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时间线
1.蒙昧时期(创世-公元500年)
在卡斯莫扎大陆上,传说创世神降下火种欲创造人类,在穿越大气层时一部分与陨石融合发生异变,落至地面后未能获得完全肉身,一部分进入草原成为远古兽人,另一部分进入森林成为顽灵,手脚较兽人略长而敏捷。剩下的一
部分成为人类。各族群均未获得开化,以部落
形式散居,彼此交往较少。
2. 蒙昧时期 (501-2500年)
历史上,这两千年被称为“漫长而黑暗的愚昧期”,但同时也是大陆格局初步奠定、孕育涌现众多新因素的时期,为后续繁荣发展提供胚脂。首先是顽莫偶然发较圣树种子,惜此获得与自然对话的能力,并且在与树木、河流等自然方物沟通的过程中逐渐获得了神秘的魔法力量,纷纷进化为精灵,外形上也与兽人区分开来。但由于刚刚习得,加上贪婪天性,常常导致魔力失控而外运,从而引发爆炸等摧毁城市、聚落,与售人和人类爆发了激烈冲突。当时能力最强的精灵组成临时护卫队,建立了森林結界。
与此同时,兽人内部由于草原气候变化、食物匮乏分成了不同阵容,一部分坚持迁往其他草场,另一部分则主张应当开始狩售食肉,由此形成了食草兽人和食肉兽人,经过复杂协商决定分野而治。但由于后者在常年狩猎中武器技
艺不断精进,常常强行侵占食草兽人领地、食草兽人忍声吞气、温心研制“血藤”,企图维护家园,摆脱受制于人的地位。人类发明冶铁技术并筑起第一座石湾城市“旧赛强纳”。
神明尝试通过梦境引导生灵,收效甚微。这一阶段由于种族边界空动、魔法力量外溢等原因,常常爆发大规模战争,无伤惨烈。1000年前后,创世神再也难以忍受日睹这样生灵涂炭的愚昧状态,流下一滴清泪,注入了些许神力,混望能够数化、阻止民众。这滴泪缓缓下坠,最后坠落在一处群山环绕之处,伴随着似云似妙的雾气。渐渐的,群山之中多了许多新生的神明。尽管注意到了远方的战乱,但他们只想漠然避世、通逐生活,并不想卷入这些“愚蠢的造物”的纷争。
直影2000年前后,当初的泪滴幻化成人形,名唤帕克姆·普塞多斯,是一位溫柔善良的神,赢得了众神明的信服成为群山之主,他渴望走出深山阻止这一切,但其神明却百般阳栏,无亲,他只有化出无数白鸽代替他走出群山。这些白纳能够代替他听、视。他平日在山中静坐听禅却借此获得了极为广阔的惊人視野,但由于神力在日夜滋养群神、护佑群山中日渐衰减,白鸽本身并没有携带强大的神力,无力攻击与防想、最需要的作用是传递神途、预言和讯号,还有简单的治愈能力。
3.和平纪元 (2500-4024年)
通过白鸽的引导,人类逐渐发展出了繁荣的物质文化,商业等物发展,建立起许多大城市。精灵也能够调理培植魔法能量,将其用于保护森林万物上,食草普人成功研发能够触碰暴走实现攻击的"血藤”,为避免两败俱伤,双方族
长裁血为盟、达成合议,食草兽人必须将血筒永久埋葬在地底,作为交换、食肉兽人将战源"毒望”的一半符咒交予贪草兽人控制,双方实现了暂过和平,并开始互市贸易、通婚等。但部族之间长久的冲突造成世代血仇,加上联
络较少,依然埋下不少隔阅隐患。
4. 边界之乱与娅暂和平(4024-4050年)
本来就不甘于三方中处于低下位置的兽人族由一个人类小孩杀害食草曾人小孩为导火索,食草兽人领袖吉纳尔斯声称人类长久歧视兽人底,整动全面战争情绪,使得食肉、食草兽人千年来第一次结盟,公元4024年,当第一缕阳光酒在城市边界的防数工事上时,城外的兽
人们已经试圈在打开大门,战争的号角就此吹端。历史上称为“边界之乱”。帕克妈的白鸽开始频繁出现,却被宣称是人类弄虚作假,荆援军情,对白鸽发动了猛烈攻击,帕克姆因过度消耗神力陷入半沉睡状态。森林中精灵们也察
觉到了这不安的氛田,此时也在密切关注着局势的发展,商议着是否要插手这场纷争。
公元4028年,兽人们在初研凭借着勇猛和实然袭击取得了一些局部胜利,但随着时间推移,人类逐渐组织起更有效的抵抗,兽人开始面惟资源短缺和内部矛盾等问题;人类则在战争中不断改进武器和战术,他们得到了一些来由不明的支持(实则是为督帕克姆复仇)再配合上清渐的指挥,使得战局逐渐对他们有利;精灵们在战争初期保持中立,但随着局势的发展,他们选择加入人类,导致兽人一族节节败返。
公元4032年,三方势力都受到了严重打击,人类首领赛瑞想向告人投递了《和平条约》,三方法成合作。公元4040年,三方经情开始流通,关系也不再那么紧张,在人类城市时常能看见精员和兽人的身影,人类对精员和兽人的态度连渐转变,从最初的好奇和戒备,慢慢变得更加包容和发好,城市中出现了越来越多不同种族和谢相处的场景,孩子们在一起玩耍,商人们进行着公平的交易。
5. 血族灾病(4050-4072年)签订《和平条约》后,一小部分对现状不满的兽人藏匿于山谷中,在暗中温心学习战争中窥
见的精灵禁术。由于绿之过急、方法不当,加上体质原因,他们的双啤逐渐变得猩红,皮肤也前发苍白。这些变异后的兽人被后人们称之为血族。他们白天藏匿在山洞中,躲避阳光的照射,夜晚則悄然出动,寻找猎物。山谷周围的村庄开始流传着恐他的传说,人们在夜晚器闭门窗,生怕遭遇血族的袭击。而血族们则在黑语中窥视看人类的一举一动。他们的存在给这个刚刚恢复和平的世界又带来了新的成胁。因为血族的出现,精灵们决定将魔法教授给人类,希望能共同对抗这一或胁。然而,这种传
授魔法的行为仅腹于贵族之中。这一行为引起了强烈争议,一方面引起了平民的排斥抗议.一方面也有贵族担忧这可能会引发新的权力斗争,或者导致魔法的温用。但由于血族威胁越来越大,人类只得将计就计。
4070年,血族撤起全面进攻,渴望报复。在那场残酷的战争中,血族来势汹润,而人类对魔法的掌拥还不够熟练,导数精员和人类联军陷入了困境,节节败进。关键时刻,4072年,精灵首领西芙娜展了强大的魔法仪式
她的身体散发出耀照的光芒,与血族首领展开了最后的对决。最终,以生命的代价将血族首领封印在了一个神秘的空间中,其他血族也纷纷跟着陷入了沉睡,沉入了水底。她的牺牲让精灵和人类都深感悲痛,但同时也激发了他们
的斗志。在西芙娜牺牲后,人类更加努力地学习魔法,随着血族首领被封印,那看不见的血线仿佛传递着一种神秘的力量,其他血族也纷纷跟着陷入了沉睡,沉入了水底
一时间,世界似乎恢复了平静。但人们心中的担忧并没有完全消散,他们不知道血族是否还会有醒来的一夫。
6. 复苏时代(4072年-5050年(现今》]
西美娜的牺牲让精灵和人类都深感悲痛、但同时也激发了他们的斗志,在西美娜悄牲后,人类更加努力地学习魔法,以防止灾摘可能的来临。同时,精灵和人类开始反思这场战争,他们意识到魔法的力量需要谨慎对待,建立了魔
法部来进行管束。而那些曾经被血族威胁过的村庄和城市,开始慢慢恢复生机,人们在废墟上重建家园,努力让生活回到正轨。
在血旅沉睡后,曾经被他们饲养的妖性成为了新的问题。由于数量众多,全部由精灵清扫也并非易事。于是,一个新的职业——魔法使应运而生。魔法使们主要负责钻研魔法,提升自己的实力,同时承担起清扫妖怪的重任。他们在探索魔法的道路上不断前行,开发出各种新奇的魔法技巧和武器。这一职业在战后成为荣耀的救世象征,出现了专门培养具有天默的人类成为魔法使的圣塞斯学院。帕克姆的自鸽再次活跃,部分人类能听见神明的碎片化低语。但近年来,世界似乎又出现了危机的暗流。一些滚异的迹象表明,血族首领似乎有效除封印的可能。魔法部官员和魔法使开始紧张地词查和研究,而普通民众,也在隐隐的不安之中。现任人类首脑维纳蒂斯略中安排世代专掌通员和频言的奥瑞利家族进行占卜,寻找能拯救人类的
命定之人,在迷高的光影和模糊的符文中,他们得到了一个模糊的启示,命定之人并非一人,需集齐三族血脉……
三、大陆分区
A区:暮歌凛草原(食草兽人领地)
福员辽阔,草原与丘陵交错,植被丰茂。草原上分布若巨型风车磨坊和地下健藏窖,主城"绿蹄堡”以植物纤维理造,可陆季节迁移,行事模式较原始,常通过民主决议的方式,设有牧歌议会,即售人长老协商事务的回顶帐
座。
B区:诺森德裂谷(食肉兽人领地)
