危害结束后找到它,您能将其存放在大厅中央的信箱里。”
“我知道了,谢谢。”
“再见。”电子声响起。
“再见,再见。”
另一个房间,也有一面看不见对面的玻璃。最初认为只要不被感染者看到就行的方法被认为不可行,以至于最开始的单方向的玻璃也被改成双方都不可见。声音也自然都是电子音,提防总好过犯错。
有人却在抽泣。
男人坐在太空船风景最好的房间,太阳在虚空中燃烧。
他参观四处的弹孔、血迹、尸体,不时啧啧感叹。
他从船长的兜里抽出太空笔,又撕下几页笔记本作为纸。
他写到:我参加这场活动,是因为我深爱我的女儿。
“嗯~”男人眉头一皱,把纸丢到一边,“什么东西,真肉麻。”
他又写到:我参见这场活动,是因为我已命不久矣。
刚才我报告上没提到,是因为我自己也有些难以置信。声形怪会不会是一种感情传播的怪物?感情也有很多种类,也有种类频段,或许有一种感情,它能扭曲人的神智,或许是身体,我也不懂。
刚才也有一位,好像是上司,问我在太空看到什么。我也确实除了那该死的小虫没看见别的。但怎么说呢,我感染完回来的时候,看见那颗,指引我回家的北极星一直闪耀。
作者:夜雀子
评论:随意
我是一名死神,负责前往即将离世之人的身边,切断他们与现世的最后一份联系。
在《关于关怀临终人员工作的通知》那份文件下来之前,我要做的就是飘到他们身边,用镰刀对着他们的脖子挥一下,切断灵魂与肉体的联系。这之后灵魂会被收纳到我的镰刀里,我则在下班后将镰刀交回指定位置,由专门的机构回收镰刀与灵魂。
简单,轻松,能准时下班。
然而自从文件下来之后,我的工作内容就有了调整。我从原来普普通通的收割机,变成了在收割之前要实现将死之人一个愿望的愿望机。
当然,也不是什么愿望都能实现。参考我那可怜同事的经历,为了避免我也被人许愿能多活几天、或者干脆就不老不死,我一般跟将死之人说的是“我可以带一件你最想要的东西到你身边”。
反正大家都是第一次死,他们也不知道我们工作手则的附录里列了些什么东西。
总而言之,在这种情况下,今天我也在兢兢业业的工作。
“所以,你想好要什么东西了吗?”
我低头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老人,询问道。虽然在活人眼里这位老人正戴着氧气罩、双眼紧闭、嘴唇发紫、完全失去了意识,但是在我的视角里,这位老人只是安静地躺在床上,除了不能随意动弹以外,并无任何特别之处。
这也正常,毕竟我是在与他的灵魂对话。
“我想好了。”老人——或者说,老人的灵魂回答我。
我点点头,看来今天的顾客不会花费我太多时间。
“说来听听。”
“我想要找一块橘子皮。”
“原来如此,橘子皮是吧......橘子皮?”
在我讶异地眼神中,老人对我露出了一抹微笑。
“是的,橘子皮。”他说,“那块橘子皮对我来说很特别。”
我看着老人的脸,确定他没有在开玩笑。
我揉了揉眉心。
“可以,那我帮你去取。那块橘子皮被你放在哪里了?”
“对不起,其实那是我十二岁那年的事情了。”
“......啊?”
“真是抱歉。”
老人对我道歉,但是我感觉他并没有真的感到抱歉。明明他语调很温和,但是嘴角那抹笑容却莫名让人火大。
“......你一定是那种被人评价为老狐狸类型的人吧。”
“你过奖了,我顶多就是被家里人尊称为‘大家长’而已。”
“这不就是在骂你心机吗!”
