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别管,作者沉浸在自己的文字游戏里了。</p><p>*实验性质高于实际内容的不知所云的行为艺术。</p><p>*一不小心为了醋包了越来越多的饺子与此同时醋还越加越多了对不起全世界。</p><p>*终于写完了我可以去睡了</p><p>*字数:10704(含小标题)</p><hr><p><br></p><p>20XX年某月某日,今晚9点将迎来一场大规模的<strong><em>流星雨</em></strong>,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事,医院里的同事从上个月已开始喋喋不休,就好像从天上飞下来的不是行星的尸体而是卖火柴的小女孩的奶奶。</p><p>所有的工作都会成为枯燥的重复性劳作,我的工作也不例外,除去与交班护士闲谈中坠下来的几颗流星外,就是例行公事地依照医嘱,为每一床病人的留置针上接上营养剂或生理盐水、抽血、采样、测血糖、打针、填写执行单,诸如此类。护士站内呼叫铃的主机上的灯光一下下闪烁不停,像某种摩斯电码;一旁的同事嘴里哼着《小星星》的曲调走进了3号病房;A7-04的床位空了,没留下人的形状,就像病患从未存在过;看起来像是学生的女性因为从床上摔下来而骨折了,笑着说条纹的病号服像是囚服;在医院餐厅里拿宣传手册折着纸的孩子掉了一颗纸星星,被清洁工丢进了垃圾桶里;看起来像骨架还连着的骷髅的老人往地上咳出一口鲜红的唾沫,随后被用移动病床推往了急救室,地上留下了压出了鞋印与车辙痕迹的长条血痕,清洁工人和我交换了一个眼神;医生给名叫索珀的病人的用药上标了颗星,旁边写上了需与另一款药间隔4小时后服用;夕阳透过楼梯口的消防阳台倾倒进来,一个满脸胡渣的老汉把手搭在了护栏上,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把香烟盒朝我递过来,问我要不要来一根,被我没收了;给新入院的患者填写入院登记表并扣上医用腕带的时候,我恍惚地意识到:这份工作竟然与酒店的接待和清洁员几乎毫无区别。</p><p>在我意识到的下一秒,肩膀被谁拍了一下,有着羊毛般凌乱卷发的同事指了指墙上挂着的钟表,时针稳稳地指向7,到了交班的时间。</p><p>把一打蓝色的文件夹同接下来几个小时的工作一同交给同事,我将蓝色的制服脱掉,换回了衬衫和短裤,冷不防地因为更衣室内的冷气打了个喷嚏,习惯性地披上外套和围巾,随后从背包里掏出了我的——</p><p><strong>珍奇柜</strong></p><p>世界是堆满异物的珍奇柜,而只有人会尝试将它们分类码放整齐——【这个】是【人】,【那个】是【物】——而实际上,【这个】并不是【人】,而【那个】也不是【物】。人只是按照自己的习惯为所有见到的东西分配了统一的名字,好获得内心的平静,获得世物整齐划一的错觉。无论是在命名或分类之前或之后,世物散乱无章的本质并不会变化,因为世界上并没有两件完完全全一致的东西。</p><p>我拥有着这一个小小的珍奇柜——一本只有100页的笔记本,以及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分类规则——</p><p><strong>“奥庇沙”</strong></p><p>这并不是源自地球上任何一个国度、任何一段被堙灭的历史的词汇。对于地球而言,这是一个生造词,与之发音相近的词有希腊语的“Opistha”,意思是“后方”,以及古埃及神明的名字经拉丁语化后的“Opissa”,那是一个狼头人身的战神。而无论是哪一个,与我原来所认识的“奥庇沙”都大相径庭,只能称作是一种可勉强自圆其说的巧合。因而,有几次我在医院中对着那些带着诡异的忧郁面孔的人念出那个遥远大陆的名字的时候,他们朝我投来困惑的目光,像是正寻求着一个解释,我只能面不改色地回道:“抱歉,我最近刚开始学希腊语”或是“我只是在为您向神明祈祷好运”。即使任谁都看得出来我并没有认真回答,但相比前一个答复,后者总是能让他们露出更安心的笑容,一些患者甚至会激动地握住我的手,那表情会让我想起还在波兰的教会时所见到的那些虔诚到近乎癫狂的信徒——说实话,我无法理解。</p><p>在“奥庇沙”,“神”以及“超乎自然的力量”是真实存在的、可接触的、能用五感察觉到的,有的甚至拥有确切的实体。