地势险要,是军事要塞,矿产资源丰富。峡谷中搭建是空铁索桥,内部平坦区域建立"熔炉神殿”,用于锻造兵器。专门没立了用于选拔精英战士的角斗场。灰色组织繁多,地下贸暴活跃,如黑石商会表明为最大的垄断头日,实际暗中与人类走私矿产。
近期人类在裂谷深处发现未知生物骸骨,时间可上漲至蒙味时期,疑似血族早期实验失敗的畸变体。
C区:人类王国
位于平原上,四季分明。以复苏时代重建的赛港纳城为首都,是政治与贸易框纽,分为内外双城。外板为市集与工坊,内城矗立白色昆石宫殿:首领和大臣在此议事,称为光耀段。陪都塞涅丝卡设立了魔法部和圣塞斯学院。供魔法
使研习法术的兵术塔分布在包括首都和陪都的多个大城市。工国内贸易路线四通八达,平民贵族分区而住,但已逐步有交错之势。
D区:西芙娜之森(原"精灵之森”)
神秘古木参天,雾气绰绕,气候湿冷。是魔法与生态保护区,森林按环形分为三层——外晨供人类访客通行,中层为精灵居所、核心区是圣树所在禁地。中外层交界处设置了多个”雾语学院”,是精灵向人类传授基础自然魔法的树犀群;复苏时期还设置了多个“守夜人捐
塔”,用于监控血族动向。中层"迷途林”会随机转移路径,困住心怀恶意
的陶入者,圣树根系近年出现案烂迹象,精员隐瞒此事,没引发魔力失衡灾难。
E区:猩红谷(血族沉联区)
位于兽人领地和人类王国交界处,是一片被食肉兽人抛弃的峡谷,终年期森,洞穴密布,多沼洋深潭,逐渐成为血族类穴与禁术实验场。地表为荒芜村落掩人耳日,地底迷宫藏有血族和变异生物。西芙设置“永夜景坛”,以自己
所有灵力为封印将血族首领禁闭在此,表面厦盖精灵咒文。
缺谷中的窄深水域沉配了很多血族,还残留着制造妖怪的腐烂培育池。
Chapter 3
“咳,咳咳……”
倒塌的砖瓦激起了大片的沙尘,遮蔽住视线的同时也让身处其中的人感到呼吸困难。贝娜拉觉得自己似乎被人按在了沙丘当中,直接将细密的颗粒从鼻子吸进了咽喉,忍不住剧烈地咳嗽着。
“喂——动静未免太大了点吧……”
她本能地紧握着手里的剑,胳膊上的盾牌让她在被坍塌的砖块击中时只是产生了一阵钝痛。佣兵推开了身侧歪斜的房梁,月亮清冷的光驱散弥漫的烟尘,突如其来的寒冷让她很快清醒过来。
在少女的法术下,坚固如堡垒的建筑好像被狗熊捣烂的蜂窝,不仅被掀掉了顶棚,四周的墙上也开满了大大小小的破洞。而在如此惨象的蜂窝里,蜂王即使往日再怎么耀武扬威,结果也好不到哪去——倒塌的廊柱严丝合缝地嵌在地板的凹坑里,如果不是一边伸出一只还在抽搐的、扭曲而狰狞的手臂,几乎会让人以为这就是设计在地砖上的装饰品。
“噫……”贝娜拉的嘴角抽了抽,那条手臂上也没有什么值钱的手镯或戒指,所以她很快便看向别处,开始在废墟里搜寻那个小小的身影。
“喂……那个什么……艾露!你还好吗!”
一阵费劲地、快要呕吐出来的咳嗽声吸引了贝娜拉的注意。她苍绿色的眸子将视线移了过去,大概是屋顶崩塌的瞬间让佣兵有些晕头转向,以至于她没有发觉到对方其实一直就在原地站着。当然,娇小的个头再加上扶着膝盖低下身子的动作让烟尘覆盖了她的身形,直到现在才在烟尘落定中逐渐浮现出原本的面貌。
“欸……我,我还好!我还活着!”
她果然是魔法学院的学生,这副踮着脚尖举起左手的样子就和被点名的学生一模一样。贝娜拉迈过地面上堆积的瓦砾,半眯着眼睛打量着她。褐色的兜帽长袍上落满了灰尘,白净的脸蛋也变得灰头土脸的,眼睛像蚊香一样旋转着,靠另一只手努力拄住法杖来维持平衡。这副糗相似乎让佣兵很满意,她走过去,故意有些用力地拍了拍那小家伙的肩膀。
“很好~不错!”贝娜拉模仿着自己在灰色军团时长官们训新兵时的样子,差点把那精灵拍得朝前一个趔趄。“就是要埋汰点才像个丘……像个成熟的魔法师嘛!这样子看上去就可靠多了,才像是个能互相托付后背的人嘛。”
“欸?欸欸欸——”艾露拄着魔杖,用力地晃了晃脑袋。“骗人,魔法师哪有这么狼狈的……”
“那不是经验丰富的证明吗?”贝娜拉弯下腰,她的眼神出奇地好,尤其是在视野里出现了钱币独有的红铜色光泽时更是如此。地上掉着一袋子铜币,虽然并没有多少,但想到自己的命也值不了几个钱后就显得稍稍珍贵了一些。“就和我们身上的伤疤、老茧一样……反正没人给我们这些大头兵发勋章,能拿来当资历显摆的就只有这种东西……”佣兵将钱袋系在自己的腰带上,扶正了戴歪斜的锅盔头。“嘛,算咧,我和你这个城里人谈这些干嘛,说了你也听不懂……”
“欸,这样吗……”艾露眨了眨湖泊似的眼睛,在贝娜拉自顾自地朝着坍塌的砖墙外走去时,她也下意识地跟了过去。前面是懒散的大步,而后方则紧跟着急促的小碎步,毫不留恋地撤出了已经崩塌的地堡。“感觉很有趣呢~说到底,勋章啊绶带啊还要戴在身上才能显摆,还要时不时抹油涂蜡免得生锈……这么说伤疤反而更轻松些呢!既不用频繁地戴上去摘下来,平时还用不着作什么养护……”
“……?”
贝娜拉皱着眉头,回过头来,诧异地盯着艾露的眼睛。
“果然老师的说法没错~平民们才是最聪……怎……怎么啦?”急促的小碎步正要演变成轻松的小跑时,被前者那副咽了苍蝇般的眼神刹住车,吱溜一下停住了脚步。“啊……我在想,这样是挺轻松……哦!”
说到这,她自己恍然大悟般拍了拍手。
“对,对噢!伤疤是受了伤才会长出来的东西……那样会很危险的!不行不行不行——要是感染了的话就更糟糕了……哎呀!对,对不起!我刚刚只是在想‘啊~这真是个好办法~’之类的,没没没……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哦!真的!”
看着那小家伙慌张摆手解释的样子,贝娜拉轻轻叹了口气,用手扶着锅盔帽的边沿转回身去。“真是的……没有生活经验也该适可而止啊。要不是在地牢里看过你是什么德行,我会以为这是什么很糟糕的挑衅……”
“对,对不起咿咿——”
急促的脚步在原地蹦跳了两下后,立刻小跑着跟了上去。灵活地从倒塌的梁木上翻过,近到贝娜拉能听见对方呼噜噜的呼吸声。
“……明明念段咒语就能把人蒸发掉……这样的人有这种力量可真是危险。”佣兵悄悄地回过头,瞟了一眼在月光下泛着淡银色泽的发丝,又疲乏地叹口气,继续目视前方。“这样的人,干嘛还得向个丘八道歉呢……”
“喂,我说……艾露。”她吆喝了一声。“时间不早了,刚刚又大打了一场……我们找个地方休整一下吧,毕竟这附近看起来不会有旅店,有旅店也不会给咱们两个人租房间,今天怕是要打地铺了哦,你能习惯打地铺吗?”
“打地铺?”艾露歪了歪脑袋,小心又礼貌地微笑着,双手握住压在胸前的长杖,双眼满是好奇的色彩。“那,那是什么呀?”
“……欸,就是野外露营,但是没有帐篷。”贝娜拉拍了一下额头。“怪我,忘了你肯定听不懂黑话来着。”
“哦哦——野外露营!听起来好像很好玩欸!”这下换成精灵的眼睛冒出十字形的光彩来。“以前在上学的时候,老师也会带我们去野外露营哦!大家一起钻帐篷、捉虫子、烤篝火,超好玩的!”
“……不,大概没那么好玩。”贝娜拉果断地扑灭了同伴的幻想。“你那种是高规格的野营,我们现在只能勉强来个低配的版本。”一阵寒风在她下意识抻着脖子时从领边钻入,让她的后背泛起了一阵鸡皮疙瘩。“算咧,从比较好理解的地方开始解释吧……野外的晚上非常寒冷,我们没有避寒的被子和衣物,那么首先要准备一处篝火。”
“啊~这个我知道的!”艾露举起手来,笑眯眯的她看起来兴致盎然。“要收集木柴,然后点燃对吧!刚好可以用我的魔法——”
“事先提问!”贝娜拉抬起手,以手刀的姿势轻轻敲了下精灵的头顶。“你知道要选用怎样的木料作为柴火吗,或者……你打算怎么做来着?”
艾露轻轻咬着下嘴唇,期待地握着手里的魔杖。“我……我打算用风魔法把那边——”说着,她伸出手去,指着坍塌的堡垒外一片漆黑的松树林。“把那边的树刮倒,然后直接用火球魔法’轰‘地一下点燃!”
“停!”
这次手刀的力度稍稍大了一些。
“且不说这样做有多麻烦……要是松脂就这么成片成片的点燃了,我们很可能会死在森林火灾里哦。”贝娜拉甩了甩发麻的手腕,没好气地搭在腰边的剑柄上。“而且那些还生长着的树木含水量很高,直接当燃料不仅费时费力,还会弄出呛人的烟……嘛,反正我是不想把自己变成熏肉。”
“咦——”似乎是稍稍有些痛了,艾露眯着眼睛,腾出一只手来盖住头顶,一边瞅着贝娜拉严肃的模样,一边嘴巴悄悄地嘟囔着。“但,但是之前露营的时候,大家都是直接把圆木丢进篝火里烧的啊?”