我忍不住吐槽,情绪甚至让头顶的吊灯闪了两下。在那忽明忽暗的灯光中,我深吸一口气,揉了揉眉心,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要不要换个选项?”我问道。
“不用,我就想要那块橘子皮。”老人坚定地回答。
看着那笑眯眯的脸和不容置喙的语气,我明白再沟通下去只是浪费时间。
我耸了耸肩。
“我知道了,那我回过去把那块橘子皮带过来。”
“你居然能穿越时间吗?”
“我刚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也没见你那么惊讶啊。”
“毕竟人老了,经常分不清楚现实和梦境。我还以为你只是我又一场梦境。”
“......”他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总之,”我加重语气,将话题扯了回来,“你想要找的橘子皮是十二岁那年的吧?能多给我一点信息吗,你一年总不可能只吃一次橘子。”
“好。”老人轻轻点点头,眯起了眼睛,开始回忆起过往。
“我记得那是个炎热的夏天——”
→ → →
在那个夏天,我遭遇了一场事故。
我和朋友一起去小卖部买冰棒,在冰柜前挑选时,来了个醉醺醺的大汉。那大汉觉得我们挡了他的路,突然就火冒三丈,“啪”的一下扒拉了冰柜的门。当时的冰柜柜门是上下掀动的,他手一掀,原本折在另一侧的冰柜门直接就朝原位砸去。
而我的双手就是在那时被砸伤的。
我当时双手扒着冰柜的边缘,当柜门直直朝下砸过来的时候,我只来得及向后仰身,双手却没来得及抽离。哪怕是个青壮年,手指被重物砸一下也得青肿许久,更何况那时我只是个十二岁的少年。
那还在生长期的指骨会遭遇怎样的折磨,不言而喻。
我的惨叫吓醒了大汉的酒,而店铺的主人以及我的同伴慌慌张张地完成了营救、报警、叫救护车、联系我家长等一系列工作。在这之后关于怎么追责、怎么赔偿这些事我没有关注,我唯一知道的事情就是,我的手不能像平时那样自由地活动了。
其实最初我没有太多想法,我甚至不能理解为什么母亲总是捧着我的双手落泪、父亲总之沉默地摸着我的头。虽然日常生活确实有些不便利,但是只是多花两三分钟的事情而已,比起这些,不用写作业这件事让我更加开心。
我以为只是一点普通的小伤而已,直到我母亲买回了一袋橘子。
我很爱吃橘子。我喜欢那橙黄色果皮的清香、更钟爱那酸甜兼具的果肉。每年八月到十月我们家的果盘里一定不会少了橘子,而大多数橘子都会进到我的肚子里。
吃得多,自然剥得也多。毫不夸张的说,我剥橘子的速度是家里——不,应该说是学校里最快的。我爸爸每次都打趣我是个人型剥橘子皮机,要是量产的话每个酒店购置一台就够了。
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我一直引以为荣。而我对橘子的偏爱让我总是缠着父母,希望他们带我去见见每个省的橘子林,要看看这么好吃的橘子到底是怎么长出来的。
父母总是笑话我,说我迟早变成橘子大王,而我把这个称号当做赞美。
但是今年,这份荣誉却变成了无形的凶器,给我当头一棒。
那天只是个平凡的下午,我们一家围在电视机前看电视剧。风扇声呜呜的响,响声与电视里传出来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又顺着窗户飘到院子中。在弥漫着橘子香味的空气中,我顺手拿起了一个橘子,下意识地开始剥它的皮。
我喜欢用拇指在橘子屁股上抠出一个洞,然后再用大拇指顺着这个口掀开果皮。这是最常见的剥橘子方法,另一只手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握住橘子的身体,不要让它因为受力而四处滚动。
可是今天,我发现我手中的橘子总之在乱动。它总是在我的手中顺着我拇指剥动的方向打滚,而我本应钳制它身体的手指却怎么也不听使唤。我的大拇指很难控制好需要的力度,当我因为着急而用力的时候,我的半截拇指直接插到了橘子里面。
橘子的汁液顺着我我的手指流出,那股酸甜的味道冲击着我的鼻子。我自从会剥橘子开始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而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我脑子宕机了一瞬。
怎么会这样呢?我低下头看向手中的橘子。是因为橘子坏了所以比平时更软吗?
