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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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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唯有隔着水幕才能与他相见。
他黏在我的眼皮后面,一个模糊的影子。水漫下来冰凉地灌顶,于是我挣开湿哒哒的不断被水珠往下拽的眼睫,清如净玉的水素帛般拢在面前,我看见那团影子在潺潺中逐渐清晰聚焦,他对着我笑,无奈又轻快,说:阴天要记得拿伞。我睁开双眼,世界清晰而鲜活,影子归于无。
他黏在我的眼皮后面,一个模糊的影子。一个模糊的影子,抓不住也看不见。清晨我洗漱,簇水泼到脸上时不睁开双眼,水意洇进眼皮带起一阵熟悉的气息,走出家门的第六分钟天空开始坠雨,他在涟涟的屋檐后把伞塞进我的手心,踏入办公室把滴水的头发一味往后捋去,干毛巾揉搓下湿润散去很快,休息室饮水机咕噜噜冒出一串水泡,冲热咖啡的间隙里望见他在桶装水边缘反光里拿宝矿力瓶开玩笑敲我额头。一个模糊的影子,淡如一瞥余光,一时眩目,一点错觉。警长和我做宽和的问候,工作,与同事说笑,整理卷宗午餐晚餐,下班。平和的回归日常的生活。晚上洗澡时我用热水深深地洗脸,水滴溅到眼睛里有一点发涩,他在一天结束前最后一次和我说晚安。
最后一次心理评估,我陷在咨询室柔软的沙发里。低头时我没有在手中的水杯里寻找任何东西。咨询师柔和地问问题,笔尖在纸张上擦过的悉悉声在安静的室内显得像一次次同样柔和的抚摸。你近期感受如何?你能够好好入睡吗?我想着每晚的梦在每个问题上点头。你是否回忆?我眨眼,放下杯子。离开时我在走廊末尾的窗户外看见我和他肩并肩冲过马路。雨还在下,如果撑起伞,我身处的仍是干燥的世界。回到家时收到评估完全通过的短信。我把家里没有关好的窗户关紧。
我唯有隔着水幕才能与他相见。模糊的微漾的水,或流动或平静,他在那后面,我知道我之于他也在那后面。对视,水缓缓泅上鼻尖,呼吸吞进水的凉意震起波澜,我看着他的面容随波澜摇晃,微微扭曲,被惊动,确如镜花水月。水幕垂下来,严丝密合,那不是水幕而是很深很深的水底。绵密的冰凉,一漾一漾造成眩晕感,不清楚又无比清晰,我们是在对视,他的模样一如既往。我看见他的身影,我看见他看着我,我可以伸出手。我差一点在洗手间的地板上滑倒。我放掉洗手池里的水,用毛巾尽力擦着脸和头发。
你近期感受如何?你能够好好入睡吗?你是否回忆?
我可以整理卷宗。我持枪的手已经不再抖,已经稳得一如以往。我的梦里没有走火的枪与意外的爆炸,我不曾梦到往事。这是一个雨季,我拜访他的墓碑,没想起来带花,雨滴敲在碑顶温亮地反光,我看见他站在某位老前辈的碑前双手合十。于是我合起双手,看到他抬起头笑了笑。
我出外勤,在办公室熬夜,推进案子。雨季过去,天空开始明亮,我在晴朗朗的蓝天里过平常而忙碌的生活。案子的疑点划过来又列过去。第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里终于结了案,晚上我久违地做了一个梦。格外安静的室内,我与他相对坐着,浅浅的水拍着我们的脚脖子。我们始终安静地对坐。
我写报告卷宗,对同事略微担心的目光微笑,他隔着饮水机向我眨眼。我在深夜的值班室写线索与笔记,线条与线条拉开像重重叠叠的北斗七星,他转笔的身影在凉掉的茶水里一闪而过。我上门走访,在对方的说话声里分心注意太过晃眼的太阳。我与他对坐在安静的室内,水漫过来,漫过来,凉意往上攀延,我们都不曾开口。
我唯有隔着水幕才能与他相见,而我身处的是过于干燥的人世间。在那天晚上的梦里我们相对而坐,没有说话,我们对视,冰凉的水一漾一漾地拍在胸口,恍然如同心跳。我们长久、长久地对视,空气越来越潮湿,他轻缓地眨掉眼睫上的水珠,我发梢滴下水来,在眼前嗒嗒连成一串银链。你近期感受如何,能否好好入睡,是否回忆。我眼皮后面黏着一个模糊的影子。我总是望向水幕后。你是否回忆?我们对坐在安静的室内,水面心跳般拍击在胸口,我们长久、长久、静默地对视,我张了张口。水漫过口鼻头顶,耳边刹时间一片隆隆的静谧。身体因浮力而感到一阵有些扭曲的轻盈,在水底朦胧不清的视线里,我看见他微笑起来。一串水泡自他唇边一掠而过,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说了一句话。
醒来后我在洗手间掬水洗脸。夜晚静无人声,客厅亦然,一如梦中的室内。水掩过脸部又流去,我闭着双眼,未曾睁开。
我唯有隔着水幕才能与他相见。
关键字 宝物
笑谈
作者 喵哩
琼斯躺在破旧大楼楼顶,天空的蓝色正在变淡,再过半小时或者二十分钟,太阳就会越过四周建筑照射到他躺的这一小块水泥上。紫外线会迅速的穿透衣服,把属于吸血鬼的细胞一个一个的烤焦,只要能够忍耐十分钟,他就会变成一滩灰,在早春寒冷的风中碎成粉末。
“只要忍十分钟。”琼斯嘀咕着,鼓励自己。他不止一次试过用这种方法自杀,从被转变成吸血鬼的那个晚上,到抵达美洲大陆被他的转变者抛弃的那个晚上,到他好不容易被忍收留,而那个收留他的女孩因为车祸死去的那个晚上……
一次又一次,他每次都觉得活下去太痛苦了,然而皮肤被烧焦的味道和疼痛总是能迅速的打败他的决心,让他如同丧家之犬一样逃回不远处的楼梯。他从这栋楼建起来的时候就住在这里,送走了所有的邻居,领了两百年的救济金。靠着这些微薄的救济金,他在地下黑市购买冷冻血浆,苟延残喘。有时候还吃一些流浪的动物,大多数和他一样干枯瘦弱,虚弱的无法生存。
他努力的想点别的,让自己忘却东边的天空正在变红。他回想起自己出生的那个西班牙小镇,回想起失去家园,不得不偷渡上去美国的大船,不得不半夜从木桶里出来偷食物和水,然后被同样晚上出来觅食的吸血鬼袭击……
“永生是个骗局。”他嘀咕着。远处大楼上特朗普的竞选涂鸦正在微笑,而楼道口大门旁墙漆剥落的地方露出1920年的移民广告:“来美利坚开始新生!”
效率部门检查出有三百多岁的美国人领社保后,整个国家从上往下开始检查这些账户。琼斯原本有一张银行卡,用来领救济金,然而就在上周,他的卡被冻结了,一封纸质邮件被塞到他的信箱里,告诉他需要去社保局验证身份之后,才能重新激活。
抱着一丝希望,他去了。因为现在刚刚2月,天黑的很早,所以琼斯拿着社保卡在四点半天色刚刚完全变黑的时候,跑到了社保局。
芝加哥社保局大厅的荧光灯管滋啦作响,在琼斯青白的皮肤上投下监狱栅栏般的阴影。下午四点五十分,终于轮到他了,指纹扫描仪第五次拒绝识别他僵冷的手指。
“系统建议您进行活体血液检测。”自助服务终端吐出印着特朗普签名的提示单,插卡口还粘着前一位使用者咳出的血痰。隔壁窗口的老妇人正把孙子抱到虹膜扫描仪前:“乖,把眼睛睁大些,不然我们下周的食品券就没了。”
琼斯盯着服务指南第三十七条:“申请人需提供连续十二个月的心跳监测记录”。他死寂的胸腔突然刺痛——不是出于悲伤,而是天花板角落的人体感应摄像头正发出驱逐高频声波。
“下一位!”防弹玻璃后的职员指了指一直被自动终端拒绝的琼斯,示意他到5号柜台去,那边刚送走了最后一个用户。电子钟跳到16:50。琼斯惴惴不安的把社保卡递给柜员,柜员用带着乳胶手套的手接过去,在机器上扫描了一下。
红色的警报立刻就响了起来,整个大厅的灯都突然切换成了红色,保安几乎立刻拔出了武器,看向琼斯所在的柜台。柜员迅速的趴了下去躲到了柜台下面,大厅的卷帘门也开始快速下降。保安一手拿着枪,一手举起手机扫描他的瞳孔:“先生,您的生物信息显示上次更新在...1905年?”
