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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小矮
关键词:深度
文体:小说
标题:《天空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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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entless - Wildcat!Wildc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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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洋最高处、
天空最深处,
由黑暗一统。
·
可能大多数人只听说过天空,顶多看过影像,但未亲眼见过。但每个人都认识海。
毕竟每个人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头顶几千米以上存在着的海面,在平静的日子里,微微泛起波纹。天光好时可以看清一段浅层的青蓝水体内部,海洋生物逡巡的影子。
这时密集的鱼群便很容易捕捞,也是渔获丰富的好日子。码头建在地上几千米高的塔顶,船只从那里起航,在接近海面处悬停,向上撒网。海水会减缓重力行动,看起来这一网差不多足了,轻轻扯动,束紧收获的网便带着水砸在甲板上。
在人类科技攀升到能够建造码头与渔船后,渔业成为一直占据重要地位的食物与能量来源。所以自然,对高层海洋的研究勘探发展,得到很大资源倾斜。除却生物新种类,人类在那更高处也发现了更多可以利用的稀有物质,初步建立稳定的海面往上采掘设施。这些建设只看资源分布不看地面环境,许多就悬在人口聚居的大城市上空,好在离那么远噪音影响力也不强。
越往高处的海,光照越暗,温度越低,水中空气变更稀薄,重力也发生不定变化,凶猛海生物种藏在幽暗海流中,环境危险度大增。但是探明那里有什么,是否存在最高点、在多高地方、是什么模样,弄清这些事对于全人类发展肯定是极具价值的。就算没价值,人类之中也有一群人,无论如何都想探明未知之事。
海洋是永远不会掉出前三位的热门研究对象。但是,L的好朋友,从小就对天空更感兴趣。说实话,是完全倾心于它。
有许多人会在沙滩旁观望天空,对天体运行有粗略记录浅层研究。但那是最冷门的研究领域,很难挖掘出什么利益,所以更少人有兴趣,也缺乏资源投入。从沙滩边缘往下看,白日的天空被湛蓝填满,又是那么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不仅捞不起什么宝贝来,天空对于人的下潜行动也更加险峻。佩戴简易装备就很容易升上高层一些的海洋,而沙滩对于所有普通人都是远远就拉起严密警戒线的,这规矩历史上很早就铁定。一旦有不清楚情况的孩童、无知无畏的人,失衡一脚踩入边际时常小范围变化的天空,跌下去就再也救不回了,只能看着他/她无力叫喊着往下远去,直至最后一丝身影声音消失在天际深处。
“它危险又没价值,你究竟喜欢它什么啊?”喜欢到要逆着一切阻碍去亲自看个究竟的程度。
“怎么说呢,”K思索着。“因为我对那晴朗日子里的色彩一见钟情?哎,你看,日月在那片夜间才会浮上来的黑暗中循环着出现、消失,仿佛在那背后还有新的空间,它们另外的轨道就在那一边。”
在地面以下,空洞最深的地方?
“我们都知道,海洋与我们的世界,是被天空中太阳放出的光反射、映射照亮的。正因有光照亮我们,我们才能够存在,才成为我们。究竟是什么东西,能够永恒放射那么刺眼热烈的光?偶尔亮的时间长,偶尔又短,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循环?一定有些东西,我们一直看不见。只是站在沙滩上,我们能看到的天空还是太片面了。太远了,能获取的信息太少了。”
他必须去深潜天空,潜到比那些不认真的试探都更深的地方去。最深的地方去。
“这太危险了。”L叹气,“你不能……既然你们对天空缺乏了解,就应该按部就班,慢慢增加深度,用获取的新信息再调整下潜的技术。你不能一口气把目标定这么深。海洋研究都没这么大跨步过。”
“试试而已,没有高目标怎能有进步?”那家伙试穿着下潜装备,确认合身程度,响应正常。最后给出一笑,表示他梦寐以求之事终于可以实现了。
·
他消失在了天空深处。
在正午时刻,他传回最后一段话。
“我看见,天变暗了。好快。比夜更纯更浓的暗色。从我腾空的脚下,笼罩了我。”
回收绳索应话音落点而断。
·
整个偏颇研究都因人身事故终止。通过间接认识的内部人士,L弄到了下潜深空装备的备用款式。有点不合身,他也没那么熟悉繁杂的使用说明,临阵硬上,但他一刻不能多等。
“我不愿意见到这一切。”帮他的人看着他说。“再见到这一切。
“但他是个谁都拦不住的人。你也是。”
“我要差一点。”L说,扣好头盔,下拉风镜,遮住眼睛。“我没能拦住他。”
·
附着新的吞噬人命传言的天边沙滩,常人更少出现了。站在天地交界处,L低头看了一眼晨光。剩余的绳索长度比之前短些,他不在意。深吸一口气,他不太用力地起跳。
打开衣装的辅助部件,会让下落速度稳定些。他仰头,看那沙滩边缘越来越远,几乎,看不见了。这么一会儿,陆地与更远的海都变成不够暗的虚影。他低头,看到身旁掠过的撕开薄云。越深也一样越低温,还有更大的风,这个深度很多人到达过。以此推论,K打算下到更深时,准备了御寒能力更强的装备材料。他将其裹紧。
他看了一眼还算在正常走的表。理应天已经大亮,但他总觉得没有习惯中那么明亮。他望见了太阳,但是……周围并未被它的光完全浸染。这让他意识到,他已经来到了很深的地方,看那些运转星球的角度已经变得大不同。
他往脚下看。与夜相比最深最浓的黑暗,从一点伸出无数尖牙触角,顺球弧朝着来到隐藏关卡的人类展开。他只能看着它,感觉到绳索不知何时早就断开了。感觉到说不出话,像是因为过度寒冷无法呼吸了。
黑暗是什么质地?什么温度?什么构成成分?张牙舞爪的墨水彻底漫过他的头顶。
·
他睁开眼。在沙滩上爬起身。
他寻觅的身影就站在跟前不远处。
头顶上看不到任何水面波纹,像是天空。但是至暗的,似乎拥挤着满仓乌云。沙滩往前,水浪拍打着那人形的小腿。那看起来像是海,但是至暗的,溅起的水花也没有一点污染杂质,而毫不澄澈。
一切都是暗的,而他能看见,什么地方留了些怜悯的微光,足够人类辨识出重要信息。
一直伫立面对着海的身影,终于转过脸来。
“你怎么来了?你对这些是毫无兴趣的。”
“这需要问?”L甩掉头盔,没有任何擦伤砸瘪,但不能再用了。
“嗯。”他熟悉的声音变得半沉没,笑了一声。“你不该这么做的。答案就是你现在看到的一切。”
L爬起身,要去抓住那个影子的手。既然见到了,接着就要带回去。但他往前迈步,无法缩短一点距离。海浪继续在沙滩上涂离,这奇异景象。
“回去吧。然后放弃吧。把这一切当做梦幻,接受事实吧。”
“什么才是事实?”他咬咬牙道,“你说要我放弃我就放弃?”
他听见一声叹息。他感到气息突变,真实看见了正对着他的K的轮廓开始翻涌。没有脸庞、表情,没有尖锐犬齿、哀伤眼睛。那只是一团暂时固定在某个形态的黑暗。站在它开始冒出火焰。
“你听清楚了——”
·
“——不要过来。”
·
L睁开眼。马上呛到水,急忙求生稳住屏息。
咸得过分。他打量四周,黑暗随着他的飞速下坠逐渐显明,气泡之间有鱼影边角掠过。
他张开肢体想挣扎一下,但水性不好,结果只是继续蜷身紧紧捂住口鼻。不过下落速度也被水体渐渐稳固减缓一些,浸透的发丝上扬,一些基本能看清的鱼像绕水草一样自在经过他脸旁。
他往下望,看得十分清楚,船只已在不远处。就在正下方,没在捕鱼、似乎在暂时休憩。结果渔民就无比莫名地见一个人从海面掉下来,像跃鱼一样砸在了甲板上,溅开一滩水。
他勉强支起点上半身,猛咳了半天,谁都不敢靠近,见他身上穿的也一点不是入水装备。水顺着发丝衣角下滑滴落,水痕往外延伸。
他最后清了清喉咙,身体还在冷得发颤,他稍稍抬起头,看向海。
那最高处的黑暗。那最深处的黑暗。朝它伸出手,只是稍微这么想一下——
[不要过来。]
——他就浑身一震,每个组织器官都被撼动失衡片刻。像是世界新增了一句真理,谁都不可违背,谁都。只要心里还抱着那样的愿望,手臂都没有力气把自己完全撑起来,像是整片天空的重量死死压在背脊上,几乎又要窒息了,要砸扁碾碎成灰。
但他依然与之持续抗争,慢慢夺回一点呼吸。逆着一切阻碍,一点一点地,至少能挣开了前胸腹与冰冷湿漉漉甲板的接触,分出一丝缝隙,那就拼上了全力;像损坏卡顿的时针般,他将自己的脖子折起来,再次仰望大海。
·
牙齿咯咯响着,就算全部被结冰、被击碎。
“我是、
“不会、
“放弃……的。”
·
免责mode:笑语/无声
文:阿萦
关键词:假面舞会、炸鱼、本人
文体:小说
标题:她的生活
她步伐轻盈,小礼服很衬她。
她走到他面前站定,说话很直接:“我喜欢你的嘴唇。”
她有一种古典的美,白得像雪,红得像血,黑得像乌檀木。
她先开口,选择权在他手上。
他惬意地靠在软沙发里看着她,评估似的端详了一阵儿才开口:“我们唇形有点像,你也喜欢自己的嘴唇吗?”
“是呀。”她的笑容天真而自信,没有丝毫不适与尴尬。
他笑了,甚至开始有点儿喜欢她,这个舞会不像他想象得那么无聊。
他不说话,她也不怯场:“不知我能否得到坐在您身边的荣幸。”
“哦,这恐怕不行。”这一次他没让她久等。
他放下酒杯站起身,她的个头比他下巴还略矮些,在他面前像个孩子。
他说:“下一支舞快开始了,我想去活动一下。”
她露出了可惜地表情,仿佛是她在婉拒他。
他向她伸出手:“美丽的小姐愿意跟我一起去舞池里转一圈吗?”
甜蜜的笑容绽放在她的脸上,她把手交给他:“当然。”
他不太喜欢这种老式交谊舞,他不喜欢交换舞伴的部分。不过其实他讨厌一切舞蹈,所以就都无所谓了。
他还是享受舞会的。
他喜欢因为舞蹈而兴奋起来的姑娘们,喜欢她们红润的面庞,喜欢她们随着呼吸起伏澎湃的胸脯。
他喜欢在舞蹈时近距离欣赏她们。
她跳舞的样子也很美。像是充满活力的小动物。食草的。
一支舞毕,她气息未平,他挽起她的小手,自然地带到了她称赞他嘴唇的地方。
她大概在轻轻地往他身上靠?他不是很在意。
她说:“您跳舞时的样子英俊极了。”
是了,她还在争取机会。
这不会是最后一句,他还在等。
她说:“我相信您面具下的面容一定更加英俊,只是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见到了。”
他笑了。
她看起来浅薄而急功近利,仿佛因不谙世事而天真。
但他相信她不是,如果她真的只是天真的少女,他甚至没有机会在这个舞会上见到她。
他说:“不了,甜心,今晚不行。
“如果下次舞会你还来称赞我的嘴唇,我恐怕会忍不住向你索要一个吻。
“让我们把更深入的交流留给下次,好吗?
“我喜欢你跳舞时的样子。
“特别美。”
他也喜欢她故作懊恼和羞赧的神情,她的白与红与黑。
但他今晚只想睡个好觉,独自从舞会离开。
天光初现,她回到了家。
饭桌上还摆着昨日没吃完的午餐。
炸鱼早就冷了,盛在盘子里粘成一团,盘底是一片油渍。
真是倒胃口。
她瘪瘪嘴,没去管它们。
她拉起窗帘,脱光衣服钻进被子里。
被子的填料很不好,盖起来不松软也不舒适。晒过几次反复拍打也无济于事。
被子里,黑暗中,她开始抚摸自己的身体。
昨天没能摘下那个男人的面具,生意不太好,她的身体也很难过。
她用手指攻击一样揉按自己的身体,像是不得法门地寻求快感,又像是要进行一些仪式性的破坏。
她的手指探向深处。
深深的。
深深的。
像是要破坏正在抚摸的这具肉体,却不能破损它的外壳。
真是神奇。
没有多少快乐,其实痛苦也一样。
眼泪流出来,干在脸颊上。
她没有擦去泪痕,没有喜悲地睡去。
她没有逃脱梦的荣幸。
妈妈尖锐的声音和皮肤上尖锐的疼痛混合在一起,深深地钻进她的脑子里。
“学好这些才有机会嫁个好人家!”
“你难道不想过更好的生活吗?”
“你怎么这么笨?别人都学得会你为什么学不会?”
“你又开小差了!你不用心!你态度太差了!”
“你看我干什么?接下来应该去做什么要我告诉你吗?”
然后是少女时代女伴的声音——
“天呐!你为什么要这样作贱自己?!”
因为我想让我妈气急败坏……
“你为什么要伤害自己呢?”
只有完整的东西才会破碎,已经坏掉的东西……没人在意了。
“我从没想过你居然是这样自甘堕落的人!我看错你了!”
看错?你何曾看见过我呢?你们每一个人,都只从那个女人嘴里了解我,又有谁在意过我自己,我本人呢?
最后是桑吉的声音——
“哦,一个好姑娘。”
“长得不赖。”
“身材也不错。”
“你还会跳舞?”
“绘画也知道一些?”