因而,任何信仰都是有根据的。在奥庇沙,信仰像一种经过严格计算的买卖,人们用信任、服从、生命乃至灵魂去换取索求之物,用力量决定信仰的对象,就像服从于一个国家的君王一样自然而然。而在<strong>这里</strong>,对着十字架祈祷的人仅仅只求个心安,这里的神以“故事”存在,以“偶像”存在,什么都不做,只是呆呆地注视着一切发生,什么都不做,人们将黄金、乳香和没药双手奉上。</p><p>回归正题,先不谈等价交换与否的信仰,在地球上,除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小众论坛以外,再无有关“奥庇沙”的记录,因此,在这个珍奇柜之外,辨别“是”与“否”的方式则变得尤为简单——语言。只要说出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的句子,曾居住在这个已不存在的国度的“异乡人”就会共鸣,而存在、且永远存在于地球的“本地人”,则会露出人们构筑巴比伦塔时的茫然表情。偶尔我会想,欣赏那种表情也不失为一种享受。</p><p>总而言之,如前所述,我曾有几次错认了毫不相干的人为奥庇沙人,那时我意识到了:如果我对奥庇沙这虚无缥缈的世界抱有更深的执念,我看上去会更像是一个精神病患——我并不是在说奥庇沙有着多么别样的吸引力、或是奥庇沙人都有着何种难以治愈的狂症,正正相反,是这片土地,也就是说地球的狂症浸染了原本健康的人,或者说,抱有秘密人都会逐渐覆上相似的膜,无论他们的秘密是不是那片三个字的土地、亦或是三个字的高塔、亦或是三个字的年仅14岁的女孩的名字,当人们尝试隐藏什么的时候,病灶已经产生了。</p><p>我会如此断言的原因无他,当时,我工作的地方正是一间——</p><p><strong>精神病院</strong></p><p>收到精神病院的调配通知是在四年前,那家精神病院位于马萨诸塞州,而我正好在距离该院约一小时车程的另一间医院值班。接到通知的时候,医院大厅环形的走道上填满了孩子刺耳的哭闹声,家长在一旁事不关己地打着电话,我也在一旁事不关己地打着电话,我想,没什么地方能比当时的医院更像是地狱了。——很快我会发现,当然是还有的。</p><p>彼时正值流行病高发期,那家精神病院似乎因此接连病倒了四位护士,不得已向外界抽调了像我这种并非长期直属于精神科的流动护士。会客室不知是时钟还是微波炉一直嗡嗡作响,如蜜蜂在振翅。护士长拍了拍手,将我的目光引向她的方向,她长着一张长长的马脸,身高将近两米,与我面面相觑,隔着墙上的隔音棉也能听见外面传来某个陌生的女性的被压缩到最小的又哭又笑的声音:“大哥,大哥,大哥,是我啊。”她似乎是这么说的。</p><p>“抱歉,三楼的病人似乎又自己裁断医用腕带跑出来了。但暂时还不需要我们帮忙,请放心。”她似乎是看见了我皱起的眉头,又笑着补充道:“那是我们未来的工作。”</p><p>她告诉我她叫沃根·佩斯利(Vaughan Paisley),并向我介绍了医院的环境和设施,以及工作内容,“包括但不限于隔音棉外的噪声。”她是这么说的。</p><p>我跟着另一个当时已在这里工作了两个月的护士在医院内逛了一圈,并同他一起给西翼三楼的患者派发了午餐,接诊大楼是个有着百年历史的古典欧风建筑,有着排布相对分散的各个建筑楼以及每个病人独立的私人病房,大大小小的病人像烤箱中的饼干一样安静地坐在床上发酵,大大小小的病人像烤箱中的饼干一样有着相似的脸,一式一样似的白发、棕发或金发,用发带绑在后脑勺。四楼还有一个艺术治疗工坊,里面放着画纸和蜡笔等工具。从大厅绕着花园依次走向外围的建筑,又重新回到了精神病院的大厅,那时我才想起来,从会客室出门一直到参观完基本设施为止,那个哭笑的女声消失得无影无踪。</p><p>我的主要活动区域是西翼住院楼三楼,根据医生和患者的需要也会随时移动到别的区域帮忙。而后仍然是与<strong>未来</strong>、我是说<strong>现在</strong>相差无几的工作流程。在医院里,我不会对患者留下诊疗记录以外的记录,病人的胸腔起起伏伏,像不断泄气又充气的气球。大部分患者的名字和脸孔如今早已在我脑海变得模糊,需要刻意留心的患者除短期住院的患者以外只余下5个,也就是我所说的被“<strong>错认</strong>”了的人,以下暂且称为A、B、C、D,E吧。