琼斯恐慌了一秒钟,但随即想起了自己的本能,他以吸血鬼天赋的高速冲出了大门,在凄厉的晚风中整整跑出去三个街区,才一头扎进了下水道,找了块干爽的地方躲起来哭泣。
他没有拿回自己的社保卡,因为他知道那东西对自己而言不再有用了。直到第三只耗子从他的脚上踩过去,他才重新爬了起来,裹紧了1950年的大衣,慢慢的往自己熟悉的街区移动。
“他们取消了夜间柜台。”穿褪色西装的醉汉踹翻自动贩售机,“说是防止吸血鬼冒领救济。”机器裂开的肚子里掉出几袋‘让美国再次伟大’压缩饼干,包装袋上的特朗普头像正在用旁边的紫外灯照射下变色。
“切,哪有什么真吸血鬼……”另外一个人嗤笑了一声,吸了一口不知道什么东西裹成的纸烟后,突然又笑的更大声了。“说他们是吸血鬼也没错……哈哈”
琼斯小心的绕开紫外灯照射的范围,走到了桥洞下。他口袋里还有一包从宠物医院偷来的冷冻血袋。流浪汉的尿液顺着水泥斜坡流到他脚边,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磷光。五十年前他还会为这种屈辱流泪,现在连泪腺都干涸的像沙漠一样。冷冻血液的味道腥臭,让人恶心,他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小口,突然呕吐了起来。为什么要这么活下去?
“您需要帮助吗?”穿防化服的市政清洁工用长柄钳夹起他的大衣后领。琼斯看着对方防护面罩上的反光,终于看清自己现在的模样:眼窝深陷如干涸的湖底,嘴角裂到耳根却笑不出来,因为营养不良和缺水,皮肤褶皱着,看上去仿佛七八十岁的老人。沙金的头发因为没有打理,看上去就像薄薄的枯草贴着头皮。
清洁工全身都是消毒水的味道,腰上还别着紫外线消毒灯。琼斯慌忙的后退,夺路而逃。隧道的黑暗拥抱他时,琼斯突然想起1947年在贫民窟看过的吸血鬼电影。银幕上的德古拉披着天鹅绒斗篷畅饮处子之血,而现实中的永生者正在翻找垃圾桶里的卫生棉条——那些干涸的血迹尝起来像过期三十年的番茄酱。
他一口气逃回了这里,躺在自己藏匿处的楼顶,等待着阳光直接照射在身上的那一刻。他又看了一眼楼道,为了防止自己逃回去,他甚至用铁链锁住了大门。然而他灵敏的听力可以听到有人正在往楼上走。
一步又一步,除了脚步还有其他东西敲击地面的声音,那个人走的非常慢,呼吸急促,心跳沉重。
“一个残疾的老人。”琼斯在心里想着,“今天可别想着晒太阳了,等我完事,你们自己找人撬开锁再说吧。”
他突然听见广东话版的《星条旗永不落》从生锈的大门后传来,古怪的电子音夹杂着噪音,还有老头低哑的抱怨声。
“该死的破玩意,又坏了。”。盲眼的老人走到了门后,靠了靠门,手指粗的铁链突然从门上掉了下来,就算是吸血鬼的眼力,都没看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个佝偻的老者,两眼混白,白内障的眼球像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月亮。他脖子上挂着智能助听器,手里的半导体广播现在换台到了特朗普怒斥“中国病毒”的演讲片段。
“后生仔,”老人突然转向琼斯躺着的阴影,“你身上有棺材铺的味道。”
琼斯的獠牙刺破了舌尖,本能让他想攻击,天性让他想逃跑。老人用盲杖敲了敲面前的门槛,掏出了一个保温杯。
“我见过你这样的怪物,”老人从助听器上扯下一截电线,搅动着保温杯里的液体,“旧金山天使岛的铁笼子里,有个意大利人一到月圆就咬自己胳膊。”
保温杯里飘出的血腥气让琼斯尾椎发颤。那是混着当归味的O型血——唐人街地下诊所用的黑市偏方。
“帮我找样东西,”老人摸索着掏出怀表,表盖内侧的照片正在剥落,“花旗银行保险箱第114层,密码是我三个儿子的社保号。”他咧开缺牙的嘴,不是医生,也能从他牙龈上溃烂的紫斑看出他身患绝症。
“如果你愿意帮忙,这就是你的。事成之后,你要喝什么口味的,我管饱。”老人递出了保温杯,咧开嘴笑了。
作者:林树
评论:随意
又名Love mark,世界计划东云姐弟骨,架空现代背景
如果你拥有一生仅此一件的珍宝,你会第一时间刻上自己的名字,还是一心保护着,不让它有一点瑕疵?
东云绘名喜欢在他身上留下痕迹,抓痕、掐痕、咬痕,没有吻痕;既不轻,也不算重,不曾真的让他疼到叫出来,只是刚好能留下记号的程度。这是东云彰人很早之前就心神领会的事。
他只是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被激起对绘名做这种事的冲动。
01
东云彰人第一次亲吻自己的姐姐是在他高中三年级的一个雨夜。
低头,凑近,然后短暂地相贴,柔软的皮肤下血液的温度互相渗透,他感受到她的睫毛微微动了动,就如梦初醒般松开,让雨水蒸发后残留的凉意重新爬回大脑。
“彰人——快看快看,新制服的感觉怎么样?”
“有什么区别,制服反正都长得差不多啦。”
“啊?这可是我第一次穿国中制服欸。难得的成为中学生第一天,就不能认真夸两句吗?”
彰人看着面前转来转去的姐姐,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水手服,经典的蓝白配色,在他面前却显得那样晃眼。这个与自己亲如骨血的人,每一次都比自己早一步踏向人生下一站,在他面前总是一副轻松有余裕的样子,一点都不考虑被留下的人的感受。
“我可从出生开始就是你姐了”,绘名常在他不愿意承认姐姐的时候这么说。仅仅一年的差距,却也足以改变很多事情。当他终于也穿习惯了国中生的制服,也因为打工能对服装搭配讲出些所以然来,她却已经为了脱掉这件制服之后的事,把自己锁在无人的世界里,闭门不出。
他只知道他第一次那么强烈地希望自己并不是她的弟弟。
走在前面的人先经历这一切吗?他不知道该窃喜自己得以窥见年长者的裂痕,还是希望她保持无瑕的样子,无论走向哪一边的主动权都从来不在他手上。反正自己参与不了她所痛苦的内容,与其隔门听她砸画材,不如让她把力气用在自己身上,至少有血有肉的人身上的伤痕总有一天会愈合。他们留着一样的血,也能共享一样的伤吧。
因此听到绘名大学要搬出去时,彰人的内心很难说没有过一刻的动摇。
不甘心,也不放心。这个昼夜颠倒、经常忘记吃饭、日上三竿了起床还要靠自己叫醒的家伙,就要这样搬出去独居,适应正常的大学生活了?
尽管他们都已经走出没有才能的的心结,在各自的道路上向前看——可这家伙糟糕的脾气和生活习惯,并不是能靠这个扭转过来的啊?虽说这不是他该管的闲事,在艺大附近租房的话客观上通勤确实也方便很多。绘名虽然有许多小毛病,但无论社交还是基本生活都没问题,于情于理自己都应该尊重她的选择。
他似乎有点过度担心那样的裂痕再次出现了。
“这是你自己的事吧?先说好,我可不帮你搬东西。”
最后也只留下这样一句软绵绵、没有说服力的话。
“哎呀,彰人这是在羡慕?你要是肯帮忙的话,我精——心布置的公寓,也不是不欢迎你偶尔来一下。”
绘名那样了解他的人,肯定早就看出了他的心思。于是他在高中三年级那年成为了最常造访绘名公寓的访客。
她比自己想象中适应速度还要快。彰人每次被绘名用各种理由叫来帮忙时,都能感觉房间里的布设又多了一些,比最初搬进来的时候增添了不少生活气息。虽然依旧时常受挫,绘名不再纠结于获取即时认同后心态也越来越强大,一种阔别已久的“姐姐”的感觉,正在一点一点回到她身上。
他希望绘名幸福,却不希望这样的幸福建立在自己一天比一天清楚地意识到他们是姐弟的基础上。
在想什么,疯了吗我?没有被呼叫的周五晚上,他合上让自己头痛的英语练习,准备出门转几圈让自己冷静一下,刚走到门口,手机却适时响起。
来电人是绘名,对面传出的却是陌生的声音。他听着电话里的人一通支支吾吾的道歉,心里顿时警铃大作,没多想就冲出了门。
他会怨自己只是弟弟,有时也庆幸自己刚好是弟弟,无论怎样,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弟能做的事早已不止于观望,他有足够的能力——至少有足够的力气,可以守护他的姐姐,就像姐姐一直以来守护他那样,他们理应是双向托付的关系。
“……彰人?”
绘名再次醒来时正趴在彰人的背上,弟弟身上久违的熟悉气息包围着她。
“居然往橙汁里兑酒……喂,他们知道你还没有二十岁吧?”
