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咳,咳咳……”
倒塌的砖瓦激起了大片的沙尘,遮蔽住视线的同时也让身处其中的人感到呼吸困难。贝娜拉觉得自己似乎被人按在了沙丘当中,直接将细密的颗粒从鼻子吸进了咽喉,忍不住剧烈地咳嗽着。
“喂——动静未免太大了点吧……”
她本能地紧握着手里的剑,胳膊上的盾牌让她在被坍塌的砖块击中时只是产生了一阵钝痛。佣兵推开了身侧歪斜的房梁,月亮清冷的光驱散弥漫的烟尘,突如其来的寒冷让她很快清醒过来。
在少女的法术下,坚固如堡垒的建筑好像被狗熊捣烂的蜂窝,不仅被掀掉了顶棚,四周的墙上也开满了大大小小的破洞。而在如此惨象的蜂窝里,蜂王即使往日再怎么耀武扬威,结果也好不到哪去——倒塌的廊柱严丝合缝地嵌在地板的凹坑里,如果不是一边伸出一只还在抽搐的、扭曲而狰狞的手臂,几乎会让人以为这就是设计在地砖上的装饰品。
“噫……”贝娜拉的嘴角抽了抽,那条手臂上也没有什么值钱的手镯或戒指,所以她很快便看向别处,开始在废墟里搜寻那个小小的身影。
“喂……那个什么……艾露!你还好吗!”
一阵费劲地、快要呕吐出来的咳嗽声吸引了贝娜拉的注意。她苍绿色的眸子将视线移了过去,大概是屋顶崩塌的瞬间让佣兵有些晕头转向,以至于她没有发觉到对方其实一直就在原地站着。当然,娇小的个头再加上扶着膝盖低下身子的动作让烟尘覆盖了她的身形,直到现在才在烟尘落定中逐渐浮现出原本的面貌。
“欸……我,我还好!我还活着!”
她果然是魔法学院的学生,这副踮着脚尖举起左手的样子就和被点名的学生一模一样。贝娜拉迈过地面上堆积的瓦砾,半眯着眼睛打量着她。褐色的兜帽长袍上落满了灰尘,白净的脸蛋也变得灰头土脸的,眼睛像蚊香一样旋转着,靠另一只手努力拄住法杖来维持平衡。这副糗相似乎让佣兵很满意,她走过去,故意有些用力地拍了拍那小家伙的肩膀。
“很好~不错!”贝娜拉模仿着自己在灰色军团时长官们训新兵时的样子,差点把那精灵拍得朝前一个趔趄。“就是要埋汰点才像个丘……像个成熟的魔法师嘛!这样子看上去就可靠多了,才像是个能互相托付后背的人嘛。”
“欸?欸欸欸——”艾露拄着魔杖,用力地晃了晃脑袋。“骗人,魔法师哪有这么狼狈的……”
“那不是经验丰富的证明吗?”贝娜拉弯下腰,她的眼神出奇地好,尤其是在视野里出现了钱币独有的红铜色光泽时更是如此。地上掉着一袋子铜币,虽然并没有多少,但想到自己的命也值不了几个钱后就显得稍稍珍贵了一些。“就和我们身上的伤疤、老茧一样……反正没人给我们这些大头兵发勋章,能拿来当资历显摆的就只有这种东西……”佣兵将钱袋系在自己的腰带上,扶正了戴歪斜的锅盔头。“嘛,算咧,我和你这个城里人谈这些干嘛,说了你也听不懂……”
“欸,这样吗……”艾露眨了眨湖泊似的眼睛,在贝娜拉自顾自地朝着坍塌的砖墙外走去时,她也下意识地跟了过去。前面是懒散的大步,而后方则紧跟着急促的小碎步,毫不留恋地撤出了已经崩塌的地堡。“感觉很有趣呢~说到底,勋章啊绶带啊还要戴在身上才能显摆,还要时不时抹油涂蜡免得生锈……这么说伤疤反而更轻松些呢!既不用频繁地戴上去摘下来,平时还用不着作什么养护……”
“……?”
贝娜拉皱着眉头,回过头来,诧异地盯着艾露的眼睛。
“果然老师的说法没错~平民们才是最聪……怎……怎么啦?”急促的小碎步正要演变成轻松的小跑时,被前者那副咽了苍蝇般的眼神刹住车,吱溜一下停住了脚步。“啊……我在想,这样是挺轻松……哦!”
说到这,她自己恍然大悟般拍了拍手。
“对,对噢!伤疤是受了伤才会长出来的东西……那样会很危险的!不行不行不行——要是感染了的话就更糟糕了……哎呀!对,对不起!我刚刚只是在想‘啊~这真是个好办法~’之类的,没没没……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哦!真的!”
看着那小家伙慌张摆手解释的样子,贝娜拉轻轻叹了口气,用手扶着锅盔帽的边沿转回身去。“真是的……没有生活经验也该适可而止啊。要不是在地牢里看过你是什么德行,我会以为这是什么很糟糕的挑衅……”
“对,对不起咿咿——”
急促的脚步在原地蹦跳了两下后,立刻小跑着跟了上去。灵活地从倒塌的梁木上翻过,近到贝娜拉能听见对方呼噜噜的呼吸声。
“……明明念段咒语就能把人蒸发掉……这样的人有这种力量可真是危险。”佣兵悄悄地回过头,瞟了一眼在月光下泛着淡银色泽的发丝,又疲乏地叹口气,继续目视前方。“这样的人,干嘛还得向个丘八道歉呢……”
“喂,我说……艾露。”她吆喝了一声。“时间不早了,刚刚又大打了一场……我们找个地方休整一下吧,毕竟这附近看起来不会有旅店,有旅店也不会给咱们两个人租房间,今天怕是要打地铺了哦,你能习惯打地铺吗?”
“打地铺?”艾露歪了歪脑袋,小心又礼貌地微笑着,双手握住压在胸前的长杖,双眼满是好奇的色彩。“那,那是什么呀?”
“……欸,就是野外露营,但是没有帐篷。”贝娜拉拍了一下额头。“怪我,忘了你肯定听不懂黑话来着。”
“哦哦——野外露营!听起来好像很好玩欸!”这下换成精灵的眼睛冒出十字形的光彩来。“以前在上学的时候,老师也会带我们去野外露营哦!大家一起钻帐篷、捉虫子、烤篝火,超好玩的!”
“……不,大概没那么好玩。”贝娜拉果断地扑灭了同伴的幻想。“你那种是高规格的野营,我们现在只能勉强来个低配的版本。”一阵寒风在她下意识抻着脖子时从领边钻入,让她的后背泛起了一阵鸡皮疙瘩。“算咧,从比较好理解的地方开始解释吧……野外的晚上非常寒冷,我们没有避寒的被子和衣物,那么首先要准备一处篝火。”
“啊~这个我知道的!”艾露举起手来,笑眯眯的她看起来兴致盎然。“要收集木柴,然后点燃对吧!刚好可以用我的魔法——”
“事先提问!”贝娜拉抬起手,以手刀的姿势轻轻敲了下精灵的头顶。“你知道要选用怎样的木料作为柴火吗,或者……你打算怎么做来着?”
艾露轻轻咬着下嘴唇,期待地握着手里的魔杖。“我……我打算用风魔法把那边——”说着,她伸出手去,指着坍塌的堡垒外一片漆黑的松树林。“把那边的树刮倒,然后直接用火球魔法’轰‘地一下点燃!”
“停!”
这次手刀的力度稍稍大了一些。
“且不说这样做有多麻烦……要是松脂就这么成片成片的点燃了,我们很可能会死在森林火灾里哦。”贝娜拉甩了甩发麻的手腕,没好气地搭在腰边的剑柄上。“而且那些还生长着的树木含水量很高,直接当燃料不仅费时费力,还会弄出呛人的烟……嘛,反正我是不想把自己变成熏肉。”
“咦——”似乎是稍稍有些痛了,艾露眯着眼睛,腾出一只手来盖住头顶,一边瞅着贝娜拉严肃的模样,一边嘴巴悄悄地嘟囔着。“但,但是之前露营的时候,大家都是直接把圆木丢进篝火里烧的啊?”
“说明那是处理过的柴火呗。”贝娜拉叹了口气。“学院……既然是什么学院,肯定都是有钱的地方,柴火肯定都是事先买好的。”她走过去,拿手在艾露毛茸茸的头顶揉了揉,发现压根没什么伤后就在她的额头又轻轻补了一记巴掌。“一看就知道你没被烟熏过,相信我,那当腌鱼的感觉可不好受。还是我去找柴火吧,其实拣点干燥的树枝就行了,哪儿那么麻烦啊……哎哟。”
“欸——不,不过那样的话,我要帮什么忙好呢?总不能一直让贝娜拉忙活吧!”
精灵涨起圆扑扑的笑脸,那副有些较真的眼神和因为帮不上家务活儿而被赶回自己房间里的小孩子异曲同工。佣兵看着这副期待的模样,本来溜到嘴边的“你就坐这儿等着吧。”被硬生生噎了回去,憋了半晌,才换成了“那……打猎、做饭、守夜你选一个吧。”
“这家伙,要是用上魔法来捕猎的话我们连灰都没得吃,不用魔法的话她怕是会被兔子叼走;做饭更是没可能,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至于守夜,哼,估计要不了几刻钟就困得哈欠连天了。”看着精灵学生那副闭着眼睛,认真思考的表情,贝娜拉悄悄地想着。“这副样子,估计是觉得哪个都做不到又不好意思开口吧,哼……没看出来,小家伙还挺要面子的。”
“那……果然还是算咧,你就在这儿等着吧。”佣兵思考良久,还是决定当这个打破沉默的恶人。“我去打猎,顺便捡点柴火回来,你就在这儿等……”
“好!那就把做饭的工作交给我吧!”
突然这么踌躇满志的一声,打断了贝娜拉懒散的思路。她眨眨苍绿色的眼睛,打量着面前的小不点儿。而艾露正双手握拳,信心满满地在胸前收着胳膊。
“做饭?”佣兵皱着眉头,将双手抱在胸前,身体轻轻地晃悠着。“你还会做饭呢?像城里人那样找个炉灶,慢悠悠点火烤上几个小时的面包,给水果削个皮就算做好了……还是把什么黄油奶油香料都一股脑儿倒进锅里做成炖肉炖菜?”她拍了拍身边的松树,手套上立刻沾上一层潮湿的苔藓。”这可是野外,做饭没那么方便的哦。既没有干净的烤炉,也没有一眼能看出食物熟没熟的闷锅……”
“欸——”艾露嘟着嘴巴,这次换她迈着小步子走上前去,举起手里的法杖,轻轻敲了敲坚硬的锅盔顶。叮叮咚咚——虽然并不愤怒,但却和麻雀一样吵闹。“不要这么看不起我哦!我可是很擅长做饭……咳,料理的哦!”
“……真的假的。”贝娜拉面无表情地扶正锅盔。“你这样子,够到灶台都费劲吧。”
“真的!”艾露又抬起手里的魔杖朝着贝娜拉敲过去,不过这次佣兵很敏捷地朝一边闪开了。“魔药的熬制和烹饪是相通的,学习过魔药学的我当然知道要怎么做饭啦!道理不都是一样的嘛——”
“哦?”佣兵轻轻哼了下。“那你说说,怎么个一样法?”
“咳嗯!”艾露咳嗽了一声,故作严肃地用魔杖在松软的土地上敲了敲。“都要用火加热装着水的容器!然后再把各种各样的材料倒进去……熬到水沸腾了以后,保证里面的东西好看又好吃不会中毒就行!”
“……哈。”贝娜拉刚想出口反驳,但仔细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么个理,于是慢慢地用一只手盖住了脸颊和眼睛,有些苦恼地叹了口气。“虽然……但这么多活儿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那就把做饭的事情交给你试试吧。”
说着,她伸出手,在身后费劲地摸索着。半天才掏出来一个靛青色的布兜,丢到满眼期待的艾露怀里。
“哇哦——!”精灵接住了沉甸甸的布兜,一股发酸的味道扑面而来,引得她皱着眉头,直直地抻着胳膊,尽可能远离这散发着馊味的包裹。“这,这是什么啊……闻起来好像发霉了一样……”
“说对了一半。”贝娜拉揉了揉头发,看着那陪了自己许久的布包,肩上空落落的,一时还有些难以适应。“黑麦面包确实有点发霉,我是没问题,但你就把那些发霉的地方掰掉扔了吧。剩下的豌豆和麦子应该还好着呢,你就先从简单的做起……用里面那口锅熬点粥之类的东西,要是附近有能吃的野菜和蘑菇就更好,分辨野菜和蘑菇你应该会吧?”
“……唔,那贝娜拉呢?”她找了处还算干净的砖墙边坐下,认真地翻开布包,检查起里面的东西。“那种事我做得到啦~毕竟也有专门学过,不会拿毒蘑菇煲汤的!放心好了!”
“我去打点兔子、野鸟什么的……要是没油水的话,这顿饭吃也吃不饱。”佣兵从地上捡起一根结实的树杈,麻利地从兜里抽出来一条皮筋,做成了简易的弹弓。用力地拉扯了两下后,看起来相当满意地将其别在腰带上。“当然要先捡木柴,在那之前,你就在这儿收拾收拾这些面包啊、豆子啊什么的,等我回来就直接开煮。”
看着面前人那副懵懂又执拗的样子,贝娜拉咽了口唾沫。她有点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吃到什么东西,虽然材料都是常见的谷物,按说应该弄不出什么花来。
半个小时后,新月已经跃过漆黑的树梢所连成的河流,轻飘飘地逐走夕阳留下的最后一点温暖。或许是寒冷会让饥饿感加剧,佣兵瞅着手里这锅淀粉糊糊凑合炖成的饮食,居然有了种想端起勺子大快朵颐的冲动。
不出所料地,用那粗糙的弹弓根本打不到什么东西。贝娜拉有几次瞄准了树梢上困倦的山雀和草垛里悠闲的野兔,但费尽工夫靠近之后,那把弹弓打出的石子不是方向不对,就是距离不够。最后吓得好不容易找到的猎物扑啦啦地飞远,或者钻进一丈深的地洞里。在最后一次急火攻心的瞄准时,甚至把那不堪重负的枝丫直接拉折成两截。这下也别打什么猎了,她遗憾地回到远处那隐约可见的火光,连靴子都在地面上拖拉着,没什么精神。
“铛铛~!”
不过另一边的艾露倒是显得兴致盎然,刚看见那悻悻而归的身影,便赶忙向着架在篝火上的铁锅伸手。被烫了下手指尖后,精灵猛地吸了口气,强压住吃痛的尖叫和从睫毛边溢出来的泪滴,用自己宽大的袖子垫着锅沿,迫不及待地将满满一盆淡黄色的汤羹端了过去。
“呼噗……”
白腾腾的热气迷了佣兵的眼睛,她皱着眉低下头,下意识地挥了挥胳膊,手里却被直接塞了一把汤勺。紧张的眼皮被温暖的触感点了一下,立刻本能地睁开,但面前却只有那得意地笑着的精灵,和一锅焦黄麦色的浓汤。
“……这是什么?”她捏着勺子的握柄,皱着鼻梁嗅嗅有点发烫的白气。出乎意料的,这气味并不难闻,在篝火上用铁锅做饭少不了焦糊的味道,却融进了药草和野菜的清香味里,调和成了像是旅店会卖的、用酸醋和防风草熬成的热汤那样的感觉。“闻起来还不错……你加了什么玩意进去?”
“哼哼~”艾露轻轻拍了拍胸脯,将发烫的铁锅架回满是苔藓的石头上。那些苔藓已经被下面的篝火烤干,变成一层焦脆的黑灰,粗糙的金属挤压着同样粗糙的岩石,发出吱吱呀呀的动静来。贝娜拉的脚踝似乎也被这声音折腾得想起来奔波一天的酸痛,虽然她不想在小孩子面前显出这副狼狈相,但最后还是不争气地扶着结实的树干,“咚”地一声坐了下去。“我在附近找到些野防风草和山药,嗯……还有些蕨菜和芥菜,加上你给我的面包块、麦子和盐巴,虽然做不了什么好菜,但弄碗稠汤凑合凑合还是做得到的~!”