“你真是个宝贝。”
“你愿意来参加我的假面舞会吗?”
我,愿意。
文:回音壁
关键词:深度
文体:小说
标题:下潜
评论:随意
有人认为时间是一条线,“现在”就是它的原点,一边是过去,一边是未来。也有人认为时间是一棵树,“过去”是扎入无数可能性的根须,“未来”是伸展向无数可能性的枝桠,唯有“现在”是孤壮的树干。还有人认为时间是一条长河,无数支流汇入“现在”,又有无数支流从“现在”汇出。
而每个时空治安官都知道,时间并不是以上任何一种东西,它不能用以上任何一种方式描述。它就像一片虚无的平原,过去、现在、未来……在这片平原上,它们是混沌的、糅杂的、虚无的。
时空旅行,就像是在平原上打井。
只不过,井里不会有清泉涌出来。
井会停留在平原上,或者自然塌方。塌方的井会把打井人连同井里的东西一起掩埋,掩埋后又是原本的平原。
平原不在乎。
一名治安官在时之平原上游走。
如果有人能从第三视角看到时空治安官,可能会产生“它并没有移动”的错觉。因为在时之平原上,空间本身就是混沌的,因此距离也是一个很难说存不存在的概念。
唯有当祂开始下潜的时候,可以看出来它是在“动”。
治安官落入井中。
祂有在平原上打井的能力,但祂一般不会这样做。毕竟,祂的职责是阻止无知的凡人打井,再把井填埋起来,而不是相反。
治安官开始下沉。景像开始改变。虚无、无形无相的“时间”转换为具体的影像,这就是“历史”。
祂看到一个老旧的房间,窗户对着西边,但对面的高楼挡住了阳光,让房间中的光线变得阴暗,渗透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颜色。
祂看到一个初老的男人,佝偻、瘦弱,肌肉松驰,穿着旧而廉价的衬衫,手里拿着破旧的枕头,枕头上留着唾液和涕泪的痕迹。
男人的妻子躺在床上,和男人一样衰老、肤色暗哑而粗糙,长久不健康的痕迹都反应在脸上。只是这些对她都失去了意义。毕竟,死人是无所谓健康的。
男人喘着气,开始流泪。治安官知道,他在悔恨。
治安官就在他的身后,但他无知无觉。毕竟,他对于治安官来说,只是影像罢了。
治安官微微开口,他的声音与男人的声音混合起来。
“时间是一口井。只要下潜得足够深,就能找回遗失在过去的东西。”
“下潜,下潜……只是不要忘记携带绳索。”
男人下定了决心。他似乎立刻就明白了要如何下潜。光线模糊了,影像开始改变。男人的形像慢慢变化,身体变得挺拔,头发变得乌墨而有光泽,松驰的肌肉变得紧致,而自信出现在那张变得年轻的脸上。
房间消失了。他出现在阳光明媚的大街上,他睁开眼睛,像刚从一场恶梦中醒来。来自未来的记忆让他的精神稍有些迷离,但转瞬间,他就下定了决心,依循着牢记在心中的道路迈开步伐——是这个年轻的他本应不知不觉走上、但年老的他已记忆了三十年的道路。直到他完成了偶遇,那名少女,青春的活力和姣好的面容让她比阳光更加美艳动人。
治安官就在他身后,看着这影像。祂注视着少女,像注视一张名画。祂看着男人与少女交谈,与上一次不同,男人并没有毛毛躁躁地激怒少女,他熟知少女的想法,不仅是现在,还有未来三十年的。
治安官看着男人与少女结识,相爱。也看着男人创业、收获,看着他如同神助般赶上每一个风口、避开每一个雷区,每一笔投资都能拿到最大的成功。男人慢慢变老,但他的身型并没有变得佝偻,肌肉也没有变得松驰,少女成为妇人,又进入中年,但她的皮肤始终有光泽。
祂看着男人用绳索勒住女人的脖子。祂再次开口,让自己的声音与男人的自言自语混为一体。
“下潜,下潜……只是不要忘记携带绳索。”
祂看着男人再次取回青春,再次与少女偶遇,他选择成为一个普通的职员。他从不会犯下过错,也从不确立功绩,家境平实,小康安乐。
这一次是水果刀。而治安官的话语并未改变。
祂看着男人的人生。
工程师的人生。司机的人生。厨师的人生。家庭主夫的人生。快递员的人生。理财经理的人生。程序员的人生。农民的人生。海员的人生。老师的人生。流浪汉的人生。家政保洁的人生。饲养员的人生。作家的人生。音乐家的人生。主持人的人生。便利店店长的人生。逃犯的人生。茧居者的人生。每次人生都以一种凶器作为结局。
“下潜,下潜……不要忘记携带绳索。”
时空旅行就是在时间的平原上打井。每一次下潜,都会让井的深度更深。
空气逐渐变得滑腻,变成了某种像粘液的东西。阳光变成淡红色,又变成绿色,最终变成某种无法照亮任何东西的颜色。而影子变得耀眼夺目。
在建筑师的人生里,人们住在某种倾斜的弧线三角形的物体中。非法商贩的人生里,口香糖、椭圆形的珠子和一种带锯齿的短棍成为货币,人们用它们来交易一种粘稠的混合着沙砾的胶质。猎人的人生里,粉红色的、颤动的肌肉纤维牵拉在整个城市中,包裹着脆弱的神线维管束。护士的人生里,黑灰色有四十三对翅膀的蠕虫运营着正十二面体的短视频终端。注射大使的人生里,十二只半开半闭的眼睛吞食吱叫的粉红色黑板。镶嵌牛角与脚印吞食者的人生里,三角形的内角和随机改变,0和1之间偶尔有新的整数出现又再消失。要三悬念断三尖的人生里,雁霍布斯一的法螺零用感动苛其天人。
男人不再是男人,女人也不再是女人,虽然其中一个依然有着大概来自未来的类似记忆的东西,另一个在治安官眼中仍然美艳动人,但他们是某种由伪足、环节、尖锐的半流体和成捆的布满破洞的管子缠绕成的、会动的东西。
只有凶器依然是凶器。虽然治安官也不知道它们是什么,但治安官按照它们最后的功能判断它们依然是凶器。
时空旅行就是在时间的平原上打井。每一次下潜,都会让井的深度更深。只要下潜得足够深,就能找回遗失在过去的东西。
只是不要忘记携带绳索。
治安官就是绳索,只是祂想要吊出井口的东西,依然没有找回。
下潜,下潜,下潜。
文:拾阶
关键词:深度
文体:小说
原作:《摩登三国》
cp:曹操×陈宫
#有一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cake&fork设定
抽烟易导致口腔溃疡。
陈公台过去从来没在意过这句医嘱。
当他还领着中牟县县令的俸禄时,陈公台一心想让自己死得快一点。这一隅之地的诸多琐事,日复一日,并不繁重,只是足够消磨掉人的意志。生逢乱世,人命如草芥,如果没办法改变它,那还不如早些透支掉这人生。
口腔溃疡反而很少来找他的麻烦。955作息的公务员,偶尔加个班,俸禄虽说不高,养活一家老小也绰绰有余。但凡谁敢像他陈公台这么不要命地摄入重焦油和尼古丁,大概都能维持个不上不下的好心情。只是偶尔溃疡长得不是地方,先被滤烟嘴蹭到,再被充满口腔的辛辣烟雾刺激,尖锐的痛楚足以让人倒抽一口气。
他倒乐在其中:浑浑噩噩的日子里,难得抓住这么一点活着的实感,挺好。
——
决心戒烟之后,陈公台才真正领略到这毛病的磨人之处。
右下角的时间早就变成了0打头,报表里的一行行数字全是重影。昏昏沉沉中,手指不自觉探进裤兜,捻了根烟出来。动作行云流水,本能一般,直到滤烟嘴含进嘴里才发觉有异。
青葡萄味的维C棒清清凉凉,像可供吸食的口气清新剂,提神有限,甚至连补充维生素的效果也值得怀疑——没日没夜加班燎出的一嘴溃疡丝毫没见好的趋势。
戒烟更易导致口腔溃疡。陈公台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想起当初那句不知道在哪听到的医嘱,心里头讪讪地添了一句。
有总比没有强。陈公台摇摇头,咬着戒烟棒猛吸几口,起身拎起椅子上的外套,准备躺在旁边的折叠床上眯一会。
兖州刚刚接手,即便有陈公台这个熟悉地情的本地成员在,仍有成堆的开荒以及交接工作要做。后勤采买了一批折叠床和睡袋堆在各自的办公室里。996乃至007的作息已经维持了几个星期,所有人都在靠意志力和意式浓缩撑着。
除了曹孟德。
小臂被从脸上挪开,嘴唇上传来濡湿的触感,还有点痒。陈公台犹迷迷糊糊,勉强睁开眼睛:“曹孟德?”
回应他的是一声轻轻的“嗯”,以及趁开口时探进来的舌头。
两个人哪一个都不清醒,曹孟德吻得毫无章法,勾着他的舌头来来回回地吸吮。加班太多就容易精神失常,关于他的老板最近时不时半夜跑来发疯这件事,陈公台已经习惯了。疼痛也敌不过疲劳,他重新闭上眼睛,予取予求,只是双手搭在了曹孟德的腰上,避免从狭窄的折叠床上摔下去的事故重现。
溃疡面很快渗出了血,舌尖齿间全是泛着腥的咸味,压上来的人反而疯劲上头,捧着他的脸吻得更加起劲。陈公台彻底痛清醒了,皱起眉,在曹孟德的后脑勺上敲了一下。
没反应。陈公台只好稍使了些力,又敲了一下。
曹孟德知难而退,发出一声轻轻的鼻音,听着是已经困懵了。
陈公台本想低低地骂一句,见状叹了口气,把他从身上搬下来,起身冲去了卫生间。
漱口的清水吐到洗手盆里,已经变成粉色的,搀着一些血丝,在惨白的灯光下格外唬人。更要命的是,满嘴的溃疡痛得人无计可施,焦躁得很。哪怕重新咬了根戒烟棒在齿间反反复复地碾,也丝毫无助于缓解。
算了,横竖这老板是他自己选的,担子也是他自己揽的。陈公台深吸一口气,往脸上拍了点水,戴上眼镜重新坐回了办公桌前。
晃动鼠标后,他往身侧看了一眼。
把他折腾到被迫继续加班的罪魁祸首鸠占鹊巢,正趴在折叠床上熟睡。电脑荧幕的光落在曹孟德的侧脸上,把浓重的黑眼圈和杂乱的胡茬照得格外显人憔悴,衬得面色更加难看。陈宫想了想,到底没起身去开顶灯。他扳开桌灯的开关,又把刚从曹孟德手里抢回来的外套披在了那人身上。
——
真正发觉这医嘱确有道理,已是身在下邳。陈文台捡起重焦油,抽得比过去任何一个时候都要凶。口腔溃疡重新找上门,发作的程度远甚于当初不分昼夜地疯狂加班。
下邳城几乎弹尽粮绝,负隅顽抗。唯一的希望寄托在曹军迫于粮草压力,自行撤退。他如今每日无事可做,又总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做来做去,最终大概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看来加班对这毛病没什么影响。陈文台吸着辛辣的烟雾,不无自嘲地想。
他拿下烟蒂,伸手在堆得快满溢的烟灰缸里按灭。滤烟嘴上无一例外地沾着血,说不清是来自于溃疡的口腔黏膜,还是干裂出伤口的嘴唇。
陈文台决心再去见一次吕奉先。他心知这一次,这位主公多半仍不肯听从自己的谏言。
他披上外套,看了看窗外灰蒙蒙的天色:冬天的雨格外阴冷,但愿它下久一点,逼得曹军早日撤回才好。
文:旬夜
文体:小说
关键词:本人
备注:来源于一个不知道结局的梦
1、
半吊子的咖啡店开在海边。
不算这片开发区最热闹的地方,赚钱的夜市开在半公里外的大沙滩上,到了晚上都灯火通明。
这里白日客人多,到夜里海风吹过海面像是下一秒就要将整个世界裹挟进深海中。
靠海的都怕风。
贺子桓来这的第二年就刮了一次台风,整个海边店面全都关了门。
回来那天他们顶棚被掀了一半,招牌“棋路”的路子剩了个“各”,足字旁进了海里,露出里面盘根错节的电线。
这店里三个店员兼店长都是他们自己,其中一个兄弟当初有些门路,内部价拿了这儿的店面。原来以为是中心地段,结果偏了点,当然这个“点”是那位哥们咬字着重强调过的。
反正,两年多,生意还算凑活。
来他们这儿的大多都是漂亮姑娘,年轻小伙,成群结队,有的开着小车,嫌弃中心区收费贵,就也偏到了他们这儿。
小咖啡馆,冰饮热饮有,甜点小吃也有。
贺子桓店后门对着沙滩。设了一个栅栏,成天日晒风吹,沧桑得很,表面剥落了,露出里面木头的纹路,上面用各色笔写着到此一游,或者是一排铁链扣着情人扣。
见到马栎杉的那天,贺老板正穿着沙滩裤,手上拿着个椰子对着愁苦的大太阳思考人生。
因为二店长严书棋为了给自家女朋友做刨冰,把厨房给叫的一团乱,而大店长程成橙烤羊肉肠给后厨搞得一股味。
贺子桓了撂挑子,抱着开好的椰子,抽根吸管就出来避难。
冰镇的椰子汁水顺着便宜的蓝白吸管顺进食道里,甜的同时还带着古怪的水果味。马栎杉坐在栅栏最外面的那个老旧木桩上看海面,还风吹着他的衬衫吱哇乱转,像是下一秒就要被吹飞的蓝白色风筝。
贺子桓走了过去,抓这眼前“风筝”的手,说道。“先生,这个是用来挂情人扣的,不能这么坐,哪怕你很轻。”
那时马栎杉回头看他,清冷的五官上露出一点温和。海风吹得碎发迷了眼睛,他说。“是吗,你看着也很轻。”
-
马栎杉是一个人来的。
将入秋的海滩成了这个沿海城市人们最乐意的来的地方,太阳不那么炙热,风吹在脸上依旧是暖的。午后海水滚烫又飞快冰凉起来。
海边的沙滩在夕阳里,会被海水和黄昏吞噬,砂砾一点点凹陷下去,露出里面死亡的贝类。
贺子桓在海滩边一共见过马栎杉四次。
第一次是在情人锁的木桩上,第二次是海边的灯塔。
那个废旧的瞭望塔已经很久没有使用,它的灯泡坏了,伫立在夜里像是海上的墓碑。偶尔会有飞过的鸟在上面休息。那天傍晚,他顺势望过去,灯塔最高处的空窗里露出一截白色的衣裳,一个青年人探出头,白色的衬衫随风飞驰,好像下一秒就要坠落。
贺子桓那时飞奔过去,手上给客人准备的烤鱿鱼和两扎啤酒都摔在地上。
沙滩稳稳接住它们,啤酒开心得吐着呕吐似的白色泡泡——噗嗤——噗嗤——
“喂!你怎么上去的!快下来危险!”
