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作者：【十一招】穆珛 </p><p>关键词：流亡 </p><p>评论：随意 </p><p> </p><p> </p><p> </p><p> “总之，如您所见，我是一只骑士的右手。” </p><p> 我瞪视着眼前这只……手。 </p><p> “什么？”我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蠢，“一只手在说话？” </p><p> “一只骑士的手。”手说。我实在不想用彬彬有礼形容一只手，但此刻我的确找不出更合适的词汇。 </p><p> “‘骑士的’这个前缀是很重要的，先生。鉴于我并没有名字，与您也并不熟悉，我认为这能让您更好地区分我与其他手的不同。” </p><p> “所以我真的幻想出了一只手在和我说话。”我苦涩地想，“这一定是一种预兆……我又要死了吗？” </p><p> 手用食指敲了敲地面：“请容我打断一下，先生。虽然我无法判断您是否即将失去生命，但我并不是您的幻觉。正如我之前所说，我是一名骑士的右手。恕我冒昧，先生，您是一名骑士吗？” </p><p> “不！当然不是！” </p><p> “这就是原因，先生。既然您不是骑士，又怎么幻想出一只骑士的右手呢？”手平静地说。我开始仔细打量这只手。这是一只很厚实、很粗糙的手，指节微微隆起，手掌布满与细小的刀痕。它的确很符合“骑士的手”这一称谓，也的确真实得不像是我的幻想。 </p><p> “这可说不准……”我嘀咕着，“好吧，那么你是一只真实存在的、骑士的右手，但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p><p> 手微微倾斜。我猜这是一个回忆的动作。“在我最后的记忆里……我与身体一起在战场上。我的马被绊倒，我抛下长枪，拔出佩剑继续战斗。然而……我松开了剑，也被人砍断了。” </p><p> 手用一句话为这段简短的叙述做了总结：“我是一只不称职的右手。” </p><p> 我用左手摸了摸自己黏糊糊的头顶，有点不知道如何作答。我该安慰它吗？就算它只是一只右手，但它也是骑士老爷的右手，而我实在缺乏和骑士说话的经验。 </p><p> “呃……至少……也许你的身体还没死？”我绞尽脑汁，憋出这么一句话。我小心翼翼地端详它，努力从那些褶皱中猜测它的情绪。 </p><p> 我居然在猜一只手的情绪，我真是疯了。嗯……好吧，也许从我和手说话开始我就已经疯了。 </p><p> “感谢您的安慰，但我想一个失去右手的骑士是很难在战场上活下去的。”手说，“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我不是一只称职的右手，骑士也不是一名称职的骑士。” </p><p> “啊？” </p><p> 我很困惑，手却没有再说下去，转而向我提问：“您又是为什么会在这里呢？虽然我看不见，但我认为我被砍下后并没有移动太多距离。也就是说，此地在不久之前还是一片战场……” </p><p> 手忽然顿住了。我并没有注意到它的停顿，因为我正惊讶于另一件事：“你看不见？也对，一只手又没有眼睛……可你没有嘴却可以说话啊。” </p><p> 我恍然大悟：“果然还是我的幻觉吧！不过这可真奇怪，我只知道人死前会有走马灯，可不知道人死后还能有幻觉。” </p><p> “……死后？” </p><p> “是啊。你是来打仗的骑士——的右手，而我是来打仗的平民——的尸体。”我被自己幽默到，得意地摇头晃脑，风穿过我脑袋上的洞，发出了奇异的呼啸。 </p><p> “有骑士来我们村子里……哦我不是说你。总之，来我们村子的骑士老爷说男爵大人要征兵，每个村子都要出三十个人，我就被选上了。啊，不对，也不一定，万一你就是那个来我们村子的骑士的右手呢？”我更仔细地观察这只右手，并把它和模糊不清的记忆对照。但骑士来村子的那天，阳光很灿烂，银白色的甲胄很刺眼，我怎么也确定不了。 </p><p> “算了，是不是又有什么区别呢？”我很快便放弃了，只是叹气，“反正我们都回不了家啦。” </p><p> 手没有说话。它沉默着、沉默着，直到月亮从一座山顶爬到了另一座山顶。不知为何，我也没有催促它说话，或许是因为月亮太亮了，就像那天的骑士身上的甲胄，让我盯得入了神。 </p><p> 我以为手不会再开口了。如果它真是我的幻想，这是不是意味着我更清醒了呢？但手还是说话了。这其实让我有点高兴。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醒来，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再次像身边的尸体一样安静。但不管怎么说，我失去了一条胳膊和一只腿，动也动不了，一个人在这里终归有点无聊，有只手聊天也挺好的。 </p><p> 手问我：“你提到的骑士，或者那位男爵，有说过为什么要征兵吗？” </p><p> “啊？”我茫然地回应它，“为什么要知道为什么？” </p><p> 手再一次沉默，但这次的沉默短了很多。“我在那时候松开了剑。”它低声说，“领主说，这是为了抵挡侵略者，守护这片土地。然而我的身体分明看见，他为这精彩的表演给男爵赐下奖赏。” </p><p> “我听不懂。侵略者是说我吗？”我诚实地说。 </p><p> “我不知道。”手说。 </p><p> “骑士也有不知道的事啊，也对，你只是一只右手嘛。”我说服了自己，然后使劲再想一个话题，“说起来，要不要我帮你找找看你的身体？虽然肯定也接不上去了……不过这也算是回家吧。呃，算吗？” </p><p> “不必了。”手说，“我觉得现在这样也很好，相信我的身体也是这么觉得的。” </p><p> “呃……那……”我使劲了半天，脑子里空空如也。好在老天还是眷顾我，我又找到了一个话题：“啊！这个人好像是我同村的。他只剩下半截了，真倒霉。” </p><p> 手不说话。 </p><p> “哦，我忘了你看不见了……其实我俩以前关系挺差的，因为他喜欢我妹妹。”尽管知道没有人会听见我的话，我还是有点心虚地放轻了声音，“但我觉得他配不上我妹妹……哎呀，不过现在说这个也没用了。” </p><p> 手终于回应了我，声音像我一样轻，却是和我说的完全无关的事：“请问，先生，现在是什么时候？” </p><p> “啊？我不知道，但月亮好像快落下去了。”我看着黑漆漆的天空。 </p><p> “是吗？真想看看啊。”手说。之后，它不再说话。而我也逐渐觉得困了起来，月光落在手上，落在我的身上，然后逐渐黯淡。 </p><p> “明天见，右手。”我和手道别，“明天……明天我们还是一起找找看吧，你的尸体，毕竟在这里待着也很无聊……” </p><p> 我回不去了，家里的田该怎么办呢？在我支撑不住打算好好睡一觉之前，我忧虑地想。 </p><p> 而手依旧沉默着。 </p><p> 而我也再没见到太阳升起。 </p><p> </p><p>END </p><p> </p><p> </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