</p><p>大部分患者沉默、安静,胆怯或缺乏活力,他们的生活仅仅是呼吸和进食,像海底的珊瑚虫一样无害。小部分的患者像前者的反义词,他们暴躁、易怒,反应夸张且永远安分不下来。而介于两者之间,或是有别于两者的那些人就是A、B、C、D,E。</p><p>任职的第二天,护士长带我在三楼各个病房里巡视了一圈,并做了药物及营养剂分配的记录。义工部以艺术治疗的名义给我们发了一些彩色的纸、纸带、胶带和胶水等材料,以及几本随机的手工类书册,几件工具作为一套装进了十几个盒子里,让我们派给病患去随便做点什么手工。走进离住院部门口最近的那间病房时,她先在门前敲了敲,随后小声朝我提到:“他是个心思敏感的孩子,家里人这几个月从来没来看过他,你要对他格外留心点,以免出现什么意外。”</p><p>我点点头,走进了——</p><p><strong>A的病房</strong></p><p>打开门,里面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正坐在床上一个人翻花绳。走进去的时候,他笑着朝我展示自己的花绳,红色的线交错张开了一个星型的网。我看到他的指甲被啃咬得能看见内侧未长好的红色的肉,细碎的皮屑零星地粘着在手指的末端。我将手伸进花绳里胡乱翻挑了几条,线圈在交缠的中央形成了松散的结,手指稍稍用力,它就散开了,变回了普通的方形线圈。</p><p>“星星爆炸了。”那个孩子并不意外地发出感叹。</p><p>“星星爆炸了。”我点点头,翻出其中一个装着手工材料的盒子交给他,“无聊的话可以玩玩手工。”</p><p>“一个人?”他朝我投来一个求助般的目光。</p><p>“一个人。”我瞥了一眼床头的呼叫铃,朝他点头,他向我眨了眨眼。</p><p>我从A的房间里退了出来,从推车里拿出下一个盒子,又去交给下一个人。</p><p>我走过几个房间,发了几个盒子,然后来到了——</p><p><strong>B的病房</strong></p><p>从门口往内数的第五个房间,还未进入已能听见有人在里面大声念叨着什么。敲门时里面没有回应,但絮絮叨叨的声音仍旧不断,像坏了的留声机。打开门我们便被骂个狗血淋头:“怎么能这样呢?病房也不给出,烟也不给抽,连亲属探视都不行?我会给你们投诉的,我一定会!”说话的人是一个看上去年过半百的女人,凌乱的卷发嵌进了脸上的皱纹里。护士长略显尴尬地在一旁解释医院的规章制度以及他们从未收到家属的探视申请的事,但那个老太太只是像没有听到一般将头扭到了一旁,一边继续絮絮叨叨着什么,一边一下下拉扯着头发,每说出一句话,她原本紧贴着脸颊的头发就被急促的呼吸吹得飘起来一点,又再次落回脸上。</p><p>“B小姐,这里有一些手工的工具,就放在这里了,闲着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玩玩。”我将盒子放在了床头柜上,上面还压着几张信纸和信封,不知道写的是什么,但墨水隐隐约约地渗透到了纸的背面。</p><p>B拍打着床铺想将我们赶出去,一个同事敲了敲门,说道:“B女士,有你的电话。”她脸上的阴霾顿时烟消云散了,立刻快步跑了出去。</p><p>我们也默默地退出了房间。</p><p>B的对门的病房嘈杂程度不相上下,那里是——</p><p><strong>C的病房</strong></p><p>站在门外,语调缓慢悠长的、掐着诡异腔调的音乐及吟唱声就从门缝里渗出来了。护士长告诉我,里面是一个入院已有半年的老病患,是一个“信仰丰富的人”,起初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直到我打开门——病房内挂满了十字架、土耳其蓝眼睛,捕梦网,床上桌上放着佛像、切口刷成金色或红色的书册、串珠、刻着奇怪图案的石头,形状不规则的、内部嵌着让人感到不安的紫色水晶的石头,我无法理解医院的怎么容许她将这些放在病房的。我转过头和护士长对视了一眼,她耸了耸肩。</p><p>打开门的时候,C正打开落地窗,从窗外接进来一只纯白的鸽子,“这是我的宠物。”她笑着朝我们展示。</p><p>“这是手工的工具,有空的话可以用来……算了。”我在桌上找了个空位,把盒子放在了上面,朝她开口:“在播什么?”</p><p>“波若波罗密多心经。”她露出一个猫一样的笑容,我听不懂她念了什么,只好心虚地移开了眼神,目光在桌上的各种物件上扫过,我却一个都不敢问了。