“你——叫我吗?”远远的灯塔上,青年人对了一个口型。他在海风和夕阳昏暗的光线里辨认对方的意思。
“我,叫,马栎杉——!”
“啊?”
“马栎杉——!
“什么妈,妈什么妈!你快下来!”
-
他和他在那座灯塔上喝过啤酒,向下丢过花生壳,当然还有谈天大笑时不慎掉落的鱿鱼卷。
晚上无人的海滩,他们的孤岛一样的灯塔里被海顺吞没。
直到夜晚结束,直到他们都沉沉欲睡,
不远处海平线泛起白肚,整个世界是听涛一般静谧的蓝白色。
那时马栎杉靠着空空的窗洞,融在那片蓝中,像是昏暗的白日,又像是坏掉的老旧电视机,放着冒雪花的港式音乐。
“很高兴认识你。”
阳光升起。他抓着手上的啤酒瓶,绕过黎明拥抱了眼前的贺子桓。
空气里有海风的气味,有不远处渔港船只的汽油味,有啤酒残留的麦芽气,还有马栎杉身上的味道,冰凉凉,带着冬眠前,植物残存的气息。
那并不像一次约会。
而是一次来自海妖的邀请。
海妖将出海的水手引诱进自己的巢穴,给予他编制梦境,并挖去他心脏的一部分,将自己放了进去。
水手并不知情。
-
冬日将至的季节里,海滩上会有烟火。
贺子桓的店里加他拢共三个店员。平日里忙的时候就连轴转。
还未正式步入冬天的时间里,来海边的人并未减少,就像有人爱去俄罗斯的冰天雪地里来露天烧烤一样。没有人会不爱烧烤,如果不爱,那还有火锅。
在海边支起铁架子,电烤摊子噼里啪啦,海浪还有远处中心夜市的灯光,像是把整个冬季都无限期延后。
马栎杉手上提了一堆礼物,被贺子桓抓来当苦力的时候,脸上带着一种步入精神病的恍惚。仿佛在说哥是来人间是喝露水的,您让我来撒孜然合适吗?
合适。
当天噼里啪啦爆汁牛丸和芝士焗土豆都表示很合适。
贺子桓是个生的好看小算盘哐哐响的奸商。
马栎杉穿着侍应生的衣服,被迫游走在沙滩和后厨,他看似轻车熟路,实则手上不稳。
但他能装。
当天的啤酒销量被卖出了新高。程成橙和严书棋在调侃贺子桓那嘴巴厉害,还能忽悠个这么好看的小工。贺子桓数着账单小票,回头看着故作镇静的马栎杉偷偷笑出了声。
新鲜的牛奶被冲进萃好的可可中搅动成旋涡。
热乎乎刚出炉的小食被运上桌,在嘴里嚼上半日能吞下人间烟火气。
他们忙碌地擦身而过,运作的咖啡机和后厨闷热的锅气,轮转在海风侵袭的冬夜中。有吹落树梢的雏鸟滚落,风吹乱它的绒毛,它暖烘烘又毛茸茸,发出“啾啾”的声音。
-
这一张条海边商业区,属于市内政府开发项目。前三年竣工才做了点宣传。
每日七趟车三小时一班,准点就开,从不等人。
入夜了。
夜深人静的山路上,末班车发出三声开车鸣示,车灯亮起,沿着漆黑的夜划出一道亮色,接着顺着山道蜿蜒而上。
贺子桓从店门里走出来时。
马栎杉正站在海边由着海浪将他的双脚一点一点埋进贝壳里。
远处唯一的电线杆发出明灭的光线。所有一切指向不明,只有一排黑色的剪影。
“你说,还有多久,它们会把我吞没?”他像在问他,又像在自言自语。
贺子桓走过去,学着马栎杉脱了鞋踩在海水里。
入秋夜里的水像针,密密麻麻钻紧骨子里,他们的脚泡在流动的水中,被带走温度,置换了属于人和人的亲密。
“真冷。”贺子桓握住马栎杉的手,指尖不轻不重地扣住,温度却冰得像是不属于人。
眼前人像是被一阵风吹来,落在这片海边,单薄的衣服和细瘦的手腕,像是随时都要消失的旅行者。
贺子桓看着他,忽然心头一动,将他们收握紧。“周末中心区有一场活动,你要不要来。”
马栎杉偏头在海风里望着他。“为什么邀请我。”
“为什么不能邀请你。”贺子桓很疑惑。人和人如果要发展亲密关系,他们都必须要获得独处的空间。——他也许是在向他约会。
“你想和我约会吗?”
贺子桓看着马栎杉,又低头看着他们扣住的手。“我觉得没什么不好。”
马栎杉沉默着没说话,要说什么,很久,像找不到答案似的叹了口气。“贺子桓——”
“嗯?”
他走了一步,脚尖带动海水,发出安静的回声,水中的沙细而绵软,前倾的时会将脚趾尽数埋进去。
“邀请我是需要礼物的。”
隔岸不夜的中心商区,焰火被点亮在天幕炸开。那一刻,贺子桓在在河岸焰火里,感受到了唇间冰冷的触碰。他听见马栎杉轻又缓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如果可以,真想和你在未来看太阳。”
-
他等过他无数次。
在无人的街道,落雨的公交站,还有那些雨后晴空的咖啡店外。
他等过他,在无数个冬天和夏天。
然后让春秋沉在记挂他的长长梦里。
周末的商业街总是人来人往。
那天小老板在约定的地点等了某个人一天,他手里抱着那个作为他们初次“约会”的礼物。
商业区奶茶店里依旧有热可可的气味,混杂着不远处随手面包的小麦气味,贺子桓在太阳底下,一双映着光的透进虹膜,像是一颗浅黄色的琥珀。
他那天等了他很久,直到夕阳西下,那双琥珀色眼睛混进晚霞的橙红色。
没等到人的小老板把最后把礼物扔进附近的垃圾桶里。
那是个拍立得。他逛了一个晚上买的。
他本以为马栎杉会喜欢。
-
贺子桓回头看向店里的时候,海边远远望去一片漆黑。
程成橙和严书棋已经开始收烧烤架。
海边的咖啡馆到了冬天关门的时间总是早了些。
路上只有几个路灯闪烁,风从路两旁房屋的缝隙里吹来,他把手上的包甩了甩,进门的瞬间顿住了脚步。
“嘿,小马等你半天都要走了!”
“怎么才回来!?”
贺子桓愣住,他顺着方向望向后门的位置。不远处情人扣的木桩上,马栎杉穿着一件黑色外套,他回头看他,站起身,手上正提着一个行李包。
贺子桓觉得有些不对,他朝前踏出一步,远处的马栎杉却往后退了一下。
明明隔着那么远,他却看清了对方的表情,马栎杉只是看着他,眼神一如往日平静。
却不知怎么的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他在害怕?
贺子桓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想朝对方走去。马栎杉却快了一步,提起行李就往外跑。
人的直觉究竟有几分准贺子桓也不知道.但他有种预感,如果现在没有追上那个人,他也许就会消失。身体的反应速度比往常快,可是黑衣的青年人窜进夜色里几乎找不到影子。
“马栎杉——!”
四周是深夜的海岸,狂列的海风被黑暗浸没裹挟着不远处的浪涛声。
“马栎杉!”
他又喊了一声,四周空荡荡一片。
下一秒,远处海滩废墟里传来一阵巨大的爆炸声。
一瞬间,他满脑子是那个人刚刚看他的眼神。
黄白色刺目的光线像是一把利刃隔断了浓稠的黑夜。
他睁大眼,那一秒,黑色的海岸边,所有仓皇和恐惧,还有远处刺目的火焰全部映在了他放大的瞳孔里。
-
你有没有见过他?
谁?
那个在海滨瞭望塔上被炸死的,我的心上人。
-
贺子桓在一年半之后,离开了他的小咖啡店。
店里招到了新人。是个漂亮小姑娘,面试的原因是喜欢上大门后贺子桓设计的情人扣。
她有天问贺子桓,马栎杉是谁?为什么和他的名字写在一起。
贺子桓喝着果汁说说,哦,那是一个在瞭望塔被炸死的倒霉蛋。
程成橙赶紧过来把新店员揽了过去。“听他放屁。那个瞭望塔一年前遭不住台风塌了一半,后面政府给拆除了。我们这是半个旅游商圈,要爆炸死过人生意还怎么做。”
也是也是,谁都没有见过那次爆炸。
就像谁也没有见过马栎杉一样。
-
贺子桓一个人度过了很多的冬天。
冬日下雪的街道他习惯一个人,回头的时候,看自己的脚印。
那没有遇到过他的爱人,就像他至今无法确认马栎杉是否存在。
他只是在那个破碎的幻觉里,记得那场爆炸的大火。和他在废墟里掘出的属于他的残骸——那并算是一个人的身体,横截面平整光滑,像个人偶。
那个人偶静静闭着眼,浑身绷带,露出它断裂的手臂的胸腔,却长开手臂,像是拥抱。
又像是等待着他的挖掘。
他的马栎杉消失了。
他开始将自己藏匿进长长的梦境里,去重复那个遥不可及的夜晚——在某个四下无人的夜里,他提前一步,拉出即将离开的马栎杉。问他,我怎么才能救你。
那是他万分之一的祷告。
他想也许有天上帝会听到。
-
2020年12月12日。
贺子桓从梦中醒来。
那日清晨阳光普照。
冬日的风还未来得及席卷这座南风城市。
他披着风衣,从咖啡店里出来,路灯闪了两下,由绿转红。
导航开启,系统提示离他下一个要到达的目的地还有1.8公里。
头顶掠过影子,贺子桓抬头,望着天空掠过的鸟,按下了手机快门。
四周都是往来的上班人群,还有上学的学生。
远远有汽车鸣笛。
红灯转绿,人潮向前。
他手机里最新的照片,是鸟类空中一闪而过的剪影,像是某种模糊的幻像。 ——有人和他擦肩而过。
他说。“好久不见。”
十几岁出头的少年人背着单肩包,穿着白色衬衫。他比他印象里的马栎杉小了好几岁。他抬头看他,像是赴一场蓄谋已久的约。
“我来了,陪你看太阳。”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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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aikeye
文体:小说
关键词:假面舞会
备注:我大部分都忘了所以随便乱写的
正文:
这篇文讲述的是关于我本人第一次参加假面舞会的体验。
所谓的假面舞会就是一群人要在一个匿名的写文活动中用欺瞒他人的文风以及高超的演技来隐藏自己身份并从其他人作品的细节中揭发真实作者为目的的游戏,当我想着以我超神的演技能够随便完美通关的时候,一颗如梦魇般的种子就这样种下了。
起初我的想法是只要掩盖住自己平时的一些写文上的习惯加上平常不会用的叙事方式那么一命通关是完全可以的嘛,这样想着的我把平时随便写写散落的文段给强行增长,给分段之间加上平时不用的长段隔离符号,甚至把对话放在了文段中间,尽量少写的地得因为我真的是到现在都还没太搞懂怎么分,甚至还为此摒弃了自己喜欢随便加无厘头搞笑neta的本能。
等活动开始后还把所有文都发给了某反正你们不认识的亲友,让他来猜哪篇是我写的,他也只能用文中我曾经用过的原创角色的名字来猜是不是我写的,结果那篇还不是,我当时瞬间膨胀。
哇,当时我真的是在想我已经天下无敌谁与争锋,但是到最后我才发现我实在是太年轻太天真了。
——
在第一天,虽然出现了一些飙车文被老福特反复屏蔽加诈尸的事故但这无伤大雅,在剩下的所有文都放出之后,第一次的致命推理就要这样开始了,而液某人理所当然的信心满满。
“你看这个打得特别随意的回车……”
“噗!”第一句话就把液某人打破防了,是未曾设想过的盲点呢。
仿佛戈登的心咯噔了一下,液某人的喉咙也只是恰好噎了一下罢了。就像最后的晚餐里一样,一说你们中间有个人出卖了我,别人有的愤怒有的迷惑而有些人握着钱袋就打算跑一样,如果不是网络一线牵的缘故,现在的液某人怕是已经完全出局了。
“还有这的地得错了吧。”虽然液某人觉得自己已经很克制了,但其实不然,最后还是错了一堆。做梦吧!只要是中国人就跑不掉要写的地得,最后还要靠别人帮他改,液某人弱得一塌糊涂这种事情就不需要我反复说明了谢谢。
草啊这就是历尽数届假面舞会成年人的实力吗?太强了……
液某人只能为自己被剖析的体无完肤还不能当面反驳而在屏幕后面被折磨得满面疮痍呕心沥血。
“这种种征象都只指向液某人啊……”这时液某人感觉自己就像光着身子跟小姐一起躺在宾馆的床上之后被门后衣柜里床底天花板上跳下来八百个扫黄打非警察包围一样。
双眼无神,目光呆滞,人生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第一天就要die了吗?液某人,真是太可悲了。
“你觉得是那就是……”失去了精神以及灵魂后,液某人领悟了最强的回复技能,既然不能逃避那就直接模糊不清的承认它。虽然输掉假面舞会没什么,但还是让液某人陷入了自我折磨之中。
对不起……是我太弱了……先走一步各位……
“……”对方看着液某人的反应反而对自己完美的推理感到了迟疑。
“……说起来好像液某人是直接档头就写对话并且的地得也有可能是障眼法……”就这样他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推论并找出了其反驳点。
“而且这个感觉……”推理人陷入了一阵沉思。
突然灵光一闪!“是回音!”
