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作者:【十一招】宅斯特 </p><p>评论:随意 </p><p> </p><p>*注:克苏鲁题材小说,含有必要剂量的不可名状与故弄玄虚 </p><p> </p><p>一 </p><p>于是奥斯瓦尔德在星期日的下午终于见到了那位马戏团诗人:第一眼注意到的是他臃肿肥厚的啤酒肚,然后是光秃秃的头顶。虽然天灵盖油光锃亮,但从耳朵上沿往下又长着长而浓密的红发。他的面色惨白,皮肤粗糙,下巴和脖子间有一层褶子,这特征与阿姆哈特街上的老醉鬼如出一辙。最让奥斯瓦尔德印象深刻的还是他的那双眼睛,在帐篷外瞥见他时,眼皮耷拉着,双目无神。而当表演开始后,准确地说,当诗人戴上来自东方的神秘戒指(奥斯瓦尔德才不信这套)后,他的双眼目光如炬,神情激昂,仿佛即将踏上远征的伊阿宋。诗人的声音洪亮而清澈,如雄狮怒吼,又如泉水甘冽,吟唱声回荡在帐篷中—— </p><p> </p><p>稻草,稻草,稻草 </p><p>水银拖鞋长出海藻 </p><p>毛发只有二十二根的小矮人说 </p><p>“往花瓣上钉钉子吧, </p><p>只有这样酒才能造得更好!” </p><p> </p><p>后排的吉普赛人用打了孔洞的铁罩子遮住煤油灯并快速旋转,让斑驳的光点缀神秘的舞台。诗人一边吟诵一边狂舞,舞步捉摸不定而延绵不绝,仿佛穿上了被诅咒的红色舞鞋。观众们被神奇地感染了,台上独舞的诗人变成了璀璨的明星,可笑的领结似乎变成了华丽的装饰,臃肿的体型似乎变成了可靠的身姿,就连滑稽的发型也似乎变成了流行的风尚。舞过一阵,伴随着号角声与铃鼓声,舞台边缘喷出火焰与烟雾,如此明暗交替短暂地夺走了人们的视力,待眼睛恢复后,观众们发现诗人已退场,在舞台中央留下一张巨大的羊皮纸,上面用大字书写着刚才诗人吟诵的诗句,主持人兴奋地登台介绍说这是来自东方三博士的神秘口谕,现在抽选几位幸运观众上台,能完成游戏留到最后的人就能获得这张被赐福过的羊皮纸卷。奥斯瓦尔德的未婚妻踊跃地伸出了手,这正是他们这趟马戏团之旅最主要的目的,自从未婚妻在朋友那里看到了这个羊皮纸卷,就喜欢的不得了,一定要拉着奥斯瓦尔德来看一次这个表演。 </p><p>“你知道吗亲爱的,纸上的那些文字在暗处会发光!” </p><p>“这可能是他们在颜料中加入了硫化锌或者镭……” </p><p>“你会陪我去的对么亲爱的,陪我去马戏团看这位神秘的东方诗人。” </p><p>“好吧宝贝儿,让我看看日程表……我们下周日去如何。” </p><p>然而主持人并没有点中奥斯瓦尔德或他的未婚妻,羊皮卷最后被一位褐发雀斑的男士得到,他把奖品交给自己的儿子,小男孩兴奋地在原地大喊大叫。 </p><p>无论如何,这场演出给奥斯瓦尔德留下了太深的印象,以至于周一早上他在凶案现场一眼就认出来死者就是这位马戏团诗人。 </p><p> </p><p>二 </p><p>案情相当简单:当晚演出结束后死者来到了酒馆,喝了几杯烈性啤酒,然后离开酒馆来到了案发现场附近。案发时小巷内除了死者和两名凶手之外没有其他人,两名凶手从小巷两头进行包夹,试图抢劫钱财,死者尝试反击,但打不过二人,于是被抢走了钱财。在凶手之一尝试抢夺死者胸口的戒指时,死者进行了强烈的反抗,争斗中凶手殴打到死者后脑,造成机械性损伤死亡。整个过程被三人目击,他们分别是小巷尽头的住户、在附近乞讨的乞丐以及偶然路过的马车夫,三人口供所描述的情况基本一致。 </p><p>凶手初步判断是克劳舍兄弟,他们在本地臭名昭著,像这样打劫落单的醉汉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但像这样杀害了最近在城里小有名气的公众人物,这两个爱玩火的人总算点燃了谷仓。 </p><p>有一点引起了奥斯瓦尔德的注意,在施耐德跟马戏团班主说明案情时,这位班主比起死者的安危,更在意警察有没有在他身上找到一枚骨质的戒指。施耐德和奥斯瓦尔德都没有发现这么一枚戒指,班主恳求再三,但他们确实没找到任何像是戒指的东西。 </p><p>“真的没有吗?能不能再帮我找一找,灰白色,硬的,像是骨头雕刻的一样……” </p><p>“先生,我们已经找过三次了,没有的东西就是没有。请在这里签字吧。” </p><p>“可是……如果找不到的话……如果找不到的话……” </p><p>“冒昧问一句,那枚戒指有很高的价值吗?