“来时、认为……至少不至于做到这个份上……”
不难听出他的情绪有些抑制不住地激动,相处多年的经验让绘名下意识预判彰人又要开始抱怨了,她干脆眯上眼睛,重新靠回他颈侧,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听。
“难受的话就再睡会。”
“嗯……”她愣了一下,“还以为你会说麻烦。”
“你这么有精神的话就自己下来走。”
绘名没有说话,只是把脑袋钻回了舒服的角度靠着,看来连拌嘴的精力都不太有了。带着些酒精味的呼吸均匀地喷洒在他的颈间,他才发现自己刚才一直在下意识咬着牙。还好没有把她的腿掐出痕迹,他松了口气,又把绘名架稳了些。
回去的途中就下起了小雨,好不容易叫醒绘名让她帮着撑伞,到家时两人的衣服还是沾湿了。他看着挂在自己身上的绘名,显然一副快要撑不住睡过去却冷得难受的样子,他找了条干燥的毛巾给她擦干头发,却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了。
他擦着她露在外面的手臂和腿,试图跟她说点话恢复她的精神。衣服湿答答地黏在皮肤上,让他换也不是,直接擦也不是,最后决定先用毯子把她严严实实包住。
绘名裹着毯子,一会说冷,一会说热,捧着温好的水喝了几口,才终于安静下来,被他抓着吹干头发。她毫无防备地靠在他身上,脸颊上的余温还未散去。他越想越觉得无力,他们如今在两级不同的台阶上,想要和以前一样自然地搭上她的肩膀,帮她驱散身边的麻烦也变得不那么轻松。
“喂,快起来把衣服换了。”
没有反应。
睡着了?他低下头捧起来看她的脸,果然是这样。她总是把最任性的一面都留给自己,把他划来划去地折腾着,让他的生活都留下既定的凹槽,却不肯让他触碰一切的源头,保持着浑然一体的样子叫他不敢剖开来看。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靠近下去了。
可是,不放心,无论怎样都不放心,就算有认识的朋友跟她同校,这样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不是吗?逛街排队吃甜品这种事,合作共事并肩作战这种事,除了他无论找谁都没问题;只有她回家后身边的这个位置,无论交给谁他都不愿意。
他人不知道她的脾性,注定会擦出裂缝来,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她了。
于是他脑子一热,就这样轻轻地、短暂地亲了下去,甚至来不及让她捕捉。
“先走了。水放好了,趁着没凉快去洗澡,感冒了我可没时间来管你。”
他一股脑扔下自己所有的话,想就这样淋着雨跑回去,好冲散自己身上那股无名的燥热,冲散向旁分岔开的多余思绪,只留下最主干的部分,如他一如既往直向目标冲刺那般利落干脆。
他转身要去开门,就被揪住领子拖了回来。
“等等,你想去哪里?下着这么大的雨,你身上还是湿的,绝对会感冒吧!”
“……”
“浴室让给你了,快点先给我去洗啦。让你在我这感冒了肯定会被妈妈说的。”
这句话彰人曾经听过无数遍。一个人加训到很晚的时候,绘名就坐在客厅吃着点什么漫不经心地等他,一边说他连大冷天都能搞得一身汗,一边让他先去洗澡。
“你要感谢我哦?本来我正要去洗的。”
他埋在自己放的这一缸水里,本来想让窗外的冷雨浇醒的,到头来还是主动选择沉入这份略高于体表的、为绘名准备的,也是绘名给他的温度里。
02
大学,出于通勤原因,两人双双从家中搬了出来。原本互相都没怎么过问对方的进路调查,最终先后就读于艺大也是阴差阳错,纯属两人发展道路上细小重叠的一个巧合。为了节省房租,也为了互相照应让妈妈更放心,他们最后选择了合租。
毕竟出两人份的钱租到的房子,总比两个一人份的条件要好些。
毕竟是姐弟,早就习惯住在一个屋檐下了,就算分开也才不过一年而已。
——东云绘名对外一直是这么说的,她知道彰人在进路上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将就。搭档多年的青柳冬弥为了组合发展选择出国深造,和他约好要在顶峰相见(虽然也能在Sekai见到就是了);他和白石杏则作为艺大今年的音乐学部新生入学。躁动不安的季节里学生们的视线格外火热,她在彰人身边站着就更加不爽快,干脆在校内的空闲时间里一直黏着同组合入学同一学部设计科的晓山瑞希。难得同校,不是很好的事吗,真冬和奏都早早表示祝贺,况且彰人那边也有自己的同伴。
“麻烦死了,没想到彰人居然这么有人气。还有人问我你和你们组合那个女生……哎,干脆让她来我的妹妹好了?虽然有点自来熟,但你不觉得她看着就让人心情好吗?之前在神高碰见过她,她可是说很想有我这样的姐姐哦。”
她明明不知道自己在神高拒绝了多少对“夜间部东云绘名”类似的请求,彰人腹诽。他们长得不像,被误会成女朋友和被当中介之间总要选一个。
“你说杏吗?那家伙在女生里的人气比男的还高。”
“欸——”
他们理所当然地又住在了一起。他在那个雨夜落荒而逃后,余下的几个月都没敢再来见她。毕竟连替换的衣服都是彰人自己早就留在那边的,只要一人不提,一人不想,他们也没有什么非要见面的理由不可。绘名一边嫌麻烦一边给他收着,有时也会图方便抓起来穿,一如她还在家时那样随意。
不长不短的时间对他们来说也算得上久别重逢,彼时他还未整理好面对绘名时的情绪,连自己说了什么话,摆出了什么表情都不记得,后者却已经公然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好像又长高了?”
居然只有这么普通的感想吗。
“搬东西吧,然后商量一下以后要怎么分工。”
反应也太平淡了吧。他这几个月是怎么过来的,这个人心里一点概念都没有。
“咦?头发卷了?还是烫了一下?”
只是顺手而已。他站在原地看着绘名拉着他左瞧右瞧,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很新鲜。
“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东西。一段时间没见的缘故?”
少了倒是清净,不过如今看来也不会一直清净下去了。
“哼哼,我这一年里可是学会了很多的,彰人就等着崇拜我吧。……自制松饼和芝士蛋糕也很有趣不是吗,还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加材料和摆盘。”
“喔……”他插了插自己的口袋。
“你看,最近也有拍照传到insta上面——喂。有在听吗?”
他没有说自己身上早已愈合的抓痕和咬痕,没有说曾被她随手穿过的衣服口袋里总能掏出来乱放的唇膏镜子睫毛膏,也没有说自己早就处理得熟练的练习受伤。沟壑被一点点磨平的空虚感逐渐替代了那时想要逃跑的理智,反而显得后者才更像冲动。
他原以为自己只要待在绘名身边就不会再在意太多,可看着她云淡风轻地拿别人问他联系方式的事调笑,才知道自己其实远没有那么心胸宽广。他想回呛上两句,却明白无论怎样都挑不起她与自己相同的情绪,于是他们又沉默了。绘名抓着他的手臂要他陪自己出去,说是在SNS上发现了附近新开业的点心店,回来的途中又看到了爱莉推荐过的化妆品牌子,最后还碰见了拉着搭档出来买衣服的白石杏。他就这样提着手上越来越多的袋子,看着绘名和杏左一件右一件地给小豆泽心羽挑衣服。
“说起来刚组队的时候,小杏和东云君就是这样给我搭衣服的呢。”心羽被围在两人的中间,朝着他抱歉地笑了笑。
“什么什么,彰人还会帮队友搭衣服?”绘名停下手上的动作,一脸新鲜地看过来。
“姑且是作为服装店店员啦。话说心羽现在自己不也很会挑了吗?”
“互相给对方挑衣服可是完全不一样的氛围呢!”杏叉着手坏笑,“啊!难得的机会,好想知道彰人给绘名姐搭一套是什么感觉?”
“拒绝。”
“喂,我还什么都没有说?”绘名耷拉着她那个表示无语的半月眼。
“之后绝对会说三道四吧。再说下去包好的芝士蛋糕都要不冰了。”
自己的喜好和绘名差上太远,无论怎样都会不搭吧。他走在路上漫不经心地神游,脑子里浮现出好几个绘名常穿的牌子,甚至连裙子的长度都能说出个数字范围。简直奇怪得要死,明明根本没有专门留意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熟悉得不行了。绘名扯了两下他的手臂,他没有反应,直到被抓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啊、就是这种不轻不重的力度。
“干什么,很痛啊。”
“叫了你很多声都没有反应欸!那不是你前段时间一直关注的CD吗——封面的插图是长这样来着,没认错吧?”
“……居然还真是。”
那天晚上绘名的心情格外亢奋,他们久违地为了争夺蛋糕打闹起来。绘名想再拿受欢迎这件事来开他的玩笑,想起中学时每逢情人节都要扎进他带回来的一堆礼物里挑走自己喜欢的巧克力,猛然发现自己其实不了解自家弟弟以前都过着怎样的校园生活,又意外地讲不出口了。真是欠揍、欠捶、欠打,她趴在椅背后面抓着彰人的脖子拨开他乱翘的发尾,少了点什么呢,她也许知道了。
隔天早晨,彰人拧干毛巾,对着镜子看了看脖子和手臂上多出的几道抓痕,浅浅的,不至于让他来不及捉住,却也会普通地一点点消失。
发现那个人不如想象中的潇洒,他那份不知为何的情绪又十倍百倍地翻涌上来。
03
一片嘈杂声中,彰人避开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的白石杏,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他记得这家店,一年以前他来过这里,外套里面穿着高中生的制服。对面的人上下打量着他的打扮,轻飘飘地开口:“原来只是弟弟呀,Lucky~”
“不要碰我姐姐。”他难得地说了姐姐这个词。
之后他是怎样把人背出去的记不清了,此刻围在身边的人说了什么也记不清了,回神时热心又八卦的前辈正凑到他面前,盯着他领口透出的划痕,露出一个神秘得有些恶心的笑容:“难道说……是女朋友?”