?
这时在宾馆的下面发生了一起特大黑帮在毒品交易中因为擦枪起火而展开了火拼,甚至有人拿出了他妈的火箭炮把宾馆里面的洗浴中心给炸了,世界瞬间陷入了一片水火交融之中,而液某人趁着这段时间带着他的小老婆跑了!
液某人虽然困惑再加上迷惑,但转念一想这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呀!
不愧是我!逃过了一劫!
“对!其实我觉得所有文都是回音!”
没错!其实我们群里有一个最究极的秘密那就是所有人都是回音的人格之一扮演的,所有人都是回音的分身之一,我们所有的谈话都只是回音的自言自语所以所有文都是回音写的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真理吗!
液某人奇怪的自我催眠开始了,甚至群里的大家也跟着进入了状态之中。气氛瞬间变得欢快活跃了起来!
“没错我也是回音!”
“群里的大家都是回音,只有你不是而已哈哈哈哈哈哈。”
“我们都是回音身体的一部分,没想到吧!”
回音让液某人暂时逃脱了被猜到的命运,谢谢你!回音!
——
最后液某人靠着扮演一个完美掩藏了自己文风的角色,用破绽满分的文成功赢得了假面舞会的胜利,甚至用骰娘骰出来的结果成功扫射到了一个人实在是强运啊!是液某人的胜利——
end
评论要求:笑语
文:汉尼
关键词:深度
文体:小说
原作:《黑暗之魂》、《血源诅咒》
cp:灰烬X猎人
灰烬和猎人的相遇时,猎人正在手撕一个亚楠镇民,是真正意义上的手撕,一枪崩个对面措手不及,然后一个贴身接近,手从子弹崩开的伤口处伸进去,生生把内脏血肉全部撕开,血肉开裂的声音很响,有点像灰烬杀死埃尔德里奇时听到的那些,接着就是肉体倒地的砰咚声。整个过程只用了三秒,干净利落到灰烬想为猎人鼓掌,实际上他也的确这么干了。
听到声音猎人才回过头来看他,那一刻灰烬毫不怀疑对方是把自己当成了猎物,或是敌人,总之是那些不友好的东西。但是接着猎人的蓝眼睛里就透漏出了迷茫,似乎是无法判断眼前这个一身盔甲的人形生物究竟是朋友还是猎物。
灰烬直摆手:“你等等啊,我是好人。”
猎人的手杖啪嗒一下掉到地上。
猎人自我介绍自己是猎人,也许以前他还有名字,但是玩偶和格曼都叫他猎人,那个名字已经太久没人提起了。
灰烬挠挠头,只好说自己是灰烬,名字没有,因为自己是被初火烧过的人,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被烧成了灰烬的前柴薪。
猎人问灰烬来自何处,灰烬说我之前还在古龙顶打银骑士来着,下一秒就看见你在我面前撕人。
猎人很认真地回忆了一下,说,我没听过古龙顶,有别的地名吗?
洛斯里克?法兰要塞?幽邃教堂?这些名字很响亮的。
这里没有那种地方。猎人坐在台阶上,火铳和手杖就放在手边,他屈起一条腿,另一条伸开了踩着下面的楼梯,优美的曲线被拉长舒展开。
那这里是哪?
亚楠镇。
这是个和洛斯里克不一样的世界,没有太阳,不再有火,也就意味着灰烬的使命不在了,往日的沉重责任在一夕之间似乎消散下去,他可以理直气壮地闲下来在小教堂里偷懒。这么一对比就显得猎人也很懒,他在教堂里休息,困的时候就找个隐蔽但舒服的角落蜷缩着,醒来就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发呆,那些扭曲的怪物就在他不远处走过,让人看一眼就能把昨晚的饭都吐出来。
这让灰烬一度产生了怀疑,猎人在这个地方究竟要做什么。
“我是为了治病而来。”猎人对他说,“但是用血疗的代价就是被拖进古神的梦境。”
这听起来像是被骗上了贼船?灰烬心想。
“所以?你的病现在如何了?”
“不知道,但是已经很久没有发作过了。”
“那你可以离开了啊。”
猎人摇了摇头,拾起了他的猎枪和手杖,向那些怪物走去。十秒后他甩掉手杖上的血液,向灰烬伸手:“要走吗,去找让你回去的方法。”
猎人的战斗方式很奇特,走路飘飘忽忽,侧滑和翻滚交替,却又异常狠辣,绕后、开枪、撕开血肉一气呵成,有时又直接冲上去和对方硬碰硬,手杖甩开就是一条长鞭,把对方抽得毫无还手之力,疯癫得很。
灰烬对于这种战斗方式不是很习惯,他总是喜欢扛着一面盾,靠着对方被弹刀的档口给对方一记背刺,在他的世界,技巧是个好东西,但是没有力量的技巧就是花拳绣腿。然而猎人拿出小木盾并告诉他这是这里最好的盾之后,他立即就放弃了战斗的想法,转而老老实实跟在猎人身后。
这算是个明智的做法,这座看上去和洛斯里克同等甚至更加繁华的城镇,凶恶程度却不亚于环印城,处处都充满了精巧却恶毒的陷阱。在连撞三次陷阱,被五个狼人贴脸之后,灰烬终于意识到为什么猎人的行走路线会那么诡异了——他全是在躲避陷阱。
“抱歉。”
那一天他们没能走出太远,不多时他们回到了小教堂,猎人拖着一身血,有怪物的,也有他自己的。灰烬不小心碰倒狗笼放出了疯狗,猎人替他挡了一下,被狗一口咬在腰上,最后猎人不得已拖着他在小巷里逃跑,被狗啃在身上好几口,血涌出来和衣服上其他怪物的血混在一起。
猎人的脚步已经有些虚了,倚在灰烬身上被他扶进去,他比灰烬高了半个头,腿长脖子长,挺像月光蝶,但是倚在灰烬身上时又仿佛没有重量,轻飘飘的,卡萨斯骷髅估计都比他重。猎人在角落坐下,熟练地摸出一管鲜血,灰烬还没来得及问猎人这是要做什么,就见猎人毫不犹豫地对着大腿猛扎下去。
灰烬看着猎人发出一声放松的叹息,身子逐渐软下去,呼吸也绵长起来。他靠过去,把猎人放平躺在地上,为了方便猎人睡得更舒服,他摘掉了猎人的帽子和面罩,那面孔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年轻俊秀,也更加苍白柔软。他本以为按照猎人的那个风格,他本人应该也是个疯疯癫癫的瘦削老头。
但是这个世界都是疯的,猎人只是他们中间不那么疯的一个,那么他的面孔比他们年轻一些也说得过去。
时间仿佛就此停驻,这里没有日升月落,只有永远的黑夜。猎人偶尔会出去,过不了半天又回来,多数情况下他不会受伤,衣服干干净净的,却是一身的疲惫,仿佛走出了很远。
灰烬也曾好奇过猎人为何不去其他地方转转,找找其他的人。
猎人指指空中的血月:“这里已经没有几个清醒的人了。”
“我觉得你还是算了吧,我应该是回不去了。”
灰烬和猎人一起坐在门口,看着眼前的怪物在地上爬。知道他们曾经是人这件事丝毫没有影响到灰烬,因为在洛斯里克这种事情也不少,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的世界半斤八两。
“你……不传火了?”
偶尔灰烬也会想过火熄灭的世界。
如果火熄灭了会如何?那是灰烬曾经在大书库时偶然翻到的,有的学者在对世间种种观察后写下的推测。他们称呼那为深海时代,火已消失,所有来自火中的生命都将消散,亦或是回归他们最初的样子。深海时代已然有它的生物,就像火出现之前的巨树和古龙,新的生命也将诞生在新的黑暗时代。
“那个时候我应该也不在了。”
“你是不死人。”
“不死人也是来自火中。”灰烬给猎人展示他的腹部,从一部分血肉已经转化成了粗糙的树皮,甚至还有几片滑稽的树叶。
猎人摘下手套,指尖滑过那些树皮,灰烬已经感受不到猎人的手指了:“初火燃烧过巨树,于是我们从树中诞生,现在火已渐熄,我们也要回去了。”
“还有多久?”
“不知道,我有黑暗之魂,所以我应该能够活着看到初火熄灭的那一刻。”灰烬对于死亡没有什么抗拒的,灵魂被灼烧之后的沉睡就仿佛沉入深海,他看着光芒离自己一点一点而去,连同那些苦难和悲哀,而自己也在一点一点下沉。世人恐惧不死人就像恐惧死亡,后者意味着永恒的终结,而前者竟然能够从那终结中再一次返回。但是他注意到猎人的眼神不太对劲,故意打了个哈哈,“没事,我活得够长啦,好歹我也传了两次火。”
灰烬伸了个懒腰:“你又是为什么留在这里,你的病明明已经好了。”
猎人擦拭猎枪的手突然停下了,现在他摘下了面罩,此刻他蹙眉的表情远比那一天他昏睡时更加生动漂亮。
“你有想过要拯救一个人吗?”
灰烬顺着猎人的目光看去,从这里向远处看去,猎人目光尽头是一个跪在地上祈祷的背影,白衣在夜晚中白得似乎要发光,巨大的木轮靠在他的手边。
那时他只是个初出茅庐的猎人,躲在亚楠的角落中不知所措,他试着找寻一些还算清醒的镇民或是猎人同僚,但是很快发现,不论他做什么,他救不了镇民,而他的同僚们,不是死于狩猎,就是醉于鲜血之中,变成他们自己的猎物。
“我尝试过很多办法,但是我救不了他,除非我不去碰他。”
那个人是他遇到的第一个,确切说是挚友般的存在,强大,温柔,和格曼不同,他陪着猎人在这个黑暗残酷的世界中逐渐站稳了脚跟。猎人毫不掩饰对他的景仰,于是,他替那个人去寻找了那个禁忌的地方,该隐赫斯特。
如果知道一切的结局,也许他就不会去那里。
第一次的时候他恍恍惚惚地走出该隐赫斯特,最后跪倒在雪地中,身边是马车的残骸和马的尸体,在梦中寒冷无法伤害他,但是他依然在该隐赫斯特的风雪中蜷缩起来。他想起那个在房子里求他去找爸爸妈妈的女孩,他从没给她带回过什么好消息,但她依然感谢他,她哭着说:“谢谢你,好猎人。”
最后他带回了小教堂的消息让女孩去那里寻求帮助,他自以为那是救赎,直到他从猪肚子里挖出了红丝带。
你救不了任何人,你所做的一切只会害死他们。
最后他一路杀回猎人梦境,当他手刃格曼时,他终于等到了自己要等的神明。月神在血月中降临,巨大的手掌捧起猎人,手指收拢,额头亲昵地贴上来。
“优秀的猎人,你将会得到你的奖励。”
“你可以给我什么?”
“在这梦境里,你想要的一切。”月神的手掌裹着他,因为三根脐带的影响,她无法侵蚀他的神智,猎人有了和月神对话的机会。
“让这一切重来,回到我刚来到亚楠的那一天。”
“奇怪的猎人。”月神丑陋的脸抵上他的额头。
“我当然有。”
“但是在我再一次苏醒前,他就已经死去了。”
那日他直面埃尔德里奇时,他所爱之人还剩最后一口气。
我砍下了一位神明的头颅,直到那一刻我才发现我爱着他。我抱着他的半截尸身去到了重生之母的面前,我向那位女神发誓,我愿背弃我所有的信仰,我愿承担薪王的悲惨命运,即使化作蛆人永世匍匐于地,也要请求你,拯救我的神明,拯救他于被吞噬的痛苦和绝望中,请让这银色的月亮重新升起。
请求你,我请求你,重生之母,罗莎莉亚啊——
“看来我们是同病相怜之人。”猎人抬手去摸他的脸颊,蓝眼睛出奇地温顺,“你重复了多少次?”