“说明那是处理过的柴火呗。”贝娜拉叹了口气。“学院……既然是什么学院,肯定都是有钱的地方,柴火肯定都是事先买好的。”她走过去,拿手在艾露毛茸茸的头顶揉了揉,发现压根没什么伤后就在她的额头又轻轻补了一记巴掌。“一看就知道你没被烟熏过,相信我,那当腌鱼的感觉可不好受。还是我去找柴火吧,其实拣点干燥的树枝就行了,哪儿那么麻烦啊……哎哟。”
“欸——不,不过那样的话,我要帮什么忙好呢?总不能一直让贝娜拉忙活吧!”
精灵涨起圆扑扑的笑脸,那副有些较真的眼神和因为帮不上家务活儿而被赶回自己房间里的小孩子异曲同工。佣兵看着这副期待的模样,本来溜到嘴边的“你就坐这儿等着吧。”被硬生生噎了回去,憋了半晌,才换成了“那……打猎、做饭、守夜你选一个吧。”
“这家伙,要是用上魔法来捕猎的话我们连灰都没得吃,不用魔法的话她怕是会被兔子叼走;做饭更是没可能,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至于守夜,哼,估计要不了几刻钟就困得哈欠连天了。”看着精灵学生那副闭着眼睛,认真思考的表情,贝娜拉悄悄地想着。“这副样子,估计是觉得哪个都做不到又不好意思开口吧,哼……没看出来,小家伙还挺要面子的。”
“那……果然还是算咧,你就在这儿等着吧。”佣兵思考良久,还是决定当这个打破沉默的恶人。“我去打猎,顺便捡点柴火回来,你就在这儿等……”
“好!那就把做饭的工作交给我吧!”
突然这么踌躇满志的一声,打断了贝娜拉懒散的思路。她眨眨苍绿色的眼睛,打量着面前的小不点儿。而艾露正双手握拳,信心满满地在胸前收着胳膊。
“做饭?”佣兵皱着眉头,将双手抱在胸前,身体轻轻地晃悠着。“你还会做饭呢?像城里人那样找个炉灶,慢悠悠点火烤上几个小时的面包,给水果削个皮就算做好了……还是把什么黄油奶油香料都一股脑儿倒进锅里做成炖肉炖菜?”她拍了拍身边的松树,手套上立刻沾上一层潮湿的苔藓。”这可是野外,做饭没那么方便的哦。既没有干净的烤炉,也没有一眼能看出食物熟没熟的闷锅……”
“欸——”艾露嘟着嘴巴,这次换她迈着小步子走上前去,举起手里的法杖,轻轻敲了敲坚硬的锅盔顶。叮叮咚咚——虽然并不愤怒,但却和麻雀一样吵闹。“不要这么看不起我哦!我可是很擅长做饭……咳,料理的哦!”
“……真的假的。”贝娜拉面无表情地扶正锅盔。“你这样子,够到灶台都费劲吧。”
“真的!”艾露又抬起手里的魔杖朝着贝娜拉敲过去,不过这次佣兵很敏捷地朝一边闪开了。“魔药的熬制和烹饪是相通的,学习过魔药学的我当然知道要怎么做饭啦!道理不都是一样的嘛——”
“哦?”佣兵轻轻哼了下。“那你说说,怎么个一样法?”
“咳嗯!”艾露咳嗽了一声,故作严肃地用魔杖在松软的土地上敲了敲。“都要用火加热装着水的容器!然后再把各种各样的材料倒进去……熬到水沸腾了以后,保证里面的东西好看又好吃不会中毒就行!”
“……哈。”贝娜拉刚想出口反驳,但仔细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么个理,于是慢慢地用一只手盖住了脸颊和眼睛,有些苦恼地叹了口气。“虽然……但这么多活儿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那就把做饭的事情交给你试试吧。”
说着,她伸出手,在身后费劲地摸索着。半天才掏出来一个靛青色的布兜,丢到满眼期待的艾露怀里。
“哇哦——!”精灵接住了沉甸甸的布兜,一股发酸的味道扑面而来,引得她皱着眉头,直直地抻着胳膊,尽可能远离这散发着馊味的包裹。“这,这是什么啊……闻起来好像发霉了一样……”
“说对了一半。”贝娜拉揉了揉头发,看着那陪了自己许久的布包,肩上空落落的,一时还有些难以适应。“黑麦面包确实有点发霉,我是没问题,但你就把那些发霉的地方掰掉扔了吧。剩下的豌豆和麦子应该还好着呢,你就先从简单的做起……用里面那口锅熬点粥之类的东西,要是附近有能吃的野菜和蘑菇就更好,分辨野菜和蘑菇你应该会吧?”
“……唔,那贝娜拉呢?”她找了处还算干净的砖墙边坐下,认真地翻开布包,检查起里面的东西。“那种事我做得到啦~毕竟也有专门学过,不会拿毒蘑菇煲汤的!放心好了!”
“我去打点兔子、野鸟什么的……要是没油水的话,这顿饭吃也吃不饱。”佣兵从地上捡起一根结实的树杈,麻利地从兜里抽出来一条皮筋,做成了简易的弹弓。用力地拉扯了两下后,看起来相当满意地将其别在腰带上。“当然要先捡木柴,在那之前,你就在这儿收拾收拾这些面包啊、豆子啊什么的,等我回来就直接开煮。”
看着面前人那副懵懂又执拗的样子,贝娜拉咽了口唾沫。她有点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吃到什么东西,虽然材料都是常见的谷物,按说应该弄不出什么花来。
半个小时后,新月已经跃过漆黑的树梢所连成的河流,轻飘飘地逐走夕阳留下的最后一点温暖。或许是寒冷会让饥饿感加剧,佣兵瞅着手里这锅淀粉糊糊凑合炖成的饮食,居然有了种想端起勺子大快朵颐的冲动。
不出所料地,用那粗糙的弹弓根本打不到什么东西。贝娜拉有几次瞄准了树梢上困倦的山雀和草垛里悠闲的野兔,但费尽工夫靠近之后,那把弹弓打出的石子不是方向不对,就是距离不够。最后吓得好不容易找到的猎物扑啦啦地飞远,或者钻进一丈深的地洞里。在最后一次急火攻心的瞄准时,甚至把那不堪重负的枝丫直接拉折成两截。这下也别打什么猎了,她遗憾地回到远处那隐约可见的火光,连靴子都在地面上拖拉着,没什么精神。
“铛铛~!”
不过另一边的艾露倒是显得兴致盎然,刚看见那悻悻而归的身影,便赶忙向着架在篝火上的铁锅伸手。被烫了下手指尖后,精灵猛地吸了口气,强压住吃痛的尖叫和从睫毛边溢出来的泪滴,用自己宽大的袖子垫着锅沿,迫不及待地将满满一盆淡黄色的汤羹端了过去。
“呼噗……”
白腾腾的热气迷了佣兵的眼睛,她皱着眉低下头,下意识地挥了挥胳膊,手里却被直接塞了一把汤勺。紧张的眼皮被温暖的触感点了一下,立刻本能地睁开,但面前却只有那得意地笑着的精灵,和一锅焦黄麦色的浓汤。
“……这是什么?”她捏着勺子的握柄,皱着鼻梁嗅嗅有点发烫的白气。出乎意料的,这气味并不难闻,在篝火上用铁锅做饭少不了焦糊的味道,却融进了药草和野菜的清香味里,调和成了像是旅店会卖的、用酸醋和防风草熬成的热汤那样的感觉。“闻起来还不错……你加了什么玩意进去?”
“哼哼~”艾露轻轻拍了拍胸脯,将发烫的铁锅架回满是苔藓的石头上。那些苔藓已经被下面的篝火烤干,变成一层焦脆的黑灰,粗糙的金属挤压着同样粗糙的岩石,发出吱吱呀呀的动静来。贝娜拉的脚踝似乎也被这声音折腾得想起来奔波一天的酸痛,虽然她不想在小孩子面前显出这副狼狈相,但最后还是不争气地扶着结实的树干,“咚”地一声坐了下去。“我在附近找到些野防风草和山药,嗯……还有些蕨菜和芥菜,加上你给我的面包块、麦子和盐巴,虽然做不了什么好菜,但弄碗稠汤凑合凑合还是做得到的~!”
在艾露得意洋洋地介绍着自己怎么用流水魔法清洗防风草根须上的淤泥,怎么用火魔法控制住篝火的燃烧时,贝娜拉已经握住了勺子,从锅里满满舀了一勺汤羹塞进了嘴里。防风草的根茎被炖得入口即化,带着土腥味的酸甜和黑麦面包的苦味中和后,粗糙的口感也变得不再明显;盐巴的咸味被青菜和芥菜的大叶子吸收后,在这碗谷物粥里起到了咸菜的作用。
总之,如果是自己来做这碗粥汤的话,恐怕是做不出这种效果的。
身为武夫的贝娜拉想不出什么词来夸奖对方的厨艺,她用来称赞厨师的方法很简单,就是昂首挺胸地用勺子刮掉碗沿里所有的食物,稀里哗啦地一股脑咽进肚里,然后满意地擦擦嘴。“好厉害……唔,虽然我对做饭没什么兴趣,能吃就行。”她拿着勺子,身体往前凑了凑,又往锅里舀了几勺稀一点的汤,咕嘟咕嘟地灌进嘴里,还鼓着腮帮子漱了两下口才咽下去。“不过……里面好像不止那些野菜,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吗?”
“嗯嗯!”精灵并不在意,也可能是压根没发现对方忽视了自己兴趣勃勃的介绍。“我还加了些白面包和香料哦~啊,是我自己带的食物,不过刚刚已经用光了。”
“你的食物?”贝娜拉眨了眨眼睛。“带在路上吃的吗……啊,说起来我好像还没问过呢,你是怎么被那些人关进去的。”
“欸,我吗?”