在艾露得意洋洋地介绍着自己怎么用流水魔法清洗防风草根须上的淤泥,怎么用火魔法控制住篝火的燃烧时,贝娜拉已经握住了勺子,从锅里满满舀了一勺汤羹塞进了嘴里。防风草的根茎被炖得入口即化,带着土腥味的酸甜和黑麦面包的苦味中和后,粗糙的口感也变得不再明显;盐巴的咸味被青菜和芥菜的大叶子吸收后,在这碗谷物粥里起到了咸菜的作用。
总之,如果是自己来做这碗粥汤的话,恐怕是做不出这种效果的。
身为武夫的贝娜拉想不出什么词来夸奖对方的厨艺,她用来称赞厨师的方法很简单,就是昂首挺胸地用勺子刮掉碗沿里所有的食物,稀里哗啦地一股脑咽进肚里,然后满意地擦擦嘴。“好厉害……唔,虽然我对做饭没什么兴趣,能吃就行。”她拿着勺子,身体往前凑了凑,又往锅里舀了几勺稀一点的汤,咕嘟咕嘟地灌进嘴里,还鼓着腮帮子漱了两下口才咽下去。“不过……里面好像不止那些野菜,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吗?”
“嗯嗯!”精灵并不在意,也可能是压根没发现对方忽视了自己兴趣勃勃的介绍。“我还加了些白面包和香料哦~啊,是我自己带的食物,不过刚刚已经用光了。”
“你的食物?”贝娜拉眨了眨眼睛。“带在路上吃的吗……啊,说起来我好像还没问过呢,你是怎么被那些人关进去的。”
“欸,我吗?”
艾露眨了眨眼睛,看着坐在地上的贝娜拉。夜晚的风似乎变得更冷了,精灵也忽然缩了下脖子,耷拉着两只尖耳朵坐下去。“扑通”一声,像个装满苹果的小桶。“我啊……姆,要说的话是在准备毕业的实习,但是我弄砸了……大家看起来都很生气的样子,我有点害怕,就偷偷跑出来了……”
“毕业……实习?”
“欸嘿……其实就是到那些公爵啊、领主啊的庄园里当宫廷法师见习咯~”艾露苦笑着挠挠头。“帮忙做点药水、占卜一下运势、推测一下天气什么的……但是我去的那个庄园领主凶巴巴的,老是骂我笨手笨脚,我一气之下就对他来了发火球……”
“……你把他炸死了?”听到这儿,贝娜拉的瞳孔稍稍睁大,费劲地咽下喉咙里的面包疙瘩。
“没没没!”这次换成艾露笨拙地摇着手,矢口否定着。“我,我只是烧了他的头发,但是一不小心把庄园的墙打出来一个洞……他看起来很生气,还要用马鞭打我,所以我就用了些别的法术跑掉了……唔,风沙啊、积雪之类的。”精灵努着嘴,说到这儿,她的心情似乎有点低落。“跑的时候太匆忙了,没顾上拿多少干粮和盘缠,后来在野外饿得不行的时候,我遇到了那些奇怪的大叔们。”
说着,艾露也给自己盛了一碗热腾腾的汤羹。不过比起吃喝,她似乎只是打算借着陶盘的温度暖暖手而已。
“我告诉他们怎么回事以后,他们说可以给我吃点东西,送我回附近的镇子里……结果我在他们那儿歇了一天后,醒来就发现自己被关到地窖里了。”
“哈啊……这可真是。”
贝娜拉耸了耸肩膀,转瞬间又吃完了一碗汤羹。不过她的眉头也稍稍舒缓了一些,在抿着嘴巴考虑了一会儿后,佣兵又从身后拿出了一个布袋。牙齿不甘地咬了咬嘴唇,但思虑再三后,还是把那袋东西解开,递到了小小的精灵面前。
那是几块因为放置太久而发褐的奶酪,和一块开始发硬的腌肉。还有一瓶橘黄色的便宜蜂蜜酒,但那瓶子被贝娜拉先一把拿走,解开瓶塞后往食道里灌了两口。可人的酒精将整日的疲惫冲刷干净后,紧绷的身体才算是真正松弛了下来。
“嘛,你再吃点东西吧,小家伙。”佣兵拿起那片奶酪,塞进了魔法师毛毡似的斗篷里。“趁着还能吃就多吃一点,免得之后再被奇怪的人用这种办法骗走……下次可就不一定有这种好运咯。”
“欸——居然藏着食物!”艾露的腮帮子鼓了起来。“这样对待自己的旅伴也太过分了,贝,贝……贝……”
“贝娜拉。”佣兵的手指夹着酒瓶轻轻晃悠着,她没有反驳对方对自己身份的定位,而是像哄小孩那样笨拙地看向艾露身后漆黑的灌木丛,只敢悄悄地用余光瞟她两眼。“好啦好啦,饶了我吧……这附近有个小镇子,吃完饭后歇上一晚,不管是要继续搭伴儿还是分道扬镳,都等到了那里再说吧!”
“好——”小孩子的愤懑通常都撑不了多久,这小小的精灵姑娘更是如此,转眼间便喜笑颜开地捧着奶酪,像连环画里的小老鼠那样“咕吱”地咬了一大口。
“……好臭?!”
“……欸,真是个笨蛋。”佣兵扶着自己的额头,用袖口挡住上提的嘴角,肩膀也滑稽地颤了两下。
就这样,狭小的月亮完全悬停在夜空中时,篝火边的交谈声也停了下来。艾露的眼镜叠好了,放在一边的石头上,身体则蜷缩在挡风的树桩边,将双腿也缩进厚实的斗篷里,好像穿了个严实的麻袋。她的喉咙里轻微的咕哝着,不知道是梦话还是猫一样的呼噜,总之,听着这规律的、轻柔的节奏,守夜的佣兵也向后靠去,将自己的身体完全倚靠在被火烤干的树干上。
“……好快啊,一会儿就睡着了,这就是小孩子吗。”
当贝娜拉将自己冰凉的手指搭上艾露缓缓起伏的纤细脖颈上时,靠荆棘和野藤点燃的篝火也已奄奄将熄。
佣兵用自己粗糙的指尖仔细地感受着那细腻皮肤下喉管和气管的起伏,这感觉就像是在为一只酣睡的小猫梳毛挠下巴一样。真是不可思议,她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把自己最脆弱的部分暴露在一个陌生人的手下,即使到了皮肤接触的地步也没有苏醒或反抗。
这是信任吗?或是说只是对自己实力的充分自信?经过一整天的战斗,贝娜拉认为对方确实是有着那种资格的。毕竟在转瞬之间就能把一个人活生生地从人间蒸发掉……
想到这里,佣兵有些紧张地咬了咬牙,眼中仿佛又浮现了那时这个小小精灵一脸若无其事的笑容。倒也不是没见过这种阵仗,但这种杀死人之后还泰然自若的表情出现在和自己一样天天冲锋陷阵的佣兵脸上还算正常,出现在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的学生脸上,总归是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的。
而且,听说那家魔法学院有时会拿一些死囚或者俘虏来做一些危险的魔法实验研究,如果是那样的话,倒也说得通了。
那么,这个大城市里来的小小精灵愿意和自己这个土包子佣兵逃犯一起搭伙的理由,会是什么呢?
哪有那么好心的有钱人,因为一个低贱的土包子救了自己一命,就愿意带着对方融入自己的上层生活,和她一同分享自己的黄油面包和樱桃酒?倒是有可能自认为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实验素材,日后有着千百倍于死亡的恐怖实验等着自己。
想到这里,贝娜拉的心脏像被燃烧一样慢慢沸腾起来,带着浅微却灼热的痛感,让她的手不由得慢慢掐住了沉睡中精灵的喉咙。
那干脆就在这里掐死她,带着她身上值钱的宝石和衣服跑路?
以前也不是这样没有这么做过,那样怀抱着不轨之心的旅伴,贝娜拉已经想不起来杀死了多少个了。眼下的这个对象更是简单,她的身体就像是十岁出头的人类小孩,要折断这样的脖颈就像折断一根甘蔗一样轻松——啪的一声,怕是艾露还没有察觉到疼痛就已经死去了。实在不行,就给她刨个坟埋起来,也算是对得起她陪自己从那个地牢里钻出来了……
贝娜拉的手指继续往下探着,突然,一股细腻又温暖的触觉传达到了自己的食指上。她低下头,精灵的一只小手正握住她的手指,像拉着围巾那样,轻轻拽着 好让那粗糙又厚实的手掌盖在自己的脖颈上。
篝火熄灭了,天也凉了。
寒风一阵阵的吹刮着,就像童话书中所描述的呜咽声一样,但此时在松树下的这一小片青烟袅绕的地方,却显得安静无比。
天这么冷的话,两个人搂着睡觉总好过一个人受冻吧。
这股莫名其妙的心思最终还是驱散了杀意,笼罩在贝娜拉有些瑟瑟发抖的心。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将布满破洞的披风盖在腰上,也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了下去。
狭窄的楼梯间只能供一个人在其中艰难地通过,为此,贝娜拉和艾露不得不一前一后地拥挤在这潮湿又阴暗,宛如墓穴一般的空间中。在小火苗的微光照耀下,佣兵能够勉强看清脚下的台阶,它们实在是过于破烂了一点。铺设得最稳妥的地方,也只是零零散散地堆了几块平整的石头供人落足,绝大多数所谓的“台阶”就是堆垒而成的一抔黄土,在充满水汽的空间下融化成了阶梯型的淤泥。贝娜拉只是将脚踏下去,再试着抬起腿来时,就感到仿佛一脚踏进了沼泽地里扭曲又茂盛的水草从,被缠绕着脚踝而难以挪动。对于没怎么在泥地里摸爬滚打过的艾露而言,这种感觉就更加痛苦了。她的布靴不需要像贝娜拉的靴子那样,用厚实的扎带捆在小腿上,所以每当重重踏进脚下的淤泥后,再拔出来时脚上就光溜溜的只剩一条袜子了。
“等下……等下等下!”于是,还没等到佣兵的腿迈上几层台阶,身后就传来了精灵忙不迭的喊停声。“我,我的靴子——哎呀!”
一声闷响,当贝娜拉转过身来,那漂浮在她胸前的小火苗也晃晃悠悠地随着她的视线飘到了身后。果不其然,是被泥淖一样的烂地绊倒后还捧着自己靴子的精灵,她正伸出手来,试图扶着冰凉的砖墙壁重新站起身子。淤泥溅满了她的布靴和袜子,现在还黏着在她的长袍上——毕竟她是直接跌坐进那脏兮兮的“台阶”里的。
“喂……你没事儿吧。”
“我,我没事……哎哟……”艾露扶着墙壁,用魔杖拄在一块平整的岩石上,慢慢地调整着身体的重心站了起来。“啊——我的靴子里面灌进泥了,袍子上也是……呜哇啊,好恶心……”她嫌弃地半吐着舌头,笨拙地向后抬起那只裸露的小腿,将布靴的靴口朝下用力地甩了甩,还让靴底和墙壁“砰砰”地磕了几下,直到灌进靴子里的大块泥巴都从靴口里呕了出来后才重新套在脚上。但即使如此,把靴子穿回去的瞬间,艾露还是能感觉到脚底软绵绵、凉冰冰的不适感,特别是用力一踩后还有一股渗出水的潮湿感更是让她不寒而栗。
为了摆脱这股不适感,艾露尝试着踮起脚尖并拧动着脚腕,希望能够把那些残余的泥巴挤压到脚丫的两侧,这样至少在迈步子的时候感觉能正常一点。而在贝娜拉的眼中,这个古怪的小家伙好像第一天在酒吧表演肚皮舞的南方舞姬一样,扭捏又拘束地活动着双腿,像是应付酒客和老板那样——看,我跳了啊,不就是肚皮舞嘛。但这别扭的舞蹈实际上什么都不是,只是用来缓解自己害羞和嫌弃的动作罢了。
“喂,”不过在贝娜拉的眼里,既然对方是精灵的话,那也许是什么魔法的提前预备动作。虽然看上去很古怪,真的很古怪,但还是问一声打个预防针比较好,自己可不想在遇敌时突然被身后的火球撞飞。“你在干嘛,扭来扭去的。”
“我……我没什么啊?”看着贝娜拉狐疑的眼神,艾露紧张地抿着嘴角,乖巧地将魔杖背到身后,那只踏进泥里的靴子用鞋尖装作漠不经心地悄悄地面。“真的没什么!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
“喂,你听着。”贝娜拉俯下身子,像教训小孩那样揪住了精灵的鼻尖。“我们现在在一起谋划着从这里逃出去,你要是有什么计划的话,就应该提前告诉我,我们商量一下可不可行,而不是在这密谋着怎么把对方出卖掉!我们现在的局势很危险,我不知道你在那个鬼魔法学院学了些什么实战技巧,但至少现在不是朝队友屁股上捅刀子的时候!”
“唔哦哦!”突然一下子被捏住鼻子,艾露有些慌张地托住了对方的手腕,但也因为紧张而语无伦次地叫喊起来。还好她的声音并不大,不然贝娜拉还要腾出一只手来捂着嘴巴。“我、我没有计划呀!我没有我没有,我只是……刚刚有淤泥溅到了鞋子里面……”
“……然后呢?”
“感觉踩起来……就像,就像……”
“啥?”
“像……大b……”
“像屎?”贝娜拉被这个回答惊得有些大脑发懵,她缓缓松开捏着艾露鼻尖的手,看着那个眼里含着泪花,揉着自己发红鼻尖的小家伙。在那一瞬间,她连自己的坟头要放什么贡品都想好了。和这种五指不沾阳春水的都市派小丽人一起从地牢逃脱?开玩笑,逃得出去吗,怕不是后面得一直背着她跑步才行。她扶着自己的额头,使劲地甩了甩脑袋。
“……这有啥,我也踩过?”
“呜哇!”艾露的眼神变得介乎于崇拜和反感之间,形成了一股微妙又让人浑身不自在的眼神,紧紧地盯着贝娜拉迥异表情的脸颊,就好像发现了古墓里上千年的魔法书那样激动。“真,真的吗,那么恶心的感觉你都忍受下来了?”
“……我还踩过里面混着荆棘的屎呢……你这家伙,你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在那个地牢里撑这么久的?”
“啊……其实我也刚到几个小时而已哦。”
“那可真是万幸……”
谈话间,艾露似乎也逐渐适应了这种脚面潮湿的不适感,狭窄的楼道本来就没有铺设几层台阶,其实跑得快的话,三五步就能达到上层。但为了尽量做好准备,她们还是选择慢悠悠地摸上去,将身体紧靠在冰凉的岩壁上。
“咯吱……滋——”
刺耳的响声让贝娜拉汗毛倒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皱着眉头朝下看去,眼前的艾露正和自己一样背靠着墙壁向上挪动。可以看出来是在努力模仿佣兵的动作,样子也足够小心谨慎,但她背后的魔杖可不那么想。魔杖的木质护托抵在墙壁上,已经咯吱咯吱地划出了一条扭曲的白道,这也是那股刺耳噪声的声源。
“嘿,你!”佣兵被那股噪声折磨得耸起了鼻子,恨不得直接把自己的耳朵剁掉。“给我换个姿势,换成趴着的!不要用后背靠着!”
“诶……但是岩壁脏兮兮的……”
“你靴子里面都有屎了!还在乎这个吗!”
这是一声尽量压低声线,低沉沙哑的怒吼。艾露沮丧地耷拉着耳朵尖,像小孩一样不知道嘟嘟囔囔着什么,借着地面上一块还算平整的地砖转了一圈,转而趴伏在了墙壁上,像雨林里等了大半天雨水的树蛙那样,特别是仰起脑袋看向贝娜拉时,那眼镜片在小火苗下的反光,令没什么见识的佣兵都觉得像是池塘里蹲伏着,准备靠舌头捕捉苍蝇的蛤蟆。
“噗……”
她用臂甲挡着嘴巴,轻轻地吭了一声,那或许就是她表示有趣的方式。
接着套着钢手套的手指从脸颊上移下来,贝娜拉将自己的身体尽量地压低,屈着膝盖,将脚底贴着地面缓缓挪动以防发出声响,直到背后岩壁凉冰冰又坚硬的感觉变成了木制门潮湿疏软的感觉后,才将手指缓缓搭在了黄铜制作的门锁上。她小心翼翼地用虎口握住门锁的锁把,即使低下头,也被肩甲当着视线,看不到手上的转锁到底是什么情况。那么就小心翼翼地慢慢扭动吧,慢点儿就能少出些差错。
“咔啷。”
门锁扭动了一圈,锁内的一根铜闩默默地退进膛内,让出了足够钥匙从另一侧插入的空间。至少这个门锁确实是从内部打开的,那么不用担心非得破门而入的问题。于是贝娜拉鼓足勇气,又将虎口掐紧,将铜锁沿着原方向再扭了一圈。
“咔啷。”
更多的铜闩被推入膛内,居然意外的顺利,看来这小小的门锁声并没能引起外面人的注意,那么这或许是个好机会。贝娜拉有些紧张,但也期待的暗暗咬住了舌尖。
“咔啷。”
第三圈了,铜锁已经无法继续扭动。贝娜拉深知,此时只需要自己用力一推,门就会打开。尔后迎接她们的可能是还未准备好的各色守卫、卫兵和正准备被押下来,满脸沮丧的囚犯;也有可能是喷火、地刺、毒气之类的要命机关;但最好……最好是天赐良机,外面的卫兵因为换岗之类的事情溜号了,所以一个人也没剩下,那就可以直接拔腿跑路了。佣兵觉得,还是想想好的吧,这一路上已经够倒霉的了。就算真有神明要自己的命,也不差这么一会儿的吧。
于是,她低下头,对也已经拔出魔杖,对准门的方向的艾露使了个眼色。艾露心领神会,缓缓闭上双眼,淡蓝色的微光从她的眼角和身体上浮现,就像一群萤火虫聚集而成的人形。那应该是在默念什么魔法吧,等到自己推开门的瞬间,先管他那么多的,直接用魔法轰过去好了。这个法子简单粗暴而有效,贝娜拉也十分赞同。
“三、二、一……!”
