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从哪里讲起呢?那一天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达嘉紧紧攥着我的手,我也紧紧攥着她的手。后来她松开了我的手,可我仍然紧紧攥着她的手。而我的另一只手里攥着一把短剑,剑身完全没入了她的胸口。
她看起来和现在很不一样:头发的颜色不是亮蓝色和亮红色,而是黑色和深蓝色;身上的装束也不是她惯爱的有红色装饰的蓝色软甲,而是把全身都裹紧的漆黑的甲胄;她的角也变得更大,更锋利。
可我知道她还是达嘉。
……不,不再是达嘉了。它是达嘉的尸体,我杀了达嘉。
梦里的我安静地跪在那里,一滴眼泪也没流出,似乎完全没有任何伤心,守在那里只是为了确认她的死亡。然后那个我站起来,抬手放出一种苍白的火焰。那火顷刻吞没了达嘉的尸体,并不就此餍足,蔓延开去,吞没更多。跟着那火焰,我看到这是一座我从未见过的宫殿。它用漆黑的石头铸成,建得高大宏伟,气势磅礴。我跟着火焰蔓延的方向,走过长长的走廊,走过幽深的螺旋提,最终来到了地下的一个密室。那里有许多水晶,我在那些水晶上看到了我自己的倒影。那看起来完全不像我了。
我来到地面中央一个巨大的魔法阵前。我一点也看不懂那个复杂的图案和上面古老的咒文,但梦里的我很清楚这是什么,因为就是他画下了它。梦里的我念了一段冗长的咒文,那些古老的音节我现在已经完全记不起来了。
白色的火焰在我施法的时候包围了我,我和这地宫也被火吞没,于是我惊醒了。
惊惧促使我立刻飞出去找达嘉。很快我就看到她正在自己的家中安睡,还是我从小看到大的那副我熟知的模样,毫无形象地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脸上一派轻松安然,像在做什么美梦。
我对自己说:那只是个梦。可是不安还是执著地萦绕在心头。我看着玻璃上的倒影,仿佛又回到了梦里,在水晶映出的镜像里看到了那个断了四根角的自己。那个我对镜影里的自己微笑——想到这里我突然意识到,他是在对此刻的我微笑。
也许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一切都改变了。
-95.1.1 -- 50.1.1静默时代:
-95.1.1 -- 50.1.1起源地母与天父共同在宇宙中创造了萨文达尔大陆,在这个过程中,生物起起伏伏,但从未有过真正意义上的智慧种族诞生,大陆也变静默
51.1.1 -- 112.1.1初始文明:
51.1.1 -- 51.1.1智慧萌芽在无数年的演化之中,人类诞生生命的萌芽中,他们拥有了智慧,行走于这片大陆之上,建造着不同的文明
66.1.1 -- 104.1.1精灵初生地母在感知到人类的诞生后,创造了精灵,让这些天生拥有智慧的精灵行走于这片大陆之上,宣扬祂的信仰
113.1.1 -- 202.1.1混乱年代
113.1.1 -- 138.1.1追寻存续人类发现他们的生命并不是不朽的,有一类人,他们便开始了追求永远的长生
132.1.1 -- 150.1.1灭族事件人类在追寻长生的道路中,发现精灵的血液可以短暂的缓解衰老的身体,他们开始猎杀精灵,汲取他们的鲜血来延缓自己衰老的身体,从大陆的南部一路往北,精灵差点整个灭族149.1.1 -- 170.1.1点化天父点化了第一只生存在波西亚山谷的狼,随后,智慧如同潮水席卷每个种族,渐渐的,这些收到点化的种族可以变换成人和动物的形态158.1.1 -- 158.1.1神罚人类的这一做法终于惹怒了地母,祂降下了神罚,当时但凡碰过精灵血液的人类,都变成了需要吸食血液的怪物
166.1.1 -- 202.1.1巴里亚战争由于吸血鬼被地母降下神罚,于是在大路上肆意散播着有反对信仰神明的言论,而信仰着天父的兽人不满于这些言论,二者之间多有摩擦。终于在166年,以当时为首的狼人巴尔格和始祖吸血鬼伊德玛二世带领族群,在巴里亚平原爆发了战争,这场战争不仅是两个种族之间的纷争,同样影响到大陆的格局板式,幸存下来的人类与精灵们抱团取暖,终于在202年精灵杀死始祖吸血鬼作为战争的结束,也宣告着混乱时代的结尾
202.1.1 -- 302.1.1和平时代:
203.1.1 -- 244.1.1地母纪元
222.1.1 -- 303.1.1魔法纪元
203.1.1 -- 244.1.1精灵统治作为砍下始祖吸血鬼头颅的精灵理所当然,作为战胜种族,享有丰富的统治权,他们一边宣扬着地母的信仰,一边统治着各个种族生存在这片大陆,那一时间段也被称为地母纪元,他们将吸血鬼驱赶到大陆最北边的乌兰达森林,而兽人与他们的信仰不同,但是由于两位神明的关系还算良好,二者之间也泾渭分明,从不踏足彼此的领域,而剩余的人类便在二者区域的中间开辟出城邦,随着时间的推移,精灵大多寿命悠长,实力强悍,没有生存困难,但是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他们很难孕育子嗣,一个健康强悍精灵,如果想要孕育出子嗣的话,他需要在他魔力最鼎盛的时期吃下莱瑞亚森林深处,地母沉睡之地所生长的大地之树的果实,果实难找,自己而能够有一个合格的母体更是难上加难,于是为了此次的繁衍精灵开始研究魔法,同时,他们发现所有种群都被天父赋予魔法,于是他们也与人类兽人联盟,研究各类魔法,在222年成立魔法师联盟,正式开始了魔法纪元,虽然精灵是地母的孩子与魔法的匹配度很高,但并非是大陆的产出,他们无法完美适配魔法,为了繁衍,在244年最后一任精灵王的带领之下,全族搬入了莱瑞亚森林的深处,远离了权力中心,难以寻找他们的下落
244.1.1 -- 302.1.1人治时代
244.1.1 -- 302.1.1文明兴衰精灵离开权力的舞台后,人类开始登上权力的巅峰,他们建立了不同的帝国,当时最大的帝国以“格林多拉”,“塞地利”,“瓦尔社”为主,因为人类是大陆原产出的智慧生命,所以一部分人他天生便拥有强大的魔力,这群人也被称为魔法师,还在地母纪元时,人类便与精灵和兽人建立了魔法师联盟,随着联盟的发展,魔法师的能力也逐步增强,在精灵离开过后,帝国大多都以拥有强大魔力的魔法师统治,而一部分没有魔力的普通人,他们自身拥有强健的体格和有效的伤害手段,于是这一部分人也便做起了猎人,活动于民间,这也是猎人协会的原形,但是随着活尸的出现,大陆开始出现活尸成群的现象,大多都是由魔法师附身的,有段时间甚至制造活尸成为一种业务,但活尸是需要血肉喂养的,在295年,活尸开始失控,撕咬大陆上的任何生物,302年攻破最后最后一个帝国,格林多拉,结束人类统治
256.1.1 -- 256.1.1活尸诞生当史最伟大的魔法师创造出了第一只活尸
302.1.1 -- 325.1.1泯灭时代