艾露眨了眨眼睛,看着坐在地上的贝娜拉。夜晚的风似乎变得更冷了,精灵也忽然缩了下脖子,耷拉着两只尖耳朵坐下去。“扑通”一声,像个装满苹果的小桶。“我啊……姆,要说的话是在准备毕业的实习,但是我弄砸了……大家看起来都很生气的样子,我有点害怕,就偷偷跑出来了……”
“毕业……实习?”
“欸嘿……其实就是到那些公爵啊、领主啊的庄园里当宫廷法师见习咯~”艾露苦笑着挠挠头。“帮忙做点药水、占卜一下运势、推测一下天气什么的……但是我去的那个庄园领主凶巴巴的,老是骂我笨手笨脚,我一气之下就对他来了发火球……”
“……你把他炸死了?”听到这儿,贝娜拉的瞳孔稍稍睁大,费劲地咽下喉咙里的面包疙瘩。
“没没没!”这次换成艾露笨拙地摇着手,矢口否定着。“我,我只是烧了他的头发,但是一不小心把庄园的墙打出来一个洞……他看起来很生气,还要用马鞭打我,所以我就用了些别的法术跑掉了……唔,风沙啊、积雪之类的。”精灵努着嘴,说到这儿,她的心情似乎有点低落。“跑的时候太匆忙了,没顾上拿多少干粮和盘缠,后来在野外饿得不行的时候,我遇到了那些奇怪的大叔们。”
说着,艾露也给自己盛了一碗热腾腾的汤羹。不过比起吃喝,她似乎只是打算借着陶盘的温度暖暖手而已。
“我告诉他们怎么回事以后,他们说可以给我吃点东西,送我回附近的镇子里……结果我在他们那儿歇了一天后,醒来就发现自己被关到地窖里了。”
“哈啊……这可真是。”
贝娜拉耸了耸肩膀,转瞬间又吃完了一碗汤羹。不过她的眉头也稍稍舒缓了一些,在抿着嘴巴考虑了一会儿后,佣兵又从身后拿出了一个布袋。牙齿不甘地咬了咬嘴唇,但思虑再三后,还是把那袋东西解开,递到了小小的精灵面前。
那是几块因为放置太久而发褐的奶酪,和一块开始发硬的腌肉。还有一瓶橘黄色的便宜蜂蜜酒,但那瓶子被贝娜拉先一把拿走,解开瓶塞后往食道里灌了两口。可人的酒精将整日的疲惫冲刷干净后,紧绷的身体才算是真正松弛了下来。
“嘛,你再吃点东西吧,小家伙。”佣兵拿起那片奶酪,塞进了魔法师毛毡似的斗篷里。“趁着还能吃就多吃一点,免得之后再被奇怪的人用这种办法骗走……下次可就不一定有这种好运咯。”
“欸——居然藏着食物!”艾露的腮帮子鼓了起来。“这样对待自己的旅伴也太过分了,贝,贝……贝……”
“贝娜拉。”佣兵的手指夹着酒瓶轻轻晃悠着,她没有反驳对方对自己身份的定位,而是像哄小孩那样笨拙地看向艾露身后漆黑的灌木丛,只敢悄悄地用余光瞟她两眼。“好啦好啦,饶了我吧……这附近有个小镇子,吃完饭后歇上一晚,不管是要继续搭伴儿还是分道扬镳,都等到了那里再说吧!”
“好——”小孩子的愤懑通常都撑不了多久,这小小的精灵姑娘更是如此,转眼间便喜笑颜开地捧着奶酪,像连环画里的小老鼠那样“咕吱”地咬了一大口。
“……好臭?!”
“……欸,真是个笨蛋。”佣兵扶着自己的额头,用袖口挡住上提的嘴角,肩膀也滑稽地颤了两下。
就这样,狭小的月亮完全悬停在夜空中时,篝火边的交谈声也停了下来。艾露的眼镜叠好了,放在一边的石头上,身体则蜷缩在挡风的树桩边,将双腿也缩进厚实的斗篷里,好像穿了个严实的麻袋。她的喉咙里轻微的咕哝着,不知道是梦话还是猫一样的呼噜,总之,听着这规律的、轻柔的节奏,守夜的佣兵也向后靠去,将自己的身体完全倚靠在被火烤干的树干上。
“……好快啊,一会儿就睡着了,这就是小孩子吗。”
当贝娜拉将自己冰凉的手指搭上艾露缓缓起伏的纤细脖颈上时,靠荆棘和野藤点燃的篝火也已奄奄将熄。
佣兵用自己粗糙的指尖仔细地感受着那细腻皮肤下喉管和气管的起伏,这感觉就像是在为一只酣睡的小猫梳毛挠下巴一样。真是不可思议,她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把自己最脆弱的部分暴露在一个陌生人的手下,即使到了皮肤接触的地步也没有苏醒或反抗。
这是信任吗?或是说只是对自己实力的充分自信?经过一整天的战斗,贝娜拉认为对方确实是有着那种资格的。毕竟在转瞬之间就能把一个人活生生地从人间蒸发掉……
想到这里,佣兵有些紧张地咬了咬牙,眼中仿佛又浮现了那时这个小小精灵一脸若无其事的笑容。倒也不是没见过这种阵仗,但这种杀死人之后还泰然自若的表情出现在和自己一样天天冲锋陷阵的佣兵脸上还算正常,出现在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的学生脸上,总归是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的。
而且,听说那家魔法学院有时会拿一些死囚或者俘虏来做一些危险的魔法实验研究,如果是那样的话,倒也说得通了。
那么,这个大城市里来的小小精灵愿意和自己这个土包子佣兵逃犯一起搭伙的理由,会是什么呢?
哪有那么好心的有钱人,因为一个低贱的土包子救了自己一命,就愿意带着对方融入自己的上层生活,和她一同分享自己的黄油面包和樱桃酒?倒是有可能自认为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实验素材,日后有着千百倍于死亡的恐怖实验等着自己。
想到这里,贝娜拉的心脏像被燃烧一样慢慢沸腾起来,带着浅微却灼热的痛感,让她的手不由得慢慢掐住了沉睡中精灵的喉咙。
那干脆就在这里掐死她,带着她身上值钱的宝石和衣服跑路?
以前也不是这样没有这么做过,那样怀抱着不轨之心的旅伴,贝娜拉已经想不起来杀死了多少个了。眼下的这个对象更是简单,她的身体就像是十岁出头的人类小孩,要折断这样的脖颈就像折断一根甘蔗一样轻松——啪的一声,怕是艾露还没有察觉到疼痛就已经死去了。实在不行,就给她刨个坟埋起来,也算是对得起她陪自己从那个地牢里钻出来了……
贝娜拉的手指继续往下探着,突然,一股细腻又温暖的触觉传达到了自己的食指上。她低下头,精灵的一只小手正握住她的手指,像拉着围巾那样,轻轻拽着 好让那粗糙又厚实的手掌盖在自己的脖颈上。
篝火熄灭了,天也凉了。
寒风一阵阵的吹刮着,就像童话书中所描述的呜咽声一样,但此时在松树下的这一小片青烟袅绕的地方,却显得安静无比。
天这么冷的话,两个人搂着睡觉总好过一个人受冻吧。
这股莫名其妙的心思最终还是驱散了杀意,笼罩在贝娜拉有些瑟瑟发抖的心。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将布满破洞的披风盖在腰上,也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了下去。
狭窄的楼梯间只能供一个人在其中艰难地通过,为此,贝娜拉和艾露不得不一前一后地拥挤在这潮湿又阴暗,宛如墓穴一般的空间中。在小火苗的微光照耀下,佣兵能够勉强看清脚下的台阶,它们实在是过于破烂了一点。铺设得最稳妥的地方,也只是零零散散地堆了几块平整的石头供人落足,绝大多数所谓的“台阶”就是堆垒而成的一抔黄土,在充满水汽的空间下融化成了阶梯型的淤泥。贝娜拉只是将脚踏下去,再试着抬起腿来时,就感到仿佛一脚踏进了沼泽地里扭曲又茂盛的水草从,被缠绕着脚踝而难以挪动。对于没怎么在泥地里摸爬滚打过的艾露而言,这种感觉就更加痛苦了。她的布靴不需要像贝娜拉的靴子那样,用厚实的扎带捆在小腿上,所以每当重重踏进脚下的淤泥后,再拔出来时脚上就光溜溜的只剩一条袜子了。
“等下……等下等下!”于是,还没等到佣兵的腿迈上几层台阶,身后就传来了精灵忙不迭的喊停声。“我,我的靴子——哎呀!”