然而映入双眼的果实依旧是那么鲜艳,那股鲜香的味道让人如同置身于橘子林。
“......”
我已意识到了什么,但是我的大脑告诉我一旦正视这件事,我一定会陷入某种我无法理解的状态。因此我放下了手中那个被我弄坏的橘子,重新拿起了一个新的。
电视依旧在放着连续剧,但是那些声音不再拂过我的耳畔。
我深吸一口气。
刚才一定是我走神了。果然干什么事都应该专心,不能因为熟练就大意。
我缓缓吐出那口气,将拇指放到了橘子皮上。
——重蹈覆辙。
“......”
我将戳坏的橘子放到脚边,重新拿起了一个新的橘子。
重蹈覆辙。
换一个。
重蹈覆辙。
换一个。
重蹈覆辙。
换一个。
重蹈覆辙。
换——
“你在做什么?”父亲惊讶且略带愤怒的声音响起,“你为什么要戳橘子玩?!”
“我没有——”我握着手中的橘子,双手早已被橘子的汁液沾满,“我没有玩!!!”
我的怒吼盖过了电视的、风扇的、微风的、以及我自己心跳的声音。而被我怒吼的父亲愣怔在原地,在他说什么之前,我将橘子狠狠砸在了地上,冲回了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
父母焦急的脚步自门外响起,随之便是呼唤我名字的声音和敲门声。我无视了所有的呼唤,将视线投在房间内的书桌上。
书桌上放着一摞试卷,而这些试卷本是作业的一部分。
我曾经多么高兴自己不用写作业。
我曾经多么高兴。
我看着自己的双手,终于意识到这份喜悦的代价。
→ → →
老人说到这,深深叹了口气。他的视线盯着天花板,却又像是穿透了天花板,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我沉默地盯着他的侧脸许久,思来想去,还是选择开口。
“所以,”我顿了顿,“你想要找的橘子皮是这堆橘子里的某一个吗?”
“当然不。”老人说,“这时我都没能剥下一块橘子皮,不是吗。”
“那么,你是想要找到在你受伤之后,剥下的第一块橘子皮吗?”
我出口猜测。按照老人刚才的说法,无法剥橘子这件事给他造成了非常大的心理阴影,那么他或许是想要那块能纪念他康复的橘子皮?
然而老人却摇了摇头。
“不是。”他说。
“那你想要的橘子皮究竟是?”
老人转动视线,看向了我。
他露出了一抹微笑,张了张口。
→ → →
自从我发现自己手指不再灵便之后,我非常消沉,并陷入了极深的自卑中。我从未觉得原来要靠双手的事情那么多,也从未想过当双手不再灵便时,很多我以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居然那么困难。
比如拉拉链,比如系鞋带,比如捡起橡皮擦,比如写一个公式。
我变得少言寡语,变得阴沉消极,变得敏感好斗。曾经玩得好的朋友会因为我恶语相向而远离我,曾经喜爱我的老师会因为我变得怠惰而倍感失望,而父母看我的眼神中总是带着怜悯与自责,他们小心翼翼地对待我,生怕再刺激我脆弱的神经。
这种状况持续了好几个月,等回过神来,我家的果盘里已经没了橘子的身影,而窗外的花草也开始凋零。
我看着那空荡荡的果盘,觉得那就是我的写照。无论曾经拥有多少幸福快乐,此时我的内心都空空荡荡。
最好的时光已经结束,我的人生也如那些花草一样,再也不会开花结果。
我的生命就像那些被我戳烂的橘子一样,只能迎来腐败的下场。
变得衰败、变得软弱,浓郁的橘子香味会混着风穿过别人的身旁然后得到被嫌弃的结局——
“......橘子香?”