</p><p>“院内是不可以……”护士长指着鸽子正要开口,门外的走廊传来了谁的尖叫声。</p><p>“抱歉。”我们赶忙跑出病房,关上了C的病房半敞的门。</p><p>同事推着吱呀作响的手推车在走廊上走过。</p><p>“刚刚的尖叫声是怎么回事?”我问道:“是哪个患者跑出来的吗?”</p><p>“不知道啊,我也是正在找。”同事这么说着,仍旧是慢悠悠地推着推车,上面除了托盘和几包医用纱布以外明明什么都没有,却仿佛很重似的,将推车的轮子一下下往下压。</p><p>护士长看了眼同事手上的推车,对我说:“先回病房把我们的推车推出来吧。”</p><p>我重新打开门,C将鸽子重新放出了窗外,并面对着鸽子的方向在胸口划了个十字。</p><p>我的推车并不吱呀作响,但再次走出门的时候,那尖叫声又响了起来:</p><p>“大哥!”</p><p>“大哥!是我呀大哥!”</p><p>“您不记得了吗?”</p><p>我和护士长倒回原本去过的病房巡视了一圈,却并没有发现任何病患不见了,在另一边寻找完的同事也得出了相同的结论。我只好继续原本派发手工工具的工作。</p><p>一间间重新打开病房的门,然后来到了——</p><p><strong>D的病房</strong></p><p>在距离走廊中央的护士站三四个房间的病房里住着一个十三岁的女孩,我将盒子放在床头柜上,只见床头柜上已经放了一个相同的盒子,还放着几本推理小说。</p><p>“刚刚已经有护士来过了。”D一直往手上一本蓝色的笔记本里抄抄写写着什么,看都没看我的方向。</p><p>“这样啊。”我将多余的盒子放回了推车里。</p><p>“那个一直在尖叫的病人,找到了吗?”D冷不防地开口了。</p><p>“没……已经找到了。”我也许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看向房间四周贴着的隔音棉:“你听见了吗?”</p><p>“嗯,真可怕。”她的声音很小,但听起来很冷静。</p><p>“抱歉。”我无言以对,只好尴尬地推着手推车快步离开了。</p><p>回到护士站的时候,一个看上去三十来岁的男人正在借用护士站的座机,穿着病号服,那个人是——</p><p><strong>E</strong></p><p>“搬家……再等等……”我并不是故意偷听的,虽然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路过他旁边的时候,这些关键字还是恰巧传进了我的耳朵里。</p><p>等我整理完病患资料和药物,男人仍然弓着腰打着电话,不知说着些什么。</p><p>我推着手推车慢悠悠地走了出去,男人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视线,大吼着“好了!我一定会给的!就等一下不行吗?”随后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踏着急躁的步子跑回了自己的病房。</p><p>“他已经入院一周了,真的不用工作吗?”同事朝我眨眨眼,“真羡慕。”</p><p>我假装没看到他的眼神,推着手推车去给患者服药了。手推车轻轻的,没有发出任何刺耳的声音。</p><p>声音是客观存在的,是物体振动所发出的波。我会一直默念这个定义,因为只要到了夜晚,不知是谁的女人又会发出凄惨的尖叫声,我们对此毫无办法,那就像是一个——</p><p><strong>“魔术师”</strong></p><p>这个比喻并不是我发明的。不明正体的女人会在任何地点发出惨叫,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诡异声音的始作俑者,每个患者都乖乖地躺在病房的床上。如果是在平常,我并不会特意打开这个潘多拉的魔盒,但一些患者已经开始问我这里究竟是不是有鬼了,再这样下去,比起我离开这个医院转职到下一间医院的速度,患者崩溃的速度会更快。我问同事这里是否有什么恐怖传说或真实发生的事件,她笑着摇了摇头。</p><p>我瞥了眼护士站外安静的走廊,小声喃喃道:“除了鬼以外还有别的可能性吗?”</p><p>她也许是听到了,稍微迟疑了一下后开口:“比如,一个魔术?”</p><p>于是,我想起了我的故乡奥庇沙。如果有谁能做到在一间医院里做到一个天衣无缝的魔术,那想必不是魔术,而是魔法。