302.1.1 -- 325.1.1大地哀嚎活尸大规模袭击各个种族,啃咬着无数生灵的血肉,大地失去了生命的魔力,遍地骸骨枯叶,各个种群联合起来抵抗活尸的侵略,因为吸血鬼拥有高强的武力和不死的能力,被驱除的吸血鬼反而是保留最完整的,人类退守到莱瑞亚森林,与精灵联合抵御尸潮,兽人退回到波西亚山丘,镇守余地,但是即便付之一切,却也只是暂时的,终于,在兽人的祈祷和精灵的魔力灌输之下,天父降下了神罚,泯灭了所有的活尸,地母苏醒,唤醒了大陆的生机,但是由于活尸长时间的侵染,大陆的西南部也便成为了一片死域
325.1.1 -- 329.1.1复发时代:
325.1.1 -- 329.1.1重建大陆被地母拯救焕发了生机,但是文明无法再现,幸存的生物重新在这片土地上建造家园,最终各个种族签订契约,吸血鬼镇守在死域前的伊普西卡山脉,同样占领了巴里亚平原西南部,人类位于巴里亚平原的北部与东南部,建立了新的国家“约巴尼亚”,在整个大陆的中心,精灵依旧待在莱瑞亚森林,兽人一部待在波西亚山丘,一部与人类混居
329.1.1 -- 550.1.1和平时代:
330.1.1 -- 330.1.1猎人协会经历了尸潮事件,魔法不再对极端推崇,普通人开始制造武器学习技法,而在尸潮事件过后,活下来的大部分普通人都拥有自保的能力,随着和平时代的到来,一部分人回归正常生活,而有一部分人,他们在民间行走接受者不同人类委托,同行越来越多,终于在330年建立了猎人协会
335.1.1 -- 335.1.1空中天阁因为尸潮事件过后大陆上对魔法师的风评开始恶化,所以由当时的魔法师联盟会长筑起的人造平台,用于筛选魔法资质足够强大的魔法师进入空中天阁
342.1.1 -- 342.1.1生命教会·真理高塔大路上依旧有人散播着信仰,这些信徒逐渐增多,最终圈聚集在一起,形成了生命教会和真理高塔
359.1.1 -- 359.1.1乌兰达尔事件乌兰达尔是是生长在乌兰达森林的特殊品种花,在泯灭时代中,吸血鬼发现这种花虽然会让生物置幻,但是像这种花混入岁月的风,让吸血鬼说下能够快速提升吸血鬼的单体战斗能力,但是副作用就是会上瘾,重建时期,吸血鬼整个族群虽然搬离了乌兰达森林,但是乌兰达尔的副作用影响着整个族群,当时的公堡堡主下令禁止售卖乌兰达尔与乌兰达尔有关的食品,经过了长时间才抑制住了这股趋势,但是同样的,有需求就有市场,部分吸血鬼在其他地区购买乌兰达尔并进行吸食,终于在359年,一只吸食了乌兰达尔的吸血鬼在副作用的情况下出现了幻觉,意外杀死了其中一名人类皇室,这只吸血鬼被判于了死刑,而大陆上也开始禁止售卖乌兰达尔,任何被发现吸食乌兰达尔的吸血鬼都将送到伊普西卡山脉进行审判
冰封的埃尔斯渥兹
如果能有别的选择,卡伏里尔绝对不想带着他的诗人朋友翻过埃尔斯渥兹山脉。在还能走马车的路上,他就看见阿扎利亚紧紧裹着自己那花里胡哨的披袄,里头还穿着棉衣,看上去像只戴了花环的白熊。有雪花从车窗缝里吹进来,诗人呼出一团团白气,沉默着小心翼翼地瞪了那窗户缝一眼。
自出生以来,阿扎利亚从没来过这么冷的地方,当时他还不知道,他还有一段积雪的山路要走。
“你很怕冷吗?”颠簸的马车里,卡伏里尔没有把视线从书本上移开。他没有抬头,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
“也不是……”阿扎利亚略显不安地说,“我本来以为冬宫已经在最冷的地方了,没想到往南边走会更冷。”
“因为我们在爬山。”卡伏里尔啪得一声合上书本,他笑眯眯地望向阿扎利亚,“你是南方人?”
阿扎利亚点点头,他的牙齿直打颤。卡伏里尔忽然想问些有关他的事,却本能地打住了,因为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必要知道。他正为纠结的时候,阿扎利亚却毫不避讳地说了下去。
“我出生在戴恩城边上,一个靠近“塞壬角”的树洞里,这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是我母亲采草药时把我生下来的,没要任何人帮忙。她给我取了一大串草药的名字,自己都记不住,只能叫我小雅各,我母亲就是这样,不论喜欢什么都一股脑的掺在一起,所以她做饭很难吃。”
“听起来很有意思。”卡伏里尔摸摸下巴,饶有兴趣地应道,“你母亲是位可爱的女士。我们如果一路南下,说不定能去你的故乡看看。”
“是吗?我自从上了大学还没回过家……”阿扎利亚愣了愣,突然又接着问,“这白花花的凉凉的东西,应该就是雪吧?”
“你从没见过雪?”卡伏里尔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从没有,在灰堡也没有见过。”
阿扎利亚哆哆嗦嗦地从大衣里伸出手来,手指接住了一小片雪花,他好奇地凝望着,直到它变成了一小颗水珠。
“哦,它死掉了。”
“噗,”卡伏里尔忍不住笑了,“你可以写一首诗来悼念它。”
一旦开了个头,阿扎利亚便会没完没了地说下去,完全不用担心会陷入尴尬的沉默。卡伏里尔左手托腮,面带微笑,饶有兴致地听他聊酒和酒鬼;海蛎和海港;聊菠萝和菠萝饭……没过多久,车子停在了半山腰的驿站,剩下的路,他们得靠两条腿自己走了。
卡伏里尔率先跳下马车,在没过脚背的积雪里迈着轻快的步子。阿扎利亚跟在他后面,刚一下车就倒吸一口凉气,他踩着卡伏里尔的脚印,小心翼翼地走着。卡伏里尔看看他的哆嗦模样,便招呼副官重新规划了一条路线,从避风的山坳绕路去山那边的驿站。其中有间小木屋,卡伏里尔前几年还去过,他们正好可以在那过夜。
不幸的是,他们还是遇到了这个季节不算罕见的暴风雪。北风吹得比往常还要放肆,却吹不散阴云密布的灰白天空。没过多久,鹅毛般的雪片在旋风中狂舞,毫不留情地刮擦在每个人的脸上。
阿扎利亚的大衣是卡伏里尔的,本就宽大了些,现在冷风夹杂着冰雪止不住地直往里钻。他绝望的小声抱怨了一阵儿,忍不住朝前喊:“我们要走一整天吗,卡伏里尔!”
“是的,你可以跟在我后面。”
“恕我直言,司令官阁下,您没那么胖,半点风雪也挡不住——你看,我的眉毛都结冰了!像是一下子老了五十岁!”
“我可看不清,阿扎利亚。”
卡伏里尔又被诗人逗乐了。一旁的乔尔.乔纳森副官对此深感惊讶。他侍奉埃尔斯米尔公爵有半年了,深知卡伏里尔性情冷漠乖张,就像埃尔斯渥兹多变的恶劣天气,因此,他一直小心翼翼,从不抱怨,也从不说笑。
乔尔想着,偷偷瞥了一眼阿扎利亚,瞥见诗人连打两个喷嚏,抬手把鼻涕抹在卡伏里尔的大衣上,他连忙低下头去,只装作没看见。
“还有多远到小木屋?”卡伏里尔迎风大声问道。
“还有几里路,先生们,我们快到了!”
乔尔喊着,再次扣紧了行礼箱。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几乎齐膝深的积雪中。风雪形成浓浓的灰白色雾气,一团团地在他们身旁翻滚。阿扎利亚浑身都冻僵了,鼻头也冻得像红萝卜,卡伏里尔也没精力再回头了。后来天色越来越暗,已经不完全是暴风雪的缘故了。
“这样得走到什么时候?”阿扎利亚的声音打着颤,大声问道。
“雅各先生,我们就在去小木屋的路上,”乔尔恭恭敬敬地说,“很快就到了。”
“放屁,我看根本到不了,我很快就会感冒发烧,弄坏嗓子,然后死在雪地里……”阿扎利亚咕哝着,没好气地搓着冻得发紫的指尖,“我说两位,我们就不能找个地方歇会吗?”
