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化身的rev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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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簧管在黑暗中奏响了柔和的曲调,如同一层层水波在空气里散开。白色的灯光打在舞台中央,在湖水中心,青绿发色的少女身着层叠白羽般的舞裙,朝舞台的一侧看去。另一道灯光落在金发碧眼的英雄身上,长袍自她的肩膀坠至地面,却不可思议地被风吹拂起来。伊塔卡岛的王、攻破特洛伊的英雄奥德修斯向天鹅伸手,要她行至自己的面前。 

「你是一位水泽仙女,一名公主,又或者一个精怪?无论如何,让我们来跳一支舞吧。」 

「您大可以把我当作一个共舞者,正如我看待您一样。」 

天鹅缓步而行,足音与节拍令人惊异地一致。她牵住那只手,旋转、旋转、旋转至舞台中心,灯光亦步亦趋地跟随她们,照亮两人脚下波光粼粼的湖面。明明是初次起舞,动作却格外默契。舞曲舒缓而优雅,每踏出一步,足下就升腾起蓝绿的荧光。然而这时,幕布之后传来巨响。奥德修斯抬起头,发现天鹅的脸上并无任何惊奇之色。 

「我的共舞者,恐怕我必须要走了。神祇们终于决定放我归返家乡,那就是催促我出航的雷声。」 

「我们的舞并没有跳完,我的共舞者。在某一天,我会来索回它的。」 

天鹅行了一礼,自舞台一侧转到幕布之后。湖面之下升起了一艘帆船,帆布鼓起,而奥德修斯就立在船头。魔女喀耳刻的声音自空中传来,仿佛殷切的叮嘱: 

「我会告诉你如何顺利返乡。这一条海路高耸着两道崖壁,天空一直浓云密布,不见阳光。崖壁上的洞口中,有一名丑陋的海怪盘踞。你要迅速地通过那里,并为她献上起码六名人祭。」 

「难道非要舍弃我的同伴不可?」 

「这比全体灭亡要好得多。」 

奥德修斯垂下头,仿佛思考,仿佛顺从;帆船在海面上移动着,旋律忽而变得沉郁而紧张。崖壁自两侧压来,然而,高处传来的是歌声。英雄附耳倾听,不由得感叹: 

「这就是那凶恶的海怪所在之处。可是,真奇怪!这歌声如此悦耳,有如泉水,有如酒浆。」 

悠扬的歌声停了下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开始说话: 

「我原本不是海怪,是海神的众多女儿们之一。喀耳刻诅咒了我的形体,使我处在无尽的饥饿之中,无法再与你起舞。」 

奥德修斯抬起头,朝空中看去。天鹅掀开半片幕布,露出她纯黑的裙裾。英雄将一只手按在自己的胸口,毫不犹豫地说道: 

「无论是一支舞还是一条性命,若是想要向我索取,你便下来吧。」 

「那正是我所想的。」 

天鹅应声而落,奥德修斯却拉开了腰侧口袋的系带。风声呼啸而过,海水几乎倒卷起来,崖壁上的浓雾也尽数散去。金发的英雄眯起眼睛,启唇一笑: 

「这袋子里是风神的狂风。」 

无法平稳地在甲板降落的黑天鹅回以笑意,双眼仿若红宝石的切面。 

「而你是个狡猾的人类。」 

这下黑兹尔真的笑了。属于英雄的长袍在狂风中散开,精致的徽章轻击出声,苍绿的后摆猎猎作响,斜扣在左肩的墨黑外套上,有一点金色的星光闪烁。 

“无法让手之物、无法回首之途,愿天佑荣光、屹立于万千之上。时花三期生、黑兹尔,让你看见这新生的我!” 

黑色从天鹅的裙角褪去,化为深蓝,如同羽毛根根剥落。外套在风中危险地鼓动着,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强风吹开。然而,渊上白鸟仍然保持着笑容。 

“于深渊之上、展翼之时已到。即使迎来泡沫之梦般的结局,时花三期生,渊上白鸟——我必须歌唱!” 

杖剑出鞘,与自上方披下的胁差相击。对彼此而言都是一次试探——因为白鸟飞快地拉开距离,借风远遁。 

“这不是个好位置。”她说,“如果风不停,你的船会沉没的;如果风停,那便到了我的时刻。” 

“想掠夺的话就凭手中的武器来厮杀吧。”透过那片明净的玻璃,黑兹尔对上她的视线,“稍有不慎,你那美丽的羽翼就会被我折断!” 