</p><p>我想,为了让我未来工作的安稳,我需要用我的方式找到这个魔术师。</p><p>方法并不难。假设这诡异事件的始作俑者是一个奥庇沙人,她有上千种魔法能做到这件事,而我只需要问出那个问题——</p><p><strong>“你知道奥庇沙吗?”</strong></p><p>我装作随意地开口。</p><p>“什么?那是什么?”同事有些夸张地瞪大了眼睛。</p><p>“没什么,一个魔术师的名字。”</p><p>入职的第八天,我还在寻找问出这个问题的时机和对象。义工部的同事请我们分批叫患者带着他们这周所做的手工艺品到艺术治疗工坊里分享,或许是考虑到不同个性及背景的人之间或许能擦出良好的火花,A、B、C,D和E恰巧地分到了同一时间段的一组中,而这个错误的决定正是噩梦的开始而非结束。</p><p>A理所当然地带了一大盒纸星星,其余的人则是什么都没有做。B带着信纸,一个人在里面写着什么。C将盒子原原本本地带来了,甚至还没有拆开过。D又在她蓝色的笔记本上写些什么了。E烦躁地不断要求出院和借用电话。我并没有参与,这是在义工一旁协助的同事和我说的。</p><p>也许是为了缓和气氛,义工大力夸奖了A折的星星,随后将那些纸星星分给了众人,然后教给他们一种新的星星的折法,可以用方形而非长条形的纸折出来。她提议他们用B的信纸写些祝福的话语,折成星星,然后相互交换。义工努力循循善诱地促使他们完成了这次无害的交换,他们拿着随机交换来的纸星星各自离开了。——事情本该就此画上句号。</p><p>然而当晚,A尖叫着试图从窗户翻出去,但被窗外的护栏挡住了。他因为躁郁症的病情加重及自残行为而被转入了重症监护室。盒子里的纸星星都被他冲进了下水道,我清理原本病房内的物件时在床底发现了一张拆开的信纸,上面重重叠叠的折痕展示出它曾为星星时的样子,正面写满了“去死”,“无能的窝囊废”之类的恶毒的话语,甚至还有诅咒,背面用稚嫩的字体写满了“对不起”,重重叠叠的道歉话语的最后,是一封遗书。这种事,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写进报告里。</p><p>第二天,A不愿意见任何人,察觉事态不对的义工再次召集其余四人,想询问他们都写了些什么,然而,C由于身体状况恶化而留在了病房修养,D还没开口,E一进房间便扑到了B,同她扭打在了一起。E不断叫骂着:“我知道是你做的”、“全是你的错”,“给我去死”一类的话,而B也断断续续地说着“无能的寄生虫”一类刻薄的话,直至她被E打至晕厥了过去。不知道E是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医护人员和警员的束缚而跑了出去。从踏出艺术治疗部的门为起始,无论是门外走道上的医护人员,或是医院的保安,乃至监控摄像头,没有任何一双眼睛看到走出去的E。</p><p>晚上,大家的精神都不太好,因为走廊里不再是女人的哭喊声,而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他说:</p><p>“你能看见我吗?”</p><p>“回答我!你看得到我吗?”</p><p>我们能明确地听出那是E的声音。有时,一些同事或患者会声称他们走在空无一物的走道上却撞到了什么,有时候,走廊里传来第二个人的脚步与喘息声。直觉上,我们能下一个结论:一个人,就在我们的眼前成为了透明人,而在科学角度上,我们却只能下另一个结论:出于集体性的恐慌,医院内发生了大规模的集体幻觉。</p><p>第三天,关于E的声音的幻觉消失了,那个不认识的女人的幻影又回来了。</p><p>我也开始了自己的调查。</p><p>然而,即使他们或多或少表现出有何隐瞒之事的样子,表面上仍然滴水不漏。A一整天只缩在被窝里,对任何人的关心或示好都无动于衷,也不怎么吃东西。最后,我们只好从他的手臂上输送足以维持生命及健康的营养剂。B仍然一幅怨天尤人的样子,她的健忘症似乎更加严重了,某一天开始,不再有电话向她打来,她开始将那些写满恶毒句子的信寄出去,但每一次都会被退回,然后她会拆开那些信,并为信中的恶意而感到愤怒,也根本分不清寄件地址和收件地址,分不清信上分明是自己的笔迹。当她第三次撰写又撕碎自己充满诅咒话语的书信后,我们将她的纸笔没收了。我曾问她是否知道“奥庇沙”,她回我一个狠毒的目光,就像是E的脸长在了她的脸上,那一天,我恍然意识到他们的脸孔是多么相似,同时,我也才发现过去B和E的医疗费账单所寄向的是同一个地址。