他不可控制地恶寒了一下,看了看周围目光都聚在自己身上的前辈和同学,又瞟了瞟远处故意不答腔且聊得快不知道自己是谁的白石杏,心里默默地光速翻了个白眼,真该印一个心羽头像的头套戴上狠狠嘲她一顿。
“对了!我上次才看到,东云同学和美术学部一个长得超可爱的大美女在吃芭菲……”对面的男生一拍桌子。
“是我姐。”彰人扯了扯领子,不知道在回哪一句话。
“哎?难道东云同学和姐姐的关系不好?”旁边的女生也凑上来,让他忍不住缩了缩。
“不对不对——我记得,彰人是不是还和姐姐一起住来着?关系可好了!”
他真想把前辈的嘴给堵上。
话说绘名是不是也说今晚出去来着,和她那个音乐社团。他低下头烦躁地滑着手机,想着干脆把接她当成借口先从这里出去。他起身简单寒暄了几句就往外走,夜晚的风吹散了久居室内的闷烦,又带来一阵呛人的烟味。
彰人皱着眉,刚想嘀咕两声谁这么没素质在大街上吸烟,回头却发现被那几个家伙抓住手腕的人正是绘名。她抬起手臂横在身旁的人前,与面前的男子争论不休,等他走过去把绘名挡在自己身后时,才发现两人早就把她的手从他们那边甩开。
他盯着绘名手腕上两圈红红的痕迹,平静得连一个呼吸声都没有,只是怔怔地站在她面前,像一个死死卡在底座上,内里翻滚沸腾的热水壶。他没来由地想起那个对着他说lucky的混蛋,想起前辈盯着自己脖子看时的眯眯眼,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色难看得可怕。
晓山瑞希仔细拍了拍绘名身上的烟灰,对着彰人数落了一通搭讪男的无礼,就连声音也比平时更低些。他看了眼揉着自己手腕的绘名,不自觉地捏紧自己的裙摆,气势又软下来:“抱歉啦,居然连弟弟君都扯进来了。”
“这才不是你(瑞希)该说抱歉的事吧!”二人的声音异口同声响起。
“不过是几个没礼貌的家伙,上来就对着瑞希的打扮说三道四,这不是赶跑了吗?”绘名挥了挥手,“这点程度的话睡一觉就没事了。因为长时间画画容易劳损的缘故,贴敷的膏药什么的都很齐全……反正我就是看不惯有人这样对瑞希啦。”
那天晚上空气安静得可怕。绘名蹲下来把沾着烟味的衣服换下来扔进洗衣机,彰人倚在旁边突然提出要帮她洗头发。她沉默了一下,看着他握住自己还在颤抖的手腕,他们的频率触电般连接在了一起,她发现他也在颤抖着。他轻轻把她扶起来,克制着自己想要顺着这圈痕迹捏下去的心思,对上她的眼睛。原来他们都一样藏不住自己的心事。
“不再是高中生了呢。”
“皮肤,沾上烟味了。”
他知道自己好像疯了,可他确实无法在这样的情况下保持冷静。更早记忆里的绘名总是扯着别人的领子说给我弟弟道歉、给我朋友道歉的那个,他怎么就一而再地要忽视还有今天这种可能?那声讨人厌的lucky一遍遍在脑海里回响,提醒着他不能出手的立场,可这些不懂得珍惜的人就更有资格伤害绘名吗?她经历了那般的成长才拥有如今刀枪不入的坚韧,他一点也不想她再被人敲开,裂成她还套着蓝色水手服时的样子。
快点愈合吧,快点愈合吧,哪怕我们现在都不够冷静,哪怕是自己的痕迹也不想覆盖上去,你一路走来已经痛得够多了。绘名颤抖着肩膀靠过来,他抬起她的手腕轻轻舔舐着那不算伤口的痕迹。舌尖的触感凉凉的,绘名忍不住咬上了他的肩膀,他们就这样乱七八糟地啃起来,想要消去什么,或是想要留下什么,愿望和纠缠着的身体一样不分你我地化作了一滩。
“我来帮你冲掉?”
“……”
温热的水流喷洒下来,多余的心事都顺着搓过体表的浮沫流走,他们终于褪去了所有的枷锁回到生命的最原点,两股同源的血流为了一体。
他第一次抱了他的姐姐。
04
“还以为会是义兄妹设定,搞了半天真的是亲生的啊……”
“我懂我懂,明明画得就很不相像来着?有血缘关系的那种,怎么说我还是不太行。”
“没错——有种……那个啊,逆天而行的感觉?”
回咖啡厅汇合去Sekai的路上,放学的jk叽叽喳喳讨论着连载少女漫画的内容,白石杏看到东云彰人的脸肉眼可见地黑了下去,忍不住大肆嘲笑了他一番。
“不得了,好想看绘名姐知道会是什么反应,”她掏出手机,“要不来告诉一下瑞希——”
“不要,那家伙知道了绝对会拿来当笑料。”
“啊、已经发出去了。”
“喂!”
“哎呀,居然秒回?”
“……果然还是买个心羽头套吧。”
“心羽头套?那是什么wwww”
果然,一回来就对上了绘名从电脑屏幕上移过来的狡黠的目光,看来晓山那个爱看乐子的家伙给她留了点不必要的悬念。想起他和杏还在神高时围着自己和冬弥说这说那的样子,彰人啧了一下,干脆直接开口,当做轶闻告诉了绘名。
绘名转过头去,有些不以为然:“逆天而行,我们不是最擅长了吗?你以为到现在都努力了多少年,放弃是不是有点晚了?”
“这个跟那个又不是一回事。”
“这点我当然也知道啊。”
东云彰人承认自己有时候真的敌不过自己的姐姐。
“所以说,那到底是姐姐,还是女朋友?”
彰人回头看了一眼和往常一样醉得不省人事的前辈,依旧是角落的位置,这回桌上并没有其他人看着他们。随便吧,他想,反正明天这家伙绝对什么都不记得了。
“都是。”
作者:言辙
评论:随意
海洋,她的屋子是一缸海洋。空气嗡动,家具轻轻漂浮,四处漫游。海水吞噬了光线,昏暗。听不见任何声音,仅有——温和的、湿冷的——水流。海水托举着,也挤压着;包裹着,也控扼着,海水带来轻盈也带来眩晕。她的手脚是那样轻,她的呼吸是那样沉重。她只是漂浮,跟众多家具一块儿,不可预兆地彼此相撞。
开锁和落锁的动静。手掌覆盖她的脸颊。她下沉了。
“你吃过药没有?”手掌问。林岑思考了会儿这句话的含义,说:“没。”嗓子很干,真奇怪,她明明正在海中。她的腋窝底下塞进一支冰凉的玩意,她瑟缩了。
“你家有药吗?”
“在抽屉里。”
“床边那个抽屉?”
林岑回忆着。
“冰箱旁边。”她最终说。
厨房灯亮了起来,随之有翻找和电器运作的声音。脚步声来来回回,中途路过林岑,宣布体温计上的数字。
“抱歉,小云,”林岑晕乎乎地说,林云困惑地看她,“该我照顾你的。”
“别那样说。”林云了然地拍拍她的手,“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照顾我呢。把药吃了睡一觉,我去给你煮粥。”
粥是鱼片粥,林岑猜到了。鱼粥是发烧的惯例。在她们还很小的时候,母亲总会给发烧的孩子煮鱼粥。林岑躺在沙发里,厨房传来锅碗的响动。她幻觉自己回到五岁,回到那幢真正充盈海风的房子,棉被中母亲的味道令人安心,鱼粥的热度将通过鼻腔和食道流入她的血液之中。她很快睡着了。
梦里,林云在杀鱼。
梦里的林云只有十岁出头。女孩的头发胡乱扎着,露出如刀片般薄薄的背部,领口带晒痕。林岑记得很清楚。她的妹妹如此细长,而刀嵌进砧板的声音如此响亮,仿佛死鱼尖叫。她们的刀有点钝,总想不起来要磨,林云只得奋力敲打鱼鳃。也许是梦里的事物过于浮夸,林云杀起鱼来血腥极了。湿滑的鱼在她手中跳着,她砍向它的鳃,它滑开了,那刀便没有砍透,留下倾斜而深刻的刀伤。鱼用力拍打尾巴,血从它的鳃中泼散渗出,染红按板上残余的海水和林云带茧的小手。林云险些没摁住它。她双手迅猛,又是一刀,鱼头终于砍下,鱼尾仍在颤抖。剖开鱼柔软的肚子,伸手进去将内脏血糊糊地掏出,清洗它,尽管它的血和内脏并不肮脏。
林岑当然杀过无数条鱼,她教会了她的妹妹,她的妹妹也就学着她杀了无数条鱼。看着活物死掉总归不是件愉快的事,在杀鱼之前,她们往往先将鱼敲晕,好让鱼和人都不必直面死亡。然而梦境总是不讲道理。
林岑闻到鱼的腥味,和海风的咸味。天色渐晚,潮水退却。海潮纠缠着海滩,在沙间留下小坑,在人腿间留下盐粒。她手中还有渔网的重量。她的母亲有一条小小的渔船。林云转过头来,潮湿凌乱的额发下生着圆圆的杏眼,神情平和。她的眼睛总是认真而温柔的。后来林岑离家乡越来越远,而林云留在那里,好像她生来就该在那里似的。林云就像更为年轻的她们的母亲。
林岑走近她。她站在她身后,将下颌搁在她锋利的肩上。她的手掌抚摸她的手臂,湿黏的水渍爬上林岑的手,爬满林岑全身。她湿透地惊醒,挣动了一下,像鱼从砧板上跳起来。
她的城市不靠海。外头下着雨,已经下了许多天。傍晚,人们跑动得很快,如同退潮时逃窜的鱼群。人们在水气中大口呼吸。
林云挨着沙发坐在地毯上,后脑跟林岑的腹部靠得很近。她弓着背,也睡着了,没有被林岑吵醒。厨房灯仍然亮着,在她的眼睑下投出一层疲乏。林岑伸手将她脸前的头发拨开,她的嘴唇随之嗫动了。
“妈妈。”林云在梦中低声说。
作者:夜雨
评论:随意
我走上了上世纪有名的螺旋台阶。它围绕着一座直上直下的电梯,天井直落的阳光把空中的灰尘照得闪亮,向四周望去,排列的是一家家商铺,能透过灰蒙蒙的玻璃墙面看见它们内里的装修,大多数的家具都已经被搬走,大多数的墙纸都玩笑似的被撕得不成样子,到处都是燃烧后的痕迹。
我回想起第一层茂密的树木以及环绕台阶仿佛溶于自然的防雨布搭成的帐篷。之前,似乎有段时间这里也曾被没钱没势的难民占领。只是现在已经见不到了。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昨天?