乔尔.乔纳森被诗人肆无忌惮的抱怨吓了一跳,他觉得卡伏里尔肯定就要发火了。看着风雪中的司令官凝望远处,微微眯起的深邃蓝眼睛里分辨不出异样的情绪,乔尔十指纠缠在一起,心中忐忑不安,不停咽着口水。诗人会被卡伏里尔残忍地丢在雪地里等死,乔尔想,卡伏里尔.路.埃尔斯米尔不是没干过这种事。
卡伏里尔突然转过身,大步朝前走去,乔尔.乔纳森顿时为年轻的诗人感到一阵惋惜。他刚往前走了几步,就听卡伏里尔说道:“前面有个山洞,我们可以在里面过夜。”
“山洞?这地方从来没有——”乔尔惊讶地叫出声来,卡伏里尔冷冷瞥着他,使他立刻就闭了嘴。
“我确实看见了山洞,乔纳森,现在你跟在我后面走吧。”
“是,我的姥爷。”
于是,卡伏里尔走在前面,阿扎利亚和乔纳森副官走在后面。三人走出几十步,眼前真就出现了一个山洞。在灰白的雪雾中,洞口透出一种神秘的深灰色。走进山洞,他们终于不用承受风雪的洗礼了。
“这里真好,我能在这住一辈子……”
阿扎利亚揉揉发红的鼻子,心满意足地找了块光滑洁白的凸起坐了上去,没成想一屁股坐碎了冰面,坐在了一滩刺骨的冰水里。
“女神在上,这里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诗人的声音重又变得沮丧,“我们还是去别的地方歇着吧?”
卡伏里尔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没再说什么。他越过休息的诗人和副官朝前走去,抬起煤油灯,照见一个向着斜下方延伸的洞窟。看着手里的火光没有异样,洞里也一阵阵地吹出温暖湿热的风,卡伏里尔不再犹豫,沿着坡道滑了下去。
不甚在意地听着昂贵的裘皮刮擦过大大小小的碎石颗粒,卡伏里尔一脚踏在一块石笋上刹住了身体,他抬起煤油灯照亮眼前的钟乳石,颗颗石笋根根林立,与地面上湿漉漉的石柱一一对应,他好像身处一副白骨的胸腔之中,又像在一片战火焚烧过的灰色的树林。
“您在下面吗,姥爷?”
乔纳森在洞口探出一盏灯瞧了瞧,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下来。卡伏里尔抬起头,冲他比了个手势:“拴好绳子,让阿扎利亚也下来——我很好奇这里头会有什么。”
兴致使然,公爵姥爷有时也会做出冒失的举动,每当这种时候,乔尔.乔纳森都要替自己的主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这次也不例外。他立刻照办,将绳子结结实实地绑好,还藏好了绑绳子的岩钉,以便他们能安全返回。
阿扎利亚没去管乔尔在做什么,兴致勃勃就滑了下去。乔尔伸出手想把他捞回来,捞了一把却没捞着,只得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因为那套绣有春天花样的披袄是他跟着卡伏里尔在降神节时买的——那个冬天比往常来得要早,卡伏里尔打了场血淋淋的胜仗,堪比屠杀,像是要把先前的悔恨都用蛮族的血冲洗干净了似的。他们来到查尔斯城,逛了逛平民的集市,司令官的脚步罕见得轻快地路过服装店,指着挂在外面那件绣满了春天金黄花朵的披袄,扭头对他的副官笑道:“如果我有个弟弟,一定要他穿上这件给我唱歌。”
乔尔立刻低下头,恭恭敬敬地说:“需要我把它包起来吗,我的姥爷?”
卡伏里尔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没再说话,径直离开了那里。乔尔心中警铃大作,左思右想,还是把那件他主人绝对不会穿的衣服给包了起来。
那件衣服现在就在阿扎利亚身上,套在夹棉的白色棉衣外头。毛绒绒得像朵大花。
阿扎利亚到了洞底,借着卡伏里尔举起的煤油灯四下打量起这幅陌生的苍白奇景。这不是他第一次进到山洞来,在他的家乡,戴恩城边的上就有几个洞,但没有一个像眼前这个这么大,空荡荡的黑暗中摸不到边界,林立的石笋一路朝前眼神,阿扎利亚不禁打了个寒颤,喃喃自语道:“看看这里吧,深渊女神……石头就像冰块那样融化了,只是很慢很慢。”
注意到自己的感叹词在石窟内发出空洞的回响,阿扎利亚又低低唱了几句:“我心冰冷,坚如磐石,亦会融化于你的歌声……”
卡伏里尔本想出声制止的,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溶洞回音袅袅,他听得很是享受。
没过多久,一声惊呼打断了诗人的小曲,他一阵手忙脚乱,差点扔了手里的防风灯。卡伏里尔立刻朝那望去,发现诗人面前那块滑溜溜的石头有些不大对头,因为它看上去就像一个人,一个覆盖着水膜,冰冷光滑,朝前竭力伸出双手的人——这不是任何洞窟能够自然形成的形状。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你看,卡伏里尔,前面还有呢!”
诗人的声音在害怕激动和寒冷三重感触中颤抖。他嚷嚷着找乔尔.乔纳森要了一盏属于自己的煤油灯,脚下一边打着滑,一边以奇迹般的姿势溜冰似地滑倒卡伏里尔的身旁,像那些石头人一样两手朝前指着。
“为什么他们都面朝那边,还伸着手?”阿扎利亚疑惑地嘟囔着,“我觉得他们好像在朝拜什么东西,正排着队往里面走。”
“想知道原因,那就跟着他们。”
卡伏里尔的声音波澜不惊,但嘴角挂着的一抹浅笑表明他也已经来了兴致,乔尔欲言又止,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也有那么一股兴奋劲。这也是他一直跟着卡伏里尔的原因之一。
三人往里走,看见了些雕刻着模糊纹路的石柱,那些花纹一会儿像万马奔腾,一会儿像腾空的巨龙,一会儿又像天边的云彩。他们越往前走,两侧的石柱就越多,脚下踩着的像是石头阶梯,虽然都被雪水腐蚀冻得圆润光滑,却仍能感觉到越来越规整。
最深处也是最宽的一节石头阶梯上,有个石人跪在那了,他的双手仍朝前举着,向上摆成一个大字。
“你看,这明显就是在跪拜什么,”阿扎利亚举起油灯细细观察眼前的石人,他充满兴致,却又不敢说得太大声,“按常理来说石窟的主人也该现身了,再者就是这里封印着恶龙什么的,而这些人正在朝拜它们……”
“阿扎利亚。”
“什么?怎么了,卡伏里尔?”
“阿扎利亚,看看这个。”
司令官的声音压得很低,阿扎利亚这才从思绪中抽离出来,听出了其中的不对劲。他直起身子,像司令官和副官那样朝前举着煤油灯,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石人和石柱都指向一线天一片漆黑中的一线天,朦胧的一小团橘色灯光下,被灰白冰层厚厚隐藏的建筑废墟凸显了出来,再往上有两团庞然巨物,纠缠在一起的身形融入了冰川,投下一片骇人的阴影。那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巨大生物,几乎只在史书插图里出现过的雪山白龙与深海巨鲸,他们的半边身体凭空消失,这世上根本没有任何一把剑,任何一种毁天灭地的魔法能达到这样的效果,如果有,那也一定只有深渊女神本人才能用得了。王国首屈一指的魔法师,长公主伊莎贝拉冰冻“煎锅”莎德赫尔斯之城,也是用了几张事先准备好的魔法卷轴才创造了那样的奇迹。
“据我所知,黑冢的任何一位隐士都做不到这个,更别提普通的法师……”卡伏里尔喃喃低语,他将油灯举高一点,照见他罕见地圆睁着的蓝色眼睛,“女神在上,该不会真的是……”
“哇哦,哦哦!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应该写首诗——可我又能写什么呢?我不知道这俩玩意背后的故事!”阿扎利亚已经掏出他的小本子,语无伦次地草草写了几笔,就在纸上飞快地画了起来,他画技一般,但也足以记个大概,“或许我可以编个故事,我不知道……真应该让我的导师舒克看看这个!”
