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225[选择]《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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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轮傲炎落下,虚灵月升起,银白王庭的钟声敲响,层层叠叠的向整个领地传播。

雪花缓缓飘落,在风拂过时打个旋儿,尚未能收敛狼耳的孩子们追着雪花蹦跳,大人们互相交谈,无非是些家常琐事或狩猎事宜。

虚灵月在冬日是第二轮傲炎,它替代流明月在整个冬季照亮了一天内的大半昼夜。

月狼族家家都是战士和猎户,她们将在第一轮虚灵月升起后进行为期三个炎虚的冬季狩猎。猎获由银白王庭与月神国教买下,用于准备迎月祭祀。

今年冬天,将由那位最年轻的神女祭祀主持。

尤其值得期待的是神女与王庭大公主的冬猎。作为武德充沛又君教互辅的族群,这场一年一次的冬猎将在族人与神明的注视下进行。

“嘘,小声点。”

王庭边缘的白石墙边,两个年轻纤细的身影一上一下,正在扒拉光滑的墙砖。墙下的身影高举着双手,手掌挥动,意思是:我接着,你快下来。

“拂雪姐……”扒拉着墙壁的身影怯怯地看向“阿姐”,对于一个身高才一米二的孩子来说,这堵墙确实高了些。

“秋夜,来,我在呢。”白拂雪笑着催促道:“沉尘在帮我们吸引守卫注意呢,快来。”

墙上的身影抿了抿嘴,努力将一条腿跨过墙边,又小心翼翼的将另一条腿翻过来,些许积雪掉下去,在地上积起一个疙瘩。

白秋夜在脑子里努力想了想白沉尘这个二哥,明明也没成年,却是最早收起耳朵尾巴的家伙,每次从神殿回来都要看他摆着臭脸……她用鼻子吐气,又做了一番心理准备:守卫快回来了。

“阿姐……!”她将手一撑,从墙顶落下去,尚未收起耳尾的孩子死死闭着眼睛,哪怕心里害怕,也只是压着声音叫着自己的阿姐。

噗!

两个身影倒在雪地里,掩到小腿的积雪已在冬日的第一场雪后积实,她们摔在新雪上,发出不响的一声。

白拂雪摸了摸四妹的脑袋,又揉了揉那对软而温热的毛耳朵,立刻遭到了白秋夜的抗议:她把脸从雪里拔出来,然后瞪着双琥珀般的大眼睛,两只手拉上兜帽,死死按在自己的兽耳上。

白拂雪双手呈爪状,猛的向前一伸,小小吓唬一下可爱的四妹,后者则一缩身子,作势要咬。

连尖牙都还圆圆润润的小家伙不想让人摸她的耳朵,可她看上去就是可怜巴巴的。

这可是她捡回来的宝贝妹妹,连那个每天严肃认真的沉尘都乐意照料一二的漂亮四妹。白拂雪高兴的想着,接着在胸口划了一轮上弦月:“月光注视世间。”

白秋夜很快也跟上,只是她画了一轮圆月:“月神注视世间。”

王庭成员使用上弦月祷告,平民们用下弦月,只有当代女王和月神神女才能使用圆月作为祷告姿势。

感谢月光的指引,她捡到了最珍贵的宝贝,过去四年,白秋夜已不是当初那个死气沉沉的孩子了——多亏了她的悉心照料!

“走吧,今天阿姐就带你去看看族里最大的交易场!”白拂雪牵起四妹的手,她今天可是偷溜出来的,钱和人都带了!一定要展现作为大姐的威严!

…………

意识上浮,清晨的冷风从宽大疏密的枝叶间钻过,吹拂在临时庇护所里的两人身上。

身边人的呼吸平稳,却不是睡眠中的频率,白秋夜从草垫上抬起头,有些迷糊地望着漏进来的天光——昼短夜长的盖西林斯不存在日出,她看到散发光芒的天体只是双月中的一轮。

“时间还早。”夏遥旭读着从图书馆里搜刮来的书籍,拨弄了一下挡风的枝叶,龙翼收拢盖在她身上,半被迫躺下的白秋夜将手臂弯折垫在脑侧,在起身赶路和小睡一会间选择了后者。

——身上盖着的不是雪而是散发着温暖温度的龙翼,她不用担心一睡不起。

她还在想刚才的梦。

她记得那些建筑的样子,虽然在梦里不甚清晰,可现在回想起来,镀银的流光壁纹、冬日生长的草木、融化积雪的暖炉……一切都在记忆里有着明确的样子。

白拂雪是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她们之间从不是那么亲密的关系。最亲近的距离也只是在受封仪典上作为“神女将代表“幼王”的金枝冠戴在她的头上。

没有梦中的偷跑,也没有“姐姐”,说到底,“第四王女”只是称号,她从不属于王庭。

白秋夜很少做梦,特别是正面倾向的梦。一般做了美梦,不是有人在引导她的潜意识,就是来自精神层面的攻击。

然而在她醒来后,并没有发觉附近有异能者的踪迹,夏遥旭也没有任何反应,或许真的只是一次睡梦。

又或许……是因为距离月狼的领地已经不远,她比她想象中更怀念这个“家乡”?