我看向香味飘来的方向,那正是我家入口。门不知何时被打开,母亲和父亲正站在门口,身前放着几大袋橘子。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他们将橘子提进了屋。母亲把橘子放在了客厅地上,而父亲搓了搓被勒得发红的手,随后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们接了个兼职,”父亲说,“给饭馆剥橘子皮。”
“......啊?”
“但是我和你妈两个人剥太花功夫了,所以你也一起来帮忙。”
“什、什么东西......”我的大脑有些宕机,很多话想说,很多记忆涌上心头,但却组织不好语言。
“酒店老板说每天给他们送一袋剥好的过去就行了,今天我们先剥着试试吧。”
母亲找来了三个小板凳,又找来了一个大盒子装剥好的水果。
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而他们已经坐在原位开始剥起了橘子。
“你们......你们认真的?”
“对啊。”母亲点点头说。
“现在已经冬天了!哪里来的饭馆要那么多橘子!”
“饭馆讲究的不就是个面面俱到吗。”父亲耸耸肩说。
“可是我现在、我没办法——”
“啊对了!”母亲突然打了岔,“老板说我们剥累了可以吃几个,这个橘子——”
她将其中一瓣橘子塞进了嘴里。
“嗯,真好吃!”
“......”
“橘子最多的那段时间你心情不是不好吗,所以我们也买的少。”父亲插嘴,“不过这个可是进口橘子,咱们平时都吃不到的,你真的不尝尝吗?”
父亲递了一块橘子过来。
“等我们一起把这堆橘子全都剥完了,”母亲说,“我们就拿着酬劳一起出去旅行吧。”
“是啊,去逛逛祖国的大好河山。你不是想去每个省市的橘子林看看吗?这次咱们出行的费用按工作的数量来分配,谁干得多,谁就管更多的钱,如何?”
我站在原地,用不够灵活的手指捏着父亲给我的那片橘子。看看父亲头顶的白发,看看母亲始终红红的眼角,看看他们俩粗糙的指腹以及有些发肿的脚背,即便我只是个孩子,我也知道他们尝试掩埋的真相。
我看着那一地的橘子,默默坐到了板凳上,捡起了一个橘子。
我慢慢的剥动橘子皮,不灵便的手指再次把橘子捏的七零八落。我一手捏着稀碎的果皮,另一首则捏着稀碎的果肉。
“......对不起,果肉被我捏碎了。”
我一边说,一边低下头,回避父母的视线。
我知道他们的心意,但是......这份心意却让我感到难受。我想要的是恢复如初,他们的包容与怜悯只会让我感到痛苦。
然而,他们拉过了我握着果肉的那只手,一人取走了其中一部分的果肉。
“哎呀,都这么碎了确实不能拿去交差了。”母亲故作夸张地说,“只能我们帮忙解决一下了。”
“确实。”父亲一边吃,一边点点头,“儿子,多捏碎几个,今晚我们做橘子酱。”
“有你这么教小孩的吗!”母亲的音调忽然提高了八度。
“不是你先说的吗?!”父亲的声音有点委屈。
“我只是说帮忙解决!你那是故意!”
“你这是、这是狡辩!”
“那你岂不是蓄意为之?!”
“......噗。”
“你这人怎么不讲理——嗯?”
我抬起头,认真迎向父母向我投来的视线。
我一手握着那残破不堪的橘子皮,一边将手中剩余的那片稀碎的果肉放进了嘴里。
啊,是我喜欢的橘子的味道。
→ → →
监护仪上的心跳监测横线逐渐失去了波动,化为一根直线。
医护人员向病床上的老人微微鞠了一躬,随即站到一边,留给老人的家人们最后告别的时间。
老人的孩子一边吸着鼻子一边抚摸着老人的脸,又伸出手去握住了老人的手。
“......咦?”
中年人摊开手,看到自己的手心躺着一片橘子皮。
橘子的香味从老人的手中弥漫到了他的手心。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