“太多了。”灰烬喃喃道,他从没数过,但他知道那足够他摸遍洛斯里克的每一块石砖,轮回久远到连亚诺尔隆德的阳光都变成了久远的记忆。
猎人递给他一个物件,那是一个红宝石胸针,宝石明亮美丽,嵌在镂空的金属底座上。灰烬握着它,向猎人投来疑惑的目光。
“一个朋友的遗物。”猎人咧咧嘴,勉强给了他一个微笑,“挺好看的,但是我拿着没什么用。”
他看着灰烬,突然吻上来。
猎人的皮肤很白,也许是因为他长久地处在这片被黑夜笼罩的城镇的缘故,当他在黑暗中褪下衣服,躺在那些深色的布料中时,更是白的近乎发光,甚至一点疤痕都不带,光洁白皙得不像一个战士。灰烬的皮肤在长久的风吹日晒下变成了粗糙的小麦色,伤疤一层叠着一层,他说不准那些都是什么时候来的,是他成为灰烬之前,还是他醒来之后。
他们在小教堂的角落里相拥,猎人眼底的绝望和泪水在灰烬面前翻腾上来,如同他撕裂的肉体中翻滚而出的血液,在他们周身蔓延开来,猎人从没这么脆弱过,在灰烬怀里他仿佛化成了一滩破碎的血肉。灰烬吻下去,将它们一一收集好,聚拢,又将它们变回原本的那个猎人。
灰烬醒过来的时候,外面依然一片漆黑,教堂里被点上了蜡烛,老太太睡在椅子上,昏沉中叨念着一些灰烬听不懂的话。远远有犬吠声传来,猎人背对着他躺着,摘了帽子和面罩,解开了头发,身上盖着他的黑风衣,正睡得沉。他修长的身子蜷起来,缩成一小团,因为寒冷微微发抖。
灰烬抬手,从后面抱住猎人,怀里的身子温暖柔软,如同火焰。
“我想带你去看看阳光,亚诺尔隆德的阳光。”灰烬小声说着,他有些渴望猎人听到这些,却又希望他听不见。
猎人醒来时,灰烬已经消失了,仿佛他从未来过一般,连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他送出去的红宝石胸针躺在手心,被五指轻轻拢着,仿佛曾经有个人将它郑重地交还给猎人,并将他的手捧在手心。猎人裹着衣服坐起来,有点点月光洒到教堂门口,血月有时颜色会变得很浅,那个时候看上去就好似阳光。他突然就心痒了起来,仿佛找回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有什么已经枯死的东西在生根发芽。
“怎么了,我的朋友?”
阿尔弗雷德有些搞不懂他的这位小朋友,明明看起来那么年轻,做事却疯疯癫癫的,但他欣慰的是他的小朋友每一次都能清醒地回来,这多少让他有点放心。
小朋友站在他面前,左手猎枪右手手杖,还是穿着他一贯的风衣,只是盯着他不说话。这让阿尔弗雷德有些担忧他是不是又去亚楠外面疯了,但是仔细看他的眼神依然是清醒的,于是他觉得小朋友应该是又什么话要说。
猎人快速地贴上来,却在阿尔弗雷德身前半步停住。
“我要走了。”
“这次又要去哪?”阿尔弗雷德抬手,给了猎人他熟悉的治疗魔法。
小朋友的眼神有些暗下去,很快又明亮起来,那是他熟悉的眼神:“不回来了。”
阿尔弗雷德的手上一顿:“……那,路上小心。”
他再一次站在了月神的面前,格曼的尸体倒在他脚边,他从怀里掏出那三根脐带,一把全部捏碎。
“你终于醒悟了。”
月神再一次降临,
时间不会倒流,梦境重置了,但是死去的人再也回不来了,梦境基于记忆诞生,他追逐的只是一个停留在记忆中的幻影。一切早已结束,真实世界的阿尔弗雷德并没有他这位朋友,同样那个女孩也早就死在了兽灾中。
“是啊,但是我有了新的愿望。”猎人望着月神,突然露出了微笑。
他有些向往阳光了。
灰烬坐在篝火旁,山巅之上的太阳已经被侵蚀成了一个火色的圆环,面前的初火已经只有一小团篝火那么大了,他记得在他还没成为灰烬的时候,那时的初火燃烧起来足够把天空都吞噬,生命诞生在火中。如今火已渐熄,生命也要回归到他原本的样子,他们从巨树中来,在火焰燃尽之后就要回到树中去。他的树化已经开始了,但是由于黑暗之魂,那将会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足够他看着这个世界重归黑暗。
他们救不了这个世界,就算他可以再一次从墓地中爬起来寻找薪王们的灵魂,但是下一次,再下一次呢?初火的熄灭几乎成了必然,他想起来洛斯里克那对依偎着死去的王子,他们唯一错的就是加速了这个进程。
在他最初醒来的时候,亚诺尔隆德仍是神都,如今连洛斯里克也陷入了混乱。
灰烬在迷糊中听见了那个声音,什么东西被撕裂的声音,按理说这里是初始火炉,不会再有人来了。
他看见了猎人,确切说是不成人形的猎人,他的皮肤变得黏腻半透明,带着某种水生生物才有的光泽,那双曾经缠绕在灰烬腰上的修长双腿也没了,一团一团的触手支撑着他走过来。他的面容也已经模糊,看上去就像潮湿人形——那些不需要火就能诞生的生物。但是灰烬确认,那就是猎人。
“你怎么……”
猎人直接扑上来,所有的触手绕上灰烬的身子,灰烬伸手去抱他。
“你说的对,这个世界的确是没有希望了,但是我的世界也毫无指望。”
“如果可以,我想和你一起死在深海里。”
评论要求:笑语
文:梨七生
关键词:假面舞会
题材:小说
标题:《舞会·晚餐》
正文
辛斯望着眼前的大门,神情麻木。
华美的衣装和精致的面具,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没有买或者租过这些只凭肉眼就能看出价值不菲的衣着,哪怕只是有些剐蹭和磨损也足以让他半年的薪水泡汤。
可这些现在就穿在他的身上,打扮得像个中世纪的贵族。
令他如此的不只是衣着,还有他缺失的一段记忆,这段记忆时间并不长,但却让他把来这里的原因和昨晚睡着之后的事全忘了。
手背上清晰的痛感告诉他这不是梦,但面前的大门明显不属于他的“现实”。
一个百货公司的普通销售,何德何能来到上流人士的庄园,这种顾客如果要接待起码需要经理或者管事级别的领导。
而他明显不够格。
或许是觉得再胡思乱想也无济于事,他试着推开面前的门。
就在手即将接触到门的时候,门主动开了。
宽敞的大厅中正在举办假面舞会。
参与者们身着不输他的华丽打扮,有的在跳舞,有的在交谈,一派和气的景象。
辛斯走进大厅,试图寻找一个落单的人攀谈以了解情况。
一位年轻女性走了过来,虽然脸被面具挡住,但金色的秀发让辛斯想起了他的初恋。
“这位小姐你好,我叫辛斯,能否占用你一些时间?”辛斯主动叫住了对方。
“哦,当然可以,先生你好,我叫简,不得不说你和我前男友的气质过于相似,在看见你时我吓了一跳。”
“希望他和我都没有给你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简笑着揶揄道:“那混蛋对待事情的处理方式让人窒息,虽然是我不对在先,可他简直比深冬时郊外的雪湖还无情。”
辛斯急忙辩解:“我可不会这样,我和初恋分手的时候她甚至都没反对。”
看着辛斯手足无措的样子简笑得更开心了:“好了,所以辛斯一你开始找我有什么事?”
“说来奇怪,我不记得自己为什么来到这个舞会了,就连这身衣服是什么时候穿上的都没有印象,也不知道主办人是谁。简你知道吗?”
“这舞会就是德蒙老爷邀请一些人过来玩而已,既然过来了你肯定也在邀请名单上,不用担心。”
“德蒙老爷是谁?他在哪里?他应该知道来龙去脉。”
“放轻松。”简安抚道“既然来了何不玩得开心点,等到晚餐时你想知道的一切都会有答案。”
辛斯不再追问,他望向简的眼睛,那汪碧蓝简直能滴出水来。
这让他想起初恋来。可她不叫简,也不会出现在此地。
毕竟,是他亲手把她扔进郊外的雪湖,而现在已经过去十多年了。
“辛斯先生?”简注意到他在盯着她的眼睛发愣。
“哦抱歉,你的眼睛美到让我有点出神。”辛斯局促地回答道。
“谢谢,我的朋友都这么说。”简摸了一下被颈环装饰着的脖子。“我该去找朋友们了,有机会再聊。”
说完不等辛斯反应过来就匆匆离开了。
他望着简离开的背影有些愣神,恍惚中想起初恋差不多也是这个年纪。
摇摇头,他走进人群中,试图继续找人了解情况。
一个男人成为了他的目标。
此次与会的宾客们不知为何都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这个男人也一样。
他很像辛斯大学时认识的好友莱恩。
“先生你好,我叫辛斯,方便占用你一点时间吗?”辛斯打量着对方,试图确认他的身份。
“可以,辛斯先生你好,我叫约翰,有什么事吗?”约翰正了正自己头上的礼帽。
“请问你知道德蒙老爷是什么人吗?不知为何我失忆了,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来这里,也想不起来德蒙老爷是谁。”
“德蒙老爷啊,他是个慷慨的慈善家,在我迷失的时候他为我指明了方向。”约翰似乎非常在意自己的帽子,总要扶一下好确认它戴在应该在的位置。
辛斯也注意到了这点:“约翰先生似乎很在意帽子?”
“不,只是头上不巧受了伤需要用帽子遮一下。”约翰解释道。
“真是抱歉。”辛斯道了歉,心中却若有所思。
“我要去找朋友,先失陪了。”约翰似乎不愿意说更多,只道了别就匆匆离开。
辛斯还没回过神来,脑中想着莱恩的死状。
他一点也不后悔,毕竟莱恩翘了他的女朋友,还在他去质问的时候出言辱骂他。
“你就是个混球!”这是莱恩的最后一句话,在说完这句话转身要走的时候,辛斯拿桌上的金属摆件重击了他的头。
一招致命。
之后的处理方式当然和他出轨的初恋一样扔进了雪湖里,整个过程轻车熟路,完全看不出是第二次杀人。
一开始他还在担心警察会找上来。可巧的是两个受害者一个与家里关系冷淡,另一个是孤儿。
他们的消失甚至没人报警。
可他们两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想着或许是自己过于神经质,辛斯继续寻找着看起来熟悉的人,一对儿夫妇进入了他的视线。
“先生女士您好,方便打扰几分钟吗?”熟悉的开场白。
男士开口了:“你好辛斯,我是强尼,这是我爱人珍。”
“我因为不明原因失忆了,忘记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也忘记了德蒙老爷是谁。”
“哦,那真是可惜。”珍回道。“德蒙老爷是个慷慨的人,他邀请客人过来一般都是为了吃喝玩乐热闹一些,没什么特殊的意思。”
强尼接过话茬:“只可惜我和珍之前吃了些不干净的东西,现在完全没胃口……”
他看了看表:“还有一会儿德蒙老爷就来了,我们先去准备一下,小伙子玩得开心。”
话音未落二人就转身离开,甚至没给辛斯挽留的机会。
望着二人的背影,辛斯想起了那顿和初恋父母的晚餐。
那时初恋已经死了半年,当初恋的父母敲开辛斯的家门的时候辛斯甚至没想到他们会来上门。
“你知道我们的女儿去哪里了吗?”这对夫妇似乎对于联系不上自己的女儿很是不爽,但却还没到要报警的程度,也许在他们眼里只是小姑娘又闹脾气了。
即使事发突然,但辛斯却早已想好了借口:“我也不知道啊,我的女友早就和我的朋友一起跑了。即使是我也联系不上他们。”
两人正准备走,辛斯却把他们留了下来,还请他们吃了自己做的大餐。
这一留,就再也不用走了。
然后就是感人的团聚时刻,一家三口和女儿的男朋友齐齐整整。
悦耳的铃声打断了辛斯的思考。
人群开始嘈杂起来。
一个绅士模样的中年人从内室走了出来。
“先生们女士们,欢迎来到我主办的假面舞会,希望各位玩得开心。”
简短的发言表明了他就是德蒙老爷。
辛斯错身上前:“德蒙老爷,方便打扰一下吗?”
德蒙老爷看见辛斯似乎有点吃惊:“这不是辛斯吗?怎么了?”
辛斯说了自己失忆的事,试图从德蒙老爷那里得到答案。
“呵呵,别想多了,一起来吃个晚餐吧,到时候就知道了。”
德蒙老爷带着他走进屋内,富丽堂皇的装饰令他目不暇接,可内心的疑惑却只增不减。
走着走着,他突然感到一阵眩晕,随后不省人事。
再次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盘子上,面前就是身形变得巨大,穿戴整齐准备开餐的德蒙老爷。
餐叉穿过身体,德蒙老爷斯文的进食方式此刻却成了辛斯的酷刑。
直到辛斯的最后一声尖叫消失在德蒙老爷的喉咙里。
“味道不错。”
评论要求:笑语、求知
作者:江橼
关键词:假面舞会,本人
题材:小说
标题:我非我是我
正文
周一王强起了个大早,他找出去年买的新衣服,穿身上对着镜子照了半天,笑的像个傻子一样。
“强子,你还没出发啊?”七点半,下夜班的工友回来了。他们疲惫又兴奋的拉着王强转圈,夸他换身衣服气质都不一样了。
“人家事业单位朝九晚五,这点儿没上班呢。”王强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任由工友扒拉自己。
“九点才开门,那你起这么早干啥?”