一声闷响,当贝娜拉转过身来,那漂浮在她胸前的小火苗也晃晃悠悠地随着她的视线飘到了身后。果不其然,是被泥淖一样的烂地绊倒后还捧着自己靴子的精灵,她正伸出手来,试图扶着冰凉的砖墙壁重新站起身子。淤泥溅满了她的布靴和袜子,现在还黏着在她的长袍上——毕竟她是直接跌坐进那脏兮兮的“台阶”里的。
“喂……你没事儿吧。”
“我,我没事……哎哟……”艾露扶着墙壁,用魔杖拄在一块平整的岩石上,慢慢地调整着身体的重心站了起来。“啊——我的靴子里面灌进泥了,袍子上也是……呜哇啊,好恶心……”她嫌弃地半吐着舌头,笨拙地向后抬起那只裸露的小腿,将布靴的靴口朝下用力地甩了甩,还让靴底和墙壁“砰砰”地磕了几下,直到灌进靴子里的大块泥巴都从靴口里呕了出来后才重新套在脚上。但即使如此,把靴子穿回去的瞬间,艾露还是能感觉到脚底软绵绵、凉冰冰的不适感,特别是用力一踩后还有一股渗出水的潮湿感更是让她不寒而栗。
为了摆脱这股不适感,艾露尝试着踮起脚尖并拧动着脚腕,希望能够把那些残余的泥巴挤压到脚丫的两侧,这样至少在迈步子的时候感觉能正常一点。而在贝娜拉的眼中,这个古怪的小家伙好像第一天在酒吧表演肚皮舞的南方舞姬一样,扭捏又拘束地活动着双腿,像是应付酒客和老板那样——看,我跳了啊,不就是肚皮舞嘛。但这别扭的舞蹈实际上什么都不是,只是用来缓解自己害羞和嫌弃的动作罢了。
“喂,”不过在贝娜拉的眼里,既然对方是精灵的话,那也许是什么魔法的提前预备动作。虽然看上去很古怪,真的很古怪,但还是问一声打个预防针比较好,自己可不想在遇敌时突然被身后的火球撞飞。“你在干嘛,扭来扭去的。”
“我……我没什么啊?”看着贝娜拉狐疑的眼神,艾露紧张地抿着嘴角,乖巧地将魔杖背到身后,那只踏进泥里的靴子用鞋尖装作漠不经心地悄悄地面。“真的没什么!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
“喂,你听着。”贝娜拉俯下身子,像教训小孩那样揪住了精灵的鼻尖。“我们现在在一起谋划着从这里逃出去,你要是有什么计划的话,就应该提前告诉我,我们商量一下可不可行,而不是在这密谋着怎么把对方出卖掉!我们现在的局势很危险,我不知道你在那个鬼魔法学院学了些什么实战技巧,但至少现在不是朝队友屁股上捅刀子的时候!”
“唔哦哦!”突然一下子被捏住鼻子,艾露有些慌张地托住了对方的手腕,但也因为紧张而语无伦次地叫喊起来。还好她的声音并不大,不然贝娜拉还要腾出一只手来捂着嘴巴。“我、我没有计划呀!我没有我没有,我只是……刚刚有淤泥溅到了鞋子里面……”
“……然后呢?”
“感觉踩起来……就像,就像……”
“啥?”
“像……大b……”
“像屎?”贝娜拉被这个回答惊得有些大脑发懵,她缓缓松开捏着艾露鼻尖的手,看着那个眼里含着泪花,揉着自己发红鼻尖的小家伙。在那一瞬间,她连自己的坟头要放什么贡品都想好了。和这种五指不沾阳春水的都市派小丽人一起从地牢逃脱?开玩笑,逃得出去吗,怕不是后面得一直背着她跑步才行。她扶着自己的额头,使劲地甩了甩脑袋。
“……这有啥,我也踩过?”
“呜哇!”艾露的眼神变得介乎于崇拜和反感之间,形成了一股微妙又让人浑身不自在的眼神,紧紧地盯着贝娜拉迥异表情的脸颊,就好像发现了古墓里上千年的魔法书那样激动。“真,真的吗,那么恶心的感觉你都忍受下来了?”
“……我还踩过里面混着荆棘的屎呢……你这家伙,你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在那个地牢里撑这么久的?”
“啊……其实我也刚到几个小时而已哦。”
“那可真是万幸……”
谈话间,艾露似乎也逐渐适应了这种脚面潮湿的不适感,狭窄的楼道本来就没有铺设几层台阶,其实跑得快的话,三五步就能达到上层。但为了尽量做好准备,她们还是选择慢悠悠地摸上去,将身体紧靠在冰凉的岩壁上。
“咯吱……滋——”
刺耳的响声让贝娜拉汗毛倒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皱着眉头朝下看去,眼前的艾露正和自己一样背靠着墙壁向上挪动。可以看出来是在努力模仿佣兵的动作,样子也足够小心谨慎,但她背后的魔杖可不那么想。魔杖的木质护托抵在墙壁上,已经咯吱咯吱地划出了一条扭曲的白道,这也是那股刺耳噪声的声源。
“嘿,你!”佣兵被那股噪声折磨得耸起了鼻子,恨不得直接把自己的耳朵剁掉。“给我换个姿势,换成趴着的!不要用后背靠着!”
“诶……但是岩壁脏兮兮的……”
“你靴子里面都有屎了!还在乎这个吗!”
这是一声尽量压低声线,低沉沙哑的怒吼。艾露沮丧地耷拉着耳朵尖,像小孩一样不知道嘟嘟囔囔着什么,借着地面上一块还算平整的地砖转了一圈,转而趴伏在了墙壁上,像雨林里等了大半天雨水的树蛙那样,特别是仰起脑袋看向贝娜拉时,那眼镜片在小火苗下的反光,令没什么见识的佣兵都觉得像是池塘里蹲伏着,准备靠舌头捕捉苍蝇的蛤蟆。
“噗……”
她用臂甲挡着嘴巴,轻轻地吭了一声,那或许就是她表示有趣的方式。
接着套着钢手套的手指从脸颊上移下来,贝娜拉将自己的身体尽量地压低,屈着膝盖,将脚底贴着地面缓缓挪动以防发出声响,直到背后岩壁凉冰冰又坚硬的感觉变成了木制门潮湿疏软的感觉后,才将手指缓缓搭在了黄铜制作的门锁上。她小心翼翼地用虎口握住门锁的锁把,即使低下头,也被肩甲当着视线,看不到手上的转锁到底是什么情况。那么就小心翼翼地慢慢扭动吧,慢点儿就能少出些差错。
“咔啷。”
门锁扭动了一圈,锁内的一根铜闩默默地退进膛内,让出了足够钥匙从另一侧插入的空间。至少这个门锁确实是从内部打开的,那么不用担心非得破门而入的问题。于是贝娜拉鼓足勇气,又将虎口掐紧,将铜锁沿着原方向再扭了一圈。
“咔啷。”
更多的铜闩被推入膛内,居然意外的顺利,看来这小小的门锁声并没能引起外面人的注意,那么这或许是个好机会。贝娜拉有些紧张,但也期待的暗暗咬住了舌尖。
“咔啷。”
第三圈了,铜锁已经无法继续扭动。贝娜拉深知,此时只需要自己用力一推,门就会打开。尔后迎接她们的可能是还未准备好的各色守卫、卫兵和正准备被押下来,满脸沮丧的囚犯;也有可能是喷火、地刺、毒气之类的要命机关;但最好……最好是天赐良机,外面的卫兵因为换岗之类的事情溜号了,所以一个人也没剩下,那就可以直接拔腿跑路了。佣兵觉得,还是想想好的吧,这一路上已经够倒霉的了。就算真有神明要自己的命,也不差这么一会儿的吧。
于是,她低下头,对也已经拔出魔杖,对准门的方向的艾露使了个眼色。艾露心领神会,缓缓闭上双眼,淡蓝色的微光从她的眼角和身体上浮现,就像一群萤火虫聚集而成的人形。那应该是在默念什么魔法吧,等到自己推开门的瞬间,先管他那么多的,直接用魔法轰过去好了。这个法子简单粗暴而有效,贝娜拉也十分赞同。
“三、二、一……!”
“慈悲的水神、帕吉洛吉斯唷:”
精灵的嘴唇微微翳动着,就在贝娜拉猛地推开那道门的瞬间,她仿佛听到了一位低沉、成熟的女性在耳边喃喃自语的声音。那声线明显和艾露又尖又细的嗓门不一样,但在她身边的,此时只有这位个头娇小,表情却变得异常严肃认真的精灵女孩。湿润的空气在一瞬间变得干燥,但很快贝娜拉就意识到了,弥漫在这小小空间里的所有水汽都集中了起来,在艾露的身下形成了一汪刚越过脚踝的,浅浅的湖面。不仅如此,附近开裂的砖墙发出不堪重负的嘭啪响声,不断有碎砖被外力推落在地,而推开它们的则是一束束清澈的水流,全部灌进了这个门口的小小空间,形成了一个包裹着艾露身体的大水球。贝娜拉本能地后退了两步,为不断从自己脚下和头顶喷涌而出的泉水避让。
“这,这是在搞什么?!”
“纯净的洋流冲刷大地,将罪人的胆怯激荡清濯,赐予凡人以……!”
那拄着地面的法杖再一次缓缓飘起,在清澈透明的水球中,无数细小的波浪和洋流围绕着艾露阖目沉思的面孔缠绕交叠起来,最终化为一道巨大的水波。在法杖的宝石闪耀出水蓝色的光芒时,法杖也横着漂浮在精灵朝前微微摊开的双手上。
“……永恒的休憩!”
经过不断翻滚,并且融入了大量地下水的那颗巨大水球此时已经占满了整个走廊,几乎把贝娜拉逼得也要将自己像林蛙一样贴在墙壁上。但那蓄积的水量,几乎是一条地下河的容积了。在艾露一声令下,她睁开双瞳,蓝色的微光从她的眼眶和身周飘散开来,而那巨大的水球也像得到指令一样朝着狭窄的门框冲刷而去。不要说腐朽的门框了,连带着一部分连接门框的砖石都被这股浪潮掀了下来,裹挟在众多的杂物和碎砖当中,朝着门外的方向扑去。就算此时门口占满了准备围剿她们的重甲骑士,也绝对会被这股巨大的海浪掀翻在地,然后像发洪水时漂在河面上的死鱼那样被冲出去。而这样庞大的洪流持续了整整两秒钟的时间,就算门口堆积了再多的路障和陷阱,此时也绝对什么都不剩了。
“厉、厉害……”贝娜拉扶着已经被冲毁的门框边那残留的形状所剩余的砖石,终于将步子迈了出去。“我还以为……我也要跟着一起被冲出去……”
“不会的哟!”艾露轻松地摆摆手,从另一边跳进了被水流冲刷出的巨大开口,落在贝娜拉的身边。“我已经和水神大人的神格打好招呼了,不会伤害到你的!”