乔尔·乔纳森呆立在两人背后,张着嘴举着油灯,一言不发,如果卡伏里尔或者阿扎利亚回过头,或许就能看见他涨红的脸和眼眶里激动的泪水。此时此刻,他比任何时候都确信自己跟对了人。
卡伏里尔最先靠近冰封的绝壁,他脱了手套,将五指贴在凉得钻心的冰面上,确定它是真实的。没有任何预兆,他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朝拜者的头转了过来,就像在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乔纳森,阿扎利亚,我们该离开了。”
卡伏里尔心中一凛,他退后两步,警惕地观察四周。发现每一尊人形石像的头都转了过来。前头阿扎利亚检查过的高举双手的石人,为了看向他们,竟将脑袋生生转到了背后。
乔尔.乔纳森这才从感动中回过神来,而阿扎利亚此时已将油灯挂在了石人的手上,仍沉浸在激动中画着速写。
“别着急,最后一笔……”
阿扎利亚话音刚落,卡伏里尔已经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抓着他就往回跑,乔尔.乔纳森背着行囊紧随其后,周围的石块互相摩擦发出的嘎吱声愈发明显,一阵寒风从刀割般的冰川狭缝中吹出,夹杂着冰碴的寒风打着旋刮擦在三人身上。
“我的笔!”阿扎利亚的笔被吹风了,他骂了句南方粗话,使劲把本子抱在怀里,然而下一秒冰风暴就挂起了他的棉袍,几乎要将他像只撑开的伞似的吹风出去。好在卡伏里尔紧紧拽着他的胳膊,而乔尔乔纳森此时也挡在了他们身后,好用身体稍微遮挡一下自己的主人。
三个人的脸上都被冰碴挂出了血痕,风暴间歇,阿扎利亚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看见卡伏里尔用带着手套的那只手挥拳猛地击中了他脑袋边上的什么东西。那是冰块和石块黏合在一起的冰凌柱,它们飞快地汇聚成形,接连从地面长出,就像头顶的尖锐石柱一样想要将他们洞穿。
“跑!”
卡伏里尔大叫一声,推了一把阿扎利亚的背,阿扎利亚也不敢回头了,尽可能灵巧地跃过那些冰凌和石柱,三步并作两步地朝前狂奔。在他身后的左右两侧,乔尔和卡伏里尔默契地绕着弯迂回前进,好扰乱这些攻击瞄准的位置,而不至于将三人困住。
这明显是某位法师的杰作,而这位法师的魔力堪比深渊女神——刮起冰风暴,平地而起的冰凌和石柱不过是拖延几人逃跑速度的尝试。那些咯吱作响的石人此时已经重新组合在了一起,变成了一座山似的巨石魔像,挥起重拳朝几人袭来。
所幸阿扎利亚跑得够快,他已经到了斜坡底下,把本子揣进裤裆里,两手抓着乔尔.乔纳森固定好的绳子就往上爬,乔尔.乔纳森紧随其后,并不是他不想为自己的主人断后——进攻时冲在最前,撤退时留在最后,这是司令官早就定下的规矩。
阿扎利亚此时已经爬出了狭长的洞口,把乔尔也拉了上来。卡伏里尔这时才堪堪拽住绳子,所幸这陡坡上垂下的钟乳石柱挡住了魔像,使它没法再钻进来,就只能挥起沉重的巨石拳头,一拳一拳打在那些钟乳石柱上。
“好家伙,他太大了,进不来!”阿扎利亚还不忘记开个黄腔嘲讽一下这个大块头,但很快他也发现了不对劲,“糟了!卡伏里尔,快上来!你会被活埋的!”
卡伏里尔已经抓住了绳子,他甩动身体,单靠两条胳膊飞快地向上爬。身后碎石崩塌的声音隆隆作响,碎裂的石壁上,岩钉一个接一个弹了出来,乔尔乔纳森连忙伸手拽住了绳子,阿扎利亚则抱住了他的腰,使出吃奶得劲向后拉。
他们几乎是在石头的暴风雨中将卡伏里尔拉了上来,司令官的额头和脸上带了些擦伤和淤青,由于贴着墙壁爬行,奇迹般的安然无恙,而乔尔乔纳森却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开始脱外套,脱到右手时他忍不住呻吟起来——一节白骨戳穿了衬衣翻折出来,正汩汩往外流着鲜血。
“我的天,乔乔,你的手……应该还能再接上的,对吧?”
阿扎利亚捂住了嘴,为自己的失言抱歉地眨了眨眼睛。卡伏里尔回头望了眼已经被碎石掩埋,归于寂静的洞口,轻轻松了口气:“坐下吧,乔纳森,坐下,然后找件东西咬住——阿扎利亚,我记得你说你母亲是采药人?”
“没错,可惜这里没有草药——唉,我真是给吓傻了。我会用绳子扎紧他的上臂,再用火燎一下伤口。”阿扎利亚边说着就已经动手做了起来,他发现乔乔快昏过去了,便卸下他肩头的包裹让他靠在上面,“不过我可不会接骨,卡伏里尔。”
卡伏里尔默不作声,他从背包里翻出了用来搭起铁锅的其中一根铁管,在阿扎利亚惊愕的目光中扭了三扭掰成了两节,尽管那铁管是空心的,阿扎利亚还是被司令官毫不犹豫的动作吓了一跳。
“你的手断了,乔纳森,你得忍着点了。”
咔嚓一声,卡伏里尔将那节骨头掰回了原位,一圈圈用绷带缠住又和那两根钢管固定在了一起。乔尔顿时疼晕了过去,阿扎利亚一面扶着他,一面帮忙拉住绷带的另一端。接骨的那一幕还是使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乔乔会没事的,对吧?”
事后,阿扎利亚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脯,他把本子摊开在地上,望着上面潦草的图画和笔记,就好像做了一场梦。
“我真不敢相信,刚刚我们看到的那些怪物,冰层,魔法和石像,神啊,我真想来口酒喝……”
“包里有酒。”卡伏里尔似乎也松了口气,他脱去厚实的天鹅绒斗篷搭在乔尔身上,抹了一把被汗水濡湿的黑头发。
“给我也来点,阿扎利亚。”
当他们喝完了两瓶私酿酒,预备离开洞穴的时候,暴风雪刚好停了。天空是黎明前的灰绿色,是阿扎利亚成年礼上的织金丝绸外衫的颜色。他们继续往前走,阿扎利亚背着三人的行李,步子比之前更加沉重。卡伏里尔背着乔尔,就像他先前无数次背着自己那样。
走了许久,卡伏里尔正了正乔尔趴在肩上的身子,好使他断掉的手臂平稳搭在自己的背上。他回过头时望着阿扎利亚冻得红扑扑的脸,有些担心,但他不知道自己的脸其实冻得和诗人一样红。
“你看前面,卡伏里尔。”阿扎利亚呼出一团团白花花的水汽,他眯起眼睛,赤金的瞳孔也像蒙上了一层灰绿的薄雾,看起来不在一个焦点上。
“什么?”
“你看前面的天上……”
他们看见了极光。
就像一条绿色的坠着紫罗兰和金黄的透明丝帛,堆叠在天空中,悄然变换着不可思议的色彩。阿扎利亚昂起头看了好久,他的眼里全是那种光,使他想起了常在故乡看到的那副奇景。他昂着头往前走了几步,结果又差点被自己绊倒。他轻轻撞在卡伏里尔身上,乔尔痛得发出一声轻吟。
“抱歉,乔乔。”阿扎利亚仍旧昂着头,嘶哑的声音近乎呢喃。
“把头靠过来,阿扎利亚。”卡伏里尔忽然说。
“什么?”
“你把头再靠过来一点。”
阿扎利亚靠过去,卡伏里尔腾不出手来,只是略微俯身,轻轻舔了一下诗人的额头。阿扎利亚浑身哆嗦了一下,他觉得卡伏里尔舔过的那一小块地方凉凉的,很舒服。
“唉,”卡伏里尔轻轻叹口气,“你发烧了。”
“没事,卡伏里尔,”阿扎利亚笑了一下说,“你看天上的光。”
“那是极光,”卡伏里尔说着,似乎并不觉得有多惊喜,“继续走吧。”
“嗯。”
阿扎利亚一边望着那些天上垂下来的光束,一边漫不经心地跟着卡伏里尔挪着步子。很长一段时间里 他们只能听见两个人的靴子踩进雪地里的窸窣脆响。直到天边放亮,极光就要消失的时候,他们来到了山那边的小木屋里。卡伏里尔安顿乔尔的时候,阿扎利亚仍就透过窗子望着外面的光。他烧得满脸通红,声音嘶哑,却没觉得有多难受,只是有些累了。他望着窗外升起的白色太阳,头靠着木板坐在地上,很快就睡着了。
卡伏里尔也累坏了,他舒服地靠进行囊和木床形成的夹角里,瞥了一眼乔尔垂下来的手,又隔着窗子看向同样靠着窗框的阿扎利亚。他想再摸摸他的额头有没有变得更烫,眼皮却越来越沉重,很快,他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早,阳光从卡伏里尔耳边的窗子夹角斜照在他身上,就像一颗被拉长的钻石。他抬起蓝眼睛,看看身边的乔尔,副官仍睡得很沉。他又看看窗框的另一边,才发那里空荡荡的。
“阿扎利亚?”