“慈悲的水神、帕吉洛吉斯唷:”
精灵的嘴唇微微翳动着,就在贝娜拉猛地推开那道门的瞬间,她仿佛听到了一位低沉、成熟的女性在耳边喃喃自语的声音。那声线明显和艾露又尖又细的嗓门不一样,但在她身边的,此时只有这位个头娇小,表情却变得异常严肃认真的精灵女孩。湿润的空气在一瞬间变得干燥,但很快贝娜拉就意识到了,弥漫在这小小空间里的所有水汽都集中了起来,在艾露的身下形成了一汪刚越过脚踝的,浅浅的湖面。不仅如此,附近开裂的砖墙发出不堪重负的嘭啪响声,不断有碎砖被外力推落在地,而推开它们的则是一束束清澈的水流,全部灌进了这个门口的小小空间,形成了一个包裹着艾露身体的大水球。贝娜拉本能地后退了两步,为不断从自己脚下和头顶喷涌而出的泉水避让。
“这,这是在搞什么?!”
“纯净的洋流冲刷大地,将罪人的胆怯激荡清濯,赐予凡人以……!”
那拄着地面的法杖再一次缓缓飘起,在清澈透明的水球中,无数细小的波浪和洋流围绕着艾露阖目沉思的面孔缠绕交叠起来,最终化为一道巨大的水波。在法杖的宝石闪耀出水蓝色的光芒时,法杖也横着漂浮在精灵朝前微微摊开的双手上。
“……永恒的休憩!”
经过不断翻滚,并且融入了大量地下水的那颗巨大水球此时已经占满了整个走廊,几乎把贝娜拉逼得也要将自己像林蛙一样贴在墙壁上。但那蓄积的水量,几乎是一条地下河的容积了。在艾露一声令下,她睁开双瞳,蓝色的微光从她的眼眶和身周飘散开来,而那巨大的水球也像得到指令一样朝着狭窄的门框冲刷而去。不要说腐朽的门框了,连带着一部分连接门框的砖石都被这股浪潮掀了下来,裹挟在众多的杂物和碎砖当中,朝着门外的方向扑去。就算此时门口占满了准备围剿她们的重甲骑士,也绝对会被这股巨大的海浪掀翻在地,然后像发洪水时漂在河面上的死鱼那样被冲出去。而这样庞大的洪流持续了整整两秒钟的时间,就算门口堆积了再多的路障和陷阱,此时也绝对什么都不剩了。
“厉、厉害……”贝娜拉扶着已经被冲毁的门框边那残留的形状所剩余的砖石,终于将步子迈了出去。“我还以为……我也要跟着一起被冲出去……”
“不会的哟!”艾露轻松地摆摆手,从另一边跳进了被水流冲刷出的巨大开口,落在贝娜拉的身边。“我已经和水神大人的神格打好招呼了,不会伤害到你的!”
“哦,哈……哈哈。”贝娜拉心有余悸地哆嗦了一下。经过再三确认这个小家伙释放出的魔法后,现在贝娜拉至少可以确定,她绝对是个很危险的家伙。
不过,既然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附近没有警铃大作,也没有各式各样的警卫全副武装的跑过来,看来自己的幻想成真了?这个地牢的一层,真的没有任何的看守,只有这一间像是古堡一样空荡荡阴森森的大房间,只要从这里跑出去就能获得新生和自由?贝娜拉兴奋又警惕地四处望着,相比于八百年没有做过修缮的地下,这座建筑的地上部分倒还算是气派。白森森的蜡烛挂在暗紫色的墙纸上,盖过了因年久失修而裸露出的墙缝和砖缝。地上的用具已经被那一阵巨浪掀得七荤八素,但依然能看出来是个几丈长的宴会餐桌。黄铜三叉戟形状的蜡烛架和银色的盘子撒了一地,洁白的桌布像木乃伊一样裹着被掀翻的桌子和椅子摊在地面上。似乎还没有到上菜的环节,因此落在她脚边的盘子上也只有清水罢了。
贝娜拉捡起其中一个银盘,用衣角使劲地擦了几下,随后对着银盘的边缘吹了一口气后立刻凑到耳边。果然,萦绕在耳蜗上的是银制品那美妙的如同弦乐器一样优雅的响声。她立刻又抓起几个盘子,朝着自己胸口就塞了下去,叠在胸甲和武装衣中间,使她看上去肩膀都宽阔了几分。至于地上的铜叉子,她也立刻抓起来一把,直接塞进了自己的裤兜,完全不在乎这些刀叉会不会穿破裤子,戳到自己的腿。
“我的天……真的是银子,黄铜……算了,也值点钱!这肯定能在黑市上卖不少钱呢!”
与兴奋的贝娜拉不同,艾露似乎闻到了一股奇怪的气息。她握紧手里的法杖,一声不吭的看着这大厅最末端的布告台上。尽管用肉眼看去,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被泼溅上去的水和残留的淤泥,但她却嗅到了一丝奇怪的印记。
“……风神的神格告诉我,在透明的空气中,隐藏着可怕的敌人……他正在等待你的朋友露出破绽的一刻……”
贝娜拉当然顾不上背后的艾露,她此刻只想着快点多拿些值钱的东西,然后拍屁股走人各奔东西。自然没能察觉到艾露的低语,也没能察觉到隐藏在空气中,朝她缓缓逼近的庞大身影。
好像在室内刮起了一阵微风,但却满是腐烂的骨肉和发黑的污血的臭味。这股异味逼着艾露立刻捂住鼻子,几乎就要呕吐出来。但也就在此时,沿着贝娜拉和布告台的一排柱子上那阴森森的火把,上面跳动的火苗几乎同时朝着一个方向跳动了一下。于是,顶着这股刺鼻的恶臭,艾露还是尖声地喊了出来。
“小心!”
贝娜拉虽然被银器填满了脑袋,但这一声尖叫还是让常年在刀尖滚打摸爬的她反应过来。于是,蹲下捡拾银盘的动作正好是最佳的防御姿势,她抬起绑着鸢形盾的胳膊护住躯干,另一只手抓紧了长剑。就在抬起盾牌的瞬间,贝娜拉觉得自己似乎被空气重重地捶了一下,好像一把用空气熔铸而成的巨大战锤,几乎一击将自己的手臂打到骨折。她吃痛地咬着牙,身体无处卸力,便顺势后仰过去,在地面上滚了一圈。此时,艾露也终于确定了那隐形怪物的方位,抬起手来,几枚风弹便像火铳一样“砰砰砰”地砸在了那怪物的身上。
风弹旋转并撕裂着空气,终于将怪物覆盖在身上的鳞粉搅得一干二净。那些鳞粉在烛光下扭曲着光线,所以让它的身体隐藏在了被反射和扭曲的光线之中。但现如今已经失去伪装,它的正体也完全地暴露了出来。要说的话,完全就是一只被放大了几百倍的巨大的吸血蝙蝠,以致于它的尖牙就和河马外露的犬齿一样粗壮可怕。刚刚击中贝娜拉盾牌的,是它宽大双翼上阴险而锋利的钩爪。胸口毛茸茸的鬃就像草原上的雄狮那样护住躯干和脖颈,但搭配在上面的确实一张阴险又邪恶的飞兽面庞——上翻的桃形鼻子,密密麻麻又裸露在外的尖牙利齿,黝黑而邪恶的眼珠,还有像柚子刀那样高高翘起又宽广的耳廓,正灵活地左右来回转着,搜寻着这间小房间里一切异常的声响。
它的双足像是老虎的利爪一样,但仅限于粗壮的腿骨,爪子又像是巨大的,靠切割腐肉和骨头为食的秃鹫,这一切都令那脊椎末端兔子一样的小尾巴显得如此不搭。完全没有半点可爱的意思,只让人觉得扭曲和可怖。即使是在战场上拼杀许久的贝娜拉,也没有见过这种阵仗。这巨大的怪物几乎使她觉得自己还在梦里,直到呼吸中掺杂了那巨怪从肮脏的嘴里哈出的腐臭气息后,在在隐隐作呕的冲动下承认了现实。
“这,这是什么东西?!”贝娜拉端起长剑,正对着那龇牙咧嘴的巨怪的鼻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蝙蝠?!”
“这恐怕就是第一层如此干净的缘故啊……”艾露想到这里,也觉得喉咙里五味翻涌。她觉察到附近还散播着那同样的鳞粉,但考虑到扑鼻而来的腐尸臭气,那些鳞粉掩盖的是什么也就不言而喻了。在剧烈的恐惧和反感下,贝娜拉还能勉强作战,她却需要靠魔杖来拄着身子才能保证自己不跪下去。而且这些鳞粉没有被水流冲走,只能被风吹拂掉。这种不合物理常识的事情只有一个理由能够解释。
那就是这个相貌可憎、几乎有两头狮子那么大的巨怪,也会使用魔法。
“咳……哈哈哈哈……”
那巨大的蝙蝠咧起嘴角,居然发出了像人类一样恐怖而嚣张的笑声,这更加证实了艾露的猜想。它靠蜷缩的、锋利的指甲拄着地面,像窥伺猎物的狼群那样绕起了圈子。贝娜拉虽然觉得毛骨悚然,但还是举起长剑,眼神时刻不敢放松地盯着那黝黑又邪恶的双眼。
“一个自己都烂的发臭的佣兵,一个城里来的毛头小姑娘,把我的两个守卫干掉了还逃了出来……嘻嘻嘻,真可惜,你们要是肯在底下呆着的话,或许还能活下来……”
“这怪物……会说人话?!”贝娜拉听见了那阴森可怖的低语,音节分明可辨,词汇亦不难懂,但即使闭上眼睛也会觉得这串念话并非来自人类。沼泽里的断根腐烂时吐出气泡的爆裂、古战场上的旗杆崩断时旗帜的撕扯、墓穴中的过道深夜里阴风的哭嚎……只有这种词汇能形容这让人不寒而栗的声音。它布满尖牙利齿的嘴只是一开一合,连肮脏恶臭的舌头上的血污都没有动弹,就吐出来这一串复杂的语句。那像野狗一样黝黑的,没有眼白的眼珠子里的狡黠让它又变得像人类了几分,但正是这种处于像和不像之间的感觉,反而让它变得更令人瑟瑟发抖、反胃而不安。
“什,什么意思?”艾露此时已经无比确信,对方一定是某种魔法生物,类似于奇美拉那样的拼合怪,或者也是某种变形术的造物。如果它就是术士本人的话,那么也许可以交流。抱有这种想法的她,朝着那可怖的怪物缓缓而略带怯懦地开口了。“是你把我们抓到这里的吗?你是想干什么……瞒着学院的魔法实验?是那种……那种见不得人的实验吗!”
那怪物转过头,眼睛盯着鼓足勇气尝试问话的艾露,但却只是盯着,既没有回答,也没有突然地发动袭击。它的开裂到脑后的嘴角抽动着,像蚯蚓一样一点一点地向上提。终于,在它残留在密密麻麻的尖利牙齿间的碎肉和膏血即将淌到地上时,丑恶的脸猛然地向上扬起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像是笑声一样的嗥叫。这声音尖利刺耳,而且只有在喘气时才会发出巨大又尖锐的响声,听着断断续续的,但宛如耳鸣一样使人几乎要呕吐出来的不适感一直萦绕在艾露和贝娜拉的大脑间。尤其是就在那怪物身前的佣兵,她吃力地捂着耳朵,踉踉跄跄地向后倒着步子,几乎连站都要站不稳了。
“这他妈……这他妈是什么声音!呃啊——!”贝娜拉咬紧牙关,忍不住骂道。“就像是,就像是有人拿着根针在搅拌我的脑子一样……呃啊!”
艾露也痛苦地捂紧了耳朵,此时的魔法使十分后悔自己精灵的身份,敏锐的听觉使她几乎没有办法隔绝这尖锐的恐怖响动。直到屋梁上被潮湿的空气浸泡到发黑的木架也发出吱吱呀呀的尖锐响声后,那怪物的响声才算是停止下来。
“还差一点……刚好还差一点……”那巨怪狐狸一样的尖耳耷拉下来,朝着脑后背过去,尖锐密集的牙齿微微张开,露出里面肉红色的咽喉。“再吃掉几个人,我就能变回人类了……”
“吃……吃人?”艾露在听到这句话后,握着法杖的手腕突然有些发软。那股弥漫在四周,因旋风而卸下伪装,逐渐变得刺鼻醒目的恶臭由来变得有了名目。“原来如此,是产生‘情感紊乱’的人……”
“事到如今,也只能怪你们两个运气不好,在这个时候选择跑出来——”那巨大的蝙蝠抬起一侧连接着结实翼膜的瘦长前臂,尖锐的爪子并拢在一起,形成三棱军刺一般的形状,在惨白的烛光下渗出密密麻麻的血丝。“化为我恢复人身的养分吧!囚犯!”
“啧——”粗糙腥臭的棕褐色鬃毛附着在那巨蝙蝠怪的前肢上,当它用力挥动肢体时,从那粗厚皮毛之间便会析出那能够隐蔽身形的鳞粉。此时那些鳞粉已经来不及重新隐蔽它庞大的身体了,但如同血肉般的腥臭表明其依然拥有某种毒素。贝娜拉选择以双手握住长剑,将其横在肩膀上抵着,接下了来自巨大而尖锐的利爪的一击。
那巨怪宽大的上半身和长到需要折叠起来才能杵在地面上的前肢毫无疑问比猩猩一样蜷缩着的后肢更加可靠,因此这举起前臂的一击也是它施加了自身重力的一击,故而显得格外沉重、力道十足。尖锐又坚硬的趾爪重重地捅在佣兵的剑身上,让她的肩膀传来一阵麻痹和酸痛,连做好准备的双腿都忍不住往下一沉。但久经战阵的她深知,面对这种具有巨大体格差异的敌人,必须要反守为攻才能有胜机。因此,她咬紧牙关,施力于脚跟,承受住了怪物自身的沉重后,立刻以坚强的脚腕和小腿将被外力压下去的身体弹了起来。锋利的银光沿着她渗出汗珠的脖颈,顺着她转过一圈的腰肢,由斜下方朝着被架开上肢的怪物胸口挥去。蝙蝠的胸膛有一块倒置的桃形厚毛,为了防止剑刃只是切下一簇鬃毛,贝娜拉向前轻轻跳了一步,她的鼻尖几乎就要碰到蝙蝠棕黑色的长毛,顶着被对方同样有着锋利趾爪的下肢击中的风险,创造出了让剑刃削向敌人胸膛的契机。
然而,这副庞大的身躯远比贝娜拉想象的更加灵活。在趾爪没有捅开贝娜拉的架势后,重心不稳的蝙蝠没有选择继续以另一条桥架似的长臂追击,而是立刻借着对方架开自己趾爪的气势向后仰去。后肢虽然短小,但也十分有力,瞅准了剑刃尚未碰到自己的瞬间蹬地,借由弹跳力跃到空中。熟练地展开了前肢,那锋利的爪子立刻变成宽大的黑色翼膜构成的翅膀,灵活又敏捷地拍打着,悬停在了半空当中。而贝娜拉则没能刹住车,再加上身上那些零零碎碎的盘子和烛架,她险些被腰肢旋转所带来的惯性拉扯着摔倒在地。
“芥叶风!”