“哦,哈……哈哈。”贝娜拉心有余悸地哆嗦了一下。经过再三确认这个小家伙释放出的魔法后,现在贝娜拉至少可以确定,她绝对是个很危险的家伙。
不过,既然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附近没有警铃大作,也没有各式各样的警卫全副武装的跑过来,看来自己的幻想成真了?这个地牢的一层,真的没有任何的看守,只有这一间像是古堡一样空荡荡阴森森的大房间,只要从这里跑出去就能获得新生和自由?贝娜拉兴奋又警惕地四处望着,相比于八百年没有做过修缮的地下,这座建筑的地上部分倒还算是气派。白森森的蜡烛挂在暗紫色的墙纸上,盖过了因年久失修而裸露出的墙缝和砖缝。地上的用具已经被那一阵巨浪掀得七荤八素,但依然能看出来是个几丈长的宴会餐桌。黄铜三叉戟形状的蜡烛架和银色的盘子撒了一地,洁白的桌布像木乃伊一样裹着被掀翻的桌子和椅子摊在地面上。似乎还没有到上菜的环节,因此落在她脚边的盘子上也只有清水罢了。
贝娜拉捡起其中一个银盘,用衣角使劲地擦了几下,随后对着银盘的边缘吹了一口气后立刻凑到耳边。果然,萦绕在耳蜗上的是银制品那美妙的如同弦乐器一样优雅的响声。她立刻又抓起几个盘子,朝着自己胸口就塞了下去,叠在胸甲和武装衣中间,使她看上去肩膀都宽阔了几分。至于地上的铜叉子,她也立刻抓起来一把,直接塞进了自己的裤兜,完全不在乎这些刀叉会不会穿破裤子,戳到自己的腿。
“我的天……真的是银子,黄铜……算了,也值点钱!这肯定能在黑市上卖不少钱呢!”
与兴奋的贝娜拉不同,艾露似乎闻到了一股奇怪的气息。她握紧手里的法杖,一声不吭的看着这大厅最末端的布告台上。尽管用肉眼看去,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被泼溅上去的水和残留的淤泥,但她却嗅到了一丝奇怪的印记。
“……风神的神格告诉我,在透明的空气中,隐藏着可怕的敌人……他正在等待你的朋友露出破绽的一刻……”
贝娜拉当然顾不上背后的艾露,她此刻只想着快点多拿些值钱的东西,然后拍屁股走人各奔东西。自然没能察觉到艾露的低语,也没能察觉到隐藏在空气中,朝她缓缓逼近的庞大身影。
好像在室内刮起了一阵微风,但却满是腐烂的骨肉和发黑的污血的臭味。这股异味逼着艾露立刻捂住鼻子,几乎就要呕吐出来。但也就在此时,沿着贝娜拉和布告台的一排柱子上那阴森森的火把,上面跳动的火苗几乎同时朝着一个方向跳动了一下。于是,顶着这股刺鼻的恶臭,艾露还是尖声地喊了出来。
“小心!”
贝娜拉虽然被银器填满了脑袋,但这一声尖叫还是让常年在刀尖滚打摸爬的她反应过来。于是,蹲下捡拾银盘的动作正好是最佳的防御姿势,她抬起绑着鸢形盾的胳膊护住躯干,另一只手抓紧了长剑。就在抬起盾牌的瞬间,贝娜拉觉得自己似乎被空气重重地捶了一下,好像一把用空气熔铸而成的巨大战锤,几乎一击将自己的手臂打到骨折。她吃痛地咬着牙,身体无处卸力,便顺势后仰过去,在地面上滚了一圈。此时,艾露也终于确定了那隐形怪物的方位,抬起手来,几枚风弹便像火铳一样“砰砰砰”地砸在了那怪物的身上。
风弹旋转并撕裂着空气,终于将怪物覆盖在身上的鳞粉搅得一干二净。那些鳞粉在烛光下扭曲着光线,所以让它的身体隐藏在了被反射和扭曲的光线之中。但现如今已经失去伪装,它的正体也完全地暴露了出来。要说的话,完全就是一只被放大了几百倍的巨大的吸血蝙蝠,以致于它的尖牙就和河马外露的犬齿一样粗壮可怕。刚刚击中贝娜拉盾牌的,是它宽大双翼上阴险而锋利的钩爪。胸口毛茸茸的鬃就像草原上的雄狮那样护住躯干和脖颈,但搭配在上面的确实一张阴险又邪恶的飞兽面庞——上翻的桃形鼻子,密密麻麻又裸露在外的尖牙利齿,黝黑而邪恶的眼珠,还有像柚子刀那样高高翘起又宽广的耳廓,正灵活地左右来回转着,搜寻着这间小房间里一切异常的声响。
它的双足像是老虎的利爪一样,但仅限于粗壮的腿骨,爪子又像是巨大的,靠切割腐肉和骨头为食的秃鹫,这一切都令那脊椎末端兔子一样的小尾巴显得如此不搭。完全没有半点可爱的意思,只让人觉得扭曲和可怖。即使是在战场上拼杀许久的贝娜拉,也没有见过这种阵仗。这巨大的怪物几乎使她觉得自己还在梦里,直到呼吸中掺杂了那巨怪从肮脏的嘴里哈出的腐臭气息后,在在隐隐作呕的冲动下承认了现实。
“这,这是什么东西?!”贝娜拉端起长剑,正对着那龇牙咧嘴的巨怪的鼻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蝙蝠?!”
“这恐怕就是第一层如此干净的缘故啊……”艾露想到这里,也觉得喉咙里五味翻涌。她觉察到附近还散播着那同样的鳞粉,但考虑到扑鼻而来的腐尸臭气,那些鳞粉掩盖的是什么也就不言而喻了。在剧烈的恐惧和反感下,贝娜拉还能勉强作战,她却需要靠魔杖来拄着身子才能保证自己不跪下去。而且这些鳞粉没有被水流冲走,只能被风吹拂掉。这种不合物理常识的事情只有一个理由能够解释。
那就是这个相貌可憎、几乎有两头狮子那么大的巨怪,也会使用魔法。
“咳……哈哈哈哈……”
那巨大的蝙蝠咧起嘴角,居然发出了像人类一样恐怖而嚣张的笑声,这更加证实了艾露的猜想。它靠蜷缩的、锋利的指甲拄着地面,像窥伺猎物的狼群那样绕起了圈子。贝娜拉虽然觉得毛骨悚然,但还是举起长剑,眼神时刻不敢放松地盯着那黝黑又邪恶的双眼。
“一个自己都烂的发臭的佣兵,一个城里来的毛头小姑娘,把我的两个守卫干掉了还逃了出来……嘻嘻嘻,真可惜,你们要是肯在底下呆着的话,或许还能活下来……”
“这怪物……会说人话?!”贝娜拉听见了那阴森可怖的低语,音节分明可辨,词汇亦不难懂,但即使闭上眼睛也会觉得这串念话并非来自人类。沼泽里的断根腐烂时吐出气泡的爆裂、古战场上的旗杆崩断时旗帜的撕扯、墓穴中的过道深夜里阴风的哭嚎……只有这种词汇能形容这让人不寒而栗的声音。它布满尖牙利齿的嘴只是一开一合,连肮脏恶臭的舌头上的血污都没有动弹,就吐出来这一串复杂的语句。那像野狗一样黝黑的,没有眼白的眼珠子里的狡黠让它又变得像人类了几分,但正是这种处于像和不像之间的感觉,反而让它变得更令人瑟瑟发抖、反胃而不安。
“什,什么意思?”艾露此时已经无比确信,对方一定是某种魔法生物,类似于奇美拉那样的拼合怪,或者也是某种变形术的造物。如果它就是术士本人的话,那么也许可以交流。抱有这种想法的她,朝着那可怖的怪物缓缓而略带怯懦地开口了。“是你把我们抓到这里的吗?你是想干什么……瞒着学院的魔法实验?是那种……那种见不得人的实验吗!”
那怪物转过头,眼睛盯着鼓足勇气尝试问话的艾露,但却只是盯着,既没有回答,也没有突然地发动袭击。它的开裂到脑后的嘴角抽动着,像蚯蚓一样一点一点地向上提。终于,在它残留在密密麻麻的尖利牙齿间的碎肉和膏血即将淌到地上时,丑恶的脸猛然地向上扬起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像是笑声一样的嗥叫。这声音尖利刺耳,而且只有在喘气时才会发出巨大又尖锐的响声,听着断断续续的,但宛如耳鸣一样使人几乎要呕吐出来的不适感一直萦绕在艾露和贝娜拉的大脑间。尤其是就在那怪物身前的佣兵,她吃力地捂着耳朵,踉踉跄跄地向后倒着步子,几乎连站都要站不稳了。
“这他妈……这他妈是什么声音!呃啊——!”贝娜拉咬紧牙关,忍不住骂道。“就像是,就像是有人拿着根针在搅拌我的脑子一样……呃啊!”
艾露也痛苦地捂紧了耳朵,此时的魔法使十分后悔自己精灵的身份,敏锐的听觉使她几乎没有办法隔绝这尖锐的恐怖响动。直到屋梁上被潮湿的空气浸泡到发黑的木架也发出吱吱呀呀的尖锐响声后,那怪物的响声才算是停止下来。
“还差一点……刚好还差一点……”那巨怪狐狸一样的尖耳耷拉下来,朝着脑后背过去,尖锐密集的牙齿微微张开,露出里面肉红色的咽喉。“再吃掉几个人,我就能变回人类了……”
“吃……吃人?”艾露在听到这句话后,握着法杖的手腕突然有些发软。那股弥漫在四周,因旋风而卸下伪装,逐渐变得刺鼻醒目的恶臭由来变得有了名目。“原来如此,是产生‘情感紊乱’的人……”
“事到如今,也只能怪你们两个运气不好,在这个时候选择跑出来——”那巨大的蝙蝠抬起一侧连接着结实翼膜的瘦长前臂,尖锐的爪子并拢在一起,形成三棱军刺一般的形状,在惨白的烛光下渗出密密麻麻的血丝。“化为我恢复人身的养分吧!囚犯!”