卡伏里尔站了起来,他扶着窗框,双肩久违的酸痛,这种感觉就像是他的老朋友。他活动活动脖颈,又轻声喊了诗人一次。
“阿扎利亚,你在吗?”
他突然慌了,如果阿扎利亚半夜解手被狼叼走,那可是连尸体都找不回来了。卡伏里尔快步走向木门,忽然听见一阵落雪般柔和的歌声,以及轻巧地拨弄琴弦的声音,他便停在了门口,眉头舒展开来,脸上露出的微笑没叫任何人瞧见。隔了一会,他听出了音乐的尾声,便推门走了出去,阿扎利亚就站在白茫茫的雪地里,伴随着最后一串音符迈开舞步,甩去了脚尖上的白雪。
“你在唱什么,我的小鸟?”卡伏里尔问道,还是忍不住笑了。
“埃尔斯渥兹,卡伏里尔,”阿扎利亚咧开嘴,笑得露出雪一样的牙齿,“冰封的埃尔斯渥兹。”
就像一场真的车祸
结束了在大学城无聊透顶的访问和漫长的会议,司令官卡伏里尔来到大学城附近的小酒馆,要了最负盛名的槐花麦酒,一杯接着一杯的往嘴里灌着。
喝了一斤麦酒之后,卡伏里尔的脑袋有些发昏,不过眼睛还算清醒,他托着发红发烫的面颊,抬头望见一个拿着一把发黄的旧鲁特琴,小心翼翼走到酒馆中间的年轻人。 年轻人有一头浅沙色的柔顺头发,就像上好木料被木锯拉出丝来,而头发下面的那双眼睛,就像两颗刚从泥沙里掏出来的金豆。他五官柔和,整张脸干干净净,给人一种非常舒服的感觉。
“我猜他是个大学生!”
“也许,他会唱写哲学家们写得没人听得懂的诗句。”
“我只想安安静静喝酒,拜托他别用他的公鸭嗓子来打扰我!”
“怎么了,小伙子,你要唱歌吗?”人群中有个醉鬼高举起酒杯,兴致高涨,“唱啊!让大伙听听!”
年轻人定了定神,似乎没那么慌张了。他轻轻行了一礼,便波动琴弦,开始唱起来。声音是好听的,但由于他在紧张,最初几个音节有些生硬。有人随着节奏吹气了口哨,有人发出嘘声,有人拍手叫好。一唱到高潮的地方,他就如鱼得水了。
“好!”卡伏里尔跟着人群一起欢呼雀跃。卡伏里尔是一个喜欢音乐的人,尤其喜欢有故事的诗歌。年轻人的演绎非常棒,唱功也非常好,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一直坐在这里听下去。
"这首歌叫什么名字?"卡伏里尔问道。
"不知道,是他自己写的吧,嗨,阁下,他要唱下一首了。”
卡伏里尔这才注意到自己旁边的矮人学者,考究的大衣外套敞开穿着,留着大胡子。他喝酒时胡子不可避免地粘上了黄色的水珠。
“灰堡很少聘请矮人教授。”卡伏里尔带着醉意尽量有礼貌地说,“我该怎么称呼您,胡子先生?”
“哈哈!”胡子教授没有生气,反而开怀大笑,“真是令人愉快的一天不是吗?愉快的人们,愉快的麦酒和愉快的年轻诗人,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来自军官的访问。”
“哦?怎么说?”卡伏里尔撇撇嘴,并不是很在意。他的注意力全在歌上,年轻人的声音清脆嘹亮婉转低柔,简直千变万化。
“要我说,大学就不该跟帝国军扯上任何关系。”矮人继续滔滔不绝,“这种形式上的合作,只会影响学者们钻研学术,打搅他们平静的生活。知识是伟大的,而战争总是会焚烧知识。”
矮人说完,觉得自己说了一句够得上哲学真理的话,于是停下来回味了片刻。卡伏里尔听着年轻人唱的下一首轻快小调,只把矮人的声音当做不存在。
“真希望帝国的总司令能听见我的话,”矮人说着,嗤笑一声,又喝了一大口酒,“我听说他今天也来了,不过我没接受他们的邀请,他们——我是说那些为帝国军服务的教授,那些所谓的“咨询师”,他们都是趋炎附势的小人,不,比起人,他们更像狗……”
“您说真的?”卡伏里尔爱搭不理地回了一句,注意力仍在歌手身上。接下来的这首是一首递进式的长诗,歌手唱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不过仍然气势如虹,听得叫他心潮澎湃。
这首歌一唱完,年轻人抱着鲁特琴的手垂了下去,他显然有些累了,胸脯伴随着呼吸轻轻起伏,脸上挂了些晶莹的汗珠。他深深行了一个谢幕礼,背对着观众们爬到吧台边的椅子上坐下。卡伏里尔只能看见被汗水浸湿了一小块的小马甲。
“我当然是说真的,您知道,我本就不是一个愤世嫉俗的人,也很少说别人的坏话,除非我喝了酒……”矮人说着,打了个酒嗝,舌头有些卷了。卡伏里尔没有看他,他看着年轻人拿着坠着羽毛的帽子一路要钱,来不及从他的桌边路过,就要从酒馆里溜出去了。
“当然,我也经常喝酒……”矮人还在往下说,“但我还是要说,比起那些咨询师,故意来骚扰我们的帝国军司令官才是不折不扣的混蛋!就像一个地痞流氓对良家妇女穷追不舍,百般骚扰,这简直就是,简直就是——”
“恕我失陪。”
卡伏里尔站起身,也大步朝酒馆外走去。他拉了拉外套,露出属于帝国总司令独一无二的金色肩章。矮人教授一抬眼,两腿一蹬,吓得直接从椅子上翻倒过去了。
卡伏里尔追出酒馆,他的马车就停在路边。而那个年轻人就快要走到路中间了。卡伏里尔立刻跳上马车,他拉开小窗,对车夫说话时嘴里带着一股浓浓的麦酒味。
“你看到那个年轻人了吗?”卡伏里尔飞快地说道,“就是背着鲁特琴的那个,快给我的特洛伊抽上一鞭子,让它擦着他跑过去,最好擦伤他,让他摔倒……”
“先生,您确定——是让我撞那个人?”马车夫瞪圆了眼睛问。
“是的!搞快点!”卡伏里尔压低了声音喊道,“如果后面几天他没法自愿呆在冬宫为我唱歌,你就不用再当我的马车夫了!”
马车夫一听也急了,挥起鞭子狠狠地抽在马屁股上。黑马失控了似的撞向路人,眼看就要撞在年轻诗人的身上了,马车夫又猛地一拉缰绳,年轻人吓得跌坐在地上,只见黑马高抬起两只铁蹄子,然后猛地朝他砸了下来。
一声巨响后,卡伏里尔看着眼前的惨状,酒一下子全醒了。糟了,他想,看来这位可怜的诗人至少要在冬宫白吃白住半年以上。他捡回了一条命,但是断了三根肋骨。卡伏里尔内疚极了,但他还是解雇了那个车夫,并给了他不少的封口费。
卡伏里尔永远忘不了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他的黑马踏在可怜的诗人身上的情景。他当场昏厥,躺在被压碎的鲁特琴上面,胸腔凹陷进去,嘴角挂着鲜血。每每想到那张苍白的脸,卡伏里尔都感到一阵眩晕。那时,他不知道有多感谢他已故的父亲大人,感谢父亲逼着他学的治疗术时抽打他的实木手杖。
总而言之,诗人捡回了一条命,但他第一次从大床上的一团天鹅绒中苏醒过来时,念出自己的名字差点要了他的命。卡伏里尔耐心地听他花了十多分钟说出自己的名字,将自己绣了名字的金丝手帕津了冷水,敷在他汗津津的额头上。
“你应该给自己起一个朗朗上口的艺名,阿扎利亚怎么样,”卡伏里尔无奈地笑了笑,“我可以这么叫你吗,阿扎利亚?”
