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nfold Ch.1 初遇
入学死武专以后,每日都过得差不多,无非是“学校-住处”两点一线。为此,好友缇珥已经连续抱怨了好几天太无聊,梅斯倒是没太大的想法,安静地将清单上罗列的商品一件件装进购物篮。
缇珥看起来十分抓狂。如果只有她和梅斯两个人,她怕是早就三步并两步地走过来抓住这个面部神经坏死的家伙死命摇晃了,但在这样人来人往、随时有可能会有视线扫过来的超市里,她只能抓紧了自己手里的那个购物篮,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吐槽道:“你就不能多点表情吗?”
梅斯一脸茫然地回头看她。
缇珥被他看得没了脾气,转头从货架上一口气拿下好几袋薯片,猛力塞进梅斯的篮子里。
“缇珥,老师没叫我们买这个。”
“那是我的,”缇珥头也不回地向收银台走去,“你结账。”
采购完走出超市的时候,正是正午最热的时间点,几乎可以把人晒化的阳光让缇珥看起来更暴躁了些,就连梅斯也脱下了自己的披风,叠整齐放进袋子里。
缇珥从袋子里掏出两瓶冰水,一瓶自己拿了,一瓶递给梅斯,两人默契地向前面不远处的公园走去——帮老师跑腿这么久,总该有休息一下的权利。
等躲到树荫下,两人才总算松了口气。虽然温度依旧不低,但不时吹过的自然风比人为制造的冷气舒服很多,梅斯难得地放松了表情,刚想拧开瓶盖解解渴,却突然被扯住了袖子。
“缇珥?”梅斯抬头看向好友,只见她一手抓着自己,一手指向边上的矮树丛,声音发颤,“梅斯……那边是不是有个人?”
确实是有个人。
梅斯看看被自己从树丛里拖出来的男人,又看看站得老远不肯靠近的缇珥,开口道:“缇珥,帮我再去买瓶水和一条毛巾吧。”
直到缇珥彻底不见了踪影,梅斯将视线重新投回了男人身上。大热的天,男人却穿着一身黑外套,虽然袖子被挽到了臂弯,但也足够吸热了。考虑到中暑的可能性,梅斯将他拖到了背阴处,又动手扒下那件背面印着白色线条勾勒出的羽翼印花的外套,把自己的那瓶冰水拿过来放在了对方额头上。做完这些基本的应急处理,他才正式打量起这位倒霉先生。
从身长来看,个子应该比自己矮,长相稚嫩,还顶着一头烫染过的粉发,整个人看起来和自己年纪相仿。一身穿戴看着十分花哨,光是耳钉就有六个,脖子上和手腕上也都戴有饰品,鼻梁上却架着一副老气横秋的黑框眼镜……离家出走的叛逆期青少年?
“梅斯!”缇珥喘着气拍了拍有些出神的有人,将手里的水和毛巾递给他,“呼……怎么样,要我帮忙吗?”
梅斯拧开瓶盖,用水将毛巾打湿,又换下那瓶已经不太冰了的水,转而将放在昏迷中的那人额头上,谨慎地替他擦去挑染成白色的刘海下的汗珠,“你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我来就可以了。”
“你才是比我更加不喜欢和人有身体接触吧。”
“救人的话,不要紧。”
就算已经认识了十多年,缇珥也始终觉得自己没法完全理解这个人的脑回路,但丢下朋友不管也不是她的作风,于是干脆也不多说,从购物袋里翻出张促销传单折成把简陋的纸扇,蹲在一旁帮着给人扇风散热,顺便也让忙碌中的梅斯好过一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总算睁开了眼睛,正俯身给他擦汗的梅斯动作一顿,愣了好几秒才终于反应过来退开。男人顺势坐直身子,像是刚刚启动的机器人一样茫然地环顾四周,似乎是在确认自己身在何处。
梅斯等了一会,确定他已经清醒后便将先前换下的水瓶递给他,解释道:“你应该是中暑倒在这里,被我和朋友发现了。”
男人点点头,哑着嗓子冲他和刚刚起就一直躲在他身后不出声的缇珥各道了句“谢谢”,这才拧开瓶盖补充水份。
为了确认他是否完全恢复,梅斯又难得地和他简单地聊了两句,却不想他竟然意外地健谈,没一会儿工夫梅斯便从他的自说自话中了解到他叫卡兹特,就住在Death City里,因为家庭问题一直是一个人生活,平时在一家酒吧里做酒保打工赚取生活费。
“这里的酒吧可以招未成年人?”梅斯问。
可怜卡兹特一口水还没咽下去就全灌溉给了大地,他猛捶了几下胸口才总算缓过劲来,大声嚷道:“我今年十八!”
两道质疑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气得他差点又背过气去,最后只得掏出证件以维护自己成年男子的尊严。
“竟然比我大。”聊过几句后,缇珥也总算放开了些,接起话来。
卡兹特不爽地咬着瓶口泄愤,含糊地回嘴道:“可恶,知不知道以貌取人很不礼貌啊?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话说,你们呢?是死武专的新生?”