“你这狂妄又可悲的家伙。”白鸟眯了眯眼,“我会切开那些飓风,将你的血肉作为我的食粮。” 

她们,毫无疑问,仍然在戏剧之中。若是说白鸟正与黑天鹅共鸣的话,黑兹尔便是奥德修斯的化身。白鸟只是一个转念,便从原典中找到了答案。 

……是这样啊。你在思念着某个人,期待与她重逢啊。如同佩涅罗泊之于奥德修斯的存在,那份感情正是你站在舞台上的原因。 

而对于白鸟来说,从头到尾就没有过那样的人,所有的路都必须一个人走。事实上,恐怕没什么比黑天鹅的故事与她的人生更加契合了。说着谎言行走在无底深渊之上,展开翅膀竭力飞行,但那只是对坠落的延缓。她总会有坚持不下去的一天。像用有毒性的药物吊命的重症患者,深知耳畔每一秒时钟的滴答声都是生命的倒计时,却不知道真正的终点在何方。 

幸好黑兹尔不知道。但,这反而使白鸟感到不太爽快。明明应该看向她的对手,如今却望着更遥远的地方,简直就像自己没被放在眼里一样。 

乐曲声忽然缓和下来,白鸟潜入风中,将呼吸埋藏在风声里。黑兹尔一个分神,便失去了她的身影。下一秒,白鸟已经出现在她的身后,轻柔的吐息拂过她的耳廓,仿佛一个逼近的幻影:“不注视自己的共舞者(共演者)是失礼的。” 

黑兹尔斩向身后,刀刃刺入空气,没有任何实感。白鸟好像只是为了说那一句话而来的。但她究竟是怎么——黑兹尔抬起头,看到在风中鼓满的帆布。恐怕,她是从桅杆的顶端一路滑行下来的。但要那么无声无息,恐怕只有幽灵可以做到。 

狂风骤起。水面翻起了滔天的巨浪,海水翻卷涨落,仿佛一场暴雨。即使在这样的雨幕里,黑天鹅也依然没有显现她的形体。奥德修斯拉紧束带,帆船顺风而下,越过重重大海,停泊在故乡的岸边。 

——然而此处空无一人。城堡已然倾塌,城镇也化为废墟,仅有经年不息的雨幕降下。 

太阳不落。 

太阳不落? 

凉意忽然抵在她的颈侧。锋锐的刀刃闪着寒光。幽幽的声音再度穿行在她的耳道中,潮湿的几乎滴水,让黑兹尔整个人后背发凉。 

“……你回来得太晚了。” 

已经没有人认识奥德修斯。 

黑兹尔条件反射般地挥剑。只差一点,胁差便会切断她的穗带。白鸟在她颈后轻声叹息,但听不出失望。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必须守住这份闪耀。” 

——为了创造出让彼方的你也能看到的舞台。那正是黑兹尔一路战斗的原因。 

“原来不只是我,”那个身影一瞬间就闪到了她面前,红宝石的中心是不息的火,“你连自己都没有看见。” 

咚! 

白鸟的额头撞上了黑兹尔的。不痛,但是让人相当迷惑。她们再次刀刃相交,不疾不徐,落剑如雨,仿佛一场耐心的拉锯战。这样的交锋看一会儿还算得上享受,但越久就越显得无趣,就连乐曲的声音都停了下来。空旷的舞台上,只有金属相撞的声响。 

——终于,胁差脱手而出,远远地落在地上。白鸟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力道前冲,以至于一个趔趄,向地面摔去。杖剑斩断穗带的同时,另一只手接住了她的手臂。披风滑落于地,白鸟近乎跪倒,却终究借着他人的力度站直了身子。她的对手在想什么?她垂着头,想起一件之前发生的小事来。 

那时她的心情很好——或许太好了,以至于边在口中哼着歌,边在低矮的护栏上蹦蹦跳跳,连路过了一名外国同学都没发觉。单镜片的金发少女扭过头去,她不知道那是不是一声偷笑。因为看不到对方脸上的表情,所以无法触及内心。就像现在一样。 

然而,与她共享人生中数小时的共演者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辛苦了。” 

发布时间:2024/08/08 22:46:47

最后修改时间:2024/08/19 20:25:38

2024/08/08 时花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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