几道碗口粗的风束朝着空中的巨大蝙蝠袭去, 那怪物正张开锋利的脚爪,准备朝着佣兵俯冲下去,却灵敏地感受到了气流的变化,立刻在半空中调整了身姿。一共三颗甘蓝似的碧绿色的风球,其中两颗瞄准了它宽大的翅膀袭来。怪物立刻将双翼的皮膜像气球一样鼓起,用力往下一扇。在拍出两道透明的风壁,继续对着贝娜拉的身体施压后,也将自己的身体抬高了几尺。翠绿的风球沿着弧线从它的宽大双翼下划过,在精美的柱子上留下一串被滚刀绞过的伤痕。另一颗风球朝着怪物的下肢袭去,于是巨大的蝙蝠抬起锋利的脚爪。“铛”的一声脆响后,它黝黑的眼珠有些惊讶地看到了自己的半截厚实的趾甲打着转儿飞了出去,但那甘蓝般大小的风球也因此在空气中旋转着消散了。
“脆弱的小不点,居然对我玩这种小把戏……”相较于从战场上一路摸爬滚打至今的佣兵,差点伤到自己的反而是只在学院的测试上用魔法打过皮球的魔法使。明晃晃的刀剑虽然唬人,但在这间密闭的大堂内,真正能伤到自己的反而是由精贵的法杖所释放的各路魔法。怪物在半空中更换了方向,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它原本打算稍后再处理的艾露身上。或许是因为被险些命中自己的风弹所惊扰,蝙蝠本就皱皱巴巴的鼻梁和面颊进一步地收缩起来,尖锐的长牙露出颌外,由牙龈的肌肉驱使着前后摆动,好像望着窗外鸟儿的猫正在模拟撕咬筋肉的感觉。
艾露被那恐怖的面相和凶狠的眼神吓得身体打了个激灵,那发黄的牙齿有自己半条手臂那么长,一旦被咬到,身体恐怕会直接分成两截。想到这儿,她水蓝色的眸子都猛地缩了两圈。“倭瓜风!”魔法使立刻抬起手里的魔杖,青绿色的光芒从四周湿润的空气中渐渐浮现,令娇小精灵宽大的袍子像旗帜一样飘动挥舞起来。她银色的头发被无形的手拂乱,绕过厚厚的镜片和紧张又专注的视线向脑后飘去。法杖顶端的宝石对准半空中还在扑扇翅膀的蝙蝠怪,隐藏在透明晶体下棉絮一般的内在也配合着她身遭淡青色的微光,散射出琉璃般的色泽来。
但这次,那凶狠的怪物不会再留给艾露稳扎稳打吟唱法文的时间了。它的身体像蜥蜴一样从半空中一跃而下,直朝着艾露的头顶扑去。尖锐的爪子对准魔法使正溢着翡翠色流光的眼眶袭去,但却在半途中遭到了无形的阻拦。浅绿色的风流充盈在魔法使的身遭,在空气快速的流动下,形成了一层半透明的护膜,阻隔住了利爪的刺杀。但这也早在那怪物的预料之中,它高高地扬起另一侧的手臂,带动宽大的翼膜用力地拍打着身后的空气,掀出的气浪和音波甚至让一旁的贝娜拉都感到鼓膜一阵酸痛。相比较于巨蝙蝠的怪力,艾露尚未完全成型的风球显得有些脆弱。尽管在魔法使紧急调转了法杖的方向,将它送向巨怪的利爪时,它不仅没有因为突然的外力而溃散,反而化作散射的气膜挡住了攻击。但在怪物逐渐朝着那条长臂加力,以落地的后肢紧紧地嵌入地砖,朝着魔法使步步紧逼时,艾露也不得不吃力地蜷缩着身子,娇小的身体一步步地后挪,直到脊背贴上了冰冷的墙壁。然而巨怪的攻势并未减弱,反而得意地朝着艾露的脖颈继续刺下利爪。包裹着风球的气流愈发减弱下来,飘荡的银白色发丝也贴在了艾露渗出汗水的额头上。她此时已经能够嗅到蝙蝠怪的指甲缝里肮脏的血污的味道,如果再不压过它的气势,那么自己很快也会变成那恶臭的血肉的一部分。想到这儿,恐惧迫使她还流淌着翡翠的眼眶溢出了一丝淡蓝色的水纹,逼迫她紧贴着双腿,拼命抑制住开始颤抖的肩膀和腰胯。
“嘶……真诱人啊……”怪物贪婪地伸出蛇一般的细长黑舌,仔细地舔舐着牙龈里的血污。“如此鲜明的恐惧,还有夹杂在其中的其它情感,真是丰富……这正是我想要的!”
“这些怪物……”艾露的心脏猛烈地跳动着,连她面前那咄咄逼人的怪物也能听到这带着强烈求生欲和恐惧感的鼓点。在它的眼中,艾露就像一块在烤炉里烤得过熟了的、学徒做出来的煎饼。它所渴求的,令人两股战战、直起鸡皮疙瘩的鲜明情感正顺着恐惧本身所撕开的裂缝而外溢着。照理说,情感紊乱所生成的怪物应该很难被自己的心情所左右,但此刻的它只想快些将面前娇小的精灵囫囵吞下。不过很快的,它猛然间注意到了什么,像狐狸一样硕大的耳朵朝着脑后背去,随后立刻松开了正压制着风球的手指,将身体转向背后。
“嘁……耳朵够好的。”佣兵有些气恼地咬着牙,她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巨怪背对自己的良机,正蹑手蹑脚地举起长剑,准备朝它布满鬃毛的后颈刺下去。但对方听力的灵敏远超自己想象,长剑传来了硬邦邦的触感,甚至震得虎口有些发麻。剑刃没能如愿刺进怪物的脖颈,而是和它锋利的趾爪撞个正着。
怪物也没有长久地与她对峙下去,而是立刻振动翅膀,重新跃进半空,扑腾着宽大厚实的翼膜飞行起来。它宽大的流线型身体搭配锋利的脚爪,从半空中对着贝娜拉的首级切削下来,就像是一把巨大的飞刀。佣兵赶紧伏下身子,用蜷曲的手肘撑着地板,压低身形对着怪物袭来的方向滚了过去,刚好从它的胯下溜走,躲开了这致命的一击。而处于这一切削方向的立柱就难逃厄运了,仅仅是与那漆黑的异形打了个照面,漂亮的白色大理石柱体上就多了一道横着的伤疤,几乎将连接着油灯的铁杆一同挖下来。
“啧……不行,这样下去也只是在垂死挣扎罢了。”贝娜拉将鸢形盾护在胸口,提着长剑,横着踱起步子——这样方便她随时侧滚过去,躲开对方可能的袭击。“刚刚那么好的机会,真是……得想个办法把它再骗下来?”佣兵瞟了眼精灵的方向,现在怪物的吸引力又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或许可以腾出些时间,让那个小家伙有机会完整地进行咏唱。根据那阵雷电和激流的规模,如果能有相当的时间用于咏唱准备,她应该也能召唤来相当规模的飓风。但自己都能想到的事情,那个怪物既然曾经是人类,就没理由想不到。眼下最要紧的,还是确保它不会先把那个精灵杀死。
想到这,贝娜拉再次向前冲去。她灵活地躲过从柱子上吱吱呀呀地掉下来的油灯,在激起的一小片火焰下朝前迈开步子,厚实的马靴踏在了被掀倒的桌板上,有力的大腿将佣兵的身体整个抬起,朝着半空中跃去。而她也适时地高举长剑,朝着高处的怪物劈了下去。
这一击当然不会命中,但能够吸引住怪物的注意力就好。眼下来不及和那个叫艾露的家伙交流战术,贝娜拉想——她看向还抱着法杖,额头也渗下汗水的年轻精灵。那瞳孔里满是慌张和恐惧,似乎还没有从刚刚危险的对峙里缓过神来。但愿她能够赶紧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吧,毕竟只有她才有办法把这个该死的怪物从天上揪下来。长剑沿着落下的弧线划过,贴着怪物的脚腕砍了下去。一道漆黑的污血从闪着虹光的剑刃下溅出,泼洒在高大的立柱上。那怪物也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半空中扑腾着的身体朝侧边趔趄了一下。
“打,打中了!”贝娜拉睁大了眼睛,清楚地看见了怪物的脚腕上那道不深不浅的伤口。虽然不足以造成太多伤害,不过看样子自己也不是完全够不到巨大蝙蝠的身体,只要把握好机会的话。
怪物痛苦地龇开布满尖牙利齿的血盆大口,这一击对它而言羞辱比伤害更甚。它立刻本能地蜷起粗壮短厚的下肢,张开尖利的爪子,朝着下方蹬了过去。贝娜拉还沉浸在终于击中敌人的欣喜中,全然没有察觉那尖利的匕首即将抵住自己的喉咙。当一道象牙色的光从她的面前划过时,佣兵感到脸颊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感,她立刻用握着鸢形盾的手腕挡在面前,而此时盾面上也发出了“咚”的一声。
“……呃!”
贝娜拉暗暗吃痛,咬紧了后槽牙,从半空中掉了下来。柔和的风形成松软的垫子,在她的身体即将落地时稳稳地托住了肩膀。佣兵朝一侧望去,魔法使正揩去额头渗下的豆大的汗珠,娇小的手腕颤抖着,握紧流溢着翡翠色微光的魔杖。对并没有指望配合的贝娜拉来说,对方知道照应下自己也算得上是意外之喜。也趁着这个机会,她灵巧地从微风交织而成的垫子上一跃而起,冲到了那个娇小的精灵身边。
“好吧,谢啦。”佣兵将盾牌架在身前,挡住了自己和艾露的身体。此时那位魔法使才敢稍稍喘出一口粗气,踉踉跄跄地法杖支撑着地面,把身体的重心压在上面稍事休息。贝娜拉稍微往后瞟了一眼,她银色的发丝已经被气流吹乱,毛毛糙糙地贴在额头和耳尖上,脸颊也因为呼吸急促变得红扑扑的。看来魔法也只是看上去容易驾驭,实际上也是要耗费大量体力的行动。如果这么拖下去的话,等到精灵精疲力竭的时候,自己恐怕也难有什么胜机。
因此,最理想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应该是以什么招式一次性地解决对手,速战速决才好——
想到这儿,贝娜拉若有所思地抬起头,看着那高大的立柱上被蝙蝠的趾爪刮出的伤痕。
“嘿,精灵——不对,那个,艾露!”贝娜拉紧紧地盯着那还在半空中飘着的怪物,向身后刚缓过来一口气的精灵发问。“你的魔法能把这些柱子切断吗?不用打成一堆碎砖什么的,只需要拦腰截断就行!”
“哇……不要说得好像那么轻松的事情一样嘛……”艾露有些嫌弃地皱着眉头。“不过确实能做得到,那些完好的柱子或许有点麻烦,但是那根——”她指着被利爪刨出一个深深大坑的柱体。“那根柱子也许可以一击击倒,从那个缺口把突风魔法灌注进去的话应该做得到!”
“好……那你可要抓住机会了。”贝娜拉缓缓站直身子,她将握着剑柄的手腕递到嘴边,咬住剑柄上包裹着的布条,将其从握柄上“哧”地一声扯了出来。“我大概……只能拼出这么一次机会,要是浪费了,咱们俩就死定了。”佣兵麻利地将解下的布条裹在自己的手腕上,和剑柄牢牢地绑在一起,绑满了自己的整只拳头。
“诶?”
还没等精灵反应过来,佣兵的身体就像离弦的箭一样朝着蝙蝠冲去。她顺手将碍事的盾板丢向一边,凭借木板砸在地砖上沉重的闷响吸引了一瞬间的注意力。变成蝙蝠形象的巨怪后,敌人也像蝙蝠一样对一切声波无比敏感。没有任何犹豫地,它张开了遮天蔽日的巨翼,鲜红的血雨从翼膜间渗出,朝着被阴影笼罩的大地倾盆而下。凡是这猩红的雨点所沾染到的,都像碰上了硫酸一样发出“吱吱”的惨叫,并升腾起一阵白色的烟来。贝娜拉定睛一看,被那怪异液体浇上的地板已经被腐蚀出一个碗口大的洞来。
“糟了,被这东西浇到的话可了不得。”佣兵吞下一口唾沫,朝下尽量地压低身子,甚至下巴都快要感觉到冰凉的地板,被汗水浸湿的深青色头发也从额前垂下,耷拉在了地面上。贝娜拉的身体像眼镜蛇一样在地面上游走着,而鲜红的血雨在她身后紧紧跟随,将沿途上一切碍眼的事物化作一缕白烟。横亘在地砖上的长桌被猩红的蚁群啃噬,先是洁白的桌布在血点的浸润下变得焦黑,随后便连同其下实木的桌板一同被蛀出大洞。银制的餐盘无法盛放腐臭的柿子羹,冒起的水雾并非精心烹制的餐点的热气,而是餐盘本身被腐蚀殆尽前所发出的肉眼可见的哀鸣。贝娜拉并不打算留在原地连着这些摆件一同被销蚀,于是便和敌人兜起圈子来。在地面上奔跑并不像在空中飞舞那样快捷,但受助于大厅中林立的柱子,灵活性方面倒是遥遥领先。
“……机会?”艾露出神地看着在腐蚀的血雨中翻转腾挪的身影,小声喃喃着。“那家伙,指的是什么……”直到又一束鲜红的酸液泼洒在洁白的大理石立柱的根基上时,她才意识到了什么,重新端起快要将淡绿色的微光消逝殆尽的法杖,重新将清凉的气流凝聚在身侧,让自己银色的发丝再次于轻盈的风中舞动。“原来如此……这样的话,的确是个良机!”
“祷告吧!”纤细的手杖卷起悸动不安的元素,重新在压抑的空气中沸腾着。就好像蘸着青金石研磨的墨水的羽毛笔,正在透明的纸上挥洒。淡绿色的光影遮盖住了不远处蒸腾的血雾,当怪物重新察觉到气流异常的流动时,艾露的身前已经成功凝结起了与她一般高大的,正在飞速旋转着的青色光球。“高雅的暴风公爵,慈悲的风神巴米米呵!弹动你的指头吧——”语毕,青色的光芒从她的口中溢出,坚决和果断则从少女的眉眼中溢出。完全卸去了疲惫与胆怯,娇小的身形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托着一般,纤细的脚踝托着娇小的身子慢慢离开了地面。
“怎,怎么回事?!”怪物挣扎着,试图将宽大的翼膜遮向咏唱中的少女,却发现整间大厅的空气似乎都被什么东西无言又不可阻挡地搅拌着,转瞬间,自己连操纵浮在半空中的身形都十分困难。“这是搞什么鬼!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无法动弹?!咕啊啊啊啊!!”
似乎已经不必再次躲藏了,身体早已被压榨到极限的贝娜拉也停下了脚步,呆呆地望向那还在不断膨胀的风球。她喘出一口气,用长剑拄在地面上,一屁股瘫坐了下去。致命的血雨尚未落地就被那被挤压到极限的干燥气流撕扯着蒸发掉,而红色的水雾又被青色的光流不容逾越地覆盖下去,就像从未存在过那样,连同清澈的空气一同融入了碧绿的气球当中。
“蒸腾肮脏的水雾、熄灭痛苦的怒火、将重生赐予被沉积掩盖的大地——”
那膨胀的气流终于到达了极限,地面上铺设的地砖被强烈的气压所碎裂,朝着两侧高高地扬起,形成一条直通大厅中央的轨道。尔后,那一人大小的碧玉圆球才沿着这条轨道,朝着已然无法动弹的蝙蝠碾了过去。
“大突风!”
沉重的气压从天顶直直地压了下来,和地面上膨胀的气流紧密地贴合在一起,把还在试图掀动翅膀,负隅顽抗的怪物紧紧地夹在中央。它奋力抬起的一条长臂被愤怒的大气凭空剥掉了棕黑的鬃毛,连污浊的血液都无法从被压瘪的血管里排出,便连带着脆弱的骨骼和轻薄的筋肉一同压断,从几乎精疲力竭的身体上扯了下来。巨怪仰起脖子,发出刺耳的尖啸声,只不过这次不再是高频的音波攻击,而是剧痛带来的,单纯的惨叫。
“停、停下来…………停下来啊啊啊啊啊!!!”
