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金属匣子缓缓合上,视线所不能及的烈火熊熊燃烧。
人的一生就此化作熵量的一个小小零头。
那么——在宇宙之中庞大的废热之内,会记载一切关于逝者的思念吗?
“人的朋友关系通常可以持续到生命结束。”从孩童时代起,我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随着年岁的增长,我隐约察觉到这并非是常人的想法。任何持续一生的关系对人类来说都太过于沉重,甚至想要逃离。
“人的任何关系都会结束。”这是我在青年时代习得的全新的结论。
“维多利亚,”她拉住我垂下来的右手小声说道。“再坚持一下,老板开会一般只会开一上午。”
“中午我们可以去那家239路中街旁新开的韩式料理屋。”她晃了晃我的右手,像是想确认我的精神有没有因为这个好消息振作起来一样。
我有些恍惚。
连我们的关系也会在某一天结束吗?我无法预想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
绝大多数同事都听说过我的来头:不被导师喜欢的学生、专业完全不对口的项目蛀虫、喋喋不休的问题儿童。
哦,还有和她形影不离,像是一对绑定的连体婴儿。
我偶尔会表示歉意,她和我这个不受欢迎的人天天走在一起,同事们围绕着她也多了些不知具体是什么意思的议论。
她却只是摇摇头。“没什么大不了的,维多利亚。”
但是她温柔的话语没办法浇熄我内心升起的种种内疚,在我察觉不到的地方,她的眉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份失望和疲惫。
第一条裂缝缓缓延展,如新生的嫩芽,舒展枝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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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天生美好善良。”这是我在孩童时代的见解。
然而我们须得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天生温柔的人。也不会永远温柔善良下去。
“她们的耐心与寿命相比起恒久的光年,不过短短一瞬。”
不要当那个不去回应他人善意的混蛋——这是我在当了很久混蛋之后才意识到的。
她脚步匆匆地赶来,看向地板上躺着的那位男性研究员:四仰八叉的样子像极了在动画里才会被揍出来的造型。
项目的老板是个怪人,她从不在意员工是不是米虫,也不在意他们的道德品性。
就算要把我这个易怒的打架惯犯开除的声音鼎沸震天,她也从来不理会。
这是第几次了?连我自己都数不太清了。
“第十九次。”她疲惫地说。
“维多利亚,不能每次和同事起冲突都用暴力解决问题……这样人们对你的印象会越来越差。”
她又想说些什么,但是停住了。她一直努力在和同事们沟通,说明我并非他们想象中那么不堪的人。
我紧张地跟在她身后,思考着如何表达自己的歉意。
“……我在很努力地负担项目的杂务,我知道自己没办法做什么……但是他们也不能那么嘲笑我。”
“他不应该说我这样的人就该回宿舍待着去,我又不是一点作用都没有……”
她想起了那个嘴上不饶人但是心肠不错的男同事,想到他的本意大概是希望维多利亚回去休息。
从客观来说,我担负的工作只需要十五分钟就能做完,而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忍心看我花一天的时间耗尽心力去作为非专业人士做完这十五分钟的工作量。
然而无论她怎么解释,似乎我都无法理解。
生平第一次地,她有些懒得向我阐明这些同事被辜负的好意了。
“我先回去了。”
“好的。”我点点头,目送她步履缓慢地离开我的视线。
裂缝在目所不能及之处已经延展为一道我无法跨越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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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正常的人类,我当然是正常的人类。”这是一个在她离开之前我从未思考过的命题。
“……我并不是大多数中的一个成员。”这是我在她走后,回望我们的痕迹所得出的结论。
“然后呢?”大狗摇着他好奇的尾巴,孜孜不倦地向我询问故事的下一篇章。
“没有什么然后。”我轻轻摇晃着试管里充分混合的芳烃和海怪脊髓,溶液在灯光下映照出迷人的草绿色辉光……伴随着生物降解的腐臭。
“我努力了,尽管从结果上来看我只是扮演了一位……顽劣且不知悔改的孩童。”
“但是那确实是我第一次建立如此亲密的关系。”
“我是在问……她呢,那个善良的人后来去哪里了?”
“……改天再说吧,维克多。”
有点好奇故事是不是没有完?三个片段中,我很喜欢前两段,人与人之间关系的不确定与小心翼翼是非常触动我的点,维多利亚思考与她之间感情能否持续,而在相处之中,维多利亚眼看着与她之间出现裂隙,却束手无策,只能等着裂隙愈演愈烈。读完感觉维多利亚好像一个跟在她后面,试着学习的小孩,还处在小孩的暴力行为之中,无法理解更多更复杂的情感,而她是那个不断给小孩擦屁股的妈妈。中间的衔接过渡有些潦草,以至于直接跳到结尾,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