“这不是生物钟嘛,到了五点就睡不着了。”至于到底是小学生春游兴奋地睡不着,还是雷打不动生物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嘿,行吧。”工友见他精神头挺好,也不再多说什么,一个个胡乱洗漱一通,倒头就睡了。
王强安安静静的坐在床边的小圆桌旁,吃掉了托工友带回来的凉油条和豆浆。
一边拍着肚子,一边看钟。
八点整。
他起身,带上工友送的旧手机,带上工地捡的不记名市民卡,带上身份证和用纸包好的现金,蹑手蹑脚出门了。
明明是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王强却跟繁荣的大街格格不入。
脚下生风的上班族一手提着包,一手拿着纸袋装的早饭,路口等红绿灯的功夫,干掉了纸杯里的咖啡;相约出门玩耍的青年背着滑板,扛着摄像机,记录下城市的活力。
在他们眼里,看到的是城市的未来。
而王强不一样,他走在路上满脑子都是——这里的天桥是我修的,这栋楼也是我修的,这路的沥青是我铺的……
所以他走在路上就跟旁人不一样,别人或许还有些在公众场所的矜持,而他,像是回了家的老大爷。
一个字。
拽。
从工地出来,步行一公里就是公交站,刷市民卡乘车,然后在交管所站下车,步行200米抵达目的地。
王强一只脚踩进交管所大门,门口警卫一探头,他就又把脚收回去了。
值班交警:在违法犯罪的边缘试探?
“来干什么的?”警卫打开窗户,套出半个身子跟他搭话。
王强站直了道,“来,来报名考驾照的。”
“哦。体检从那个楼进去,二楼东头。门口有牌子。”
“好的,谢谢。”
顺着警卫所指,王强看到了新旧掺半的办公楼,按着路线走果然看到了门口硕大的牌子“体检中心”。
他乖乖排在队伍最后,好奇又羡慕的望着前面穿黄色卫衣的年轻人,心想,如果当年自己考上了大学,是不是也能像他们一样发光发亮。
他低头看看自己,去年买的爆款灰色线衣,此时便觉得像是一只打了发蜡的老鼠。
“下一个!”
听到声音,王强心里一紧,深呼吸,推门而入。
“您好。”
“您好。体检60,证件照15,扫码看这儿,现金给我。身份证。”工作人员头都没抬,手转两圈指完,最后落在查验身份证的读卡器上。
王强手忙脚乱的掏出纸包,数了75块的零钱出来,最后放上身份证。
“咦?”
王强在摄像头前僵硬地笑着。
“你身份证过期了?”
“啊?”笑脸一收,他皱着眉走上前,“不可能啊,身份证后年才满十年……”
工作人员当即把电脑屏幕掰过来,指着上面的红字,让他自己读。
“无法读取信息……”
王强挠了挠脑袋,有些怀疑的自言自语,“是不是跟手机放一起消磁了?”他以前倒是有听说过公交卡和手机放一起消磁的,难道身份证也可以?
工作人员两手一摊,把钱推回他面前,“那我就不知道了。你去派出所问问吧。下一个!”
王强拿着钱和身份证浑浑噩噩的走出交管所,掉头去了派出所。
派出所接警,拿走了王强的身份证。
“哎,那个王强。”户籍办的警察招手,把人叫过来。“你这个身份证8年前就申报遗失补办了。”警察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他的神情。
王强一愣,旋即更加迷茫。“不可能啊,我6月高中毕业办的身份证一直用到了现在,没丢过啊。”
“7月底就补办新的了,你真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吗?”警察继续观察。
“那时候我都出来打工了,火车票还能买,没丢啊。”
“是吗。”警察闭了闭眼,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你再好好想想,这真的是你的身份证吗?”
听完这话,王强傻眼了。乖乖,不是自己身份证还能是谁的?他也没地方去搞一张新的了啊!
“真是我!王强,xx年x月xx日出生,毕业于莲花岗第一中学,老家就是莲花岗的。同志,你再查查,看是不是把我跟哪个同名的搞错了?”
然而户籍警清楚自己并没有搞错。
所以他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这人办了假证,但做假证的太敬业了,给了他一张捡来的真身份证。
“那行吧,我叫人陪你回一趟老家,开个证明。主要证明下,你是‘王强’本人。”
“嗯嗯。”王强忙不迭点头,等候期间还给工头打了电话,说明自己要多请几天假。
作为“事业上升期”的员工,工头对王强还是很好说话的。本来他现在就不用去工地上工了,最近的任务就是赶紧把驾照考出来,尽快到岗给领导开车。
“没事没事,你忙你的,这边你别操心,哈。”
“谢谢,谢谢!”
被派来跟王强一起行动的民警叫吕鹏亮,是去年进所的青年干警。
“我记得,小吕也是莲花岗的对吧?”
“对,我小时候跟亲戚住在那边。”吕鹏亮一边收拾包,一边找前辈要车钥匙。“说起来好多年没回去了。”
“那正好趁这时候回去看看。”
“嘿嘿,那我走啦,师傅。”
“走吧走吧,路上小心。”说完,老警察便瘫回椅子上,吹他的金银花去了。
吕鹏亮出来的时候,王强正蹲在大厅门口的台阶上,之所以没坐地上,大概是怕弄脏了衣服。
“王强,这边。”吕鹏亮带他上车,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过了中午,这才进了莲花岗地界。
“你老家怎么走?”
其实王强也很多年没回来了,修过的路都变了模样,也不知道有没有记错。“应该是往这边。”他有些迟疑呢指了个大概方向。
吕鹏亮也不在意,顺着他指得走,大概是迷路两次吧,两人终于找到了村子的正确入口。趁着天还早,径直赶往村委会。
如今的村子早已跟八年前不一样了,土夯路变水泥路,白粉墙变小瓷砖,老槐树也变成了槐树墩。王强在村口问了老人,问到了村委会的地址。
罗书记是去年新上任的,老书记临退休突发心梗,人没挺过去走了。年过四十的老罗是村子里的孩子,但他年轻的时候出去读书了,这要不是为了回来看父母,他也当不了这个村书记。
“警察同志,有什么能帮忙的你尽管说。”罗书记热情地握着吕鹏亮的手,满脸笑出来的褶子。
“你们村,有没有一个叫王强的?现在应该是二十五六岁。”
“王强?王,强……”罗书记念叨了两句,回身扒拉起老书记的笔记本。“有有有,找到了。喏,这个。”
吕鹏亮细读,发现内容的确跟王强说的一致。于是他追问,“有照片吗?”
“照片……我想想啊。”罗书记原地转了一圈半,突然想起来了几年前人口普查的事。“有有有,不过是好几年前的了。”
“那也行。”
于是罗书记从糖盒子里把一打用皮筋儿扎的证件照拿了出来,挨张找背面写着王强的。
可站一旁的当事人却脑子发蒙,“人口普查?那年我没回来啊。”确切的说,他从外出打工后就再也没回过老家。
爹妈都不在了,还回来干啥?
“啊?”罗书记被他这句话问的,也蒙了。“这同志是……”
“我就是王强。”
“嘿,不可能。王强那孩子我见过,比你个头要高得多。人家发育晚,上大一的时候窜了个子,好家伙,一米八多呢!”
“书记,您是不是记错了?”王强指着自己说,“我是王建国加的王强啊。”
“我说的就是王哥家的孩子啊。”罗书记神情里迷惑掺杂着不满。“怎么,看人家父母双亡有好前程,就想着冒名顶替?现在各方面都这么公开透明,还能有谁能替得了谁?”
这话说的,王强差点气笑了。
“我就是我,还需要证明我是我自己,还需要别人来证明我是谁?!那要是世界上没有人认识我了,是不是我这个人就不存在了?”
吕鹏亮皱了皱眉,道,“一个人存在就会有痕迹,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会查清的。”
“那你倒是说,怎么查。”从小长大的村子没法证明自己,人口普查自己还缺席了,还能怎么查?
吕鹏亮想了想说:“去学校,找当年教过你的老师。”
王强眼睛一亮,赶忙跟上。嘿,果然还是人民警察靠谱!
但接下来连续多日的走访调查却是让王强彻底心灰意冷了。
小学班主任说:“啊,王强啊,那孩子我记得,学习可认真了,一点儿都不活泼。这是王强?哎哟,警察同志你别开玩笑了,那孩子大学毕业后我见过的,比他高多了,一米八几哩。”
初中校长说:“王强啊,现在可出息了,据说是博士?哎年纪大了我也记不清了。啥,近期照片?有有有,就这个。当年他回来探望老师们的时候,捐了好几百本名著给图书馆,这是当时合影。一米八的小伙子,棒的!”
高中任课老师说:“哦哦王强是吧,记得记得。哎,没想到当年才一米七多的小孩儿眨眼都那么高了。”老师望着吕鹏亮身边穿灰色线衣的人,上下打量一番,忽然露出惊诧的神色,“哎哟,对对就他!王强——”
“对,我是——”
“当年上高中的时候就他这么高。”
“……”
没有人,没有一个人认出他就是王强本人,甚至连吕鹏亮都怀疑,这人真的是王强吗?可若他不是,那他又为什么会来派出所报案?
“只剩最后一个办法了。”吕鹏亮攥紧方向盘,“找户籍。”
随后两人来到了莲花岗的户籍办。在窗口办公的老民警笑眯眯的望着两人,和颜悦色的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得知是兄弟单位查案,老民警可积极了。忙前忙后的跑手续,给他们找资料。
“我跟你们说,当年那孩子的户籍还是我给他录的呢。”老民警这样说。
不一会儿王强的档案有了,电子版的。
从出生记录开始,打疫苗的记录、学籍档案、查体记录……非常完整,没有缺项。
但却跟王强的真实经历截然不同。
记录里的“王强”上了大学,去了大城市读书。虽然后来父母出意外离开了,但好在已经成年,自己生活也完全没有关系。
读完本科又读了研究生,甚至还出国读了博士。现在又入职了全球百强企业,成了王强在大街上遇到都不敢仰望的存在。
“这不是我。”
吕鹏亮对着电脑看了许久,问,“那你是谁?”
“我是王强……被人冒名顶替了的王强。”
“那你能证明,你就是你吗?”
“不,我没法证明。”
明明自己就在这里,却好像哪里都没有他。
“王强”再次低头,看到了身上已经好几天没换过的灰色线衣,便觉得好像成了过街的老鼠,灰溜溜的。
吕鹏亮最后把王强带回了派出所,他打算带回去跟师傅同事商量一下,这案子怎么办。
待二人离开,老民警摸出兜里的老花镜,眼镜一戴笑容一收。用笔在笔记本上记下了今天的工作总结。
末了,他不由写道:多少钱才能买到别人的人生啊。
“二十万?”
不,不够,那只是他收下的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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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落水
关键字:本人
文体:散文
正文:
——————
到底是从哪一天开始,不再每天换洗一套衣服就开始顶着两天没洗的头发去上班的呢。
到底是从哪一天开始,桌边的盆栽开始因我的疏忽而开始死亡的呢。
到底是从哪一天开始,在意识到盆栽已经死了之后,还是把它放在那里的呢。
其实,都是在今天。
刘明春最喜欢淋雨了,在雨中停留,在雨中行走,在雨中奔跑,在雨中骑着没有挡水板的自行车,让飞溅的水花全都打在自己的背上。
因为这样,他就可以淋两次雨了。
或者推着自行车在路上狂奔,这总能让他想起自己的童年。
他不喜欢阳光,不喜欢春天,也不喜欢会带来阵阵热浪的夏日,但夏天的热浪也会带来最暴烈的雨。
所以他喜欢夏天。
但是淋过雨之后是不能去上班的。
他终究还是学会了如何打伞。
冯瑞斌是一个怠惰的人,他相信这个世界由虚幻组成,不存在的虚无创造出了自然和我们。
所以做什么都是没有意义的,人生只是一场泡影,一次无法得到满足的游戏,一段找不到开头和结尾的旅行。
这样的世界不值得去付出任何的努力,我们应该尽可能享受现有的快乐,哪怕快乐都是短暂的,痛苦却是如此永恒。
他是如此孤僻,如此不合人群,如此冷漠,如此疏离。
没人喜欢他,他也不喜欢任何人。
他也不介意,因为宇宙本就没有目的。
他本以为自己会在厌恶世界并被世界厌恶的过程中过完自己的一生,会永远躲在自己的小屋里,甚至不去面对家人。
但他现在已经三十岁了,他似乎是突然间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似乎上一个时刻他还穿着校服坐在教室里,幻想着这个世界的虚无背后是否存在着更大的虚无。
但是一转眼,他已经三十岁了。
他打开了房门,眼前是对他的出现毫无反应的母亲和不愿做出反应的父亲。
他依然讨厌他们,他想要逃离这个世界,想要离开这个人间。
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向着虚无的回归有多么美好。
他回到房间,关上了门,然后拿出了他衣柜中唯一一套在毕业时穿过的西装。
他终究没有得到一份需要穿西装的工作,也依然不曾在自己父母的脸上看见笑容。
这个宇宙果然是没有意义的,他依然会准时去上班,但只不过是对从前的生活感到厌倦,又不想再次做出徒劳的改变而已。
他终究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等待死亡。
陶海鸢疲惫地回到了家里,脱下了不合脚的鞋,换下了令她喘不过气的短裙,又再把闷热的内衣脱下。
她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却没有感受到半分的解脱。
外面是尘嚣宣扬的热闹,热闹之中堆砌着重复和漠然,里面是乏味冰冷的囚牢,囚牢之中散落着遗忘与习惯。
她为自己煮了一碗面,打开冰箱却看见上周心血来潮买的水果和菜都已经开始腐烂,小葱和香菜坏成了一摊绿色的脓汁,散发着混合了恶臭的香味。
只有姜和蒜还算完整。
她关上冰箱,用酱油和盐做了一份拌面,木然地打开手机,衬着无聊的剧情将其吃完。
她随意地冲了一个澡,用已经有了点味道但还没必要清洗的毛巾把自己擦干,然后发现墙上挂着一套略有些发黄的浴巾,它已经在那里挂了很久,仿佛挂着的就是她自己。
她这才想了起来,就连洗过的衣服都已经在阳台上晾了一个月。
她终究还是失去了继续呼吸的动力。
赵喻蓉被剧里的情节惹得哭了半个钟,她默默地哭,泪不停地流,但脸上只有两条皱着的眉头。
眼睛鼻子和嘴似乎都已经忘了该怎么做出哭泣的动作,但她还是反复把视频拖到让她流出眼泪的片段,一直看到不再产生任何感觉。
却还是无法酝酿出足够的情绪来哭出声音。
放下手机,她试图让自己睡去,可是脑海中还是有许多画面不停上演,于是她开始寻找音乐。
她要看那些天才儿童的动情演唱,这些拥有着高超技巧的小小歌手总是能给她一些感动和力量,她幻想着自己就是他们,幻想着自己也能如此动人地表达出自己的情绪。
可她有什么情绪呢?