在那一瞬间,压制着怪物身体的气压凭空消失了,连同它身周的空气一起。甚至连同它肺叶里和血液里的氧气也被什么东西抽干了,形成了一片绝对真空的圆球,而那就是这碧绿色的气流覆盖上它身体的那一刻,它所能感受到的一切。
清澈的风,不允许肮脏邪恶的东西染指它的领地。
早已被血污腐蚀根基的立柱们应声而断,拉扯着劈裂的房梁和如雨点般落下的碎瓦,将整栋房子的屋顶拉扯着一同砸了下去,朝着那漆黑的巨怪压倒。
当贝娜拉的身体恢复知觉时,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两个人架着胳膊,在铺得凌乱不堪的砖地上拖行。
好在自己身材不高,不然拖在地上的就不是脚尖,而是膝盖了。那样的话,恐怕本就气息奄奄的生命会因为出血和溃烂导致的感染死得更快。
“那个镇子也被怪物们攻陷了吗?”
“哪是怪物啊,是法兰克福那边派出来的军队。”
周围静悄悄的,只能听见架着自己身体的这两人嘀嘀咕咕的声音。
贝娜拉勉强睁开惺忪的眼睛,这附近只有几盏昏暗的灯光,用的还是老式的鲸油蜡烛。微弱的光芒在空气中就像深海的鮟鱇鱼头顶的灯笼一样,旁人能感受到光线的存在,却无法看到那光线到底照亮了什么东西。
“怎么回事……我依稀记得,说是要送我去疗养院……”
一股剧烈的疼痛将她从朦胧中惊醒,她尝试着微微抬起头来,但却立刻感到头顶挨了沉闷地一击,差点让她咬碎牙齿。
“该死,这家伙怎么醒过来了!快把限制棒给她塞上!”
贝娜拉能感觉到架着自己肩膀的那两只手力气一下子大了起来,一开始还是舒展着朝两边伸开的胳膊,此时带着被垫着腋下所带来的发麻感觉,被强行扭到了腰后,随后沉重的手铐就扣在了手腕上。也是在此时,那冰凉的触感让贝娜拉意识到,自己身上的铠甲已经全部被卸掉,当然腰上的佩剑也是。难怪身体轻飘飘的。
这当然还没结束,她很快就开始尝试扭腰挣扎,但却无济于事,身边的叫嚷声还越来越大。“千万别让她伤到!不然你也会变成怪物的!”
“在……在说什么瞎话?!我哪里像是个怪物了!”
贝娜拉蜷缩起膝盖,试图蹬着参差不齐的砖地跳起来,但两个人的力道将她死死地按着。悬挂在天花板上的老油灯似乎被挣扎的动静惊醒一样晃悠起来,三个人的影子在狭长的过道里来来回回地转着圈儿。
“把她的嘴巴捏住!快!”
贝娜拉奋力地踢蹬着,两边的人影被阴影笼罩,看不清具体是什么样子。但一只粗大的手像钳子一样钳住了自己的下颚,随后就是一根无法看清颜色的硬物横着塞进了嘴里,压在舌头上。牙齿咬下去后,有股又酸又咸的味道传了进来,就像是块发了霉的木头。
“哼嗯,哼——”
金属与砖地摩擦时刺耳的声音在走廊里不断地回响着,贝娜拉的身体被猛地架起来。随即丢向一间大开门的房间。她闭上眼睛,身体沉重的摔在地上,一阵疼痛从胸腔传了出来,还好脸掉进了柔软潮湿的茅草上。
“就在那儿待到全身发霉吧!你这怪物!”
铁门外的狱卒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将铁链在锁头上盘绕了两圈才锁上,像躲避瘟神那样一路小跑着从这狭长的地牢走廊里跑了出去。
“嘭!”
远远地传来另一道门拍上的声音,然后又是稀里哗啦的锁门声。贝娜拉皱着眉,像马戏团里的海狮一样抬起上半身,努力转过头去,却只能看见生满锈的粗壮铁栏杆和那晃晃悠悠的鲸油灯。
此时她才意识到,鼻腔里那股酸臭的味道,正是尸体和脏污混合后腐烂的臭味。看来修道院附近的疗养院只是个幌子,自己分明已经被关进了地牢里。
但,如果说自己是因为身为佣兵作战不力。没能守下堡垒被治罪还能理解个中缘由,那句“怪物”是什么意思?自己从受伤倒下被送上篷车,到刚刚恢复意识的这么长时间里,就算在间断不停的梦里也没有产生想吃人的冲动啊?
真是莫名其妙,但看来十有八九自己也要化为地牢里的枯骨了。
不过就算这么死去,和作为佣兵继续下去的生活也没什么差别吧。贝娜拉想。毕竟接下来的命运,也就只有死于战争或者被抓俘虏,烂在地牢里面和烂在私牢里有什么差别呢。
她转过头,看着边上墙角里堆着的干草。
是啊,好歹这儿还有一堆干草呢,就算烂掉了也不至于连个遮盖都没有,知足吧。
不过真是麻烦,现在手也被拷在背后了,想从地上爬起来都难。贝娜拉皱皱眉头,蜷起身体,不自觉地用下巴顶着喉咙,像条大蠕虫一样歪歪扭扭地挪到了干草堆边上。
“堆得乱七八糟的……不过好像还没有发霉?挺好……”
她轻轻吸一口气,将自己的身体原地挪了180度,用双脚对准那堆干草。
“这样踹一脚的话,应该能把干草堆踹塌吧……不管怎样,先用这些干净干草铺在梆硬的地板和发霉的干草上,省得躺两天屁股先发霉了。”
她屈着膝盖,对着干草堆踹了过去。
“哎哟!”
意外的是,那堆干草,好像有意识有感觉似的,发出一声受伤的叫喊来。
“诶?”
贝娜拉愣了愣,很快也反应过来,刚刚那一脚好像踹在什么软绵绵的东西上面。要说的话就像新兵训练时用的沙袋,虽然软趴趴的,但却有一定分量,不像干草应该有的那种松软的样子。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墙角,身体慢慢地坐了起来。
那堆干草先是突然一下拔高了半米,然后一大团从顶端像雪崩一样滚了下来。在那滚落的山脊处,像是滑稽连环画一样冒出来一个脑袋来。那颗脑袋背对着她,但贝娜拉能看清那一头银白的头发,连一丝黑色的残余都没有。正当她以为那是个被丢进地牢里等死的老头子或者老太婆时,挂在那个脑袋边侧的干草也脱落了,她看清了那尖尖长长的耳朵。
“精……精灵?”
长长的耳朵颤了一下,像是养了两三个月的小兔子听到主人的招呼时那样。那个脑袋的主人终于回过头来,让贝娜拉看清了她的模样。
像是个只有十几岁的孩子一样,那个精灵的脸颊圆乎乎的,但却并不显得发胖或浮肿,从她兜帽下露出的脖颈来看,她的身材恐怕还有些偏瘦。同样圆圆的眼睛加上圆圆的大眼镜,让她看起来更像是个来自大城市的年轻学生。此时她也懵懂地望着贝娜拉,嘴唇似乎是还停留在睡梦中没反应过来一样嘟着,眼神里同时夹杂着不解和好奇。
而在这个精灵面前的,则是一个有些失魂落魄的女佣兵,浑身上下的铠甲都被剥得只剩下一条裤子一件衬衣,青色干练的短发也被揉的乱七八糟。精灵水蓝色的眼睛和她狼狗一样的绿色眸子就这么对视着。
“唔……你是新来的吗?”终于,那个精灵从干草堆里走出来,她的衣服比贝娜拉整洁多了,还有着灰色的羊毛兜帽外袍和棕色的鹿皮靴子,手上也有一副看起来就很值钱的手套。最重要的是她身上既没有手铐,也没有脚镣,简直就像是来这个鬼地方旅游的一样。“哇……我还以为我要一直一个人在这儿待下去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新人来了诶!”
这话能让所有和贝娜拉同样处境的人听完后立刻血压飙升,但贝娜拉此刻还盯着她的眼睛,里面没有流露出任何敌意或者挑衅的态度,因此没有为贝娜拉憋着的邪火进一步助燃。
“啊,是啊,打扰你的豪华单人间还真是对不起啊。”于是,佣兵选择了无所顾忌的表达自己的不满,用这句话呛了回去。她打量了一下那个精灵,还真是和传闻中的一样,不仅外表看着像个小孩,身高也就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孩那种水平。这可真稀奇,北方诸国的精灵少到全抓起来也不一定装得满一个小操场,居然能让她在地牢里遇见一个。
“怎么会问我这种蠢问题……”她嘟囔了一句。“难道你看我像这里的老住户吗……”
“诶——”这下反而是那个小孩子一样的精灵来了兴趣。“难道是真的?我还以为我是第一个被关进这里的人呢!原来你曾经来过这里啊……太好啦!那你一定知道怎么逃出去对吧!”
“哈啊……?”
贝娜拉神经衰弱般抖了抖眉毛,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个陌生的精灵姑娘。不是都说精灵天生聪慧过人,是少数一生下来就会使用魔法的智慧种族吗?眼前这个呆呼呼的家伙是什么情况?难道这也是与“法官们秉公执法,军人们保家卫国,教士们传播福音”一样的,童谣诗人瞎编出来的,哄孩子的玩笑话吗?
不过,失望归失望,贝娜拉还是注意到了这个小家伙身上的特殊点——她的手腕没有被铐起来,脚踝也是,那些卫兵似乎对她不怎么上心。或许对于一只精灵来说,她的膂力根本不够翻越面前的栅栏,但如果让她把自己的手铐和脚镣弄开……那或许情况会变得大不一样。
“喂!”贝娜拉试着呼唤了一声这样也没有引起那些卫兵的注意,她稍稍大胆起来。“你会开锁吗?帮我打开我的脚镣和手铐,我就能带你逃出去。”
“真的吗?”那个精灵好奇地眨眨眼睛,但很快又被失落掩盖了神采。
“但是……但是我不会撬锁,要是有魔杖的话,直接用火球炸开倒是能做到……”
“停,停一下,你用那种魔法的话我的身体也会一起炸碎的。”虽然这个精灵看起来不太聪明,但她说自己会火球魔法似乎不是谎言。贝娜拉可是在灰色军团里见过这种魔法,只需一发就把一个重甲骑士炸成了烤罐头汤。“而且你手上也没有魔杖不是……诶,魔杖?你有魔杖?”
“当然咯!”那个精灵有些气鼓鼓的撅着嘴巴。“我可是帕翠拉魔法学院的毕业生,怎么会连魔杖都没有呢!你看——”
她抬起手,指着小小牢房的天花板,贝娜拉也顺着她的手指看去。
一柄桃花木制成的魔杖,底端牢牢地嵌在碎裂的天花板砖之间,将镶嵌着水晶的顶端和上半截杖身露出来,就好像在这简陋的天花板上安装了一顶同样风格的吊灯。倒也不是贝娜拉有多么了解植物,能一眼认出这魔杖是用桃花木制成,而是因为这柄魔杖连树皮都没有去除干净,有些地方还留着一两个绿色的叶骨朵。如果不是顶端的水晶,她觉得这更像是乡下农民用来搅拌粪肥的木棍。
“这就是你的魔杖?”
“嗯哼!”
那个精灵很自豪地双手叉腰,高高地仰着下巴。“怎么样!看上去就很厉害吧——这可是我亲手做的魔杖哦,对魔法的传导率能达到百分之七八十,可是同届里最好的魔杖哦!”
贝娜拉稍稍回忆了一下,战场上那些法师拿着的魔杖大多装饰繁华,看起来就十分昂贵,会不会是因为他们的法杖更好,所以才能制造出那么惊人的破坏效果?这么说来,也许这个小家伙的魔杖……只能变出稍微小一点的火球,那样的话倒是能把镣铐破坏掉而不伤及自身。
她抬起头,牙齿咬了咬下唇。如果她的双臂和双脚没有被束缚,这个高度她可以轻轻松松跳上去,将魔杖从那个窟窿里拽出来。但现如今她被捆着胳膊和脚腕,还能跳的多高呢?
“哎哟!”
跳不了多高——她尝试了一下,跳起的高度还碰不到一般的腰胯不说,连平稳落地都做不到,重心不稳的她结结实实地摔了一下,尾椎骨一阵闷痛。
如此看来,好像只有一个办法能取下那根魔杖了。
“喂,过来!”贝娜拉像只蛤蟆一样从茅草上爬起来,尽力地分开双腿蹲下,将上半身用力地向下压下去。“踩在我的肩膀上,我背着你的话,你应该能取到自己的魔杖吧?”
“诶?!”那个精灵很惊讶的看着她。“让我骑在你的肩膀上吗?”
“对!”
“你不会把我从肩膀上抖下来吗?”
“……这个节骨眼了,我还抖个屁啊……”
“那……你能背得动我吗?不会到一半突然摔……”
“不会不会!快点吧!”
这个小家伙怎么这么多事儿呢?贝娜拉郁闷的憋着火气。她懒得抬头,毕竟脖子上还有一股酸痛的感觉没有缓过来。而且她也能听见大概的动静,那个家伙在往这边走了,是时候稍微做点准备了。她轻轻吸了口气,同样酸痛的腰和背开始使劲,等着接受一会儿就会在脖颈上出现的沉重感。
“呃嗯……哼嗯!”
还行吧,至少身体还算轻盈。贝娜拉这么想着,视线被卡其色的棉布遮挡住。长袍的布料没有汗臭味或者地牢里过于富集的湿气,倒也算没让自己对这个神秘的种族完全幻灭。
而且真的很轻。
贝娜拉以以往在军营中和旁人打闹时,驮着别人那样的力度站起身来,结果因为用力过猛,差点又一次栽下去。这下倒是把骑在她脖子上的精灵吓了一跳,本能地夹紧了双腿。“等下!你真的不会把我摔下去吗!”她原本伸展开准备够着魔杖的身体又像海胆一样缩了回去。“我感觉你好像站不稳啊!”
“你好好够你的魔杖就行了!我这不是没摔倒嘛!”
“哦——”
柔软的皮肤贴在了贝娜拉的脸颊上,软绵绵的,又带着像是冬天焐热的被窝一样的温度,让她缓缓眯上了眼睛。那双腿正紧绷着用力,但臀部还紧紧贴在自己的肩膀上,也就是说,这个小家伙还弓着腰,不敢在她肩膀上坐直身子。不过那也无所谓了,按说这个低矮的牢房应该足够她摸着自己的魔杖,然后就算自己突然一蹲、或者闪开,那个扭扭捏捏的小精灵也得抓着自己的魔杖一起掉下来。
“喂!”贝娜拉在精灵的裙底吆喝了一声。“你够着自己的魔杖没?”
“哇呀!”头顶上的精灵叫了一声。“快……就快了!还差一点点,我已经能碰到魔杖的宝石了……”
“——但是那样做的话,这家伙估计会立刻开始哭哭啼啼吧,搞不好还会和小孩子一样闹脾气,到时候又得哄着她,让她帮自己解开镣铐……”
“算了,我还是稍微配合一点。”
贝娜拉使劲绷紧自己的腿肚子,将脚尖踮了起来。自己脚掌倾斜的长度,差不多也是那个精灵手掌的长度吧,要是这样的话,应该足够……
“好诶!我抓住了!”
贝娜拉试着左右晃了晃身子,果然脸颊边上那双腿不再紧绷着,应该是身体有了别的着力点。她也松了一口气,将踮着的脚一下子放平,脚跟跺在松软的茅草上。
“好……我现在慢慢的蹲下,你看看能不能把自己的魔杖拽出来。”
女佣兵的大腿肚子有点打颤,看来是长时间滴水未进的饥饿在此时引发了虚弱的感觉。不过还不足以让她把肩膀上的小家伙摔下来。虽然视线被长袍的前摆遮盖,但她依然能听到头顶上方传来的咯啦咯啦的碎石声。灰尘和碎砂碎石零零散散地掉下来,有些落在了她的手掌上。
“喂!虽然可能有点晚了,但这样不会搞得天花板塌下来吧?”
“不会不会!天花板结实着呢,继续吧!”