两人实诚地点了点头。
卡兹特摸了摸下巴,又看了眼两人边上装着各种日用品的购物袋,“出来置办生活用品吗,是刚搬过来?”
“帮老师跑腿……”梅斯刚开口解释没两句,便被缇珥打断了,“我们好像出来了很长时间,得赶快回去报道,卡兹特先生再见。”
“哦,拜拜。”卡兹特毫不在意地冲两人摆摆手,套上叠整齐放在一旁的外套,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站起身快步追上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两人,伸手拉住梅斯,将什么东西塞进他的手里,而后就像他突兀的出现那样突然地离去了,留下梅斯和缇珥两人面面相觑。
“他给了你什么?”缇珥紧张地问道。
梅斯看看她,又看看自己的手,缓慢地摊开来,只见一枚小巧的素银尾戒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它本来是带在卡兹特右手上的。
要说为什么这么做的话,大概只是出于职业习惯而已。卡兹特盯着像喝果汁一样将那些颜色各异的酒统统装进胃袋的池,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家伙明显不会喝,连长岛冰茶这种度数的酒都是一口灌的,还意犹未尽地嚷着要再来一杯,而且自己喝还不算完,非要拽着卡兹特和他碰杯,跟他打招呼时突然就抱过来的举动一样无厘头,甚至还要更加孩子气一些。
又喝空一杯,池的脸色红了点,大概是酒气上来了,但意识却似乎还清醒,只是在那幼稚地戳玻璃杯的杯壁,嘴里念念叨叨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卡兹特平时是做酒保的,以他对酒的熟悉程度,很快就估算出眼前这家伙的酒量差不多也快到极限了,现在这半醉半醒的状态正是最好的谈话时机。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去套话,池就先倒豆子似的打开了话匣子,“我说……嗝、卡兹特先生,我能问你个问、问题吗……”
“问吧,关于组里的事上到老大下到幽灵组员我都清楚,你想知道什么?”卡兹特用惯常不着调的语气回道,眼睛一瞬不眨地凝视趴在桌子上的池。
已经喝得半茫的池打了个呵欠,又伸手揉了揉眼睛,这才慢悠悠地问道:“为什么我们组没有女孩子啊……”
“咳、咳咳,”卡兹特呛了个措手不及,咳得吧台都跟着一起晃荡起来,隔了好一会才总算平复,随口道,“大概因为我们老大长得比较吸引男人吧。”
池懵懵懂懂地点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抢过卡兹特手边装着伏特加的瓶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次倒是学会小口抿了。
但话题还在继续。
“女孩子多好啊,既可爱,又柔软,身上还有香香的味道。”池掰着手指说道。
……所以你和一个基佬大谈女孩子到底想干啥?卡兹特满头黑线地喝了口酒。
池继续道:“卡兹特先生,嗝,有女朋友吗?”
真不好意思我只有男朋友。想到那个顶着一头漂亮银发的木头脸,卡兹特郁闷地在心里补上了个“追求中”,又伸手去拉池,“好了别喝了,我可不想回头被老大骂一上来就给新人灌酒——喂,池?”一边叫着对方的名字一边蹲下身,卡兹特这才发现他连眼神都放空了,呆呆的样子比闹腾的时候乖顺不少。
这是彻底喝醉了?略微思索了下,卡兹特伸出两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这是几?”
那颗断掉又被勉强缝合上的脑袋往上抬了抬,茫然地看向眼前的手指,似乎是在辨认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然而看了半天也没什么反应,只打了个哈欠,露出一副幼稚园小班的小朋友到了午休时止不住困意却还要撑着不肯睡的表情。可这里没有负责哄睡的老师,只有个卡兹特而已。
“我这都遭的什么罪啊……”卡兹特一边碎碎念,一边把已经睡成一具尸体的池扶到肩膀上——这小子比他还高,刚压上来差点没害他直接跪下去,“算了,看在你酒品不差的份上原谅你了。”
话虽这么说,等到把池拖到一个可以休息的角落后,累得只剩半口气的卡兹特还是没忍住狠狠地把那张脸当面团蹂躏了许久——我靠重死了好吗!