C似乎因为年纪大了而身体日渐衰竭了起来,我问她是否知道“奥庇沙”,她激动地握住了我的手,却什么都没说。当晚,她再次将鸽子迎进来又放了出去。同事将窗户锁上了。鸽子被放出去的第七天,她因为病情加重而转入了重症监护室,原本的病房的窗把柄上不知何时挂了一条橄榄枝。我入职的一个半月后,她在睡梦中自然离世了,鸽子也不再敲打病房的窗户。有人透过银行结清了所有医疗费的账单,而我们甚至还没把账单寄出去。D没有对我的问题作出任何回应,像是完全没听到一样,安静地用那本蓝色的笔记本记录着什么。某一天深夜,我终于按耐不住好奇心,趁她睡着的时候翻开了那本笔记本,里面夹着几张纸:几个纸星星、几张写满恶毒话语的信纸、几张写着电话号码的彩纸,以及A的遗书。笔记本的第二页开始,记录着连我都不知道的病患们的信息,包括A、B、C、E,同事……还有我的名字。我们的出身、爱好、语癖、秘密,一切都赤裸裸地昭示在那本笔记本之上,而更重要的是,在我的那一页,上面醒目地写着“<strong>奥庇沙</strong>”。还没能考虑她从何得来这些信息,我在看到的瞬间将笔记本上自己的那页给撕了下来,塞进了衣服口袋里。</p><p>“怎么样?”病床上躺着的人用近乎嘲笑的目光盯着我看,“这个<strong>故事</strong>,还不错吗?”</p><p>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近乎恐惧、近乎愤怒、近乎虔诚的感情,模糊不清地在心头涌动着,就像是先前所见的A、B、C、E的秘密与执念都被我吞入了腹中一样,让我想要吐出来。这本不是一件该让我在意的事,我只需要做自己本分的工作就好,又是谁,让我,此刻,站在了这里,打开了这个潘多拉的魔盒?</p><p>“怎么了吗?患者出什么问题了吗?”同事走了进来,朝我小声地询问道。</p><p>“没什么,我现在就出去。”我不知道我自己有没有成功摆出那副若无其事的表情,我将D的笔记本放回了床头柜上,避开D和同事的眼神走了出去。</p><p>我开始期待挂钟的秒针走得更快,我期待时针指向7的瞬间,我期待交班,我期待一切的结束。只有同事推着的推车用吱呀作响的轮子回应着我,车轮一下、一下压过走廊的地面,像是在发出尖锐的惨叫。</p><p>同事或许也注意到了我的异样,护士长或许也发现了,院长或许也是,随着时间推移,我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惊恐或不安,但或许确实有什么已经改变了。入职接近两个月的时候,原先病倒的几位护士已经陆续痊愈复职了,护士长给我说明了我们的短期任职合同即将到期,并给我写了推荐信,我想,没有比这更大的喜讯了。</p><p>我离职前最后一次去往了D的病房,同事正在里面收拾东西,床位上空无一人。</p><p>“你不知道吗?她两天前就出院了。”同事这么说着,把一本蓝色的笔记本交到了我的手上。</p><p>“医疗记录里从来没有提到过。”</p><p>“一定是你漏看了。”</p><p>我接过那本笔记本,盯着同事看了一眼,他笑了笑,说:“她说这个是出院前想送给你的。”</p><p>我重新打开笔记本的第一页,上面写着D的名字“<strong>索珀(Soper)</strong>”,第一页上贴着一张彩色的纸,上面只写了一句话:“现在,故事交给你来记录了。<strong>奥庇沙人</strong>。”</p><p>“抱歉,我出去一下。”我拿着笔记本走出了病房,走进了单独的卫生间,将第二页开始所有记录着文字的纸页通通撕碎,冲进了厕所里。</p><p>我重新数了一遍那个笔记本,连同写着D名字,余下还有100页。</p><hr><p>关上笔记本,书签正夹在<strong>第77页</strong>。</p><p>此刻,我正沿着公路徒步走向海边,远远地能听见漆黑天空上海鸟鸣叫的声音。再走近点,就会猛地栽进一个灯红酒绿的派对里面,一个兴致高涨的富豪愿意提供免费的场地和食物吸引所有人参加他们的聚会,就像是深海鱼用发光的器官吸引猎物的伎俩。意识到这一点,我突然感到有些厌烦。</p><p>正考虑着要不要算了,回家享受一人独处的宁静时,我放慢了脚步,这个时候,我才突然察觉到了路上不知何时起响起的另一串脚步声,直到我停下来为止,一直,一直,像是踩着我的影子般以相同的频率一下下点在柏油路上。