现在看不清上面到底是什么情况,也只能顺从那个精灵的指挥了。贝娜拉咬咬牙,继续向下蹲下去,随着后肩膀被精灵的大腿用力夹了一下,精灵也发出了喜出望外的声音。
“哇啊——”精灵兴奋地从贝娜拉的肩膀上跳下来,鹿皮靴子发出咚咚的响声,贝娜拉也一屁股坐在地上,视线从棉布下获得了解放。
“好了,现在你该帮我解开我的手铐了吧?我也好见识见识你的魔杖有多厉害。”瞥了眼头顶的天花板,好在上面的壁砖没有脱落的痕迹,但愿这座牢房不是在地下或者山洞里吧。面前的精灵女孩如获至宝般捧着自己的魔杖,全然不顾泥土和沙尘抹在自己的长袍和手指上,看来对她而言,这把魔杖还真是个珍贵的好东西。但现在可是在牢房里,想好好感叹世事无常或者庆祝失而复得什么的,最好还是等逃出这里再说。“喂,听见了吗?先把我的手铐脚镣解开,赶紧想个法子溜出去吧,难道你想在这鬼地方养老吗?”
听闻此言,那个精灵才不慌不忙地将法杖背到了自己身后。贝娜拉没有看清楚那柄法杖是如何背在她背后的,没有带子,也没有类似剑鞘一样的东西,就好像是贴在鲨鱼背上的䲟鱼似的。但仔细看,也没有紧紧地贴在她的罩袍上,而是隔着一指宽的长度漂浮着。
“果然这个家伙真的会魔法……”她暗暗想着,看着那个精灵摇摇晃晃地走过来,贝娜拉闭上眼睛转过身子。好消息是自己看样子很快就能解除手脚的束缚,坏消息则是——她要接受的是火球魔法带来的自由,想必会烙下烧伤,但是为了自由和继续活下去,烫掉一层皮或者脱臼、骨折又算得了什么呢?
但是那种感觉并没有传到手腕上,准确地说,贝娜拉是感觉到了手腕上一阵温暖,但那并不像是火焰的炙烤,而像是被什么温暖柔软的东西抚摸着……对,手,那是一双柔软细嫩的手握着自己的手腕轻轻揉搓,而因为被铁镣紧紧拷住的酸痛感也在这种触碰和揉搓下一点一点的消失。
虽然这种感觉很不错,但佣兵的警觉性还是让她下意识缩回了手腕。而这次已经没有了镣铐的桎梏,她得以将双手抽回胸前,仔细地端详自己的手腕和手掌。应该有的沉重淤青确实还有残留,但就像已经好好涂了两周的药膏一样,就快看不出淤青的痕迹了。手掌上的磨伤和一些老茧也消失了,她头次看见自己的手掌里居然有白色而柔软的皮肤,和粗糙发黑的部分一对比就像是白癜风,但如果延伸到整片手掌上的话则是健康的、新生的白嫩颜色。
“喂……你这是做了什么?”佣兵回过身子,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还有面前这个矮矮的、小小的精灵法师。“是你治好我的手腕的吗?而且,火球呢……我完全没感到被火球击中的痛觉啊?”
“诶——”精灵有些不高兴地拖长音回应。“我还没治疗完呢,把手突然抽走干嘛!”看样子,她对被打断的治疗过程有些不满。“我刚刚看过你手上和脚上镣铐的样式啦,这种程度的话,用腐蚀魔法就能轻松消解掉了,那不是比火球魔法要柔和得多嘛!”
“你也没有使用魔杖……也就是说,那是空手就可以使用的魔法?”
“对啊?”
“……那我刚刚给你当大马骑到底有什么意义……”
“嘛……”精灵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我还是觉得背着法杖会更放心一些!毕竟,魔法释放对施术者的心境也是有很高要求的,要说的话就是精神力之类的啦!心态稳定的情况下,释放魔法的成功率能更高一……”
“啊啊,我知道啦我知道啦!”贝娜拉用好不容易解脱出来的双手撑着地板,懒洋洋地舒展双腿,坐在了稻草堆上。“那腿上的镣铐也拜托你了,而且……一会儿还有这道铁门,应该是只能用那个什么火球魔法砸开了,没问题吧?”
魔法使笑着蹲下身子,将手盖在贝娜拉脚上的镣铐上。连接铁环的木栓在精灵轻轻翳动开合的嘴唇下逐渐萎缩腐蚀,轻声念动的咒语让佣兵的双膝都有些发麻的感觉。所幸在链条从她的腿上滑落时,魔法使改变了念诵的咒语,白色的微光渗入她的双腿,疲劳和酸麻感也立刻从她的身体里被抽走,就好像好好吃了一顿烤肉配啤酒那样精神焕发。
“那么,接下来就是这道该死的铁门了……果然没办法用腐蚀魔法消解掉吧?”佣兵久违地活动了一下身子骨,从地面上爬了起来。“做好准备,从这里逃出去吧,就算要大难临头各自飞,也得等钻出鸟笼以后再说。”
“而且……我不能老是‘诶’‘那个’地叫你吧,你叫什么名字,精灵?”佣兵看向身边的小家伙,说话间,拳头被捏得咯吱作响。“我叫贝娜拉,是个破落佣兵……什么佣兵团已经没意义了,所以你从现在开始把我当成强盗、路匪也无所谓。”
“我吗?”精灵透过圆圆的水晶眼镜眨了眨眼睛。“我叫艾露!是帕翠拉魔法学院的毕业生!以后会成为研究员、炼金术师或者魔药师……啊,也有可能当上宫廷法师哦!”
“嚯……那关在这儿可真是可惜。”贝娜拉轻轻哼了一声。“我已经准备好了,艾露,把面前的铁门弄开吧……这么大的动静外面不可能听不到,那几个门卫应该会冲进来,到时候见机行事。”
“好诶!”
贪婪的卫兵发出一声惊叹,他的手里拎着一条脏兮兮的女式衬裤的裤腿。手臂抖了抖,就从这条裤子的裤兜和藏在内侧的暗袋里叮叮当当地掉出来不少硬币,像雨水一样洒在桌板上。“居然还有这么多钱!看来送她进来的那些大头兵一点也不仔细嘛!嘿嘿……不过这倒是件好事儿,足够我去附近的酒馆里喝两天了。”
“你还留着那些衣服呢?”一边的另一个看守从木桶里舀出一瓢水,咕嘟咕嘟地灌下喉咙。就好像自己喝的是清冽的麦酒一样,他意犹未尽地从咽喉深处哈出一口白雾。“反正那女人要在牢里面蹲到饿死了,这些衣服她这辈子也别想拿回来,干脆扔了吧,咱们又不缺穿的。”
“你懂什么,保不齐里面还藏着什么好东西呢……”卫兵黄褐色的稀疏胡子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射着光线,不知道那是口水还是和另一个看守一样从木桶里舀的水。“而且啊,这可是年轻女人的衣服,女、人、的、衣、服、啊!”
“那种女人?那种天天在泥巴地里滚来滚去的女人和男人有什么差别。”另一个看守不屑又鄙夷地看着他。“你就是因为这么恶心,才打光棍到现在。与其收集女人的衣服,你还不如找个菜田,给年轻的农妇们挑挑草喂喂猪,搞不好还能有机会。”
“你懂什么!”卫兵从贝娜拉的外衣里又掏出来两沓钱币,顺便还把皮带上面的铜纽扣抠了下来。“就咱俩这样的,还农妇?妓院里的女人都嫌咱俩脏!你就等着吧,反正等下去也是打一辈子光棍,我好歹还有几件衣服发泄发泄……”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似乎上天都不想再继续听这段肮脏的对话。锁着牢房和走廊的那板木门突然飞了出来,当然还伴随着一声巨响和随后如涨潮般涌来的滚滚烈火。他俩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一股气浪从凳子上掀翻在地,然后就和木瓢、杯子、蜡烛之类的没有固定的杂物打着滚儿摔了出去。
“哎哟!怎,怎么回事啊……”
那个拿着佣兵的衣物的家伙,他的后脑勺结结实实地摔在了通往二楼的门槛上。挂在房梁上的油灯砸了下来,在小小的看守室里竖起一道低矮的火墙。而另一名看守则被掀进了装满水的木桶里,被他的身躯挤出来的水花拍在地面上,很快就被燃烧着的桐油盖过,灼烧着东倒西歪的板凳和桌子。
两个影子从被气浪撞飞的门框处踏了进来,托被点燃的满地灯油的福,这间小看守房——或者说是审讯室变得非常明亮,以致于贝娜拉和艾露能看见从水桶里狼狈向外爬的看守,和在地上捂着脑袋,叼着自己的外衣像一条蛆一样痛苦扭动着的卫兵。而那两名看守自然也能看清楚,满脸肃杀的,只穿着单衣单裤的佣兵和她背后那拄着魔杖,正伸着脖子往里瞧的精灵魔法师。
这火球的力道果然够大,贝娜拉确信了这一点,难怪她在念动咒语前先从面前召唤出了透明的防护罩,要不然自己也没法全须全尾地站在这里。不过眼下最让她脑门发紧的,还是那洒了一地的钱币和抱在看守怀里的衣服。那可是她几个月的军晌,武装衣和棉裤也是崭新的,洗洗还能用上不短的时间。现如今看着这幅样子,这身衣服在离开这间地牢后恐怕就得扔了。再怎么埋汰,衣服被泥巴弄脏了和被别的什么东西弄脏了那还是有区别的。
“就和刚刚说好的一样,你收拾水桶里那个,我去对付门边上那个!”贝娜拉简单地交待了一句,随即大跨步地跃过低矮的火墙,光着脚踩在有些发烫的地板砖上。“喂!你可是空着手的啊,不要那么冲动嘛!”艾露试着劝回佣兵,但似乎已经晚了。“要是门那边还有其他敌人的话不就倒霉了嘛……”
趴在水桶里的那个家伙总算反应了过来,他气得咬牙切齿地抓住水桶边沿,试着把自己的身体连同被水泡胀的衣服一起从桶里拔出来。“该死的!你这小混球怎么做到的,我不是把你的魔杖镶在天花板里了吗!奶奶的……老子都联系好奴隶商人了……他妈的!”说着,他将一条腿从木桶里挤了出来,伸出手,艰难地够着挂在墙上的铁锤。
“慈谙的雷神伊尔巴桑,耀眼的蛇信吸食乌云,将罪人的恶业切削粉碎——”而在那个守卫还在骂骂咧咧地挣扎着的时候,艾露已经微阖双眼,不紧不慢地吟唱了起来。青色的电光从魔杖顶端的宝石和她的眼角处流溢出来,在空气中噼啪作响。“赐予凡人以光荣的揭晓,电火花——”
而贝娜拉并没有在发烫的地板上过多停留,她的第一件事就是扑到那个捂着脑袋的卫兵面前。此时,卫兵也反应了过来,他急忙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朝着贝娜拉的方向刺了过去。但很不幸,出手的时间太晚了,让贝娜拉轻松地用腋下夹住了他的手腕,随后一双脚踏在了他的肚子上。不但让这条胳膊因此脱臼,还差点把他昨晚喝的扁豆汤从胃里挤出来。佣兵立刻骑上看守的身子,用双腿拧着他的腰,逼着他趴在地上。一只手握住那条脱臼的胳膊,抢过已经无法握紧的匕首,借着火光避开了看守背上厚实的皮甲,朝着后颈处捅了下去。
“妈的!”贝娜拉即使昏迷了许多天,身体也依然记得在战场上怎么杀人。她麻利地切断了看守的主神经和咽管,当然还有主动脉。红色的血像喷泉一样从喉咙里溅了出来,打在她的脸上甚至有点发疼。“老子的衣服,本来还能再穿上几年来着呢!”
那看守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张开嘴巴,努力地喘息着。但这于事无补,他的肺叶再也无法被空气填充,另一只手也忘记了反击,而是紧张地,徒劳无功的捂着自己脖子上的缺口。但在剑刃随后将主神经和脊髓一并割断时,他的胳膊也动不了了,只能像只晒死的蚯蚓一样绷直身体,甚至也无法发出恐惧的尖叫声。
贝娜拉喘了口气,她拿起自己被血和油污弄脏的衣服,站起身来抖了抖,又从袖管里飞出去两枚硬币。她想看看艾露那边是什么状况,又下意识的挡在了看守快要变成尸体的身体前。虽然艾露反复说过她已经成年,但这种场面对于学院里的学生,还是有点过于冲击性了。
“轰隆!”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不是艾露惊慌失措的模样。
爆炸的火光带着滚烫的热量袭来,贝娜拉立刻俯下身体,用缠绕在胳膊上的破布挡下这股热浪。她用额前被冲击波撩起的刘海感受到了那股气浪的渐渐消退,似乎到达了眼睛可以承受的范围后,才缓缓的抬起头来,看清了面前那阵白光闪耀后剩下的景象。
阴暗潮湿的室内,那股腐臭的水汽已经消失殆尽了,就连焦黑的地面和被烤软烤松的土壤也发出苔藓被灼烧后的香味。那个掉进水桶里的士兵?别说士兵了,连水桶本身都不见了。地面上白色的光线像新翻泥土里的蚯蚓一样快速蠕动着,不时从开裂的砖缝里冒出几只,然后迅速地消失在了焦黑的土壤中。
“那个人呢……呃!”
一股突然的窒息感堵住了贝娜拉的喉咙,她咳嗽着,一下子跪倒在地。那道炫目白光残留的光亮逐渐消退,室内逐渐变得无比黑暗,那些蜡烛和吊灯都熄灭了。贝娜拉想了起来,那么大的爆炸声,一定是把小房间里的空气一下子抽空了,可自己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咳咳……咳,艾露?你没事吧……咳咳!”她用手掌扶着地面,膝盖也跪在了地上。好在不一会儿,那面被白光照耀着轰击过的墙面便又涌来了一股潮湿又腐烂的空气,虽然难闻,但好歹是恢复了氧气的流通,贝娜拉一下子大口呼吸起来。“噗哈啊——咳咳,可恶,这是在搞什么啊……”
“哈啊——”另一边终于传来了精灵的喘息声,但和贝娜拉这经历了突然窒息后艰难急促的呼吸声不同,显得冗长而沉缓,更像是潜水前早早屏住呼吸一样。“难怪老师不允许在起火的环境里使用雷击……真的会爆炸啊,吓死我了,”
“那种事情你应该早点告诉我……不对!那么危险的招式怎么能在这么狭窄的室内用啊,打到我的话怎么办!”贝娜拉不知道这个精灵是真的脑袋不太好使还是故意给自己一个下马威,总之在见识了那场爆炸后,她已经把所有可能存在的歹意全咽回了肚子里。要是自己正面接下那股雷电——原来如此,刚刚那么大的动静,原来是被雷电直击了吗?要是正面接下那股雷电,恐怕也要和水桶与士兵一样连灰都不剩下。
只是刚刚走近那片被爆炸的烈焰熏黑的地面,贝娜拉就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她刚刚踩到了像是枯树枝一样又松又脆的东西,刚想抬起靴子看一眼,就听见窸窸窣窣、如同晒干的泥巴从靴底脱落的声音。佣兵咽了口唾沫,还是拿起插在壁灯上的火把,另一只手在歪斜的桌子上摸索了一会儿,果然摸索到两颗圆圆的东西,应该就是硝石了。她把那两颗硝石握在手里,凑到还没有被溅起的水花打湿的火把布条上,“咯咯”地蹭了蹭,被烧焦的蛋白质臭味就涌进了鼻腔,随即,火把也终于点亮了被气浪掀入黑暗的室内,让佣兵看清了面前的惨状。
“喂……精灵,不,艾露,你没事吧?”
在鹅黄色的焰尖照耀下,贝娜拉看见了用手撑着岩壁,将身体重心依靠在那节法杖上,正屈膝弯腰喘着粗气的娇小精灵。看来即使是专门研习过魔法的人士,在释放出破坏力巨大的魔法后也得缓上一会儿。难怪在灰色军团时,只要那些法师们从宝珠或魔杖里释放出雷电或火球后,就得立刻让弩手和盾卫们掩护他们撤离。不过还好,除了被溅在身上的污水外,她的身上并没有受伤的痕迹。
此时贝娜拉才想起来看看脚底下是什么状况,火把只是稍微往下挪了挪,一个漆黑的人影就出现在自己面前。但那说是人的影子,不如说是一块比正常人大上一圈的黑色焦痕,已经牢牢地嵌进了稀疏的地砖里,即使大量的水从水桶中溢出并化作蒸汽浸满地面,那片人形的痕迹也没有任何消散的倾向。贝娜拉还能看清那个人影的惨状,他一条腿屈着膝盖,另一条腿伸的直直的,就好像在努力地向前跳跃,想要扑住或者拦住什么东西。双臂无助的向前挥舞着,并没有留下武器的影子。然后什么也没能留下似的,被一双无法感知到的手从这片空间中抹除了一样,只剩下了记录他最后时分的影子还嵌在地面上。连在最后一刻所感知到的是恐惧、愤怒还是无助都无法传达给别人。
“……蒸发了……”
佣兵小声嘟囔了一句,感到一股冰凉的感觉从后背升了起来。“我刚刚还在担心她没办法承受杀人的场景呢……还觉得这只是个泡在书本和咖啡里的学生呢,结果只是一句咒语就……”她的心思也停止在这里,因为那个娇小的身影已经迅速地恢复了体力,伴随着一声长吁重新挺直了腰背。
“哈啊——”艾露用袖口擦了擦被掀起的淤泥和焦炭抹黑的镜片,似乎没注意到戴回眼镜的瞬间也在自己的脸颊上留下一道明显的碳痕。随后又恢复了在监牢里那副迷迷糊糊的悠哉笑容,略带害羞的挠着脑袋。“唔啊……好,好像一下子太激动了,应该用普通的雷箭就能搞定的来着……嘿嘿。”
这样子看上去有些天真可爱,但仔细想想,她抹在脸颊上的碳痕或许几秒钟前还是那个卫兵的鼻子或者眼皮。“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你被关在这里了。”贝娜拉将火把插回壁灯上,麻利地将自己的武装衣从地上那具尸体的怀里拽出来,在潮湿的空气中使劲甩了两下。
“啊,要我帮你把衣服烤干吗?”