耳边仿佛传来导弹发射的呼啸声。
越往高处走,所见的人类活动痕迹就越少。灰尘积压在地板和未能搬走的沉重桌椅上。没有风,它们就是永恒不变的玻璃景观。窗门禁闭,看不见任何打开的迹象。
我来到顶楼,这里的空气也有一股厚重的尘埃的味道。地上的灰已经黏住,用脚碾也不见分离。我踮起脚,似乎再高十五厘米就有清醒的空气。
用来满足,我这个过时的落后的奇葩的“古迹”爱好者的妄想。
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城区倒了一大半。我见过他们的规划设计图。按照时间排列,一层层叠加的立体地图是我在图书馆里最喜欢的东西。只需要滑动,就能看到建筑在几十年里变化。我喜欢调快时间,然后跳舞似的躲避那些新长出来的建筑。我记得住这个城市每一个变化。
甚至我记得它最后也其实没有现在看起来那么拥挤,只是楼房的倒塌让它乱成一团。这些建筑甚至衍生到了天边。
我把脸抵着玻璃幕墙,模仿我在电视剧里看见的人们。他们看的倒是夜景居多,只是时至今日也没什么夜景好看了。外面黏着灰尘,世界一副破落的样子。
我或许就是喜欢这份破落,才喜欢上了这段历史。相比可以在虚拟世界自由体验的更古老的历史,真实地分布在这个世界上,由人类所制造的垃圾堆,或许更符合我的审美。
天上的云悠悠飘荡,一如几万年前。
我双脚起跳,蹬在墙上,反身攀向高处,双臂用力把自己拉了上上去。上面是个方块型的建筑,以前似乎会用来作为小型展览的场地。现在并不开门,我也懒得破门而入,只是一味爬向高处。
我站在最高处,张开双臂,这里总算是风原本的味道了。我仿佛被自由的风填满,在这块一米见方的地方摇摇晃晃地跳起“舞”来。
与其说“舞”,倒不如说我的小小游戏。
“高楼窜起来啦!”我脚尖一点,移开原来的位置,仿佛有座高楼突然拔地而起。
“小心!”我不断移动,因为这时有着满地的建筑“生长”出来。我就好像地上有无数钉子,急忙躲避着。
城市延伸,我也与其一同延伸。哪里又被开发了,哪里又有拆迁了。一百年的历史在我的身边匆匆变化。
终于到结束的时候,我一屁股坐在地上,躺了下去。我的腿垂在外面晃动着。
已经没有任何人了。我想着。从这里往外探索十公里,五十公里,都不会有人存在。这里是拾荒者们最先存在的地方。而他们也在一两年前在此销声匿迹。
作为一个城市,它已经到了死的时候。我聆听着风声,这不是它的呼吸,这是它死后的肿胀。
“咚”“咚”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那是旧制式的导弹在摧毁旧日的城市。
“还城为林”,或许是为了消耗那些多而无用的古老导弹,人选择把它们倾射向过去自己曾生存的城市。城市庞大的尸体横亘在大地上,虽然受到自然消解,但那毕竟还是太慢。
连续的震动从大地上传来,离我越来越近。
我缓慢的爬起身,带来巨大破坏的导弹在我的视线里也不过是几个线条。
它们弯出好看的形状,然后“咚”地砸在地上,爆出些许火花,仅此而已。
连串的灰雾从地面腾起。这几十年,说实话这些地方早就被植物占领了。只是专家说,炸了后几年就能长得更茂密。
眼中有些绿油油的建筑也在爆炸声中轰然倒塌。震波不仅把树干炸断炸飞,也把种子炸到了很远的地方。
或许诺贝尔会感到高兴,人有天会以这种形式参与到生命的繁衍中。
直下传来了震动。有导弹打到这里了。
我站在最高处,站得笔挺。导弹还在飞来,摇晃越来越剧烈。
承重的柱子被炸断了。整个建筑开始向一侧倾斜。
螺旋的楼梯被楼房撞断,落向地面。中间的电梯间却非常坚韧,随着楼房一同倒向一头。
我蹲下。楼房托着我朝地面撞去。
又是几枚飞弹飞来。从中段,高段分别进行打击,终于让建筑断成三截,砸入地面。
一切都结束了。
导弹洗地持续了两天。
我在地底听着连续不断的震动。在第三天爬出地面。
城市的形状已经不再。它现在更像一座巨型土堆。
城市已经不在了。
Vol.239「珠宝」《倘若死亡为你戴上黄金假面》
作者:维克
*神之亵渎同人,克兰莎X忏悔者无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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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十,十一,十四……束红绸的剑忠诚地服从主人的号令,扑向每一段活肉。灰铁兜鍪下苍白的脖子,气管里流出粘稠的腥气,大动脉一经割破,血立刻飞到高墙上;布甲下胸腔起伏不定,沉重的铁撞断十三根肋骨,深紫色的上衣凹陷下去,肺被完全扎穿,喉管里涌出笨重的嗬嗬声;一条大腿在近膝关节处截断,断面利落而平整,髓腔暴露,珍珠白的骨密质包裹牛胶质地的红褐色的骨髓,外面是一圈层叠的红肉,粗壮的动、静脉喷出淅淅沥沥的血。直到计数抵达一百整,克兰莎停住挥剑的手,摘下黄金兜鍪,空气中圣膏的馨香与人的腥气沆瀣,极其浓郁,不能嗅闻,只能开口吞饮*。她问用炭块奋笔疾书的书记官:“现在共是多少个?”
“二百一十和六个半,我的大人。”
“那六半个是什么由来?”