“咳,我很荣幸……”
“你不用这么拘谨,诗人先生,”卡伏里尔在床边坐下,翘着脚说,“你看,我并不是他们口中古板的怪人。”
“但是……”年轻人笑得牵动了伤口,他捂着胸口,缓了一会才继续说下去,“您是帝国军总司令……”
“如果非要听你这样的诗人和我打官腔,那我宁愿立马辞掉这个职位。”
当时的诗人被司令官的随性吓了一跳,但是后来,他发现司令官从来不是一个表里如一的人,好在他也乐于做一棵墙头草,并且对自己见风使舵的能力很有自信。
“其实我只在灰堡附近的酒馆表演过几次,”诗人笑得眯起了眼睛,“您说……起艺名会不会早了点?”
“去掉敬语……”
司令官有些不耐烦地抬起头,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希望小伙子像别人那样对待他。他们几乎同时抬起头,望向堆在窗外一片氤氲下的紫罗兰色,他看见他露出了微笑。
“杜鹃花……很适合你。”
“会不会太招摇了?”
“你不喜欢招摇?”
“哈哈,当然……我当然喜欢!”
诗人忍不住哈哈笑了一阵,他清清嗓子,故意夸张地耸耸肩:“你是司令官,我听你的。”
从此他便再没有一本正经地对卡伏里尔说过敬语,并且常称呼自己为阿扎利亚。等到他的伤势好转些,能轻轻哼上一两首民谣的时候,他会主动要求拿起不太费力的六弦琴或者鲁特琴,为卡伏里尔唱一小会。
事情通常是这样发生的,在风和日丽的下午,卡伏里尔不用工作,来到阿扎利亚的房间里,阿扎利亚也恰好醒着。他会望着窗外的杜鹃花,笑着开口说,“你好啊,我唯一的听众”或者,“你愿意花多少买我这首歌”,再或者干脆什么也不说,在卡伏里尔来之前就开始演奏,一直唱歌,直到他觉得伤口疼了才停下来。
一个雾蒙蒙的早餐,阿扎利亚感觉好多了。他吃完了所有早饭,还多喝了一杯牛奶。但是女仆没来收盘子,他摇铃也没人应,于是,阿扎利亚下床了。这是他除了上厕所三个月来第一次双脚着地,他感觉拖鞋里软乎乎的,走起路来有些奇妙,然后他端起了镶金镀银的早餐托盘,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阿扎利亚并不知道厨房在哪,但他也不是没有去过大宅,很快,他发现了走廊尽头一扇不起眼的暗门,那便是仆人常走的捷径了。
他顺着阴暗狭窄的楼梯一直走下去,穿过仆人餐厅就到了厨房。他将价值不菲的托盘放在桌上,忽然听见风吹来了一阵马蹄声。
厨房水池上的小窗没关。阿扎利亚便抬头望去,他刚好能看见冬宫正门外的一半景色。他看见所有的仆人排成一排,卡伏里尔穿着盔甲穿过他们——正是他曾在挂画和传单上看见的那种轻便盔甲,漆黑的长袍一直垂在地上。他没有坐马车,而是骑上那匹踏断他三根肋骨的黑马,像总司令那样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他没有道别。阿扎利亚感到心绪不宁。他没换衣服,在仆人休息室的沙发上坐下,想了一会竟睡着了。仆人们在大宅里找了他三个小时,最后,一个偷跑下来的厨房女仆发现了他,所有人才松了口气。
“雅各先生,您作为姥爷的客人,不该来仆人休息室的。”老管家面无表情地说,老先生已经四十岁了,背挺得笔直。他叫伊森.莫瑞,据说从十几岁开始就在冬宫做男仆了。
“我作为司令官姥爷的客人,他应该和我道别的。”阿扎利亚说。
“请您不要责怪姥爷,他有急事需要去帝都处理。”
“我没有责怪他,”阿扎利亚有些懊恼地说,他低头想了一会才又说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说不准,雅各先生。”
“那他去做什么呢?”
“打仗,雅各先生。”
“那他应该跟我道别的!”阿扎利亚更加懊恼地喊了起来,他又觉得肋下开始疼了,但是只有一小会,管家看不出来。
“姥爷从不和任何人道别,雅各先生。”
阿扎利亚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气得差点背过气去。等他缓过神来时,医生已经来过了。伊森在房间的角落里,壁炉已经点燃了,烤得整间房间暖融融的。
“为什么卡伏里尔从不和人道别?”阿扎利亚近乎自言自语地问。
“我不能说。”管家伊森说。
“该死……我对他的了解真的太少了,”阿扎利亚继续说着,“我们应该已经是朋友了才对,他对我非常好,像长我几岁的兄长。我没在这里看见他别的家人……他应该把我介绍给他的家人,我可以在他的家庭聚会上表演——伊森,这里住着卡伏里尔别的家人吗?”
伊森说:“我不能说。”
“好吧,不论如何,卡伏里尔真的很喜欢音乐,也了解音乐,他喜欢听我唱歌,他是我最好的听众……”阿扎利亚近乎喃喃自语地问,“但是,他为什么那么喜欢音乐呢?”
伊森回答:“我不能说。”
“真够神奇的,对吧?卡伏里尔.路.埃尔斯米尔,赫赫有名的总司令官——伊森,我听说你为埃尔斯米尔家族工作很久了,嗨,你知道卡伏里尔小时候是什么样吗?他一直都是这样……这样,这样不拘小节吗?”
伊森还是回答:“我不能说。”
“那你还能说什么,莫瑞先生?”阿扎利亚没好气地瞥着角落里的老人。
“晚餐好了,雅各先生。”
伊森走过来,似乎想为诗人摆上小桌。阿扎利亚拒绝了,他挡开管家的手,掀开被子,把脚伸进了软乎乎的拖鞋里。
“我已经好了,我再也不要躺着吃饭了!”
“医生不这么认为……”
“去你妈的!”
阿扎利亚冲伊森大发脾气,但吃完晚餐他就后悔了。他站起来,走到站在壁炉旁的伊森面前,邀请他坐下。
伊森说:“我不能坐。”
“嗨,伊森,刚才真对不起,您坐下听我说,好吗?”阿扎利亚哀求着握住老人布满褶子的双手,“我是因为卡伏里尔没跟我道别才生气的,当然,也因为您什么都不说……不过,我不该乱发脾气,真的,真对不起,您能原谅我吗?”
伊森不说话了,阿扎利亚就只能一个人喋喋不休,就像在演一场自编自导的独角戏。
“我知道,您肯定会想,哦,小埃尔斯米尔先生带了个蹩脚的诗人朋友,病怏怏的不会用刀叉,不懂规矩,整天问个不停,您肯定嫌弃我是个平民,”阿扎利亚一边说一边在窗前来回踱步,“其实我不是平民,我表叔的表舅有个外祖父的儿子是兰德家族的公爵,好吧,我不经常说谎,也没有要攀比的意思,我只是想找人说说话……我可以和您说说话吗,伊森?”
伊森站在角落里,还是说:“我不能说。”
阿扎利亚终于闭了嘴,他白了伊森一眼,就转身上楼睡觉去了。
第二天,阿扎利亚拿出卡伏里尔给他的鲁特琴,对着伊森唱歌。伊森说,早餐好了,雅各先生,阿扎利亚说,啊,那早餐盘,披着晨曦。伊森说,午餐好了,雅各先生,阿扎利亚说,火红的阳光中,我的烤鸡。伊森说,晚餐好了,雅各先生,阿扎利亚说,夏日黄昏,谁点亮了,花园的灯,他又来了,我的树荫……
这样的对话持续到第二天早上,阿扎利亚的睡袍里没有穿任何东西,他在晨曦照亮的大厅里跳舞。后来,伊森看见阿扎利亚就立刻躲开,男仆们都有各自的尊严,也不愿意伺候诗人。他们开了一次仆人会议,只得允许一个来自南方的年轻女仆侍候阿扎利亚。
于是,年轻的诗人在卧室里唱,在餐厅里唱,在书房里唱。唱不动了就练练琴,他对着女仆们唱歌,弹琴说爱。
在卡伏里尔离开后大概一周左右,有天晚上,老管家伊森拿着烛台穿过仆人休息室,结果在酒窖里正撞见阿扎利亚推着那个女仆,把她压在了一只酒桶上。女仆喘息的间隙咯咯笑着,他们压得酒桶吱呀作响,酒浸湿了木桶的缝隙。女仆慵懒地抬了抬眼皮,看见老管家伊森站在那里像座漆黑的铜像,便发出一声尖叫。
“哦,我不知道这个点你还醒着,伊森。”阿扎利亚喘息着说,他敞着衣领,露出苍白瘦削的胸脯,露着那道细长的新疤痕,裤子堆在脚踝上,毫不避讳地望着管家的眼睛。
“麻烦你关一下酒窖的门好吗,如果酒窖有门的话?”