</p><p>我回过头,一人大吃一惊般高举起双手,支起其中一只脚来,像是静止了一样——是一个小丑,脸上画着夸张的花脸,戴着尖尖的帽子,宽松的衣服和长过于腕的袖子遮盖住了她或他体型的特征,但看起来比我矮小很多。</p><p>“哎呀!你吓我一跳!”她或他装作一副吓到了的样子用手拉扯出一张鬼脸,从声音能听出来是个女人。更重要的是,为什么这里会出现一个小丑?我揉了揉眼睛,重新看向远处派对摇曳的灯光,又看了看路中央如同幻觉般的小丑,幻觉并没有如海市蜃楼般消失。</p><p>见我愣在了原地,那个小丑笑了笑,朝我行了个礼,只见她开口:</p><p>“特拉温斯基先生,贵安。你的故事写完了吗?”</p><p>我才发觉她的脸孔有些熟悉,她的声音也有些熟悉——不,我并不记得那么久远的人和事,只是她这么说了,我才这么意识到了,我本不该意识到的。</p><p>“没有。”我只能这么回答。</p><p>“真可惜。”小丑吹了个口哨。</p><p>“那你呢?”我忍不住发问了,“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是怎么做到的?”</p><p>“我的故事当然还没有完成,但你的故事就快完成了不是吗?”小丑从不知道哪里掏出来几个番茄,一边在手上抛来抛去,一边说道:“我当然知道,我知道所有事,因为<strong>你</strong>是<strong>我</strong>设计的<strong>故事</strong>。”</p><p>“我们当然会见面,你今天收到的关于‘我们会再会’的暗示还不够多吗?特拉温斯基先生。”她游刃有余地笑着,这让我感到极为不快。</p><p>“什么暗示?”</p><p>“这就要交给你自己思考了。”小丑手上的五个番茄不知何时起减少到了四个,她冷不丁地再度开口:“2001年有一场流星雨,当时你才3岁,所以你没有见到,你的父亲一个人独自来到了这里,欣赏了那一场流星雨。”</p><p>“你在说什么?”</p><p>“然后2025年会有一场流星雨,你会留在这里,观赏星星的尸体。”她仍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自顾自说着:</p><p>“你会出生,会成长,会经历挫折,会克服,循环往复,最后会死去。因为一个故事就是这样完成的。”小丑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番茄收到了不知道哪里的地方,向我展示了她空空的手心。</p><p>“<em>现今的事早先就有了,将来的事早已也有了,并且神使已过的事重新再来。</em>”她说着,在胸口画了个十字,看着我迷茫的脸,笑出了声:“你信了吗?”</p><p>“这当然只是我的推理,没什么特别的,我只是拥有自己的帮手,以及一颗能记住所有事的大脑。”她边说着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需要学会<strong>想象</strong>。”</p><p>“想象什么?”我问。</p><p>“想象接下来的故事,比如,今晚会有一场流星雨,所以——”她走上前来盖住了我的眼睛:“想象今晚会有一场流星雨,一场盛大的流星雨,即使你看不见也嗅不着,摸不到也尝不到,但你仍然拥有你的——</p><p><strong>听觉</strong></p><p>“你会听见风刮过野草的声音,树叶沙沙作响,像晃动一包薯片。</p><p>“沙沙,沙沙。</p><p>“啪嚓,啪嚓。</p><p>“你大可以想象,那就是远在天边的流星坠落地面时的响声。</p><p>“而即使你听不到声音,即使你看不见也摸不到,尝不到味道,但你也能独有你的——</p><p><strong>嗅觉</strong></p><p>“你会闻到咸咸的海风的味道,你当然会闻到。</p><p>“又或者,你可以想象,一整篮洒下的爆米花与金箔粉,溅出来的热油所带着的有关橄榄或花生的气味,风的气味,叶子的气味,也就是流星雨的气味。</p><p>“又或者假使你闻不到也看不见,听不见也摸不着,届时,便只能单凭你的——</p><p><strong>味觉</strong></p><p>“来尝尝看吧!开始理解一场流星雨的味道吧!虽然我正捏着你的舌头,还请你不要咬我。