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作者:谢绽 </p><p>免责mod:求知 </p><p>我觉得自己的腔体有些胀,但是里面现在没有半分水分,全部都是干燥的空气。我不确定我是否应该对于这种现象感到不安。毕竟我作为放在实验室里的玻璃水箱,不爱交流几乎是天性。 </p><p>我已经被放在一楼的柜子里有一个礼拜了,今天上午那些闹腾的学生们拉开柜子门,我见到了久违的灯光。他们两人一组地抬水箱上楼梯,等下要在二楼做生态实验。 </p><p>“小田他们骑电瓶车去湖边取水样去了,马上就回来。我们可以先去领碎石子,藻和水葫芦。”搬着前头的学生说到 </p><p>“还有菖蒲呢。不过今个把植物插在泡沫浮板上就算完了。再就是过几天观察和测定了。看来马上就能结束,你想好中午吃什么了吗?”后面的学生说。 </p><p>“酸菜鱼怎么样?今天是我的酸菜鱼日。”“好啊!” </p><p>我被搬到实验台上,台子上摆着试管架和烧杯们。紧接着被放入了恰好能铺满底部的石子,几大桶湖水,还有那些刚才说的绿油油的植物们。我能感到我的体内现在充满了活力: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微小生物在进行着可爱的代谢过程;藻舒展开半透明的丝带,散发着清新的腥气。我觉得我也在鲜活地呼吸了。 </p><p>学生门陆陆续续地离开了。二楼的窗口下的绿植叶上的阳光一寸寸移开,白天进入了黄昏,然后又入夜。我无比熟悉这样的夜晚。一切安静,只有日夜不停的仪器发出轻微的响动,有时是用作微生物培养的摇床,有时候是抽真空冷凝吸唆的声音。 </p><p>忽然间,我感觉到我盛起的水中咕噜噜地冒出了一串气泡。简直就像动物肠胃消化不良的症状。好像有什么在轻缓地搅动着水体,动作宛如嫩青藤尖握住木支架。在一个破裂的气泡中出现了红色的虚影,红得让我晃神。我紧张兮兮地环视四周,看是不是哪个仪器跳动报错的灯光,但是似乎一切正常。 </p><p>那一缕红影慢慢扩大,在水葫芦的叶片和几团藻中上下游动,穿梭。红绿相错,积水空明,静影成璧,煞是好看。它的每一次律动都灵活有力,这种节奏使我我突然想起来前半个月的事情。 </p><p>也是同样的实验课,三五个同学围成一组,一组共用一个水箱,水箱里放入了三五条金鱼。金鱼们开始是装在打结的塑料袋里的,从挨挨挤挤的空间进入了比较开阔的水箱,它们焕发活力,在水下舞动着破碎的尾巴。学生们穿着袖口有松紧带的白色实验服,戴着浅蓝色的口罩,在角落的操作台称量好了一些粉末,然后倒入水箱之中。 </p><p>粉末立即溶解在水中,金鱼的动作开始变得迟缓。五分钟后,学生往里面加入了更多的粉末,有一条黑金鱼往上翻肚皮了。 </p><p>只剩下一条红金鱼仍然是在翩翩地起舞。它有意识到自己的同伴们都纷纷中毒死去了吗?它有意识到自己终究是要步它们是后尘的吗?它不会说话,我也不知道它的想法。鱼的眼睛没有眼皮,直愣愣又亮晶晶的,就像廉价的透明塑料片,我也从中读不出它是否有痛苦和绝望。 </p><p>……这么过去几分钟,红金鱼也死了。 </p><p>当下的情景,是否是那时的复现?我按捺着激动,静静地观察着体内这一神奇的画面。那红色确实地凝结出半透明的鱼影,罗扇一般的尾裙舒展开来,就像一点随风而动的红烛。那真是鱼的幽灵啊! </p><p>我听说有含着怨恨或者不甘死去的生灵会变成幽灵,徘徊在丧命的地点不肯升天离去。可是它的动作倒是轻松,美丽,像是自顾玩耍的天真孩童。好像鱼的记忆只有七秒,那是不是七秒之后,就会把不幸当作默认的事实坦然接受下来,然后快乐地跳起舞来? </p><p>红金鱼在夜晚的舞蹈一连跳了七天。第八天我从深夜等到凌晨却依旧没有它的影子,于是我知道它离开了。 </p><p>了解到它再也不会出现,我感觉有些寂寞。从未有别的水箱说话,我也不知道它们是否能说话——我甚至不知道它们是否和我一样,有着想法!我会不会也是无端死去生物的幽灵,只是在漫长的时间中遗忘了自己停留的目的?又或者只是作为水箱,大家懒得开口,生性冷漠,不爱关心他事。 </p><p>我羡慕起红金鱼,期望自己巨大的方块身体能够如它一般轻盈地舞蹈。 </p><p>舞蹈毕竟也是一种交流的方式! </p><p> </p>
还是蛮有趣的一个角度。在所有以非人类主体作为主角的作品里来讲, “实验室的水箱”也属于很别出心裁的选角了,以此为基础展开的地缚灵“金鱼”也显得很新颖:毕竟,谁说地缚灵就必须要在地上而不能在水中呢?在这层新颖的外壳之下,故事的内核显得比较简单,非常传统意义上的地缚灵故事——死亡,再显现。不过我还挺喜欢对金鱼重新显现的描写:它看起来没有怨念,只是舞蹈,像玩耍的精灵。但故事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这一点我觉得是可以延伸出更精彩的剧情冲突的,因为这与传统的地缚灵形象背道而驰:如果没有怨念、没有不甘、没有遗憾,那就没有再重回一次世间的资格了吗?由此其实可以有更多展开与讨论。
不是从人类的视角,而是一个地缚灵对另一个地缚灵的观察和讲诉。有趣的是这两位地缚灵都与传统的灵异现象不一样。水箱的灵魂作为一个无法移动的观察者,只能在心中诉说自己的见闻。红金鱼更是奇妙,作为幽灵只是轻跃地舞蹈,似乎等到舞蹈的心愿完全了结才消失。两位地缚灵似乎没有那么强烈的愿望,那它们是如何停留在世间的呢,难道一位的执念是记述学生的日常,另一位是完成自己未尽的舞蹈?
非人的躯体里存在的却是类人的灵魂,又或者可以说是剥离了某种刻意的理性与冷漠,留下了一双观察与探索的眼睛。我们都无法面相问题给出答案,但是虽然红金鱼消失了,它至少存在过,不管其他水箱如何,至少这个水箱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