她刻意且明智地忽略了这个问题。
当她睡醒时,她脸上的泪水早已经干了,变成了一片黏腻的污垢,她一边擦,一边瞥见了衣柜上落着灰的吉他。
她感觉自己应该在此时产生一些灵感,可是等她走出家门时已经忘了这个想法。
她终究还是无法酝酿出足以令自己哭出声的情绪。
刘明春和冯瑞斌会在孤单中老去,陶海鸢和赵喻蓉会在孤单中老去。
我也会在孤单中老去。
洗过的衣服不会再熨得平整,叠得整齐,洗过的头发不会再摆弄出发型。
养过的宠物都会死去,我还是把它们的笼子放在那里。
买过的盆栽也都会死去,我也还是把它们放在了那里。
——————
免责mode:笑语
文:伊西多
关键词:本人
文体:小说
正文:
慧子望着商场里的镜子。自上而下,精细地审视自己。
线条如画的椭圆脸,眉秀而长,圆大瞳孔嵌在尖尖的眼角间。平常的鼻子不拖后腿,惜哉嘴唇微凸,然而下颌的肉全给塞进去,算是一个微妙的补足。她短发,像个小男生,中等身材,瘦削挺拔,套进牛仔服里。
腿也很长。经纪人总说她眼神倔强,像山羊。不能说美丽但总归有特色的鹤岗慧子。名字普通的鹤岗慧子。今年二十五岁,仍旧名不见经传的鹤岗慧子。
有哪位少女不会惧于即将到来的老去?
服务生站在一旁,脸上仍旧挂着笑意。鹤岗慧子小姐试了八件昂贵的衣服,但她心里明白,客人会把这件价格相对低廉的牛仔服买下来。她想打哈欠,这时候听到鹤岗慧子说:
“请把这件衣服包起来吧。”
她早有所料地转身走了。鹤岗慧子把照片传给经纪人。
——买了这件。
——不是叫你买件漂亮的吗?
——不过这件倒也有种青春的美感。你就这么去好了,毕竟,衣服也不重要。
脱下来的衣服是最不重要的,慧子在车上才想到经纪人的言外之意。红晕浮上了她的双颊,轿车载着她平稳地驰过多风的山路,有片落叶飘过窗户,前面的司机一声不吭,还比不上落叶热情。慧子略觉烦闷。她用指甲轻叩车窗,暗暗希望司机能在镜子里打量她一眼。她明白自己不是不美,可是世界上的美人有太多。她的希望也总是落空,蜡烛点来不就是为了吹灭的。
慧子跟着另外两个男人上楼。风很大,好在她是短发,一边走,一边看到那两个男人,竟也一眼不看她。她的脸涨红了,不加考虑,贸然问道:
“关根先生是一个人在等我吗?”
对方沉吟了一瞬。只一瞬,已足够慧子的脸由红而白。她想道:我何必问这句话?他会觉得我天真,不通世事,还是蠢?难道还要和他夫人一起等我吗?她又想:我为什么要在意他怎么想我?
“是的。”
他回答之简短令慧子忿恨。
绵软的红地毯从脚底蔓延了整条走廊,墙壁悉作黑色,暗金花纹随步而流。慧子抬头,看到了造型简洁的灯,灯罩似乎是用水晶做的,色泽为白金。
她意识到,一样东西之好,不在于咄咄逼人的、突出的觉知,只是恰到好处而已。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比她过去所见到的要和谐。和谐最为昂贵。
地毯吸收一切声音,两个男人黑亮的皮鞋敲在地上,寂然无声。慧子穿的是运动鞋。因为过于的安静,她反而无法很好地意识到自己,只是略觉惶然地谛听。她忽然想到,她这番来是为了做关根尚人的情人的。从十七岁起,就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可是鹤岗慧子忘记了十七岁时的心情,此刻也只是些微地为这种小说情节一般的经历而诧异。
她的头脑中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英俊的形象,一掠而过。他们止步于一扇普通的黑色木门前,其中一个男子敲了五下门,而后将门推开。慧子猛然间似乎体会到了这种局面的奇异,还有,她的灵魂栖身于她小男孩般的躯体中,多么龃龉。
她好像发烧似的偏过头,瞧了那个回答她的男人一眼,他仍然没有看她。慧子咬紧了牙关,向前走去。
关根尚人比鹤岗慧子所想的要老多了。也絮叨多了。一进门,他就叫慧子喝茶,自己也喝。一边喝,一边东拉西扯。
“慧子小姐是成年的时候出道的吧?——慧子小姐,不,这样——太不亲热了。”他摇头,精心打理的几根白发摇摇欲坠。“叫慧子,怎样?你也叫我尚人。”
这种风俗只有在外国才流行,慧子暗想。那帮体味浓郁的家伙才爱直呼老人的名字,任何人的名字。她可不习惯叫一个长自己近五十年的老人叫得这么亲昵。“尚人。”她脸发热。
“是。”她抿抿嘴唇说。“而且还没受过什么专业培训。”
“这算什么。那些从学校里出来,既不通人情世故,又不懂勤奋刻苦的,我见得,远比你多。我也看过几部你的电影——相当漂亮。”
他泡的茶微温而苦涩。慧子探出舌尖轻舔了一下,算是一种幼稚隐晦的勾引。
“谢谢……”她笑了笑。“……尚人。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夸我呢。”
“很少有人夸你?”
“二十五岁的女演员,没有什么代表作,没演过什么有魅力的角色,当然不会有什么人夸奖。”
“是啊。”
关根尚人似乎一下子变得更老,他摇头道:“可惜。”
慧子放下手中的茶。空气瞬间似乎变得稀薄了。她始终低着头,这时间忽然福至心灵,慢慢地抬眸,望了关根尚人一眼。
她仿佛看到了烛芯点燃。
关根尚人浑浊的眼珠紧盯住她,生长老人斑的手向前伸去,捉住她的手。
“也没人夸奖这双柔软的手吗?”
慧子被他粗硬的掌心硌得生疼;他像自慰一样,一把把揉搓着她的纤手。老人沉迷地玩弄她的手,站起身,手继续向前,落到肩膀。她僵坐在原地,像给扎破了的气球。
但是他却没有揉弄她的胸口。他颤巍巍地蹲下身(慧子竟然思及自己的父亲。爸爸,她想,你没有老到这种程度——这是我对你的侮辱,也是你对我的侮辱),嘴唇凑到她的大腿上,落下一吻,然后就侧脸枕着她的大腿,闭着眼睛,解开她的鞋带,脱掉她的袜子。
慧子羞耻得几乎要缩回脚去。老人却一把攥住了她赤裸光洁的双足,大拇指用力贴住丰满的足弓,揉捏着,喟叹着:
“也没人夸奖这双姣美的脚吗?……”
十七岁时,慧子对自己说:
“做演员太不保险了。我家里有什么钱,供我出人头地?而且演艺圈又脏又乱。我要是真的去做了演员,说不定会被潜规则的。”
她故作严肃,吓唬自己,其实内心深处却一点也不相信这些东西。即使相信,也不真心实意。
所以她靠在男朋友的怀里,笑着,回应他来自背后的吻。
“春希,春希!别闹啦。”她笑着,被他挠腋下挠得左右摆头,发丝纷乱。春希又俯身吻她。她不笑了,躲避着,说:
“春希,竹内春希!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他埋在她的脖颈里低声说:“慧子,干嘛生气?你不喜欢我吗?”
“当然喜欢。”他的阳具硬邦邦抵着她娇嫩的内里,夏天天热,只隔一层底裤。慧子不舒服地推他。“好热。”
“别这样啊。你快十八岁了。大家都……”
她盯着床下的镜子。那里面盛着他流汗的后背,浸湿了背心,跨坐在她腰上。她的睡裙给掀了起来,白底粉花,只因为她才显得清新。
她想,像电影的镜头。继而她又想道:可是春希若转过头去,那就不像。假如我将来要被潜规则,说不定我还会考虑考虑献身给他呢!她一时间好笑起来,用力地推他。
“竹内春希!快十八岁又怎样?我要到结婚那天才上床,好热,你走开啦!”
十七岁的鹤岗慧子美丽而不知天高地厚。
如今,她献身给关根尚人,在散乱的床单上伸展躯体。老人在她耳边粗重地喘息,低声说:
“舒服不?”
慧子难以自控地颤抖着。她支起一条腿,想叫他再重一点、再快一点。
“……好舒服。”
老人沙哑地轻笑。
“那,笑一笑如何?”他咧开嘴,松耷的眼皮下,乌珠热烈地闪光。慧子听从他的,挤出卧蚕,咧开嘴角,嫣然一笑。
“不。”他猛然停下了动作,咳嗽起来,唾沫星子溅射到慧子的左肩上。“不!不对。”
“眉毛再抬高些。”他松开慧子的乳房,按住她的眉毛向上提拉。她几乎被吓到,愣怔地瞪着他一口洁白无瑕的假牙。他一连串地提出要求:“眼皮不要往下低垂着……鼻孔,收缩你的鼻孔,别扯鼻翼。把嘴角再往两边展平一些!不是说呲牙咧嘴。慧子小姐。”他像个厨师在厨房里熟稔地揉面团,但多年的厨师绝不可能有他这种热情。也像多年寂寞的工程师得到一个机器人,兴致勃勃地调试,而她一时之间不知所措,被他揉来摆去,笑得像哭。
不知不觉她听到关根尚人喃喃道:“对啊……就是这样!慧子!尚人啊!”慧子虚浮勉强地笑着,双眼盈满了泪水。关根尚人搂抱着她的白臂,稀疏几根睫毛包围着的混浊的老眼瞪大了望着他。他好像一下子衰老了,哆嗦着嘴唇,喃喃着“天啊”,唾液在假牙后堆积,不自觉地滴到慧子的鼻尖上。他吞咽着,骂道:“该死!该死!”可是阴茎却硬邦邦的,抽插了两三下,就软在慧子柔嫩的阴道里。
后来慧子断断续续地反复回想这一次初夜。一方面也许是出于后悔。她无法摆脱那种畸形的念头:这样的亲密无法逆转;接纳这种繁殖行为,共享这种快乐,像装水的陶罐装了酒,自此永远都留着酒味。全身心的交托在这样交融的肉体中是惯性行为。而一个人心中重要的位置寥寥无几,对于将来的丈夫而言,那就意味着背叛。那就是他并非无可替代的最好证明:总有酒残存在陶罐里。
关根尚人喜欢慧子的中性打扮。他拿走了她的牛仔服和运动鞋,换给她杏色的西服和浅色的皮鞋。走出那扇门,慧子茫然而忐忑。或者说,硬逼着自己去忐忑。但这是多此一举,他夺走她的初贞,而其补偿首先体现为一部电视剧的女二号,这之后还伴随着更多。
慧子坐在化妆镜前。化妆师精心地描摹她的眉毛,给她贴上假睫毛,让眼神更明媚。化妆镜就是画框。她望着镜中自己那陌生的眼神。关根尚人对她说过:
“把卧蚕挤出来。慧子啊,笑得再用力一点。”
她无意识地嫣然一笑。化妆师笑道:
“对,就是这样,你笑得真好看,连口红也不用描,特别有气质!”
又左右端详慧子的脸。
“特别是这眼神,简直像潭水一样,又清澈,又有神。”
慧子含笑点头。她心想:你这话是真心的?还是为了奉承我?难道大家都知道我,被关根尚人花钱收买了吗?都知道那是我的初贞吗——她得意得发痒,羞愧得脸红,好听的话灌进她的耳朵里,把她浇得软烂如泥。
那是喝醉酒的快乐。不会知道接下来会有怎样的感觉。鹤岗慧子十七岁的时候也曾快乐过。她早已经忘记那种快乐了,她顶着陌生而美丽的脸,华服盛装,回忆剧本,被别人的思想和文字操控,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别人。
“别走。就这么一回!看我一次吧。你以前看我的时候,心里想的都是她!求你了,求你了,我可以跪下来,在你面前我敢说,我没有哪一点不如她。”
她低声、哀恸地告诉。她作势欲跪,对面的男演员只是一愣,即刻上前挟住她的臂膀,衣襟撩着她的裙摆,念出慧子剧中的名字。
不被选择的哀伤。所有的灵魂都是灵魂,我也不是没有赏心悦目的长相。究竟怎样才能将你打动?也有人追求过我!为何追求你,比追求我更加的难?剧本里的女孩子悲叹。
也许因为我还不够好,才吸引不到别人的眼光。
她被男主角尊重地捧在两臂之间,鼻尖几乎相蹭,浅褐色的瞳仁之中,自己那样的小,目光交汇,在另一个夜晚中,也有一对浑浊的老眼这么望着她,然而更热烈,所以好像也就更美——慧子一瞬间要被自己吓到,她眨动双眼,猛然推开他。
“我不要你的愧疚,要你正眼看我——我要你欣赏我的美貌,惊叹我的才华,你难道不承认?你的眼睛和他们有什么不同?你以为自己多么特别?——你只是特别在我爱你!”