“别了……怕不是会被你直接烧成灰,”虽然还是对那个士兵的话有所嫌弃,让贝娜拉的鼻子都快扭成了麻花,但还是不情不愿地将熟悉的武装衣披在了肩膀上。“就这么一套衣服,我可不想光着膀子面对上面的守卫们。”厚重的金属绑带再一次压在了贝娜拉的肩膀上,许久没有将这保护躯体的镶铁带子捆扎在胸前了,猛然一勒居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但当这股不适感缓解后,熟悉的安全感又再次充满了她的心间。
“呼……这样就踏实多了。”
放下心来的贝娜拉习惯性地吁了一口气,接下来又将被气浪掀在地上的棉裤和短靴捡了起来,在满是水蒸气的空气中用力甩了几下,才有些不情不愿地套在自己的腿上。膝盖发冷的感觉好了很多,那么接下来就是护膝、护腕和手套——
在一旁的艾露有些好奇的眨了眨眼睛,作为魔法的使用者,她自然没必要像普通的冒险者或者佣兵那样把自己裹得里三层外三层,一套舒适的手套靴子和一件能御寒又方便魔力流通的宽松长袍就足够了。但既然从来没在学院里见过,那这会儿就当看个稀奇。
“吱、吱、哗啦——”
不知为何,原本还算合身的手套,这会儿塞进去却显得有些紧。佣兵握住手腕用力地拧了两下,然后熟练地踮起脚尖轻轻跳了跳,熟悉的重量和金属间碰撞摩擦的声响让她倍感怀念,也多了一番想要从这间黑漆漆的地牢闯出去的冲动。
“喂,艾露——艾……”
她回过头去,正打算叫上那个有些奇怪的小精灵一起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回头后,首先映入那对苍绿色眸子的是艾露在火把的光芒下闪亮亮的、好像看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样的那对眼睛,其次是对方不知何时抱在怀里的,好像是自己的鸢形盾和长剑。因为对银光闪闪的长剑好奇而割伤手掌的新兵和小孩,身为佣兵的贝娜拉都见得太多了,再说了,哪能把自己吃饭的家伙放在别人手里的?因此她第一反应便是一个快步迈过去。而艾露似乎还沉浸在某种好奇和崇拜的氛围下,突然地,她面前所有的光线都被一个黑压压的人影盖过。尔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双也还没有缓解下内心的激动、带着对陌生人的提防和对敌人的杀意的,苍狼一样的眸子。有力的手指也不由分说的连着精灵细皮嫩肉的掌背和裹着白色麻布的剑柄一同握住,力道让猝不及防的艾露有些发疼。
“啊诶诶?!突,突然做什么啊——”
“这可是我的剑。”贝娜拉没有给对方太多挣扎或抗拒的机会,毕竟那精灵的力气就和她的个头一样小得可怜,佣兵没费什么劲就捏得她手指吃痛,然后轻松地接住从对方手心里落下的剑柄握在手里,另一只手则趁着精灵捂住自己被捏痛的手指吹气时接过了鸢形盾。沉甸甸的手感坠在胳膊的末端,佣兵满意地将盾牌固定在胳膊肘上,刚好用护腕顶住盾牌后狭窄的皮环。现在的她又是个佣兵了——又能把自己的命运握在自己的手里。
“咚。”
后脑勺上传来一阵淡淡的钝痛,贝娜拉以为是自己过于得意忘形,撞上了附近石柱上悬挂的油灯或者木梁,但转过头去,发现那压着自己鼻子的是某种更加冰凉、断面也更加整齐的东西。她眨眨眼,看来是小小的魔法师不满对方粗鲁的举动,用被捏的发麻的手腕勉强握住魔杖来了个轻轻的抗议。贝娜拉当然不至于对此发怒,但是出于刚刚那颗宝石里溅射出的闪亮的电火花和滚烫的火球,佣兵觉得这种东西最好还是别对着“自己人”的脑袋。
“危险。”她用里面嵌着铁片的护手抵着固定住宝石的木托,将其推到了脑袋的一侧。“不管是你这样的外行拿着剑,还是把那个危险的话儿对着脑袋都很危险,赶紧收回去。”
“啊……这,这样?”好像是刚刚被手腕发疼的感觉激怒了的冲动已经消退,此时的艾露只是不满地嘟着嘴,被对方刚刚那有些凶恶的眼神吓到而产生的茫然又慢慢吞并了其他的感觉,使她呆呆地将自己的法杖从佣兵的手腕上撤下,转到另一只不那么麻的手臂搂住。“原来是担心我割伤自己么……嘛,谢谢啦,但是刚刚那样很痛哦!下次再这样,我就要……”
“哈啊……”
贝娜拉将长剑插回腰间的剑鞘,还没等艾露说完,就抓过那只柔软白嫩的手腕拉了过来,当然没有用多大力气。橘黄色的火光忽闪忽灭地照耀下来,而佣兵仔细地将那只手捏在掌心,反复地转来转去,一会儿看看手背,一会儿看看指头。“对不起啦,我也不知道你们精灵的身体这么娇惯,轻轻握一下就喊疼……”这个小家伙的事儿真多——她想,但这会儿还是别激怒她比较好,反正比起地主和富商家的那些个小坏蛋,她看上去至少也老实多了。实在不行,也等到从这里冲出去再散伙。“这不是没受伤嘛,也没有淤青也没有发红的……手指能动吗?让我看看。”
艾露眨了眨眼睛,躺在对方手心的那些握惯了书本和卷轴的指尖们灵活地伸屈了两下,就让佣兵满意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松开了握着她手腕的指头。“好好的嘛,别大惊小怪的,难道你是那种摔一跤就会原地碎裂的瓷娃娃?”
“那当然不是!”精灵踮着脚尖,往前挺了挺单薄的小胸脯。“我可是会护盾魔法的!在摔倒前,用魔法盾挡住自己就好啦!”
“哦,是吗,真是可靠啊。”佣兵没有再多说什么,她跨过另一具也被电火花烤成焦炭,但好歹还维持着大概形状的尸体,将手里的长剑再次拔出,猛地插进了通往楼梯间的大门的钥匙孔里。想来钥匙这种黄铜打出来的小玩意,早就该在刚刚那阵电光之下融成汤了,所以她也没浪费时间去找那家伙什,而是直接报废了这扇以后也不会用得上的门。钢铁的剑刃轻松地捅穿了被潮湿空气泡软了的木质锁栓,挑起被锈蚀和苔藓卡在里面的游榫,然后再用力往前一顶。清脆的“咔嗒”一声,这扇破破烂烂的门便向后倒去,吱吱嘎嘎的拍在另一侧的石墙上。
“可恶……没有壁灯啊,艾露,”她刚想吩咐身后的精灵取下挂在石柱上的火把,就听见一声有些笨拙的响指,自己的腋下点起来一个指头大小的小火苗。不足以烫伤自己,却慢慢的飘到胸前,点亮了通往地面那随处塌陷又歪七扭八的台阶。
“嘿嘿……”那个小小的精灵艾露,这会儿正像个等待被夸奖的小孩一样笑着,手指还得意地保持着弹开食指的手势。“这个是照明用的‘小火星’【tiny comet】啦,这种旅行常识我还是知道的!”
或许是股错觉,在阴暗潮湿的地牢中,这个小小的火光散发出了难得的温暖和干燥,让佣兵忘记了刚刚看到的焦尸和火球,反而有些本能地朝着热源又凑近了一点。那个小小的火星也知趣的往下一沉,免得燎到佣兵的领口或下巴。
“嘛……干得不错。”贝娜拉伸出手,稍稍迟疑了一下,但最终还是轻轻地在艾露的头顶拍了拍,蓬松的银发因为静电有些吸附在她的手指上,让佣兵在意又好奇地稍微捻了捻,不过还是在几秒钟内反应了过来,漫不经心地把身子扭过去,面对楼梯间的一片黑暗。“楼上肯定还有更多敌人,你得做好准备,小家伙……有机会就往外逃,别为了等我而磨磨唧唧的。”
“同样的,我也不会等你的。”
“嗯哼!”
语毕,沾满淤泥的布靴踏在了青苔所包围的石板之上。
国家介绍:
北方诸国:
奥修【Oshzout】
在帕拉尼西亚现如今的住民们开始撰写史书前,甚至在神明们统治这个世界之前,曾经有一个建立在现如今荒芜草原的伟大国家首次统一了整个帕拉尼西亚大陆。文明、财富、人口、国土、科技、兵力、知识、魔法————无论哪一项都冠绝古今。但这个伟大的帝国却昙花一现,甚至连真实的名字都没有留下。她的领土、人民和一切存在的痕迹几乎在一夜间蒸发般消失,这点在任何国家的记载中都没有详细的说明。而她唯一遗留下的东西就是在大陆最北端常年封冻的冰原里那座被冰山笼罩的城市遗迹。北方诸国的某个国家派出的探险队原本是为了寻找拉斐特教教典故事里通往神国的天门,却阴差阳错的发现了这座都市遗迹。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远超现今任何国家的建筑技术,基本都在10层~20层左右。这些建筑并非由砖石木瓦修葺,而是由黄铜和钢铁锻造而成。透过这些高楼的玻璃,能够隐隐约约看见里面堆放着的各式各样的机械与齿轮,还有像是人形的物体——但他们全部凝固在坚硬的冰山当中,在北部冰原如此恶劣的气候条件下,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有能力组织人手开掘这片废墟。
不过也许这超越人们想象的奇迹还是永远封在冰山当中为妙,以免有人掌握了不该掌握的知识。
阿尔比昂【Arbioh】
大概200年前的阿尔比昂在北方诸国之间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国家,因为南方的国境线就在草原的最北沿,所以经常遭到草原马匪的侵扰,人们称之为“北方诸国的壁垒”。受这些马匪的影响,他们也经常与老实本分的牧民们通商,草原优质的马种听话耐劳,很快便在北方诸国人为地繁衍起来,这块贫瘠的土地才渐渐富裕。
然而,使这个边境小国一步登天,成为北方诸国中数一数二大国的事件当属“拉斐特教”的建立。该教的教义中关于天国及地狱的说法深入人心,很快吸引了大批教众,囤积了大量的财富。约140年前,该教的领袖–––丕平大主教选定了阿尔比昂作为教廷的所在地,“北方诸国之壁垒”才正式成为了“教皇领”。拉斐特教在紧紧束缚住本性奔放的阿尔比昂人的同时,也为他们带来了大量的财富。阿尔比昂的国王担任着保护教皇领的重要职责,拥有北方诸国中最强大的军力,但教廷的势力不断地在阿尔比昂的方方面面渗透扩张,王室的不安也愈发地浓烈起来。
班迪克特【Bandikt】
班迪克特是位于北方诸国北端的国家,再往北就是埋葬着奥修的冰原,因此这片土地也常年被苦寒折磨着。在几百年前,这里原本是一块无主的荒地,帕拉尼西亚的植物中只有不畏寒冷的松杉和苔藓能在这里自然生长,针叶林中栖息着两人高的驼鹿,熊和成群结队的灰狼。其他国家将这片区域作为政治犯和其他有着严重罪行犯人的流放地,他们的身上只有几件勉强不被冻死的衣物,少得可怜的食物和一把破铲子。附近的獾类和狐狸以这些可怜犯人的尸体为食都能吃得脑满肠肥,但即使如此,依然有一小部分人活了下来,并寻找到了一些可以遮挡寒风的山洞并靠着兔子和野猪的毛皮保暖,这些人就是班迪克特最初的居民。
后来北方诸国陷入了诸国混战的时期,各地的逃兵、战俘、流民们或自愿或被流放地来到此处,他们的身上带着一些基础的求生工具,便和那些犯人的后代们一起居住在山洞中。在人手足够的情况下,他们依靠不多的工具和山洞里的石料在这片冻原上建立了自己的城堡。这座城堡在其他国家也就是个哨塔的程度,但对于在天寒地冻里生长起来的他们而言已经近乎奇迹。诸国为这样一个由犯人和流民建立的国家感到震惊、羞耻和愤恨,他们发誓要让这些“犯人”重新过回“犯人”应有的生活。但此时的班迪克特已经在诸国拉锯战时趁机成长了起来,吸收着各地的资源,人手,切实具备了一个国家应有的实力。北方诸国联军对班迪克特发动了三次征讨战,除了第一次战役惨胜外,剩下两次战役均以惨败告终,还被掠夺了一片可以用于种植粮食和发展城市的土地,也就是后来班迪克特的首都弗伦伦斯【Fronronze】。战后,已经因内战而元气大伤的北方诸国不得不承认班迪克特的建立及其作为独立国家的地位,签订了和约。和约时,班迪克特当时的国王克努特三世特意从大臣中挑选了来自各国的流放犯人的后裔与其祖先原本所属的国家签下和平约定,惹得诸国敢怒而不敢言。时至今日,班迪克特人在北方诸国的心目中依然是蛮人,罪犯的象征。
帕翠拉【Patrilla】
狂欢之都帕翠拉——提到这个名字,人们首先想到的是五彩缤纷的面具,大胆而暴露的舞衣和花里胡哨的焰火,然后才是击溃法兰克福获得独立的城邦、帕翠拉。这座小巧玲珑的国家与其说是国家不如说是个城市,它的面积还不到阿尔比昂作为边境小国时的十分之一。曾经的它是北方诸国中最大的国家“法兰克福”的一座边陲都市,这里的人们因擅长歌舞和每年三月三日的狂欢节而闻名。这里有着整个帕拉尼西亚最出名的吟游诗人学院——而且是由来自大陆最南端的精灵们亲自建立并教授诗歌的,自然也是研究魔法最为深入的城市。人们本来可以身为法兰克福人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却不想“拉斐特”教如烈火过草原般感染了整个国家。繁琐的教义规定着人们出门的时间,面对上级的态度,对神职人员的尊敬,私生活的拘束,衣着的得体,甚至连每年三月三日的狂欢节也要因“渎神”而禁止。帕翠拉的吟游诗人和舞者们毫不犹豫地点燃了反叛的火种,他们杀掉了法兰克福派来的使者、地区主教和督官宣布独立,依靠环城的河流抵御着镇压军队的讨伐。在苦苦支撑了两个月后,城内的人口减去了三分之一,但此时恰逢班迪克特建国,法兰克福急需抽调军队。在仔细权衡利弊后,法兰克福的首相黎切留认为攻克帕翠拉的军队开支要比日后从此地抽税多得多,更何况帕翠拉民心所向,就算攻克恐怕也很难再治理了,于是同意了帕翠拉独立的请求。
就这样,在拉斐特教以繁文缛节的教义约束着整个法兰克福并不断地从昔日大国体内抽血送往教皇领阿尔比昂时,帕翠拉依旧保持着每年三月三日狂欢节的传统,吸引着各地向往自由和艺术的人前往。
法兰克福【Frankfault】