“四头公牛,两只羔羊和一个已犯下亵渎之事的当死的婴儿。请当心您的身后,我的大人。”
她扣下兜鍪,转过身,以一种极其精准的剑技挥退迅猛的斩击,那一瞬仿佛不来源于骑士长无冠的武艺,而是红绸剑牵引着她,指挥着她,劈向神母之敌。偷袭的忏悔者身形矮小,并不超出阿尔贝罗饥荒居民的平均值,那柄大剑在他手中显得过于笨重了,几乎是一块只经过简易加工的巨石。他身体一歪,靴子碾过地上堆叠的肠子与内脏,留下一连串石榴破裂般的爆响,剑身划过还未被摧毁的灯台,很勉强地稳住身形,他没有思索的余地,抓着剑便冲向高大敌人的左侧,使出至下而上的挥击。在克兰莎受奇迹赐福的眼珠里那些动作仿佛浸在泥沼中,破空的呼啸被延长、打薄,解剖为无数个反击的瞬间。她向前一步,将剑沉下去,随后是石材崩裂的声音,忏悔者没及时停下,差点直直撞到剑上被裁成两段,铁兜鍪尖在属于克兰莎的金兜鍪上磕了一下,刺耳得像雪山老修女使用的铜钟。她举起剑再次追击,忏悔者像一只残疾的隼类,跌跌撞撞地往一边退,右手虎口处血潺潺,湿润滑腻,断剑差点脱手。克兰莎的剑敏锐地咬住肩胛骨,切掉忏悔者的左手臂并不比分一块黄油困难多少,她伸出手捉住那条晃荡的红腰绳,将这不自量力的家伙拽到面前。默哀同道会的教义实在强大,即使血流如注,没有克兰莎的掌握就要跪到地上,他依旧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仿佛自顾自地形成一片亵渎的真空。克兰莎调整了一下剑的角度,手上软弱的肉段拼尽全力地挣扎着,她很确信自己听见踝关节的损伤,这甚至无法让人感到痛楚。骑士长黄金的盔甲像无尽的黄昏压到他身上。
真理神龛修会的钟响了起来。
忏悔者的胸腔被完全贯穿了,先前风箱一般不安的颤动彻底平息,克兰莎拔出剑时仍有一点陷在泥里的滞涩,她试图将淋漓的死肉从上边甩掉,却因为过大的力道弯下腰,腹部有很微妙的空虚的感知,她低下头,断剑从她的肚子里跌到地上。
没写完(惭愧的表情
作者:奥利奥
评论要求:笑语
备注:本篇文章为基于《怪物猎人》系列游戏的同人
天堑沙原的气候往往是持续很久的干旱,在丰饶期来临之前,缠蛙Cupha(凯菲)总是要花些时间从她休息的住所——那根石头圆柱旁搭建的简易小屋推门出来,路过那群讨论采样研究的血盗虫,路上顺手摘几根治伤常用的药草,沿每天常走的路线前往沙地中心的绿洲。
她还记得自己儿时听长辈们说过:昼夜交替,季节更迭,惟有“生命的源泉”不可或缺。从小到大生长的环境也让她认识到大自然的残酷无情。种子发育成植株被草食种吃下,草食种再被掠食者捕食,掠食者又会被更强的猎手杀死,如此循环往复便是【这个世界】的生存之道。幼年时期尚且可以依赖父母,现在她早就到了独立自主的年龄,凡事都要靠自己的双手实现。
不过她并没有和家庭断开联系,每当有什么聚餐或是集体活动的机会,大家都会提前告知她,同样她有了些好玩的消息也会跟家人讲。不知道今天爸爸妈妈的晚饭是什么呢,想到这儿她折断手旁药草的茎秆,随手丢进【储物空间】。
作为一只生态位底层的缠蛙几乎会被任何大型怪物轻而易举打败,哪怕像她一样天天努力锻炼也做不到每次都能从险境全身而退,深知这点的凯菲刻意避开经常出没这片区域的原生辟兽群,又悄悄绕道尽量不引起那些帮派耳目的注意。说真的不是她怯战,远远瞧见那帮时不时找自己麻烦的家伙她总感觉憋屈:要不是他们人手太多,我还有点胜算!暗自盘算着未来某天的逆袭方针,她终于窥得遍地黄沙包围的一抹黯淡绿色。没错,是她此行的目的地。理论上她完全可以放开手脚跑过去,趁其他怪物没到来前索取些“生命之源”。
就是这会儿天气不怎么好。
肆意翻涌的气浪裹挟沙尘铺面袭来,对他们这类适应了极端环境的物种造成不了什么伤害,然而明显降低的能见度使身处风暴中的少女难以仅凭视觉辨别接下来要前进的方向,即便提前记住路径也会受沙尘暴干扰失去作为判断依据的“路标”。不能着急,要慢慢来。她深吸一口气,根据眼前所见范围的事物小心摸索。
无数条落雷从天而降,撞击地面形成凹陷,耳畔轰隆隆的声响此起彼伏,执意行动的她随时都有遭受雷击的风险。这种时候更不能慌……!一边凭借试探的想法谨慎前进,一边得益于附近的雷甲龙群和高耸的石柱分担电流,她保持着相对安全的状态。
马上就到了,蓬乱的灌木丛、饱满的蜂巢和平坦池塘近在咫尺,突然前方投下一片阴影,她抬头仰望,看见了只有沙暴天才会露面的,天堑沙原顶点的霸主——煌雷龙。那个身披金色风衣、操控雷电之力的神秘人物迄今为止凯菲只和他有过短短几面之缘,在她印象里对方一直是十分强大的存在。某种意义上她也会有点羡慕,要是拥有那么强的力量就可以不被任何人轻易击败了。
不过……总觉得今天的煌雷龙先生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按照这个角度对方理应是“看见”自己了才对,而且以他的脾气,不太可能放任她这种弱小的生物停留于此而不驱逐出【领地】吧。
这时候她又注意到了一点:有一只很特别的白色的,飞行的龙,大概是某些人形的飞龙种?与煌雷龙的位置很接近,他们二人似乎是有什么争执,不停上下翻飞。
看上去是煌雷龙与那头未知的白色飞龙扭打在一起。不然按往常的情况她可能已经被对方打飞出去了。趁现在还是快点绕过去,她小心翼翼挪动步子,尽量不发出太多动静,避免引起那两只龙的注意,时不时瞥眼他们的位置,她迅速地远离争斗的二者。
风沙无法阻挡她的脚步,终于,她抵达了此行的尽头。
看见自己的倒影在经受强风作用的镜面里抖动着道道涟漪,她顿时感到了一种不可思议。应该说,能在那样危险的境地保全自身平安地过来也是未曾预料的。她俯下身,看着其中摇晃的液体,又不止是在看它,更是看着作为“生命”的一切。
所以啊,希望丰饶期能尽早到来,为这片贫瘠的土地赠予滋润的祝福。少女掏出身后准备好的水壶,将它盛满然后起身,看向来时的路,准备好启程返回。
它或许会是十分珍贵的资源,正因如此,它便是沙漠上的万物生灵的必需品,是他们赖以生存的物质。
End
作者:莫特
评论: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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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绵的雨让整个城市被笼罩在潮湿的蒸汽下,雨点噼噼啪啪地敲打着窗户,密集又聒噪。整个城市变得又湿又滑,屋檐下嘀嗒嘀嗒落着连成串的水晶珠子砸在地上,激起一阵阵混合草木和泥土气味的风。
卜算云坐在窗台撑着脸看着马路上匆匆忙忙的行人,彩色的雨伞笼罩着一个个身影不断碰撞又分开像被风吹乱的花,又像三流画家凌乱的调色盘涂满了各种各样混合的颜色。
他端着一杯奶茶咬着吸管,视线转移过来看着书桌前看资料的望海,男人低着头看着纸上的字,骨节分明的手修长白皙,干净整齐的指尖没规律地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左手转着笔时不时划上几划,垂着眼眸一脸沉思的样子让卜算云咬吸管的力度重了不少,他深吸了好几口,发出很大的咕叽咕叽声来吸引望海的注意力。
“阿云?”被声音吸引的人不出所料抬眼看了过来,满眼都是疑惑,“怎么了?”
卜算云最喜欢看他有些莫名的呆样子,松开已经变形的吸管歪着头笑了笑说:“没事哦~”
咕叽咕叽的吮吸声再一次充斥在二人之间,望海看着卜算云笑弯了的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只好低下头继续计划着他的工作。
要瞒着地府的事情太多了,在望雾亭筹划的话被发现的可能性实在是太高了,所以偶尔他会借着鬼门稳定的时间到卜算云的房子里来。
这儿和望雾亭完全不一样,明亮敞亮完全不像是有鬼住在这里,唯一就是无论阴气多重也盖不了盛夏雨季的闷热潮湿,好在原本住在这里的“人”没有感觉也并不介意。
所以只有一年四季都穿着长袖被卜算云笑了好多年真装的望海鼻尖上冒出浅浅的汗珠,呼吸在沉重的空气中又重了几分,汗水最后被透着浅浅青筋的手背擦去。
窗外传来细微的喧闹声,卜算云看下去才发现是穿着雨衣的小孩互相踩水闹着玩,有松动的砖块因为积水变成了水地雷,又被彩色的雨鞋重重踩下翘起,最后溅起泥水在其他人身上。
他并不讨厌小孩子,不如说小孩更好骗更好利用,好几次年轻的妖怪求他做事,他还能笑着给人耍了一圈,不过说到也能做到,一切作恶只是调味剂罢了。
这下他看着安静书写认真规划的望海嘴角又勾起了饶有兴趣的弧度,奶茶被放下,他从窗台上跳下来背着手走到望海身边,视线从黏在额头上的几根黑发游离到鼻尖的汗水。
“阿海。”他叫他。
“嗯?”
望海看着卜算云,冰冷的鬼完全不会被这种季节干扰到,甚至他的靠近都能带给望海一丝阴冷舒适。
“我可以亲你吗?”
卜算云手肘撑在桌面上,涂着黑色甲油的手指掐着前倾落在肩上的马尾中的一撮头发,眯着眼睛一脸明媚灿烂用发梢扫着望海的手背。
痒意从手背开始蔓延,仿佛延时摄影的藤蔓一样飞速爬升着,到底是从手背上生长还是心底里扎根,望海完全分辨不出来。
他对于爱意这个情绪十分生疏,而卜算云不着调的各种话语过于直白,过于亲密,过于暧昧,像是潮湿的水汽一样裹挟着他,无孔不入又令人窒息。
紫黄色的眸子没有一点光线,卜算云就这么笑盈盈盯着他,连血红瞳孔的动摇和鸦羽般的眼睫震颤都被倒映在这双眼睛里。
深呼吸了几下后望海觉得自己更热了,他松了松衣领,让自己自由一点,然后说:“阿云,事情还没有办完……”
“嗤,真煞风景。”
雨声夹杂着喉咙间溢出的低笑声让望海突然慌张了起来,卜算云好像恼了,又好像在笑,他连怎么和人交际怎么照顾小孩都是从别人身上学来的,又怎么会懂爱情这词,更别说直白热烈但是捉摸不透的话语。
“我、我是想说,我不是……”
平日里云淡风轻的海老板突然大舌头了起来,怎么也无法给自己解释清楚,只好抓着那只按在桌上的手来延缓这一刻的兵荒马乱。
温热的体温触上冰冷的肌肤,像极了雨水打在干涸的土地上,是饮鸩止渴吗?望海开始贪恋起这份凉意,窗外的雨越落越大,隐约响起雷鸣声,到底是因为天气还是因为卜算云他完全不想管,脑子里只剩下别让他恼别让他气别让他失落。
“轰隆——”
夏日的雷鸣总是那么突然,窗外的天只剩下阴霾,就连敞亮的室内都暗了下来,视线被手掌盖住,嘴唇覆上了冰凉湿润的柔软,在单方面灼热的吐息中安抚掀起波澜的心。
望海在黑暗里眨着眼,听见了含着傲慢得意的声音。
他说:“谁要听你的啊?”