接着,他继续对女仆做起了那件事,伊森仍旧站在酒窖门口愣了数十秒,他没说一句话,回到自己的管家休息室,拿出准备为阿扎利亚滤的红葡萄酒,不管不顾地拿着酒瓶子就喝,一边喝一边咳嗽一边哭,直到他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早上五点,老管家伊森比平时稍稍醒来晚了些,他的制服被红酒弄湿了,就换了一套。当他走到仆人休息室时,他看见阿扎利亚坐在长木桌上,仆人们围着他散乱地坐着吃早餐,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杯子里都有啤酒,阿扎利亚拨弄琴弦唱着小调,就像在酒馆里那样。
“你们在干什么?!”伊森脸涨的通红,浑身发起抖来。
“莫瑞先生,阿扎利亚说他想为我们的姥爷写首歌,庆祝他凯旋归来。”
“什么?”伊森颤抖得更厉害了,“姥爷要回来了?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
“信在这里,已经拆开过了,”男仆的眼睛依旧看着阿扎利亚,“您自己看吧,莫瑞先生。”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老伊森几乎歇斯底里了,他拿起来那个信封,咆哮道,“这个信封,上面沾着啤酒……这是姥爷亲手写的,你们却让它沾上了啤酒……”
“请您小声点,莫瑞先生。”女仆对着老管家做了个安静的手势,“阿扎利亚出生在南方,您知道吗,莫瑞先生,南方有种清澈的麦酒,叫“生命之泉”,只有喝一口就可能没命。”
“事实上我见过有人喝了一杯那种酒,嘴里就突然涌出汩汩鲜血。”阿扎利亚继续说道,周围的仆人们配合地发出了惊讶的声音,管家医生没有再理睬他们,而是拿着那封沾了啤酒的信,离开了那个地狱般的仆人休息室。
战事到达尾声时,卡伏里尔提前写了封信寄回冬宫,告诉伊森准备安排他回来的一切事宜。他期待一次长途旅行,还要回来为皇宫的宴会做准备,如果阿扎利亚完全康复了,他会带他一起去皇宫。他将会在路上的酒馆里表演,也会在皇宫里表演。
阿扎利亚觉得受宠若惊,然后是欣喜若狂。他想在冬宫的宴会大厅举办那种乡村舞会,邀请他在这里见过的所有人,包括女仆男仆,邮递员,挤奶工,农夫,甚至伊森。他要把地下室里的长桌长椅全摆在大厅里昂贵的鄱西尼亚地毯上,还要铺上毛皮,挂上花束般松枝,把灯都关了,只点燃壁炉,所有人都要学狐步舞,一起唱他写的新歌。
卡伏里尔坐着马车风尘仆仆地回到冬宫,只有老管家伊森一个人站在门口迎接他,他感到奇怪,于是随口问了一句:“其他人都放假了吗?”
他忽然注意到伊森脸色铁青,于是故作轻松地笑了,问他:“怎么了,伊森?你生病了吗?”
“我没有生病,姥爷,生病的不是我,是雅各先生……不,他没有生病,他是病原体!是散播病毒的人!他感染了整个冬宫!”
“什么?阿扎利亚病了?这不是得伤寒的季节啊?”卡伏里尔皱着眉头就要往房间里走,但是伊森立刻又喊住了他。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姥爷!我真的非常非常抱歉!您不能进去!”伊森脸色苍白,浑身发起抖来。
“到底怎么了,伊森?”卡伏里尔有些不耐烦了,“为什么我不能进我的房子?”
“因为雅各先生!一切都是因为雅各先生!”伊森终于歇斯底里地叫喊起来,“我的姥爷,他把客厅布置成了看起来像村子里农夫们去的破酒馆!他把脏桌子和凳子直接放在您的地毯上!他还採了很多野草做成丑陋的花束!他把垃圾堆在您的金架子上!他——”
“你在说什么,伊森?”卡伏里尔疑惑地皱着眉头,“我不是很明白,我觉得我应该进去看看。”
“不!请您不要——”
伊森发出一声惨兮兮的悲鸣,而卡伏里尔已经推门而入,音乐声流水般地涌出。他看见阿扎利亚坐在他母亲的那张古钢琴后面,被壁炉唯一的火光照得通红,仆人和农民们拉着老旧的风琴,有两个年轻的小伙子弹着鲁特琴,挤奶的妇人和神父在伴舞——这是一场为他举办的乡村音乐会。
“他们一定排练过。”卡伏里尔喃喃自语道。
“不止一次,我的姥爷,就在您的书房里!”伊森的声音也颤抖起来,“这是我的过失,姥爷,现在请允许我提出辞呈……”
“得了吧,伊森,”卡伏里尔噗嗤一声笑了,“你和我跳一支舞,这事就算结了。”
何人名为欧文
《Whose name is IRVIN》
献给世上每一个有梦的人
For the dreamers in the world
不为现实低头,不为金钱折腰
Don’t be realistic. Don’t be rapacious
献给过去,献给现在,也献给未来
For the past, now and future
献给过去的经历,现在的梦想,和未来的自己
For the experience of the past, the dream at now and yourselves in the future
死亡的负担,现实的压力
The burden of death, the pressure of reality
相信总有一天会化解,在未来的某个时空
Do believe you will be right someday in the future
我将我现在最赤诚的梦想, 献给未来的我与你们
I’ll dedicate my dear dream for you and me in the future
引言:在魔法还未消失的时代,人们从过去的黑暗中寻找光亮和火种,漫漫长夜里到底是什么支撑了人们活下去的欲望,是情,是爱,是羁绊,亦或者是对未知的恐惧。而身死后的我们又将何去何从?烦请告诉我,那些拥有咒文力量的战士们啊,当你们的身躯化为尘土,思想却似星辰般在夜空闪耀。
Introduction: In the age of the magic, people seek the light and the fire in the darkness of the past. In these endless nights, something still giving the hope to people to live,is the affection, the love , the bonds or the fear to the future? Where will we go after we die? Please tell me , those warriors who have the incantations power . When your bodies to be the dust, and your thoughts brighten the sky like the stars.
人死后将是夜空中的繁星,在黑暗中照亮来者的路。
—— 《死堡古卷》
Everyone will be a star after death in the night sky which can light the path of comers in the dark.
——《The Scrolls of the Death Castle》
序幕 我是谁(who am I)
我从刺骨的寒冷中清醒过来,周围是一片斜插着双十字的坟墓。这地方没有花朵,只有白雪落在沾染了血污的斜双十字上面像血色的花朵绽开露出白色的花蕊。在一片冰冷的白色之中,我的脑袋传来阵阵胀痛。恍惚中,一张老人干瘪的脸出现在我逐渐清晰的视野里。他由远及近,步履沉重地走到我面前,身上穿着白色布袍,戴着白色兜帽,披着白披风,手里拿着一个皮箱子,一个双十字挂坠戴在他脖子上。
他是谁?
我有点紧张地站起身,右手撑地沾雪的时候却突然刺痛。我看到我的右手掌心处有一个纹身,与其说是用针刺的纹身但却更像是用小刀割的伤口,粗略地看去掌心中的伤疤似是一条缠绕在剑上的衔尾蛇。伤口像是刚割开的,还有猩红的鲜血顺着掌纹落到地上,我这才惊讶地发现我竟处于这坟墓群的中央,在我的身边是八块高耸着聚集着魔力的魔像,他们有的拿着猎弓,有的手持弯刀,有的身穿长袍,也有的身披铠甲。而我所处的地面上用血画着一个巨大的魔法阵。
我望向那位老人,他的神智好像并不清楚,口中也始终不断嚅嗫着一个人的名字——欧文。我张望四周,除了我和老人之外再没有其它人。
于是我试着与他交流:“老先生,您知道这是哪里吗?欧文是您认识的人吗?”