哼,怎么可能。

白秋夜思索着便有些恼火,闭着眼做了一次深呼吸,察觉到身上龙翼拢紧了些许,弃去杂念,专心注视“眼前”的黑暗了。

…………

一切都很顺利。

进入领地、表明身份、进入王庭、面见现任女王。

她知道面见流程里不能出现第三个人,于是让夏遥旭不要反抗耐心等候。

她也知道时间过去许久,王庭或许变化严重,所以并未询问那些重建工事。

人员变化、习俗变化比她想象中要多了许多,但神殿还在,信仰依然保留在族群内。

月狼本身便很强大,失去族群神也不会落到无法生存的地步,幼崽和孩子们仍然在雪中嬉戏蹦跑;一路上看到的族人面色红润,感知内的小巷子里也并无饿死的尸体和忍寒的穷苦人;外族的商人比以往多了许多,商铺运营正常,说明贸易往来平稳安定……白拂雪做得比她想得要好,也应当如此,否则愧对那顶金枝冠。

但她的确没想到,回到故乡的第一件事,是面对那些无处不在的质问。

“神女”的回归并非隐秘,白秋夜既然放大了感知,自然也能听到一些刺耳的议论。

舆论似乎偏向于“神女”擅自带走神明的主体,导致虚灵神殿祈来恩赐的数量减少许多,在族群中的权威逐渐矮于银月王庭。

若不是白拂雪对神殿的态度仍然尊敬,恐怕一些捕风捉影的言论还要增加数倍之多。

“她去哪了?”

“神明真的是她带走的吗?”

这些都是来得路上,穿过这座堂皇宫殿时她听到的、被议论的、被臆测的……几乎让人心生厌烦的问题。

桌上摆放着茶点,都是口味酸甜的传统点心,但似乎还结合了外族人的食谱,有一些她不认得的食物配饰。

侍女为两人上了茶便退了出去,门开了又关,隔离屏障也开启又封闭。感知中一瞬间出现了一抹红色,看来夏遥旭用自己的方式说服了月狼让步。

“族群现在的状态,你已经看到了吧。”

嗯,不愧是现任女王,说话已不是以前那么柔和软婉了。

她乖顺地点着头,白发间隙里,她看到长姐眼含的担忧——对王庭的、对族群的、对未来的。

话口打开了,两人便开始交流这些年白秋夜不在时发生的变化。

“母后死了。”

女王死了。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并非悲伤,而是另外的什么情感,平静而温柔的淹没了整个自己。

白秋夜抬头注视面前已然陌生的“长姐”,头颅微微歪斜,神色不变:“你在质问我什么?”

白拂雪端着茶杯的手放下了,她终于显露出了些许怒意:“你也是母后的孩子,在回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时间就该知道她的死讯了不是吗。”

“我知道。”白秋夜承认了,她的确在回到这里的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族群领导者的更换,看到长姐如此神情,她却忽然松了口气。

……并非愤怒,而是另外的什么情感,平静而温柔的淹没了整个自己。

白拂雪的怒意变成了悲伤和失望,“那你为什么还能这么平静?”

——为什么?好问题。

白秋夜又注视了她数秒才将视线移开,白拂雪眼中已有困惑,却仍然保持着王族姿态。

长时间直视王族。这似乎是触犯礼仪的行为,但她并不在乎那些为了规束不同阶级人而形成的“礼仪”。

曾经她不是需要遵循礼仪的人,现在那些礼仪不配让她约束自己的行为。

阳光灿烂,一抹光亮从廊柱旁照进来,似乎刻意地点亮了长姐背后那幅王族成员的全家福——已故的静池女王和她的丈夫、长王女、二王子、三王女。

上面并没有白秋夜。

毕竟第四王女是被捡回来的,不被公布,不可亵渎的神的女儿。

她是“神女”。

也只是“神女”。

一直以来被“自愿”欺骗的遮目布就这么突兀地被扯下了,往日记忆在这数秒里飞速远离她,支撑着她在漫长荆棘路上走下去的回忆在几秒内便变得模糊不清,一层灰暗从未离开眼前,让那些金碧堂皇的装饰都黯然失色。

懵懂无知时轻易放弃了自由,换来使命的牢笼枷锁。

三度人生积累的庞大记忆已经不允许她停下脚步,面对并不接纳自己的族群,她甚至只能感到胸口沉闷的不适,连一丝放弃的念头都未出现。

但现在,她清醒了、放心了。最后一根锁链叫做“使命”,它吊着白秋夜摇摇欲坠,向下是无尽虚无的深渊……

望着面前摘下女王面具的白拂雪,她心中浮起怜悯与愉悦:女王之位孤独,无人可见面具背后的真实。

“我们的母后死在了战场……”