这是张华明出海的第五天,五天前他找了一个渔民带路,备齐了七天的粮食和淡水,驶向了大海的深处,试图寻找传说中的鲛人。据传那鲛人泪化成的珍珠,是世上最好的珠宝,他在黑市上见过一颗。
渔民只答应了带他在海上寻找四天,这名叫张三的渔民曾经见过一条人鱼,但张三告诉张华明的是:“俺也不清楚那是不是鲛人,远远地就见过一面,但是位置还是知道的,要找可以带你去找,但是四天后必须返航。”
然而到了第四天,他们便进入到了一片雾区,迷失了方向。
“玩球咯,要出不去咯。”
在见不到星星的夜晚,张三将手里的活儿全丢到了一边,直接躺在了小船上,干脆摆烂了起来。
“你不能这样啊,你啥都不做我们不得死海上。”
见到张三躺下,张华明连忙上前去拉着他要起来,在前后能见度不到一米的雾里面,张华明感觉到了不安。他出海寻宝最多也就是想到无功而返,没想过要折在这里。
“放心咯,死不了滴,这雾是龙王娶亲,不让人见滴。也不会起大浪,就是不知道要多久,水省着点喝,吃滴我晚点给你打点鱼上来就好咯。”
张三这日夜打渔练出来的身子可没那么容易被张华明撼动,他甚至往一边侧了侧身,示意张华明睡在自己身边也休息一下。
“我给你港咯,你也是运气好,遇到龙王娶亲了,这玩意儿二三十年没人见过咯。”
听到这话,张华明连忙在张三让开的地方坐了下来。张华明是不相信这些龙王娶亲的民间故事的——即使他相信有鲛人泪的珍珠——但任何一个故事都有其原因,说不定在张三的渔民故事中,他也能找到离开这里的蛛丝马迹。
如果运气好的话,他甚至可以找到自己要找的宝贝。
“龙王娶亲?”
“对咯,龙王娶亲,每过一段时间,这海上就会起这么大的雾。这还和一般的雾不一样,就算是放探……那什么仪器来着,就是放到水里去探测……哦对探测器。听说之前有一堆科学家来调查来着,探测器也会被干扰,说什么雾只是海面上的,专家说是其实是整个区域的事情。然后我们村里说的都是,这是龙王娶亲。”
“娶的是谁呢?”
“海里的生物,人鱼啊,或者什么别的。”
人鱼。
听到这句话之后张华明的眼睛就亮了,他要找的不就是人鱼吗?
“别太激动咯,人鱼还分好多种咧,你要找得是鲛人,要是人鱼还不一定是你要找的。”
张三看着张华明笑了起来。
“人鱼不就是鲛人吗?秦王宫里面用的人鱼膏不就是鲛人油嘛。”
张三笑得让张华明有些不爽,马上回怼了回去。他是做过资料调查的,怎么可能会让不识几个字的渔民给看不起了。
“那可不一定,陵鱼也是人鱼,之前还有人见过邸人的,不过赤鱬倒是给破案了是一种身形有点像人的海洋生物。”
张华明没有说话,他看向了海面。海面就像是张三说得那样,并没有什么起伏,非常的平静。除了雾气之外仿佛没有什么危险的地方。
“你船上有潜水的工具吗?”
“没有,你要浮潜还是可以的,深潜是不行了。你要想下去,绑根绳子就可以下去了,眼镜也有,不过还是别作死的好。”
“那你想看看龙王娶亲吗?”
张华明这一句话,让张三马上就坐了起来,他本来是没有什么想法的,但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子怎么可能抵抗得住龙王娶亲的魅力?
“我水性好去准备一下,岸上要留一个人,你等我先去探个路我回来告诉你情况。”
俩人一拍即合,很快张三便绑好了绳索戴上了护目镜,钻入了海中。
海面上激起了小小的水花,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如果不是绳索还在晃动着,张华明会怀疑是否真的有人在水中。
张三就像是被大海吞噬了一般。
在海面下,张三睁着眼睛向下稍微游了会儿,差不多觉得自己气息不够便准备往走,却不想在这个时候听到了一种很婉转的旋律。
就像是有人在唱歌一般。
这吸引了张三的注意,他回过头去刚好迎面看到了一个精致的娃娃脸,还没等张三看清楚,他就因为受到惊吓而岔了气,连呛了好几口水。
船上的张华明则有些焦急,张三已经下去有三四分钟了,就算是水性再好,要闭气这么久也是有些“非人”的。
张华明看着时间,等到五分钟的时候连忙拉起了绳索。他学过急救,说不定能救上一把,而且医疗箱里面好像有紧急用的氧气瓶。毕竟一条人命不说,要张三真的交代在这里,他自己也回不去了。
张华明不费吹灰之力地便将绳索拉了上来,因为在绳索的另一头已经没有了张三,只有一个被整齐切断的缺口。
海下一定有着什么人,什么东西,至少是能够使用工具的那种。
是人鱼吗?
还是自己在寻找的鲛人。
最重要的是,张华明待会儿怎么回去。他并不太会使用船上的设备,更不用说在海上他还不太认识路。
就在张华明恐慌的时候,海面上冒起了细小的水泡,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内部翻涌着往外冒一般。很快他便看到一个娃娃脸的人将张三托出水面,在张三的身上还包裹着某种不知名的薄膜,在里面的张三并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
娃娃脸身上穿着一种很难以描述的服饰,款式似乎还在几百年前,但服饰的材质在水中飘动,似乎完全没有受到海水的影响。
就像是纱一样。
但不完全是纱。
“鲛人!是鲛人!!!”
上了船的张三连忙和张华明说着,他身上的薄膜在触碰到船板的一瞬间便破了。
“你是鲛人吗?”
张华明还有些没回过神来,有些愣愣地问了一句。而娃娃脸歪着头,似乎并听不懂张华明在说什么。
很明显的语言不通。
但娃娃脸并没有要走的样子,这让张华明觉得还有沟通的可能,于是他手舞足蹈地,试图用手语告诉对方,自己是来寻找鲛人泪的。
“宝藏,你们珍贵的宝藏你知道吗?我想要用东西来和你们交换。”
张华明指了指眼睛,然后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想要做出珠宝装饰的样子。
他一开始就想得很简单,人在很多时候都会掉眼泪的,有时候一个哈欠都会,鲛人自己应该有一个宝库,里面放了很多的珍珠。他觉得在黑市中算是珍贵的东西,那么对于鲛人也是。
娃娃脸依旧是歪着头,之后好像是看懂了张华明在说什么一样,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潜入了海中。
这个时候轮到张华明要纠结等会儿给对方换什么东西了,他将自己带来的奇珍异宝都拿了出来,这些都是防水的,当然还有金子。
张三看着这些东西都愣住了,他都不知道张华明什么时候带上船的。
过了一会儿娃娃脸又返了回来,他拿出了两匹纱,然后指了指张华明手腕上的那个红绳。那是他妻子在他临走的时候给他戴上的,说是能保平安。
“这个不行,这个是我老婆给我的。”
张华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娃娃脸歪着头,很明显他没听懂,但是看懂了拒绝交易的意思。于是又看了看怀中的布,随便在张华明的宝物里面拿了一个,甚至都没有挑。紧接着将这两匹纱放在了船上。
纱里没有珍珠,娃娃脸也潜入了海中不见了踪影。
“或许,对鲛人来说,鲛人泪并不是什么稀罕物。”
张三说道。
“这是鲛纱……我也只是听说过有这么个东西,鲛人很擅长织布,却很少有人见过鲛人的织出来的纱,想必是为了珍珠太多人伤害他们了吧。”
“所以老板你才带来了这些?”
“我是想做交易的,没想到他们语言不通……对了,你看到龙王娶亲了吗?”
张华明转移了话题,他注意到张三一直看着自己带来的珠宝,连忙收了起来。
“没看到,应该只是鲛人的宫殿散发的雾气,他们保护自己的方法吧。”
张三说着,看了看四周的雾,似乎有些消散了些。
“看样子,明天就可以返航了,老板要嫌麻烦,物资可以省着点吃。”
作者:常涿
评论:随意
Summary:你又是为什么来的?
“甲”是“一流”的“甲”,“基”是base,合一块儿念,甲基大学,一流垫底。凯来此教书时,学生看着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只花瓶,随后才脱下失了色的厚重衣服,将它放在讲台上,一一挑走雪团和雪沫,扔进花瓶里。前排的黄发学生叉着手看了会,说老师,你得赶紧自我介绍啊。你没买花吗?那瓶子看着像放花的啊。凯抬了下头,带裂纹的眼镜跟着往上一跳:瓶子是看着好看买的。收拾完外套,他摘下跟军帽一个版型的帽子——那帽顶又圆又正又挺,内衬显然下足了功夫,帽舌是硬塑料,也光可鉴人——走向门口的雨伞桶,帽子往里一甩,两步跨回讲台。他快速跟全班同学建立起视线交流,快速地说:我没买花,因为我没想到。
全班鼓掌。
马场同学。
黄发学生正忙着听同名课程的网课,凯现在还没入题,他没耐心等了。之前老师未至,保安带着他的U盘先来,在学生指挥下,只消片刻就找出了评分表。随后几分钟,学生们或抄写,或拍照,都留了底,保安就又带着U盘出去了,候在走廊,等大部分人已经不太想见的、成了空气人的老师。廉价耳机插得耳朵不舒服,马场用力甩了甩头,跟他挤一张桌的同学往旁边一躲,见他还没有回应老师的呼唤,猛戳马场的手臂。
马场同学,我们见过。在建材市场。掌声彻底停下后,凯说。他的音量没有些微变动,一口气像撑过了所有人的起哄,幽幽地缠绕住那些学生,随着“我们见过”出口,凯的气息用力收紧,将看热闹、看新鲜和慌张想逃的人全拢在里面。
旁边那位同学,我也见过你,只是不知道你的名字。方便上台来介绍一下吗?你为什么想选这门课?