比如……是象牙做的?” </p><p>“是是是……哦不不不,事实上我不知道那枚戒指是拿什么雕刻出来的,它看着像是象牙,但似乎又不是象牙……” </p><p>“那它有什么纪念意义吗?” </p><p>“没有,没有。但没有那枚戒指的话,就没法表演了……你们能帮我再找一次吗?求你们了。” </p><p>“如果我们发现了的话会告诉你的!请在这里签字吧先生!” </p><p>奥斯瓦尔德知道班主说的就是诗人演出时戴在手上的那枚戒指,但他不太明白为什么班主对这个小玩意儿如此执着。而当奥斯瓦尔德一边想象神秘的东方力量,一边在警医办公室掏出三明治时,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奥斯瓦尔德知道应该有什么不妙的事情发生了。直到赶到克劳舍兄弟的家中后,眼前的一幕使他意识到“不妙”是个极为委婉的说法。 </p><p>屋子里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独居男人的体臭味,陈腐家具的朽木味,烧炉子的煤烟味,劣质白兰地的酒味,还有挥之不去的血腥味。留胡须的那位克劳舍倒在地上,血泊和呕吐物流了一地,从脖子到前胸被手指挠了个稀烂,隐约露出森森白骨,十个手指上的指甲劈裂的乱七八糟,指尖上血肉模糊,看上去是自己把自己硬生生给挠成了这样。 </p><p>奥斯瓦尔德出去扶着墙呕吐了两回。没人嘲笑他,所有人都吐了,他们只会同情还要近距离调查尸体的奥斯瓦尔德,这样惨烈的现场有的警察一辈子都不曾遇见一次。另一名克劳舍被施耐德带走了,他是目击者,报案人,也是最大的嫌疑人,因为现场只有他和死者两个人。回到警察局后,同事告诉他另一位克劳舍的指甲里没有检查到肉片之类的身体组织,这样一来只有可能是自杀。 </p><p>施耐德负责了小克劳舍的审讯。这家伙看上去已经完全崩溃了,屎尿流了一裤子,沾的审讯室里到处都是。据小克劳舍说,他们并没有注意到昨晚居然打死了人,离开现场后直接当掉了抢来的赃物,买了白兰地回到家里,庆祝又可以半个月不去找活计。喝着喝着小克劳舍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他是被大克劳舍的叫声给吵醒的,他看到大克劳舍嗓子里发出嘶鸣,上衣被挣扎着用力扯开,两只手不断挠着自己的脖子和前胸,挠出了一道道血痕。他以为大克劳舍是被什么噎着了,尝试给他灌了碗水,但是大克劳舍全都喷了出来。小克劳舍做出各种尝试拦住大克劳舍自残,但被他一次又一次猛力甩开,最后只能看着自己的哥哥把自己的喉头挠了个稀巴烂,先是血,然后是带沫子的深色血,再然后是一下一下喷出来的血柱,最后大克劳舍倒在地上,呕吐物缓缓从创口流出。整个过程比想象中更快,因为平日二人的作风,邻居对他们房内的噪声敢怒不敢言,所以也没有人赶来帮忙,直到小克劳舍屁滚尿流地爬出房间求助,这才有人报了警。 </p><p>“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吗施耐德。” </p><p>“这个冷血败类的话我一句话都不相信,他绝对是害死他哥哥的凶手!” </p><p>“但是现场情况基本符合他的描述。” </p><p>“那也一定是因为这个混蛋在酒里下了毒!能帮我安排一下药物的检测吗?” </p><p>“我得去大学问问,顺利的话两天吧。” </p><p>“对了,你在案发房间里有没有发现字典、马蹄铁、羊皮或者门球?” </p><p>“没有,我只勘验了尸体附近。问这些干什么?” </p><p>“那个把屎拉在裤子里的混蛋说,死者最后扯着嘶哑的喉咙说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勉强记住了这几个词。” </p><p>从大学出来时太阳已经落山了。奥斯瓦尔德掉转了自行车的车头,来到了门可罗雀的马戏团帐篷前,他找到愁眉苦脸的班主,告诉他克劳舍兄弟曾去的当铺地址,然后才回家。 </p><p> </p><p>三 </p><p>第二天奥斯瓦尔德赶到局里时发现已经炸开了锅,大克劳舍的尸体明明放在太平间里冷藏,结果今天早上准备移交给大学那边的时候,值班人员发现尸体被严重破坏,上面长满了菌类。