</p><p>“无论你如何想象,那只是一堆燃烧的矿石与灰土。或许咸涩,或许刺辣,或许腥臭,那并不是能勉强吞咽下去的味道。</p><p>“如果你尝不到也看不见,听不见也闻不到,你还能依靠你的——</p><p><strong>触觉</strong></p><p>“现在你摊开手,你碰到的是我的指甲,然后是——</p><p>“一阵刺痛是吗?那是我在你指尖点开了打火机。</p><p>“你可以想象,沙沙的碎石的触感,沙子的触感,锐利的触感,热的触感,那就是流星雨,死去的星星的余热。</p><p>“最后,当你拥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当你睁开眼,当你使用了你的——</p><p><strong>视觉</strong></p><p>“你看到了流星。</p><p>“你会看到它们一束一束落入地平线的瞬间。从小雨变成暴雨。</p><p>“一个故事会由五感而开始叙述,最后结束。</p><p>“但你看不到我。</p><p>“因为叙述者是没有实体的。”</p><p>我睁开眼,我分明听到了她的声音,眼前却空无一人。</p><p>同前所述,我拥有一个100页的笔记本,而等到它每一页纸都被写满——</p><p>一百页过后,一切都会结束。 </p><p><em>/ ///。///* / /. /</em></p><p><em> ////////////.</em></p><p><em>。 /////// *//</em></p><p><em>./。 *//。/. *。//*</em></p><p><em>. *。 。 * . / / *</em></p><p><em>(*好了我意识到了网页版排版可能会把我的空格吃掉我放弃了。)</em></p><p>天幕被一条条弧线映得刺眼,流星像碎纸屑一样以让人目不暇接的速度往下坠,我根本没有时间去数究竟有多少颗。</p><p><br></p><hr><p>后记:</p><p>*其实字数突破4k字的时候我就意识到这篇东西0个人会看了但还是毅然决然地写完了。</p><p>*关于标题:虽然由于elf没有置中功能可能不太明显,所有破折号后另开一行的词都属于本篇的小标题或章节名,这种写法的来源是奥尔加·托卡尔丘克短篇集《衣柜》里的《房号》,喜欢的话可以去读一下!我觉得很有意思!顺带一提,珍奇柜这个词也是明明摆摆地照搬的同作者的另一部短篇小说集里的标题。</p><p>*与此同时最近在看《风格练习》,额,嗯,啊,具体捏他了什么,你看了就懂了(为什么在打卡里引流。)</p><p>*抱歉,几乎全是回忆杀和背景板。</p><p>*也许你已经嗅到可疑的味道了,也许没有</p><p>*如你所见,我只是想这么玩一下就这么玩了。顺便我发现把预警或者滑跪之类的东西摆到后面就会有一种欺诈的效果,大家也可以试试。</p><p>*然后我恍然意识到了:序章没有参加团建的是不是要迅速成为奥庇沙边缘人了。(。)</p><p>*人话版:有人驾驶着背景板里的笔记本源头角色开始玩弄自己的欧擦了。总的来说,可以明确的是,D是奥庇沙人,前世是类似变色龙的兽人,然后你就可以猜到故事里诡异的事件是怎么做到的了。</p>
好独特的形式,好有味的文字,好伟大的尝试,好具体的坠落的流星,一口气全吃了。五个病人的形象都在廖廖的数语撑起来了,发生在精神病院的诡异事件,消失在所有人眼中的E,太对味了好喜欢,难以用词汇形容,总之谢谢,我要追随你
喂关联角色里为什么出现了234123。(其实看完了我知道但是还是很想说。孩子们这真是妈的多重宇宙。)好大的一篇序啊!读下来竟然只是伊萨克故事的开始,叙述的方式还是夜宵屠宰场一贯的体裁混合口味呢,破折号之后是章节的写法像是【通过了检定】的游戏调查,比起线性的翻页,更像是纪念碑谷那样从立方体的一面滑向了另一面,是很有趣的珍奇柜呢(另:护士这个能窥见他人多面人生的职业也非常珍奇柜了,期待你的100页友人帐)
太伟大了太喜欢了,怎么这么会写……非常喜欢地球中与奥庇沙相似的单词那里,说不出的感受,好浪漫!伊萨克你身上奥庇沙的痕迹好重哦,或者说一直在重逢所以磨不掉吗,好喜欢…… 整个故事都非常精巧,完美到我词穷,也太会写了,索珀好神秘,所有人都栩栩如生,天呐……真的很棒,期待伊萨克写满100页笔记本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