“啧——”粗糙腥臭的棕褐色鬃毛附着在那巨蝙蝠怪的前肢上,当它用力挥动肢体时,从那粗厚皮毛之间便会析出那能够隐蔽身形的鳞粉。此时那些鳞粉已经来不及重新隐蔽它庞大的身体了,但如同血肉般的腥臭表明其依然拥有某种毒素。贝娜拉选择以双手握住长剑,将其横在肩膀上抵着,接下了来自巨大而尖锐的利爪的一击。
那巨怪宽大的上半身和长到需要折叠起来才能杵在地面上的前肢毫无疑问比猩猩一样蜷缩着的后肢更加可靠,因此这举起前臂的一击也是它施加了自身重力的一击,故而显得格外沉重、力道十足。尖锐又坚硬的趾爪重重地捅在佣兵的剑身上,让她的肩膀传来一阵麻痹和酸痛,连做好准备的双腿都忍不住往下一沉。但久经战阵的她深知,面对这种具有巨大体格差异的敌人,必须要反守为攻才能有胜机。因此,她咬紧牙关,施力于脚跟,承受住了怪物自身的沉重后,立刻以坚强的脚腕和小腿将被外力压下去的身体弹了起来。锋利的银光沿着她渗出汗珠的脖颈,顺着她转过一圈的腰肢,由斜下方朝着被架开上肢的怪物胸口挥去。蝙蝠的胸膛有一块倒置的桃形厚毛,为了防止剑刃只是切下一簇鬃毛,贝娜拉向前轻轻跳了一步,她的鼻尖几乎就要碰到蝙蝠棕黑色的长毛,顶着被对方同样有着锋利趾爪的下肢击中的风险,创造出了让剑刃削向敌人胸膛的契机。
然而,这副庞大的身躯远比贝娜拉想象的更加灵活。在趾爪没有捅开贝娜拉的架势后,重心不稳的蝙蝠没有选择继续以另一条桥架似的长臂追击,而是立刻借着对方架开自己趾爪的气势向后仰去。后肢虽然短小,但也十分有力,瞅准了剑刃尚未碰到自己的瞬间蹬地,借由弹跳力跃到空中。熟练地展开了前肢,那锋利的爪子立刻变成宽大的黑色翼膜构成的翅膀,灵活又敏捷地拍打着,悬停在了半空当中。而贝娜拉则没能刹住车,再加上身上那些零零碎碎的盘子和烛架,她险些被腰肢旋转所带来的惯性拉扯着摔倒在地。
“芥叶风!”
几道碗口粗的风束朝着空中的巨大蝙蝠袭去, 那怪物正张开锋利的脚爪,准备朝着佣兵俯冲下去,却灵敏地感受到了气流的变化,立刻在半空中调整了身姿。一共三颗甘蓝似的碧绿色的风球,其中两颗瞄准了它宽大的翅膀袭来。怪物立刻将双翼的皮膜像气球一样鼓起,用力往下一扇。在拍出两道透明的风壁,继续对着贝娜拉的身体施压后,也将自己的身体抬高了几尺。翠绿的风球沿着弧线从它的宽大双翼下划过,在精美的柱子上留下一串被滚刀绞过的伤痕。另一颗风球朝着怪物的下肢袭去,于是巨大的蝙蝠抬起锋利的脚爪。“铛”的一声脆响后,它黝黑的眼珠有些惊讶地看到了自己的半截厚实的趾甲打着转儿飞了出去,但那甘蓝般大小的风球也因此在空气中旋转着消散了。
“脆弱的小不点,居然对我玩这种小把戏……”相较于从战场上一路摸爬滚打至今的佣兵,差点伤到自己的反而是只在学院的测试上用魔法打过皮球的魔法使。明晃晃的刀剑虽然唬人,但在这间密闭的大堂内,真正能伤到自己的反而是由精贵的法杖所释放的各路魔法。怪物在半空中更换了方向,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它原本打算稍后再处理的艾露身上。或许是因为被险些命中自己的风弹所惊扰,蝙蝠本就皱皱巴巴的鼻梁和面颊进一步地收缩起来,尖锐的长牙露出颌外,由牙龈的肌肉驱使着前后摆动,好像望着窗外鸟儿的猫正在模拟撕咬筋肉的感觉。
艾露被那恐怖的面相和凶狠的眼神吓得身体打了个激灵,那发黄的牙齿有自己半条手臂那么长,一旦被咬到,身体恐怕会直接分成两截。想到这儿,她水蓝色的眸子都猛地缩了两圈。“倭瓜风!”魔法使立刻抬起手里的魔杖,青绿色的光芒从四周湿润的空气中渐渐浮现,令娇小精灵宽大的袍子像旗帜一样飘动挥舞起来。她银色的头发被无形的手拂乱,绕过厚厚的镜片和紧张又专注的视线向脑后飘去。法杖顶端的宝石对准半空中还在扑扇翅膀的蝙蝠怪,隐藏在透明晶体下棉絮一般的内在也配合着她身遭淡青色的微光,散射出琉璃般的色泽来。
但这次,那凶狠的怪物不会再留给艾露稳扎稳打吟唱法文的时间了。它的身体像蜥蜴一样从半空中一跃而下,直朝着艾露的头顶扑去。尖锐的爪子对准魔法使正溢着翡翠色流光的眼眶袭去,但却在半途中遭到了无形的阻拦。浅绿色的风流充盈在魔法使的身遭,在空气快速的流动下,形成了一层半透明的护膜,阻隔住了利爪的刺杀。但这也早在那怪物的预料之中,它高高地扬起另一侧的手臂,带动宽大的翼膜用力地拍打着身后的空气,掀出的气浪和音波甚至让一旁的贝娜拉都感到鼓膜一阵酸痛。相比较于巨蝙蝠的怪力,艾露尚未完全成型的风球显得有些脆弱。尽管在魔法使紧急调转了法杖的方向,将它送向巨怪的利爪时,它不仅没有因为突然的外力而溃散,反而化作散射的气膜挡住了攻击。但在怪物逐渐朝着那条长臂加力,以落地的后肢紧紧地嵌入地砖,朝着魔法使步步紧逼时,艾露也不得不吃力地蜷缩着身子,娇小的身体一步步地后挪,直到脊背贴上了冰冷的墙壁。然而巨怪的攻势并未减弱,反而得意地朝着艾露的脖颈继续刺下利爪。包裹着风球的气流愈发减弱下来,飘荡的银白色发丝也贴在了艾露渗出汗水的额头上。她此时已经能够嗅到蝙蝠怪的指甲缝里肮脏的血污的味道,如果再不压过它的气势,那么自己很快也会变成那恶臭的血肉的一部分。想到这儿,恐惧迫使她还流淌着翡翠的眼眶溢出了一丝淡蓝色的水纹,逼迫她紧贴着双腿,拼命抑制住开始颤抖的肩膀和腰胯。
“嘶……真诱人啊……”怪物贪婪地伸出蛇一般的细长黑舌,仔细地舔舐着牙龈里的血污。“如此鲜明的恐惧,还有夹杂在其中的其它情感,真是丰富……这正是我想要的!”
“这些怪物……”艾露的心脏猛烈地跳动着,连她面前那咄咄逼人的怪物也能听到这带着强烈求生欲和恐惧感的鼓点。在它的眼中,艾露就像一块在烤炉里烤得过熟了的、学徒做出来的煎饼。它所渴求的,令人两股战战、直起鸡皮疙瘩的鲜明情感正顺着恐惧本身所撕开的裂缝而外溢着。照理说,情感紊乱所生成的怪物应该很难被自己的心情所左右,但此刻的它只想快些将面前娇小的精灵囫囵吞下。不过很快的,它猛然间注意到了什么,像狐狸一样硕大的耳朵朝着脑后背去,随后立刻松开了正压制着风球的手指,将身体转向背后。
“嘁……耳朵够好的。”佣兵有些气恼地咬着牙,她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巨怪背对自己的良机,正蹑手蹑脚地举起长剑,准备朝它布满鬃毛的后颈刺下去。但对方听力的灵敏远超自己想象,长剑传来了硬邦邦的触感,甚至震得虎口有些发麻。剑刃没能如愿刺进怪物的脖颈,而是和它锋利的趾爪撞个正着。
怪物也没有长久地与她对峙下去,而是立刻振动翅膀,重新跃进半空,扑腾着宽大厚实的翼膜飞行起来。它宽大的流线型身体搭配锋利的脚爪,从半空中对着贝娜拉的首级切削下来,就像是一把巨大的飞刀。佣兵赶紧伏下身子,用蜷曲的手肘撑着地板,压低身形对着怪物袭来的方向滚了过去,刚好从它的胯下溜走,躲开了这致命的一击。而处于这一切削方向的立柱就难逃厄运了,仅仅是与那漆黑的异形打了个照面,漂亮的白色大理石柱体上就多了一道横着的伤疤,几乎将连接着油灯的铁杆一同挖下来。
“啧……不行,这样下去也只是在垂死挣扎罢了。”贝娜拉将鸢形盾护在胸口,提着长剑,横着踱起步子——这样方便她随时侧滚过去,躲开对方可能的袭击。“刚刚那么好的机会,真是……得想个办法把它再骗下来?”佣兵瞟了眼精灵的方向,现在怪物的吸引力又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或许可以腾出些时间,让那个小家伙有机会完整地进行咏唱。根据那阵雷电和激流的规模,如果能有相当的时间用于咏唱准备,她应该也能召唤来相当规模的飓风。但自己都能想到的事情,那个怪物既然曾经是人类,就没理由想不到。眼下最要紧的,还是确保它不会先把那个精灵杀死。
想到这,贝娜拉再次向前冲去。她灵活地躲过从柱子上吱吱呀呀地掉下来的油灯,在激起的一小片火焰下朝前迈开步子,厚实的马靴踏在了被掀倒的桌板上,有力的大腿将佣兵的身体整个抬起,朝着半空中跃去。而她也适时地高举长剑,朝着高处的怪物劈了下去。
这一击当然不会命中,但能够吸引住怪物的注意力就好。眼下来不及和那个叫艾露的家伙交流战术,贝娜拉想——她看向还抱着法杖,额头也渗下汗水的年轻精灵。那瞳孔里满是慌张和恐惧,似乎还没有从刚刚危险的对峙里缓过神来。但愿她能够赶紧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吧,毕竟只有她才有办法把这个该死的怪物从天上揪下来。长剑沿着落下的弧线划过,贴着怪物的脚腕砍了下去。一道漆黑的污血从闪着虹光的剑刃下溅出,泼洒在高大的立柱上。那怪物也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半空中扑腾着的身体朝侧边趔趄了一下。
“打,打中了!”贝娜拉睁大了眼睛,清楚地看见了怪物的脚腕上那道不深不浅的伤口。虽然不足以造成太多伤害,不过看样子自己也不是完全够不到巨大蝙蝠的身体,只要把握好机会的话。
怪物痛苦地龇开布满尖牙利齿的血盆大口,这一击对它而言羞辱比伤害更甚。它立刻本能地蜷起粗壮短厚的下肢,张开尖利的爪子,朝着下方蹬了过去。贝娜拉还沉浸在终于击中敌人的欣喜中,全然没有察觉那尖利的匕首即将抵住自己的喉咙。当一道象牙色的光从她的面前划过时,佣兵感到脸颊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感,她立刻用握着鸢形盾的手腕挡在面前,而此时盾面上也发出了“咚”的一声。
“……呃!”