【花愿】
【BGM:《Twilight of Thanalan》】
下过雨的学园里到处氤氲着清清的味道,被雨水打透的泥土里冒出了许多圆头圆脑的嫩芽和不知名的小蘑菇。莲给学园里的树木撤掉了御寒的草卷,把潮湿台阶下草原一般的几团苔藓连着薄薄的泥土一起铲走,铺在了工作间手制的小梯田里。正掩在窗外沉默了一冬天的枝条上起了一层饱鼓鼓的小叶芽,正天真地在窗户玻璃上打量自己鹅黄的颜色。就连屋角,去年入冬时差点死掉的几盆草花也开始泛出新绿了。
只是今年的春缘樱还只是结着累累的花骨朵,并没有绽放的迹象。
真迟哪。
莲站在树下,在确认了一朵花也没有开之后有些无奈地抚摸了干燥的树干:"大家都在等你呢。"
虽然已经不算年轻了,御凉亭的庭师依然不自觉地和学生们一起在意着一些校园传说。就比如"看到春缘樱在春天开放的第一朵花的人会有一整年的好运气。",他也会有意无意去争取看到每年的第一朵花。虽然谈不上有什么需要好运气的时候,但是最近从家里打来的电话催得有点紧,年龄有些尴尬的庭师也有了烦恼了,希望得到好运气能把家里人的催促驱散也无可厚非吧。
这么想着,莲拍了拍树干与春缘樱道别,转而走进了小卖部。
从前听过人说小卖部的年轻老板会占卜,而且很准,虽然收费但是价格不高,也会给出可靠的建议,总之评价非常好的样子。虽然莲常去小卖部,专程去占卜还是第一次。
推开门,年轻的老板坐在柜台后面玩着手机,听到有人进屋的声音便抬起头自然地招呼:"欢迎,想来点什么?"
"现在可以占卜吗?天道先生。"莲停在了柜台前,对方也稍微凑近了些,双手十指相扣搁在柜台上:"没问题哦,先说好一次占卜的费用是500円,不过看在都是同事的份上可以给你打八折。"略显低沉而丝毫不带攻击性的温柔嗓音让人很舒服:"想知道什么?"
莲将硬币摆在了柜台上,小声问道:"嗯……我能看到春缘樱今年开的第一朵花吗?"
"哦?见空先生居然对校园传说这么当真吗?不过仔细想想的话并不意外呢。说是看到第一朵花的人会有好运气……"回答这种对方理应比自己更专业的问题并不是他的强项,天道歪过头笑了起来:"怎么?有需要运气的地方?直接占卜和愿望相关的事情不是更快吗?"
"嗯……那么请给我占卜一下我还要单身多久。"莲的声音更小了。都已经30岁了还没有任何罗曼史可言这种事情,虽然自己不是很在意,但是说出去就像一个笑话一样。
天道闻言像是知道了什么有趣的小秘密一样抿嘴笑了起来,莲突然注意到他嘴唇下面的一颗小痣,以及他笑起来的时候,漆黑的眼睛里有莹莹的亮光。
"唔……见空先生你的桃花运真是非常弱呢。"天道一边看进莲的眼底,一边认真地说着:"你没有为恋爱做好准备,现在的你仍然沉在你一贯沉迷的界里。如果期待爱情降临,不如试试走出这个界,多注意一点身边哦。"含着笑意的尾音听起来心情很好似的,莲好像在聆听医嘱一般认真地记下了对方的话,末了还点了点头:"我会努力的,谢谢你。"
似乎与自己并没有什么关系的决心。
"不过第一朵花更有可能会在夜里开。"准备离开前,莲还是下意识地小声说了出来。
还在在意这种事情呀……
天道挑了挑眉:"说是要看到第一朵开放的花,也没有说不可以同时看到第二朵第三朵吧?"莲停下动作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第一朵花开放后,在凋零之前会一直呆在枝头,并不会因为之后的花儿接连开放就不再是‘第一朵’呀。"温柔的嗓音带着清清的嘹亮,始终没有褪去笑意:"也许明天早晨起来,你就会看到满树的花都开了,但是只要还没有花飘落,你就一定已经看到了第一朵。"
莲在对方说话的过程中就被说服了,一直有些茫然的表情上也浮出了微笑,应了一声:"嗯。"
"那么请按照自己的意愿加油吧。"天道在柜台后面向他道别:"顺便,见空先生。"
"什么?"
"记得多笑一笑,你笑起来很好看呢。"非常温柔的语调。
"谢谢,我会的。"对夸奖报以更大的笑容,莲在天道的目送下离开了小卖部。
次日的清晨,御凉亭的庭师准备开始工作,一夜安眠之后他走上了通往春缘樱的耘沙小路。
穿过假山柳暗花明,一片温柔的淡红色氤氲在朝雾之中,安静地,浩瀚地,呼吸着。吞吐间有尚未回暖的春风拂来,顺着发丝的卷和衣褶的棱卷过去。潮润润的淡香侵进了呼吸,好像就有春天在身体里蔓延开了。莲循着芬芳靠近,却发现树下已经有一个人了。
那个人站在树下,抬头望着那一树的花。鼻尖离一段花枝仅几寸,像是在轻嗅花香。
听到脚步声,一双似曾点漆的黑眼睛看过来,含笑也含着一点璃璃的光:"见空先生,你看到第一朵开放的樱花了吗?"
他听见水珠落在深潭的清响。
莲笑了,有些腼腆地。他走到树下和天道并排站着,抬头望向一树繁花,轻声回答:"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