太平间的冷藏设备没有任何问题,这些菌类像是从身体里从内而外长出来的,颜色古怪而斑斓,让整个太平间看上去有股不可名状的诡异。 </p><p>虽然在此情况下,警方只能结案于自杀,但小克劳舍身上还有条马戏团诗人的命案,所以施耐德有机会逼着小克劳舍一句一句一遍一遍吐出事情前后的经纬,然而对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反复盘查后,施耐德仍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p><p>“施耐德,你看这句供词,‘他亲吻了戒指,然后将它放入胸口的口袋’……” </p><p>“怎么了奥斯瓦尔德,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p><p>“会不会是那枚戒指本身有毒,大克劳舍在亲吻时摄入了致幻物质?” </p><p>“这我到没想过!不过……有那种物质吗,会延迟几个小时后再让人陷入极度的痛苦或幻觉?” </p><p>“虽然我不知道,但也许有吧,总之我认为有必要对戒指表面进行化验。” </p><p>二人驱车来到马戏团。距离奥斯瓦尔德上一次来到这里已经过去了月余,这么长的时间,照理说要么马戏团觉得在本地已经赚不到钱了,要迁徙至其他城镇,要么在本地热火朝天准备新的演出剧目,但两人却只看到一片破败的帐篷,还有一位佝偻的看门老头。 </p><p>老头说诗人死后的第二天班主就失踪了,到处都找不到人。马戏团一下子同时失去了班主与最受欢迎的艺人,其他成员陷入了无尽的相互指责与无意义的诋毁谩骂,最终作鸟兽散,留下了这一地残骸。 </p><p>奥斯瓦尔德和施耐德进入了原本班主居住的帐篷,里面已经被翻的乱七八糟。二人快速地检视着帐篷里的物资,除了合理的物件之外,房间里散乱着异常多的纸张。奥斯瓦尔德随手抓起一页,上面写着: </p><p> </p><p>秋叶打开网中三个人 </p><p>迷路在水 </p><p>忌日开始通风 </p><p>往前走一双手 </p><p>注视模糊的站务室 </p><p> </p><p>文字散发出淡淡的荧光,像是某种来自深渊的凝视。奥斯瓦尔德不太懂诗歌,他觉得这大概是胡乱写下的句子,因为每个名词前都带着中型冠词das,而非它们本来的冠词。施耐德对此也毫无头绪,至少他们都没有见过什么会刻意改变名词词性的德文诗歌。 </p><p>看门老头说那天班主早早就出门了,遇见了正在从驴身上卸水桶的自己,两人打招呼时班主说要去当铺赎回诗人的戒指。之后没过多久班主就回来了,直接一头扎进了帐篷,合上了幕帘,这也是最后一次有人见到他。当天的午饭有人给他放在了帐篷门口,但第二天中午发现这些食物丝毫未动,于是人们走进了帐篷,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就这么又等了一天,班主仍然不见踪影,很多团员蠢蠢欲动,当晚直接偷了贵重东西悄悄跑掉了。 </p><p>“为什么不报警呢。” </p><p>“哼,两位老爷们可不知道我们这里的情况有多混乱,有几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早想着跑了,哪还有谁想着报警。” </p><p>“那您为什么不跟他们一样离开呢?” </p><p>“瞧您说的,但凡我有个能去的地方,哼,现在还会留在这儿……” </p><p>“还有什么班主的线索吗?” </p><p>“对了,我把这个悄悄留下来了,省的被那群鬣狗给偷走。” </p><p>老头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正是奥斯瓦尔德想要寻找的戒指。戒指表面的化验结果很快被送到了警局,遗憾的是并没有检测出毒药或者致幻类物质,只有一些类似于真菌的物质。说类似于真菌,是因为实际上谁也不知道那玩意儿到底是什么。 </p><p>这天夜里,轮到奥斯瓦尔德和施耐德在警局值班,施耐德出去巡逻,奥斯瓦尔德脑子里一直在回想那天看到的表演。他越想越觉得奇怪,那场表演仔细想想其实没什么意思,甚至不如一些街头艺人的魔术,但为什么现场的观众的情绪都会那么高涨…… </p><p>奥斯瓦尔德站起身来,去证物室的柜子里拿出了这枚戒指,对着光看了一会儿—— </p><p>——然后将它戴在了手指上。 </p><p>奥斯瓦尔德眼前出现一片幻境,好像左眼和右眼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他身处一片由蘑菇组成的密林里,一丝丝亵渎的月光从高耸的菌帽罅隙中透射在地上,像是芦苇一样到处嗅探着猎物。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要避开这些恐怖的月光,他要逃脱,要离开这菌海回到现世中。走啊,走吧,他发现自己无法移动,一股邪恶而冰冷的念头涌入他的脑海,写下文字,用文字去逃跑,那是自己唯一的生机。奥斯瓦尔德抓起笔来在证物室的笔记本上写到: </p><p> </p><p>冬青叶跨过隐翅目大衣(绕开面前这道月光向前跑) </p><p>大象天赋下议院(跑进右侧的岔路口) </p><p>双黄蛋痛饮抛物线羽毛(减速,前面有月光,藏起来) </p><p>江户小提琴飞翔(现在跑到前面的空地) </p><p>雄鹿肱二头肌旁的马卡龙(走左边,似乎是安全的) </p><p>…… </p><p> </p><p>奥斯瓦尔德奋笔疾书,沾染到的孢子顺着笔尖洒在纸上,让文字在档案室昏暗的灯光中发出幽幽光芒。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也不知道要跑到哪里才是安全的,只有内心中不明的恐惧促使他快跑,快跑,快跑。奥斯瓦尔德把名词都用上了中型冠词,这会让他的脚步更加轻盈,他趟过流淌着粘液的河流,冰冷的月光让他感到窒息,就像在南极冰川中投入硝酸甘油,干涸的井底爆裂的土坯,酒精如尿液般烫脚。双曲线,仰泳北大西洋暖流抚摸油灯,七粒松香斩断脊椎的下划线,宾格灵长类乙酰水杨酸虚拟悖论! </p><p>终于,奥斯瓦尔德逃了出来,离开了理性的牢笼,摆脱了常世的桎梏,回归了群星中属于祂的国度。而在光年之外的警察局里,证物室内空无一人,只有散落一地的纸张,和一枚掉落在地上的灰白色戒指。 </p><p> </p>
很喜欢作者在文章中烘托出的那种迷离狂悖的气质……文字功底很强,描写丰富而不拖沓,恰到好处地体现了那种疯狂的感觉,整篇文章似乎被笼罩在一种阴云密布的猩红色里。情节上孽力回馈、报应不爽的部分我也很喜欢,害人者终究被自己的贪婪害死,孢子你做得好啊(赞赏(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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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这场演出给奥斯瓦尔德留下了太深的印象,以至于周一早上他在凶案现场一眼就认出来死者就是这位马戏团诗人。”这句转折很棒很棒。我不懂班主既然知道这个东西有点东西为什么他实际上没有合理处理它的方法啊,前文给人感觉他是知道的结果还是直接中招完蛋?
感谢评论~
这里没写出来的部分是,如果没有了诗人的魔性表演,那这个马戏团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马戏团,甚至能不能维持生计都两说的那种。诗人死了之后班主急于再现这个表演,于是亲自戴上了戒指。
戒指是用幻梦境的某种材料制作而成,可以建立地球和幻梦境之间的投影通道,是某位传奇调查员用来回到地球所使用的道具,诗人告诉过班主戴上戒指后剩下的事情会自然而然发生,然后班主就在幻梦境死于非命。至于诗人为什么没有迷失,是因为他知道一个魔法能降低投影通道的信号强度(可以看出来诗人的SAN值很低),因为一些沟通细节上的阴差阳错,诗人并没有告诉班主这个事情。
诗人得到这个戒指和咒语的过程是一次标准的coc式调查员冒险故事,具体的细节我还没编。
这部分故事没有写出来的原因是目前的篇幅已经过长了,而且就算砍掉这部分故事依然成立。
顺带一提戒指本身有使用次数限制,在奥斯瓦尔德消失后被彻底封存在了证物室,再一次被人使用则是公元1990年之后的事情了。
确实不知道这些也可以看懂,只是心里会有困惑!
这是必要剂量的故弄玄虚(扶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