饱含激动情绪的话语因白秋夜的站起而戛然而止,长姐望向她,却看到她那不苟言笑甚至是冷漠的第四王女,笑容满载,几乎可比满盈之月——

白秋夜拨了拨遮在眼前的发丝,近乎活泼地、仿若小雀般退后一步,踏入廊柱投下的阴影当中,带着毫无温度的美丽笑容拒绝了姐姐的拉拢:“是您的母亲,你们的女王。”

白拂雪张了张嘴,她皱眉、疑惑,从眼前那张熟悉的面容里看到了溢于言表的愉快,那是解脱、是放松、是积极主动却暗色惊心的负面情绪——放弃。

这一刻,白拂雪对神女的某些印象破碎了,面前的人鲜活起来,她似乎第一次越过“神女”,看到了“白秋夜”。

还未出声,又被白秋夜的话截住:

“神女生于天地,由夜月养育。

“静池并非我的母亲,而你也并非是我的女王。

“毁灭的时刻即将来临,为此我回来了。不用担心那些舆论让我心生不满,也不用拿过往来要挟我,时间不等人。

“你们已经被外族人‘同化’了,陛下。

“恭喜你们,世界意志已将你们划为子民。”

她畅快地笑了,只是一闪而过,又回归了带着安抚意味的假笑:

“实在抱歉,女王殿下,恕我失礼了。您日理万机,支撑着族群,想必一定日日辛劳夜夜愁苦,我不应打搅您宝贵的休憩时间,恕我另寻时间拜访议事。

“赞美母神,愿您与族群平安繁盛。”

白秋夜毕恭毕敬地向下任女王行礼、开门、离开,带走她那位守在门前的红龙同伴。

暖色的会话室里重归寂静,仿佛有冰冷的气息正在盘旋,门外的侍女们谁也不敢敲门询问。

白拂雪的神情一点一点恢复正常,她抬手拿起一枚糕点,在空无一人的会话室里,身子后倒,翘起腿,手臂搁在椅背上,毫无庄重地凝望着那副全家福。

舌尖舔过手指,她起身走向画作,想起静池女王曾经与她说过的话

——归顺盖西林斯已经不可避免,但却至少要解放一个人。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面露愧谦,第一次正面承认了整个族群隐藏的错误。

——我们在族外找到她而不是族内,本身就代表着母神的话语。

——她不属于月狼,她只是她自己。

幼时便拴在脖子上的锁链,长大后哪怕已然老旧无力,却也足以让人不敢挣脱。

解除它的不会是被拴住的人,经年累月的束缚已经在意识中留下了根深蒂固的印象,她不会认为自己做得到,也无法付出行动。

那便让“主人”来做。

温柔地刺痛伤口、真情实感地驱赶她,让她跨出锁链之外,只要第一步成功了,聪明的野兽便知道接下来只需要一直挣扎,便能轻易扯断这根老旧的锁链。

她就会成功得到自由。

门外有些骚动,是神殿的神官吧。

“陛下……”侍女打开一道缝隙,撇着身后的吵闹,为难地试探着女王的意思。

“让他们滚回去。”女王露出笑容,温柔光明,不怒自威。

我亲手放走的野兽,怎么容许你们再将她拴在屋中?

“否则便让他们自己去找白秋夜。”

我那可爱的妹妹可不会对他们手下留情。

她的目光又回到了画作上静池女王的笑容上。

——漂泊者又何尝不被“漂泊”本身束缚呢。

相关角色

  • 甄栩瑶 :

    是我最喜欢的魔幻题材,很久很久没有看到这样的故事了,虽然受篇幅所限揭示不多,但能管中窥豹看出这个世界的精彩,异世界架构,有飒爽女王和高岭之花萌妹的成长互动,这个设定太爱了,想看到更多!

    美中不足的,在切换视角的时候,有很强的割裂感存在,读了好几遍才明白他到底是梦境还是真实还是回忆,看到最后,虽然能够理解要表达的意思,但是那一段的逻辑实在是需要重新梳理,能够理解作者对这个世界倾注的心血,明白作者在短短的文章当中蕴含的广阔架构和故事设定,但是,故事是要一点一点讲的,强行塞给太多反而阻碍读者的阅读和理解,真的很不希望这样好的设定和精彩的故事,因为方式方法的失误而不能被更多人看到。

    最后抓个虫吧,当我看到扒拉瓷砖。这个词的时候真的是太好笑了,作者是不是东北人啊?瞬间共鸣了,可以用扒着瓷砖或扒着墙壁,在异世界的背景里头用方言,好可爱

    2024/02/11 00:05:42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