贝娜拉暗暗吃痛,咬紧了后槽牙,从半空中掉了下来。柔和的风形成松软的垫子,在她的身体即将落地时稳稳地托住了肩膀。佣兵朝一侧望去,魔法使正揩去额头渗下的豆大的汗珠,娇小的手腕颤抖着,握紧流溢着翡翠色微光的魔杖。对并没有指望配合的贝娜拉来说,对方知道照应下自己也算得上是意外之喜。也趁着这个机会,她灵巧地从微风交织而成的垫子上一跃而起,冲到了那个娇小的精灵身边。
“好吧,谢啦。”佣兵将盾牌架在身前,挡住了自己和艾露的身体。此时那位魔法使才敢稍稍喘出一口粗气,踉踉跄跄地法杖支撑着地面,把身体的重心压在上面稍事休息。贝娜拉稍微往后瞟了一眼,她银色的发丝已经被气流吹乱,毛毛糙糙地贴在额头和耳尖上,脸颊也因为呼吸急促变得红扑扑的。看来魔法也只是看上去容易驾驭,实际上也是要耗费大量体力的行动。如果这么拖下去的话,等到精灵精疲力竭的时候,自己恐怕也难有什么胜机。
因此,最理想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应该是以什么招式一次性地解决对手,速战速决才好——
想到这儿,贝娜拉若有所思地抬起头,看着那高大的立柱上被蝙蝠的趾爪刮出的伤痕。
“嘿,精灵——不对,那个,艾露!”贝娜拉紧紧地盯着那还在半空中飘着的怪物,向身后刚缓过来一口气的精灵发问。“你的魔法能把这些柱子切断吗?不用打成一堆碎砖什么的,只需要拦腰截断就行!”
“哇……不要说得好像那么轻松的事情一样嘛……”艾露有些嫌弃地皱着眉头。“不过确实能做得到,那些完好的柱子或许有点麻烦,但是那根——”她指着被利爪刨出一个深深大坑的柱体。“那根柱子也许可以一击击倒,从那个缺口把突风魔法灌注进去的话应该做得到!”
“好……那你可要抓住机会了。”贝娜拉缓缓站直身子,她将握着剑柄的手腕递到嘴边,咬住剑柄上包裹着的布条,将其从握柄上“哧”地一声扯了出来。“我大概……只能拼出这么一次机会,要是浪费了,咱们俩就死定了。”佣兵麻利地将解下的布条裹在自己的手腕上,和剑柄牢牢地绑在一起,绑满了自己的整只拳头。
“诶?”
还没等精灵反应过来,佣兵的身体就像离弦的箭一样朝着蝙蝠冲去。她顺手将碍事的盾板丢向一边,凭借木板砸在地砖上沉重的闷响吸引了一瞬间的注意力。变成蝙蝠形象的巨怪后,敌人也像蝙蝠一样对一切声波无比敏感。没有任何犹豫地,它张开了遮天蔽日的巨翼,鲜红的血雨从翼膜间渗出,朝着被阴影笼罩的大地倾盆而下。凡是这猩红的雨点所沾染到的,都像碰上了硫酸一样发出“吱吱”的惨叫,并升腾起一阵白色的烟来。贝娜拉定睛一看,被那怪异液体浇上的地板已经被腐蚀出一个碗口大的洞来。
“糟了,被这东西浇到的话可了不得。”佣兵吞下一口唾沫,朝下尽量地压低身子,甚至下巴都快要感觉到冰凉的地板,被汗水浸湿的深青色头发也从额前垂下,耷拉在了地面上。贝娜拉的身体像眼镜蛇一样在地面上游走着,而鲜红的血雨在她身后紧紧跟随,将沿途上一切碍眼的事物化作一缕白烟。横亘在地砖上的长桌被猩红的蚁群啃噬,先是洁白的桌布在血点的浸润下变得焦黑,随后便连同其下实木的桌板一同被蛀出大洞。银制的餐盘无法盛放腐臭的柿子羹,冒起的水雾并非精心烹制的餐点的热气,而是餐盘本身被腐蚀殆尽前所发出的肉眼可见的哀鸣。贝娜拉并不打算留在原地连着这些摆件一同被销蚀,于是便和敌人兜起圈子来。在地面上奔跑并不像在空中飞舞那样快捷,但受助于大厅中林立的柱子,灵活性方面倒是遥遥领先。
“……机会?”艾露出神地看着在腐蚀的血雨中翻转腾挪的身影,小声喃喃着。“那家伙,指的是什么……”直到又一束鲜红的酸液泼洒在洁白的大理石立柱的根基上时,她才意识到了什么,重新端起快要将淡绿色的微光消逝殆尽的法杖,重新将清凉的气流凝聚在身侧,让自己银色的发丝再次于轻盈的风中舞动。“原来如此……这样的话,的确是个良机!”
“祷告吧!”纤细的手杖卷起悸动不安的元素,重新在压抑的空气中沸腾着。就好像蘸着青金石研磨的墨水的羽毛笔,正在透明的纸上挥洒。淡绿色的光影遮盖住了不远处蒸腾的血雾,当怪物重新察觉到气流异常的流动时,艾露的身前已经成功凝结起了与她一般高大的,正在飞速旋转着的青色光球。“高雅的暴风公爵,慈悲的风神巴米米呵!弹动你的指头吧——”语毕,青色的光芒从她的口中溢出,坚决和果断则从少女的眉眼中溢出。完全卸去了疲惫与胆怯,娇小的身形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托着一般,纤细的脚踝托着娇小的身子慢慢离开了地面。
“怎,怎么回事?!”怪物挣扎着,试图将宽大的翼膜遮向咏唱中的少女,却发现整间大厅的空气似乎都被什么东西无言又不可阻挡地搅拌着,转瞬间,自己连操纵浮在半空中的身形都十分困难。“这是搞什么鬼!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无法动弹?!咕啊啊啊啊!!”
似乎已经不必再次躲藏了,身体早已被压榨到极限的贝娜拉也停下了脚步,呆呆地望向那还在不断膨胀的风球。她喘出一口气,用长剑拄在地面上,一屁股瘫坐了下去。致命的血雨尚未落地就被那被挤压到极限的干燥气流撕扯着蒸发掉,而红色的水雾又被青色的光流不容逾越地覆盖下去,就像从未存在过那样,连同清澈的空气一同融入了碧绿的气球当中。
“蒸腾肮脏的水雾、熄灭痛苦的怒火、将重生赐予被沉积掩盖的大地——”
那膨胀的气流终于到达了极限,地面上铺设的地砖被强烈的气压所碎裂,朝着两侧高高地扬起,形成一条直通大厅中央的轨道。尔后,那一人大小的碧玉圆球才沿着这条轨道,朝着已然无法动弹的蝙蝠碾了过去。
“大突风!”
沉重的气压从天顶直直地压了下来,和地面上膨胀的气流紧密地贴合在一起,把还在试图掀动翅膀,负隅顽抗的怪物紧紧地夹在中央。它奋力抬起的一条长臂被愤怒的大气凭空剥掉了棕黑的鬃毛,连污浊的血液都无法从被压瘪的血管里排出,便连带着脆弱的骨骼和轻薄的筋肉一同压断,从几乎精疲力竭的身体上扯了下来。巨怪仰起脖子,发出刺耳的尖啸声,只不过这次不再是高频的音波攻击,而是剧痛带来的,单纯的惨叫。
“停、停下来…………停下来啊啊啊啊啊!!!”
在那一瞬间,压制着怪物身体的气压凭空消失了,连同它身周的空气一起。甚至连同它肺叶里和血液里的氧气也被什么东西抽干了,形成了一片绝对真空的圆球,而那就是这碧绿色的气流覆盖上它身体的那一刻,它所能感受到的一切。
清澈的风,不允许肮脏邪恶的东西染指它的领地。
早已被血污腐蚀根基的立柱们应声而断,拉扯着劈裂的房梁和如雨点般落下的碎瓦,将整栋房子的屋顶拉扯着一同砸了下去,朝着那漆黑的巨怪压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