曾经是北方诸国中国土面积最大,兵力最强大,财力最雄厚的国家。在草原帝国雄风尚在时,曾一度将魔爪越过阿尔比昂探向法兰克福。然而故意诈败的阿尔比昂迅速封锁了这支孤军深入的军队,法兰克福则将落入陷阱的草原骑兵们一网打尽,这也是草原人日后收敛许多的原因之一。强大的国力使法兰克福人心生骄傲,王族修葺了许多离宫与城堡炫耀国力。繁重的税负导致了大量的农民起义,班迪克特那些最初的居民中十之八九是来自法兰克福的农民军与政治犯。拉斐特教建立后,其传教士们在法兰克福饱受剥削的农民间传播教义,逐渐累积了大批信众。在教团的施压下,法兰克福的基础几乎陷于瘫痪,国王路易七世不得不同意拉斐特教的正当性并宣布其为国教。在获得王室的支持后,拉斐特教一改往日救民于水火的教旨,转而开始征收离谱的教税。教廷趴在法兰克福王室的身上吸血,法兰克福王室只能通过压榨底层的方式为自己恢复元气,这也导致了狂欢之城帕翠拉的独立。现如今,法兰克福王室已经变成了教廷控制的傀儡,在其授意下日复一日将自己的兵力与钱币输给成为教皇领的阿尔比昂,但即使如此,法兰克福在北方诸国里的地位和实力也不减当年。而据称其不甘被控制的王族们正在与阿尔比昂不愿被教廷控制的王族们暗中联合,准备寻机除掉碍事的教皇与主教们。
草原地区:
纥奚:
纥奚部落的人即使在草原的诸多部落间也被称之为“被遗弃者”,相传正是由于这个部落的背叛,草原上曾经的帝国才会在与北方诸国和南方帝国交锋时分崩离析,分裂成一个个小部族。因此,他们部落原本水草丰美的牧场被剥夺,又被驱逐到寸草不长的戈壁滩地区。失去生产资料的纥奚人为了养家糊口,不得不开始游掠和迁徙,最终定居在戈壁滩、草原和阿尔比昂交界的地区——也就是最靠近北方诸国的草原部族。他们来去不定,虽然以阿尔比昂的军力完全可以将之剿灭,但纥奚人向来的战术都是小股骚扰,由二三十名骑兵为一个小队,分散到相隔很远的几个村庄烧杀抢掠,一旦阿尔比昂的骑士和火枪队赶来就立刻撤退,来无影去无踪。同时也有些不喜欢抢夺的纥奚人,依靠在戈壁滩和草原猎取的动物与阿尔比昂的商人换取一些生产资料,过着贸易商人的生活。阿尔比昂在成为教皇领前赖以闻名的优质马种就是由纥奚人的牧马和在戈壁滩与草原捕获的野马配种繁育而成。不过根据阿尔比昂边境的哨兵报告,最近纥奚人和草原的其他部落间交往日益频繁,也许正在谋划着什么大事也说不定。
部族图腾为“白鬃马”。
察恰合:
察恰合部落的首领自称为“单于”,这是曾经的草原帝国皇帝的正式称呼,他们自诩为帝国最正统的血脉而蔑视其他部落。纥奚部落正是在察恰合部落的征讨和追逐下才放弃了自己的牧场,被流放到戈壁滩地区,这一举动引起了许多部落的恐慌和不安。但由于他们确实坐拥着所有部落中最广大的领地和最多的人口,其他部落大多对此敢怒而不敢言。部落首领对内励精图治,对外则文攻武伐,不断地蚕食着周边的小部落,似乎有效仿其先祖统一草原的志向。草原帝国的雄师在阿尔比昂和法兰克福的合力夹击下溃败并解体一直是察恰合人的心头痛,察恰合单于也屡屡提及此事,被北方诸国认为是最为危险的部落。
与其他部落的散兵游勇不同,察恰合的骑兵们有着统一的建制,这是效仿南方帝国的军队建制而成立的。他们有组织地攻略南方帝国边境线上的城镇,洗劫纵火后立刻带着俘虏和财宝撤离,故意给南方帝国留下一个个累赘,并试图以此慢慢消磨南方帝国庞大的国力。据称其对俘虏的政策残暴野蛮无比,甚至连从更南方来的精灵族也会被掠走——或沦为玩物或者被杀。独立后的帕翠拉以及法兰克福等国家对其恨之入骨,不过最近几年南方帝国开始针对这个部族展开报复性的军事行动,在南方帝国的扫荡下,他们也不得不松开牢牢掐着草原航线的手,阿尔比昂国王趁机迅速开辟出了与南方交流的新航线并与南方帝国携手确保了其安全。近来察恰合部开始转换其对周边部族的征服战略,转而开始讨好拉拢,甚至连他们亲手驱逐的纥奚族也收到了通商与和谈的信。
其部族图腾为“草原虎”。
巴钦:
巴钦:
生活在草原的部族为了自己的牲畜和牧场,往往会举行萨满法会来对上天祈福,祈求风调雨顺,身体健康之类的。因此,巫师或萨满通常在各个部落间都有着较高的地位,但没有哪个部落像巴钦一样如此的崇拜巫师。巴钦部族的首领便是从萨满中选拔出的佼佼者,戴着能遮住整个上半身,只留出两条胳膊的巨大面具,看起来深不可测。据说草原部族的萨满巫术与北方诸国的魔法一样,都是由南方的精灵们传授的,但属于两种不同的分支。比起北方诸国的具有攻击性或治疗性的魔法,他们的巫术更贴近于某种仪式的必备过程或者诅咒。巴钦部族盛产优秀的年轻巫师和萨满,而他们谋生的方式就是在各个部族间主持法事,散播诅咒,举行祈福仪式等等,因此他们没有任何的牧场和领地,在草原上过着旅居的生活。通常只要看到纯黑色的帐篷和大旗,十有八九就是巴钦部族暂时的营地。
部落图腾为“眼镜蛇”。
南方帝国:
在草原的南方有一个疆域庞大、国力强盛的巨大帝国,其领土面积与整个北方诸国相加起来难分伯仲。这片土地的主人被称为“苏丹”,意为“现实与精神的最高领袖”。这片广大的土地在苏丹的治理下井井有条,成绩斐然。南方帝国不但身处整个帕拉尼西亚大陆的南方,更是直接以“南方”作为帝国的名字——意为帕拉尼西亚大陆中线以南的所有土地都是南方帝国的疆域。帝国承担着精灵与人类间交流的使者,但他们并非自愿如此。苏莱曼一世苏丹曾经挥师雨林,意图征服生活在遗迹中的精灵。虽然百战百捷,但雨林气候潮湿炎热,多毒虫与猛兽出没,再加上不愿屈从的精灵依靠魔法和弓箭暗杀苏丹派遣的将官导致混乱,南方帝国不得不做出让步不再侵扰雨林,但条件是精灵们必须归顺于他,至少是名义上的。从此以后,南方帝国便成了精灵与大陆北方的文明交流的桥梁,并不断汲取着双方的长处。同时,南方帝国也在向北方诸国倾销着来自精灵们的香料、丝绸、魔法,精灵们也需要从南方帝国购买粮食,石材,还有来自北方诸国的优秀铁器。南方帝国做着两边生意,赚的盆满钵满。
草原的察恰合部落一直是南方帝国的眼中钉肉中刺,苏丹曾经组织了大规模的战争与之对抗,防止自己的人民遭到草原匪帮的侵扰,并终于趁草原帝国与北方诸国战事失利时一举将其击溃,甚至将其当时的首都——巴苏哈拉尔屠城,但这并没有阻止草原人对南方帝国不间断的骚扰。尤其是察恰合部落的成立带来的一系列侵扰事件。南方帝国重新组织了兵力,试图剿灭这个难缠的部落,但察恰合部落却与他们打起了游击战,看来战事的平息还需要多等些时间。
另外,根据一些史学家的研究最初的草原居民可能正是北方诸国的流民与南方帝国的土匪和叛军遗留的后代。
热带雨林:
木骨都束:
木骨都束的精灵们居住在雨林的最深处,那里光线阴暗气候潮湿,为了在树林中隐匿身形,他们会在身上涂抹棕黑色的颜料,穿着棕榈麻编制的衣服和薄甲。在捕猎和对抗外敌时,他们惯用的武器是弓箭和飞刀。是精灵的村落中比较不为人知的一支,本身也从来没有木骨都束的精灵踏出过雨林一步。他们用棕榈皮和蒲叶编织的扇子,衣服和斗笠轻量便捷,在南方帝国的城市里很受欢迎。而除了捕猎获得的肉类和采集获得的蘑菇与蔬果外,他们主要的粮食来源也是靠南方帝国提供。据说他们的眼睛因为常年在黑暗中生活而畏惧强光,因为捕猎的需要而能够模仿野兽的行为,声音甚至气味,这些特性即使是与其他部族的精灵通婚后也会遗留给后代。木骨都束的精灵们并不像其他部族的精灵那样在遗迹上建立村落,因此也大多不会使用魔法。
萨凡蒂斯:
与深居林中的木骨都束相比,萨凡蒂斯的精灵们更加“世俗化”一些。他们是最早与人类展开交流,也是最早爆发冲突的一支。居住在雨林边陲里古代神殿遗迹里的萨凡蒂斯精灵们将这些金字塔形状的神庙改造成了自己的都市,并且从先民们遗留的石板上学会了后来被称为魔法的技艺。他们有着固定的畜牧和种植,所以不必像木骨都束精灵一样风餐露宿,因此多使用宝石和玉石制成的装饰品,衣物也是由轻薄透气、颜色鲜亮的麻和草棉编成。至于防身用的武器和使用魔法必须的法杖大多是由当地独有的坚硬而轻便的乌桕木制成。人们将当地的特产和魔法技艺带向北方,他们的名声也逐渐在人类社会中散播开来,甚至一度成为了人类眼中所有精灵的代表。
博尔吉亚:
博尔吉亚是精灵部落中的“顽固派”,他们有着和普通精灵截然不同的灰色皮肤,生活在幽静深邃的密林山谷中,即使是其他种族的精灵也很少能遇见他们。博尔吉亚精灵具有极强的领地意识,对于任何擅自闯入他们领地的人类和精灵都采用杀无赦的手段,还会将尸体挂在领地附近的树上杀鸡儆猴。“博尔吉亚”本身在精灵族的语言中便是“野蛮人”的意思,这只部族的先祖曾经与普通精灵一样生活在雨林中,后来却染指了石板上被刻意抹削的魔法,因为诅咒而使得皮肤灰白,离开了故乡。至于诅咒的具体内容已不可考,但似乎只要踏足其领地就会被诅咒所感染,所以即使是为了其他部族和人类着想也不能允许任何人踏入领地后活着出去。
琉璃群岛:
琉璃群岛上的人类过着最原始的,刀耕火种的生活。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有着黝黑的皮肤,身上用白色的树液和浆果混成的颜料涂抹着各式各样的花纹。这里气候炎热潮湿,四季不变,因此人们往往只是用简单的晒干的芭蕉叶做成衣服围在身上。法兰克福的探险家曾经以海路绕过草原和南方帝国到达过此处,他们为岛上奇妙的生态感到惊讶。这里生活着种种在外界难以想象的生物——一人高的,以鳄鱼为食的椰子蟹、长着一人手臂长的巨喙的鹦鹉、还有有着黑色毛皮,凶猛的丛林虎。探险者们猎取了一些动物与植物样本返回法兰克福,立刻在当时的研究界掀起了一阵狂潮。学者们对这些奇妙的生物感到不可思议,甚至有研究员试着扒开巨大椰子蟹的甲壳以证明这是木料制作的模型而非真实存在的生物。当然,最令人感到震惊的是在琉璃群岛发现的古代石碑,与精灵们所带来的石碑残本有着几乎完全一致的格式和花纹,石质检测年代也相差不大。根据精灵族学者,魔法师和人类研究员的破译,这些石碑上镌刻着一些令人震惊的消息:大陆最南端的琉璃群岛,正是整片大陆人类的发祥地。
故事背景:
统领这个名为帕拉尼西亚的古代神王,名为光神鲁拉巴达,是太阳神与深渊神之子。虽然思维聪颖,体格健壮,却因人类背叛父母并致其于死地而变得凶狠残暴。人类在忍受了他数百年残暴的统治后,终于以毒酒和匕首结束了暴君的生命,并在帕拉尼西亚大陆上建立了自己的部落与国家。但光之暴君鲁拉巴达的灵魂并未因此散灭,而是偷偷藏匿于埋葬自己的光神冢中,一边盘算着报复人类的计划,一边等待着重见天日的时候。
帕拉尼西亚北方的主体国家是类似中世纪德国的宗教国家——阿尔比昂与法兰克福,神庭与王室常年分庭抗礼。为了强化自己的统治,神庭的教皇亲自前往位于南方岛屿,相传埋葬着远古神明的神祇墓钟寻求神明的帮助。不巧的是,他踏入了鲁拉巴达的坟墓中。光神的灵魂迅速侵占了他的身体,双重灵魂使教皇的眼前产生了幻象。他获得了一部分神明的力量——不老不死,重获青春,便以为自己已经获授神启。但附身于他的鲁拉巴达的真实目的是清理所有人类,从而使帕拉尼西亚成为神明的领土。他凭借自己的能力逐渐吸取整个帕拉尼西亚人民的情感–––快乐,恐惧,憎恨,哀愁,幸福,满足等等等等...被吸取所有情感的人类会成为怪物,只有在想要变回人类的本能下吞食正常人类才能吸取他们的感情,而且每次只能吸取一种。成为怪物前的人身体不会有任何变化,唯一的区别就是会逐渐变得冷漠,暴躁,难以感到幸福。教廷和政府们称这种症状为“情感紊乱”,并将其归咎于某种传染病。帕拉尼西亚的人们为了防止自己被当成怪物而拼命地掩藏自己内心所有的负面感情,做着许多违心的善事和言谈,一旦暴露就有可能被神庭下的裁判官或是军队杀害。而被附身的教皇给神庭的解释则是这些人过于邪恶,意志不坚定,天生就比其他人更容易变成怪物。帕拉尼西亚便在这种恐怖的绝境下一步步朝灭亡的终点走去。
【重要地点介绍】
帕拉尼西亚是星球上的唯一一块大陆。
大陆最北边是冰封的冻土高原,在深厚的冰层覆盖下掩藏着史前的高级科技文明都市–––奥修的遗迹。来此地探险的人们经常可以看到冻在冰川里的机械灯塔,荒废的铁质建筑和各式各样的仪器工具。曾经有许多人试图从这冰窖中取出一些古代科技的结晶,但从未有人能突破暴风雪和坚实冰山的双重阻挠,大多悻悻而返。
往南一些是故事的发生地,教皇领阿尔比昂。即使王室和教廷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浓,这里依旧是北方诸国中最为繁荣富强的存在。不久前,老国王手下的骑士卫队突破了草原人的封锁来到南方,将换取的香料和绸缎全部堆在白色宝石搭建的塔楼中让市民和其他国家的使节参观,也正是他带领北方诸国首次挫败了草原骑兵们的入侵,这也为后来的草原王的报复埋下了伏笔。
至于草原——是一个位于阿尔比昂以南的巨大区域,面积与北方诸国相似,却没有建立任何国家,而是星罗棋布地分布着各种游牧民族的部落和集群。这些游牧民族中一部分是老实安分的牧民,但更多的则是觊觎着过往旅客财物的流匪。他们也曾团结起来,建立过强盛的统一国家,却在对外扩张的路上遭到南北夹击,昙花一现般的覆灭了。
草原的南方是一个名为“南方帝国”的巨大帝国,其幅员辽阔。人口众多甚于北方诸国的总和。在草原的部落们稍稍安分后,这个巨大而神秘的国家才开始与北方诸国展开正式的交流。其国家领袖被称为苏丹,在身为政治首脑的同时也是宗教领袖,因此政治远比北方诸国更加稳定。但南方帝国是个热爱征伐与扩张的,充满侵略性的大国。边境的行省(土司)们早已对此颇为不满,暗中各自拉拢亲信,在苏丹的监视下蠢蠢欲动。
大陆的最南端是热带雨林与草原互相交融的气候,这里也是精灵的故乡,魔法正是从此处传向整个世界。据说建造奥修的古代文明曾经一统过整片大陆,而魔法就是他们留下的遗产之一。大量的废墟和城市掩埋在丛林之中,成为了精灵都市的基座。
琉璃群岛就像一块块从帕拉尼西亚大陆上脱离的碎屑胡乱的洒进大陆南方的海洋里,上面满是椰树,一人大小的椰子蟹,丛林虎,疣猪之类的野生动植物,自然也有保持着最原始生活状态的人类。或许他们的文明比起精灵,南方帝国,北方诸国,草原和奥修而言都过于简陋,但有学者根据群岛上发掘的遗物和石板,得出此处是帕拉尼西亚现今人类的起源地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