被指名的同学坐在位子上没起身,自我介绍完,说:教我们航空航天知识的老师推荐您,她说这门课简单易懂。
凯轻轻地“唔”,他的川普口音已遮不太住,所以回答很简短:不简单。
那老师的课,因为选修学生太少了,被撤了。她原本要教我们做出自己的宇宙飞船,说如果一个人来不及做,就所有人一起帮手,造出一艘来,也算自己的教学有了成果。女学生展示着自己的外套:去年我穿的就是这身,现在还像新的一样,一个破洞也没有、一处抽丝的地方也没有。梦野老师很注意我们的安全,但是上半学期她被混混打进了医院,休养至今,还没能下床。
女学生说:我去探望她时,她就在床上推荐了你。她说,你也常去看她。
她是我一个朋友。
非常、非常好的朋友。
但我不完全是为了她来这里,红凯说,我一生接触过很多人,他们所有人合在一起,为我提供了一个选择,在这里,或者不在。他用粉笔写下一个德语的哲学词汇,画圈加下划线,再将这个词彻底划去。
即便是梦野,对我也很陌生。她没有机会了解过我的过去,对我的当下只会温柔地盘问,若没有答案,她就放弃了。她不知道我今天就职,只听说我要来了,出于对我的信任,告诉你这消息。凯略一停顿,思考片刻,说:课后去医院拜访她时,我得跟她说一声。
我要教你的是骨科学。红凯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指向第一个字,再滑到第二个,全班念诵出声。声浪又一次停下后——第一次是掌声,红老师说,如果你还想建造宇宙飞船,我们可以慢慢来。
凯认得梦野的所有学生。他的视线一一扫过那些人,说,也欢迎你们加入。
女学生问:最后一个问题,梦野老师为什么说您讲课简单易懂呢?
鬓发有些斑白的中年教师说:当然是因为她上过我的课。川普喷薄而出,他捂着嘴打了个喷嚏。鼻腔里还有冰凉刺激的感觉,踏入校门时,他面朝下载进了积雪里,脚扭伤了,不过仍然行动神速。曾经在荒野中,他也是这样轻松地克服了伤势,穿梭于山林间,为不能涉足自然深处的人们带回珍贵的信息。红凯的半生都在完成各种“不可能”的任务,奈绪美追随过他,发现自己找不出他的终点,便悄悄离开了。再见时,红凯向二十二岁的奈绪美补上了盛大的道别会,第二天早晨,两个人又来了场安静简洁的道别,互相玩耍似的磨蹭面颊。
免责:笑语/求知
老师我这辈子还有机会把文写得不那么平吗救救我
小时候水灵被家附近的算命的判过八字,那个眼瞎心盲的神棍说她这个名字取得非常不好,命里本来就恶水了,偏生随了水姓,名字还水上生灵,以后注定要死在水上的。
水灵的父母虽然不太信,但想着到底避一避也好,然而那时候水灵已经把自己的名字视为自己的一部分,在家里大吵大闹了好几个月,坚决不同意要改名字。她还背着父母喊了附近的几个孩子准备一起去打一顿那瞎子,不过好赖一众小孩还有些心理压力,走到面前看着瞎子那沧桑的黑脸到底没真下手。
但她转头就带着一群小伙伴下了水,在河边玩得不亦说乎,回到家里自然是被狠狠揍了一顿。不过既然没大人看着下水都没出事,改名这回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如此皆大欢喜。
虽然神棍之言在她这算不得数了,但为人父母者总有多余的担忧,在开了一百二十个家庭会议后,水灵终于勉强应承了父母不随意下河的请求,实在要去,也一定有大人在旁看护。
水灵自己领下的这个名字倒也真应了景,她入水如入无人之境,很快乡下城中,数得上名号的小大河流都被她游历过,那条最宽最大的几公里江面都没能阻止得了她。那些看护她的大人一个个都跟不上她的进步,很快她就成了小小的明星。
古语说善泳者溺,这倒更叫人忧心起来,但水灵父母一合计,如果实在阻止不了水灵下水,要不让她进泳队试试,至少在游泳馆中安全性总比在野外要好。
可惜不知道为什么,水灵在泳池中完全失去了那恍若天成的游泳本能,她甚至连凫水都忘了,在泳池里直往下沉,好在第一时间被人拉了上来,没出大事。
也算好事,她自那次之后再也没下过水,甚至表现出对下水的厌恶,那些闪亮的天赋好像一夜之间突然消失,她又变回了人群中最普通的一员。
她按部就班地升学,没有格外突出的经历,正常地和所有人社交,就连她自己都要忘记曾经对下河的过度迷恋,成为了相当不错的城市小孩。
大概是城市小孩吧,如果城市小孩也会在周末的时候在河堤上走一整天,在河边几乎要垂到水面的柳树上躺一整晚只听着水卷上河岸的声音也是一个城市孩子会做的事情的话。但她的确不再下水了,她甚至不会再踏进浅浅地覆上一层水的河岸里。
这件事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在泳池里浮不上来的那一刻,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那个瞎子说的话是对的,她会死在水里的,而且一定是江河的水中。她仍然眷恋在水中的感觉,却被莫大的恐慌淹没了,那个曾经属于她的领域她再也不敢踏入一步,这当然可惜,可比起无法得到新的未知的死亡,那些让人好奇的陌生的东西更为重要,至少现在是这样的。
后来水灵考上大学,学的水文,这时已经没有几个人想得起来她曾经对河流的迷恋,虽然填志愿的时候她的父母似乎模糊地感觉出什么东西在眼前,可看不清楚,最后还是被抛掷在脑后。
她学习水文地质的天赋非常高,那些繁琐的知识点只需她看一遍便能记住甚至是明白其细节,这值得欣喜,她很快成为了系里格外被看好的那个,当然也不免有人说也许她只是理论天才,说不定到时候实地调研的时候就变成手不能提肩不能抗晒点太阳还要写抱怨小作文的大小姐。但事不如人意,下现场的时候她的导师们就发现她那突出的天赋完全不止于在学习书本中的知识上,她天赋异禀地明了整段水体哪里最危险,这甚至有时候比机器要更详细。
水灵没有再回过家,她对父母说是项目繁忙,最开始的时候项目的确是做不完的,可等到她跟着博导做完几个大工程之后,她的项目与项目之间就常有小半年的空档期了。
她还是没敢下水,但也离不开水,于是在水边建了栋房子。房子没打申请,是实打实的违章建筑,但乡下山里,还是河边,建起的又是几乎像危房的毛坯,根本没人管她在做什么,那个村里的人还要感谢她为此付了一大笔钱。
她那栋房子出门下行五六步就能到河边,甚至汛期还能被全淹一遍,说它是危房一点不夸张,不过她又不在汛期来住,房子里也没有什么宝贝的家具(都是水泥和砖块垒出来的大概样子),甚至连电线都没牵,所以倒也没什么值得在意的。
水灵在那住了好些年,后来下游修大坝,上游水涨几十米,水直接淹了房子,她没了可以歇脚的房子,终于在大坝修好后回了一趟老家。
老家日新月异,早已经不是小时候的模样了,甚至父母也是,水灵几乎认不出来他们是谁,两方相见面面相觑,对水灵父母而言,这个几十年不见的女儿还不如邻居家的小孙子更来得亲近。
水灵也没有在家住,她在外面订了间酒店,连着睡了好几天都没有出门。某天醒来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黑,她打了个车,准备去河边看看,但说地点的时候愣了一下,她没想起来家乡这条河究竟叫什么。
不过也就这条河了,司机熟练地开了车往桥上去,去的二桥,这边以前是没被开发的乡下,现在也有了几个人气不足的商场和活动大坪,她在大坪下了车,辨认了一下方向,往河边走去。
一切陌生又熟悉,还是那条河,但河床前些年挖河沙挖得坑坑洼洼,流淌间多出了好多陌生的漩涡。水灵顺着河岸走下去,走到支流处,转头往上走,这是她家以前住的那边,那条曾经的小河现在水量已经不大,甚至几近于要干枯了,水灵终于走到她第一次跳进的河边,立了很久。
这四遭无人,只有一些破损的铁网,想来是拦一些想下河游泳的小孩的,水灵轻巧地绕过它们,走到了水边。
就是这个时候了吧,水灵那颗一直以来沉在恐惧中的心总算安定下来,她在那之后,第一次弯下腰直接用手触摸流水,随后,她走进水中。
那个夏天,水灵老家所在的城市泛了洪水,但神奇的是,没有任何人在洪水中受伤,只有一个在那座城市里称不上著名的人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