女孩子,她一字一句数出这句话,悬泪欲下。在朦胧如烛的泪光里,慧子盯着男人双眸中的倒影,两手攀住他的手臂,欲放未放。
这一幕拍完,男演员过来对慧子说:“你拍得真不错!”她笑了,转头回答:“谢谢了。”她的尖刻词句硌在喉咙:你现在才夸赞我吗?你以前也认识我,却不多看我一眼。
另一方面,或许也觉得怪异。她在夜晚重温自己白天的表演,一边在手心里摩擦面霜。慧子心中觉得自己演得很好。可是自己之前也从来都是这样。啼笑悲欢,从来没有人夸奖,更不用说她的面貌。小时候人人都说:鹤岗慧子乖巧漂亮。而之后,十七岁后,每一个都对她转开眼光。
老人坐在床上,等待着慧子。她从容地走过去,熟极而流,把自己奉献出去,既无痛苦,也无伤感,暂时忘记了那些不甘。
那天他教她怎样笑。第二夜他吃了药,教她怎样哭。怎样蹙眉,怎样从喉咙里榨出娇甜的呻吟,怎样走路,怎样改变说话的腔调。慧子渐渐习惯,让她习惯是很容易的,不习惯也没人为她改变,从十七岁以来都是这样。
他用脸颊在她脖颈上摩擦,多皱纹的老皮随着白腻的肌肤拖拽。
“慧子啊……尚人啊……尚人啊……”
这老人声音随着身子颤。慧子知道他要完事了。他最后重重地在她身上抖了一下,从她身上翻下来。
慧子记得他的叮嘱,主动凑上前,亲吻老人陈棉絮般的耳垂,低声说:
“好了,好了。”
老人支起沉甸甸的眼皮,抬手抚摸慧子的头发。慧子顺势按住他的手背。她再次凝视他的眼睛,与那个男演员的截然不同。她突然发问:
“尚人,你看重我哪一点?”
“美丽又聪明。”
老人裸着肥耷耷的肚皮。慧子亲吻他的肚脐,默默地一笑。就这么一次。再来,恐怕他妻子会找上门来。
“我自己可不这么想。”
“别。谁叫你受什么委屈了?剧演得不好?”
“没有啊。”慧子低声说。“剧演得很好。”她倒在老人身边,手指玩弄他软软的阴茎。“我只是在想,我哪一点做得好?有这个荣幸被你看上。”
她身体里的一部分在明朗地窃笑。老人抚摸她的头发。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总是对自己没什么信心。譬如说我:我看你就很好,我身边的女人里,没几个可以和你相比。”
“哪怕是和你的妻子吗?”
关根尚人的妻子叫关根寿美江。慧子知道她年轻时是个美人,现如今在家相夫教子,偶尔着和服出现在报纸的照片上,神情严肃,只能说风韵犹存。
“我的妻子……寿美江……”
老人喃喃着。
“对,哪怕是她。”
慧子讶异地盯着他的双唇。她想不到他有什么必要说谎。她犹疑,惊诧,而他忽然捧住了她的脸——难道男子对待女子都是这样,像捧着自己的礼物吗?只是礼物而已——他命令道:
“别皱眉!轻轻地抬眉就好,放利你的眼神。也别咧嘴,对对,就是这样……”老人的语速一下子急促如雨,噼里啪啦地砸进慧子的耳蜗,他的热情又重现,欣赏着崭新的她,一边咳嗽,一边老泪纵横。
“我就是爱你这一点——简直是最好的镜子啊!”
“说你是演员都是在侮辱你,我看着我妻子,从这面镜子中只能看到我的苍老,但是你,你这面年轻的镜子里盛的是旧日的我。活生生的我!你的思想就是玻璃,身体就是水银!就像我年轻时候……就是我年轻时候……尚人啊!”
他连连咳嗽,眼睛闪闪发光。没有手指,没有唇齿,他的眼光已经抚吻过慧子皮肤上每一条纹路。慧子感到蜗牛爬过自己的全身,在他的眼光照射下,全数化为白迹。她突然被用力拽了一下,跌进关根尚人的怀里,他的阴茎已经硬不起来了,只是紧紧地揉按着她,把她饱满结实的躯体裹进自己的瘦骨老皮里。
“尚人先生……”
慧子轻声说。她轻轻地抬眉,放利自己的眼神。对方自然看不到她的取悦,她伏在老人硬邦邦的胸口,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
电视剧终于杀青了。庆功宴上众人推杯换盏,导演往女主角的杯子里倒上酒,这个女孩微笑着撩了撩卷发。
“多谢照料了。”她开玩笑说。这个夏天结束了。接下来还会去做什么呢?这个女孩此时也感到一阵茫然。但是总归有人会注视着她,她也享受这份注视。就比如此刻,她转过头,和男主角轻轻碰了下杯子。
“你在想什么呢?”
“有个人还没到。鹤岗慧子怎么没来?”
“她打电话说临时有事。你看,这不是来了?”
男主角转头看去。
鹤岗慧子走了进来。杏色西服,浅色皮鞋。女主角招呼道:“慧子!你来啦?”慧子莞尔一笑,一双秀气的细眉高高抬起。“抱歉,我来晚啦。”她的声音比以前更利。
这一刻,所有的男子都好像有些忸怩。因为她双眸明亮,嘴角平展,如此美丽。而且也因为,他们好像现在才意识到这份美丽。男主角第一个站起来,说:“慧子——”她斑斓的眼睛投向他,微微抬起眉毛,仿佛在惊讶。
“这还是你第一次叫我慧子呢——我还以为你不知道我的名字呢!”
众人哄堂大笑。男主角手足无措,匆匆忙忙地说:“来这儿坐吧!”
她就当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接下来,整场宴席都成了鹤岗慧子的个人秀。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奇怪地既娴熟,又古怪,可是又无端地吸引人。每一个人都对她举起杯子,她自己却几乎滴酒未沾,一直在取笑:取笑男主角,取笑每一个演员,甚至取笑导演。
“恕我直言……不通人情世故还好原谅,毕竟也许有些年轻人坐在象牙塔里太久了。但是,不懂得勤奋刻苦,这就不可原谅了,是吧?”
他们唯唯诺诺。导演看样子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比如说,”她对男主角笑着,“你和我演的那一场戏,那时间眼神有些不对诶……过分地爱怜了吧?是吧?”
他们说:“好像是有点。”“不大记得了。”“可能是这样。”
“哈哈,我不是在说主角演得不好,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说有可能会更好。只是说,有些情绪表达得还不到位,仅此而已。你不要生我的气啊~比你不好的人,这世界上还多得是呢。”
在灯光下,她的身体透明得仿佛在渐渐变成玻璃,或者流动成水银。
这是男主角最后一次注视着鹤岗慧子——不,不对,在那之后他俩还见过一面。
她说过,他“不懂得勤奋刻苦”,“情绪表达不到位”,事实也确实如此。他走红过一段时间,最终热度渐渐下降,做了一个三流的演员。她却越来越出名,越来越美丽,先是演了几部很出名的电视剧,而后又转向电影,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在国际,都称得上赫赫有名。
他俩在商场边相遇,他手里牵着自己的女儿,看到她立在镜子边。鹤岗慧子细细地打量着镜子里自己的脸,也许是在欣赏自己的美丽?还是在感叹自己的衰老?她的脸仍旧像那年宴席的灯光下一样的光洁。她没有看他一眼就走了。男主角看着她走出商场,步伐轻快而昂扬。
或许是出于一种怀念过去的心绪。他蹲下身来,问四岁的女儿:
“刚才那个姐姐是不是很漂亮?”
女儿大眼睛愣愣地盯着他,似乎不明白爸爸在说什么,慢慢重复道:“没有姐姐。”
他笑着说:
“是刚刚那个照镜子的啊!杏色西服,浅色皮鞋的——”
“照镜子的——”
小女孩指着镜子,好像才反应过来似的,小声说:“照着镜子又哭又笑的老爷爷。”
备注:写完这篇文就失去了再看一遍的勇气,现实世界里为自己的怯懦和懒惰羞耻,二次元世界里也一样耻于自己的这双手如此之缺乏力量。
免责mode:求知/笑语
文:多财
关键词:炸鱼
文体:小说
备注:百合真好
姐姐说,下雨了。
我应了一声,埋头继续清洗手里的鱼。
这雨没有声。姐姐笑着说,去年你来的时候,也下这种雨。
我迟疑地点头。哪一天已记不清了,被姐姐收留前,我饿了好久,从家里被赶出来后就没吃过什么。
饿得头昏眼花,恰逢浇了一头冷汤,我倒地不起。
只记得周身冰冷僵硬,雨水溅起的水花打在脸上,开始还觉得痒,后来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如同此刻我掌中死鱼,僵硬滑腻,散发着一股冰冷腥气。
不过没关系。
姐姐会料理这条鱼,巧手匀施,油锅煎炸。每条鱼出锅必定一顿滋滋作响,鱼身无不通体金黄,用筷子一挑,皮酥脆,肉白美,只待摆盘上桌,供人享受。
姐姐给我食物。近来我有些长肉,姐姐很满意,说女孩就该圆润,看起来可爱。她多年无出,一直想要个女儿,收留我之后心愿或许稍有满足。
我穿着姐姐给得好看衣服打下手,在姐姐身边转来转去。姐姐捏捏我的脸,爱不释手似的。
仿佛我也是一条被姐姐料理,不知何时,从生鱼烹至熟透,成为金灿灿的美味,只待供姐姐品玩。
厨房的门敞着,余光里,我瞥见姐夫站在门口。
他表情复杂地看着我们。
我洗干净手,走到姐姐身后,环住她的腰撒娇。
姐姐忍俊不禁,因为双手沾水,她只是扭头,在我额头亲了一下。
我趁机看一眼门口。
人果然走了。
姐姐同我睡一张床。
我钻进姐姐的被窝,头顶着她肚子蹭了蹭,闻见一股沐浴露的香味。
姐姐的笑声闷闷地从外面传来,她说,呀,好痒。
我慢慢蠕动,从她胸口的被子钻出,头发凌乱,脸上被被子闷出一层薄汗。
姐姐脸红红的,捏捏我的脸,把我紧紧搂进怀里。
我这张脸长得不错,小时候邻居们都说是个美人胚子,看来姐姐也是喜欢的。
我问她,姐姐,这样好吗?你总是跑来同我睡,姐夫他……
姐姐摇摇头,生气地说,不管他。
气氛一时有些紧张。
姐姐岔开话题。她问了个已经问过好几次的问题,以前我总是敷衍过去,眼下躺在她怀里,却觉得说出来也无所谓。
妹妹,你怎么会被家里人赶出来?
因为我害得弟弟受伤住院。
受伤?
姐姐吓了一跳。
我舔舔嘴唇,心里好像有一面小鼓敲个不停,生怕姐姐起疑心,干脆把头埋进她胸口。
嗯。他…… 他想趁我睡觉时那个我。那时我记得床头放着美工作业的材料,里面有一把美工刀,我被他按住,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拿起美工刀捅了他……呜呜……
姐姐没有说话。她紧紧抱着我,用手安抚我的头、颈、后背。
我抽泣着说,我爸妈觉得我是故意的,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她喃喃道,可怜的妹妹。有一瞬间我感到她似乎有些退缩,于是便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她。
姐姐替我擦干眼泪,随后亲亲我,这一次不是额头,而是嘴唇。
离开姐姐的时候,我已学会姐姐的拿手菜。炸鱼是其中之一,自从我能做饭,姐姐家里的三餐就交给我做。
姐姐和姐夫在客厅说话。他们避开我,争吵声仍能从厨房关上的门穿过,落进我耳底。
大概又在吵要不要把我送走吧。
锅中热油腾起几道水雾,随后油声鼎沸,盖住了厨房外的争吵。
鱼滑进油中,响起密集的噼啪声,然而在尖锐的杂音中,有一道沉闷的声音夹杂其中。
我往身后看去,却立刻被推门闯入的姐夫踹倒。他咆哮着,拳脚落在我的身上,让疼痛的记忆苏醒。我记起离开家时也是这样被毒打一顿,忍不住尖叫起来,四肢挥舞着抵抗。
让你勾引她!姐夫恶狠狠地说。我打死你,不要脸的婊子……
我们没有!你冷静点!
姐姐从客厅冲过来,试图拉开姐夫,却也被推倒在地。混乱中,我获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猛地看到头上灶台边缘的油锅,用力伸手一碰,油锅倾斜,热油浇上姐夫的后背。
这一下,惨叫的人变成了他。
姐姐束手无策,发鬓凌乱,慌张的样子很美。她似乎察觉了什么,目光在我和姐夫之间游离。
灶台上的火犹自摇曳,我扶着灶台爬起,又从打滚的男人身边经过。
走到客厅的时候,我说,姐姐。我走了。
她盯着我,却没有阻拦。
我心下一痛,明白她起了疑心。
于是很快释然,打开大门,往外走去,永远不再回来。
所有人都在烹饪炸鱼,而不愿意被人品尝的炸鱼,会落得什么下场呢?
我跳进河里,随波沉没,而河水冰冷,水腥扑鼻,正是生鱼的家园。
end
备注:这篇感觉很散orz
美工刀是真的,油锅也是真的,只不过都是准备好的东西。
所以姐姐起了疑心。
评论: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