老人停下步伐,揭下头上的兜帽,露出满头白发。他用淡蓝色的眼睛看着我,随后从怀里拿出一个卷轴又将他手中的手提箱和胸前的双十字挂坠交给我。
然后沉默着继续朝前走去。
“您要去哪儿,老先生?”我越过老先生的背影望去,前方是看不到头的一座铁索吊桥,而索桥底下是万丈深渊。
老者回头看了我一眼,把手摆了摆,终于温和地笑着,然后又自顾自地踏上了旅程。
我从衣服上撕下来一块布,裹住我的右手止血,翻遍了身上衣服的所有口袋后我仍旧没有发现任何能证明我身份的证件或信息。我打开老者给的卷轴,上面记录着上古时代的文字,我有些读得懂有些则不能。而和我、老人一起出现在这个地方的手提箱打开后里面是许多小瓶子,瓶子里装的是白色的烟雾,瓶身贴有人名标签。这些东西对于我都很陌生。由于我此时身处很冷的北极荒原,行动要迅速,只好先看了看四周的地形地貌再选择下一步的行动。可无论怎么看,四周尽是白色荒野。这时挂坠却突然发出光来,于是我开始仔细端详老者给我的最后一件物品,这枚银质的双十字架挂坠发出的光芒引导着我朝老者相反的方向走去。在走了一段时间后,终于我在坟墓群的尽头看见了一条主干道。
我在主干道上走了很久,每走一步都好像有什么在模糊和撕裂着我的脑袋,这条路两旁的耐寒草被风吹着,我仿佛在以前的很久远的梦中梦见过这样的景象,只不过在那时候只有的低矮的草,而现在这些在极寒中仍能生长的大自然中最微不足道也最坚韧的生命,已经长到和我一般高了。它们遮住了我两旁的视线,为了不迷路,我也只能跟着那条主干道一直走下去。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两个小时抑或是一两天,我在其中休息了两次,只补充了一些水。并且因为身边的水不多了,加上毫无食物补充,我的心开始绝望起来。但就在这时,在我不断地跋涉后,终于我面前出现了一个黑点,在寒风中,我又饿又冷,我把它视为我最后的希望和目的地,我艰难地一步步向那个小黑点走去。又不知多久,我闻到了海风的味道,那种咸腥的潮湿的空气在我鼻腔里打转。而那个小黑点则慢慢地变成了一座黑色的古堡。
我站在古堡的门前之时,我已经筋疲力尽,古堡高耸入云,它的城堡门更是难以推动。正当我毫无办法,只能靠着大门坐着的时候,我感到我的掌心微微发热,我摊开右手,那个被我用衣带包扎起来的伤口正闪着红光。我不自觉地试着将右手放在古堡的门上,手上渗出的血唤醒了门上的魔法结界,血液随着门的刻痕移动,我看到门在缓缓打开。走进这个城堡后,我发现这里构造很是复杂,虽然装饰不怎么华丽,但是暗门和机关很多。城堡里每隔几步就有画像,男性占了绝大多数,我很想辨别这些画像中的人物,但遗憾的是我并不认识其中的任何一个。我触摸着厚实的黑砖墙,呼吸着千百年来人们在此地呼吸的空气,空荡的黑城堡里回响着我的鞋子踏地的声音。
我来到议事厅,给壁炉生了火。我看到茶几上有些烂掉的食物散发着讨人厌的霉味。茶几已经积了灰,我用手抹去大部分灰尘,对着桌子吹了吹。然后我小心地将怀中的卷轴打开,试图理解其中的语言。但由于卷轴上写的是我所不理解的古代文字,所以我只好把目光投向了这座城堡里的图书室。我穿梭在一排排高大的书架之间,想要找到那么一本用于翻译的文书。突然,一本书脊磨损很多的旧书映入眼帘,在其他像是崭新的机密保存的文档一样的书中,它出格的破旧。我把它从书架上取下来,随手翻阅,希望找到一丝有所作用的踪迹。它的封面上用笔写着“致那些追逐死亡的人”,作者维克托。我把书拿回议事厅,壁炉的火烧得正旺。我默默地翻开书本,祈祷里面是我看得懂的文字,在内页里, 欧文这个名字又一次出现了,它吸引住了我的目光,显然这本书中的内容都是维克托记载的,他在寄语中写道他将这本书赠予欧文先生。
欧文到底是谁的名字?
而我又是谁?
我手颤抖着打开了书本,开始读了起来:
我的名字叫维克托,和唯一一位住在莫图拉, 北岛语也称格拉维,东方语中“蒿里”的守魂者欧文先生一起负责魂的事宜。
那么我猜你肯定想问,什么是守魂者?
在我对面这片遍布着魔物的大陆上,有着死去人的魂在飘荡,他们死去前的记忆被这些灵魂所携带。那些有着前世欲望种子的灵魂会和有以人欲望为食的魔物结合成为魔人,魔人的力量十分强大,只有接受过猎杀训练和圣徒纹身的猎魂者们能杀死这些魔人。他们杀死依附在魂上的魔,用特殊的困魂石瓶将魂装起来,让渡魂者越过长眠海把困魂瓶送到格拉维。在欧文先生的咒文能力下,我们开始观看他们的一生中最重要的记忆,并用笔将它们记录下来,把整理好的手记寄回给彼岸他们的亲属,好让他们的后辈得知前人的事迹,成为他们曾在这个世界上活过的证据。因此住在诺埃斯特拉双岛上的我们十分重视灵魂,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生物的形体会腐烂消散,只有组成你内核的记忆和精神才会最终不朽。
在北岛我们家族一直负责格拉维的渡魂以及守魂的任务。我小时候常听父亲说成为守魂者这是件很神圣的事。这位神圣的继承者由上一任的守魂者指定,而守魂者如何被指定却是一个未能知晓的答案。可以很年轻,也可以垂垂老矣,但几乎都是我们家族的族人。我年轻的时候总想着能到外面的世界看看,在这个到处是死亡气味的小镇上,我感到十分压抑。我不仅一次向父亲提议让我成为一名合格的送魂者,但父亲的回答总是说再等等,等我年岁渐长我自然明白守魂者的意义。可年轻的我实在不懂什么叫等候,只觉得外面的世界充满色彩。因此“叛逆”的我和“守旧”的父亲间的感情在一段时间内闹得很僵,我们甚至不再交谈,吃饭坐位置也尽量离得很远。反而是我的爷爷拜伦常安慰我说守魂者也需要靠意志和面对孤独的勇气,他希望我不只是继承这个职业,而是理解这份职业存在的意义,并以此为傲。因为在他眼里这是一份艰苦却也应当受人尊敬的差事。而我的父亲是个对魂过分虔诚的人,在他脑海里所有的事件都要完美地按照《神典》上的完成。但正是这份过分的虔诚使他注定无法在格拉维成为一名守魂者。
爷爷和父亲以前带我去过很多次荒凉的格拉维。每次登上格拉维的土地,寒冷便是我想到的第一个词,冷风吹不透月亮,却吹起我黑色的斗篷。我看见古城堡前站着的一位白衣老人,父亲告诉我,他是这里的守魂者,欧文先生。欧文先生有白色的中长发和白色的短须,他看起来很友善,但我发现他真正笑起来的时候却很少。幼时的我在夏日会去欧文先生的古城堡待上好多天,因为我的爷爷拜伦和欧文先生是至交好友。他们一起讨论着过去的故事,一遍又一遍的讲那场战争。我则会在那座巨大的古城堡里寻找新奇的东西。古堡历史很是久远,没人知道它是怎么被建造,又是在哪个时间点一直矗立到现在。古堡上的画作是格拉维一代又一代的守魂者,我常常好奇的打开一扇扇房门,走进去寻找秘密财宝。我记得有一次我在木架上未上锁的宝箱里发现了一个会发光的奥斯,高兴的以为这是城堡里暗藏的神秘宝物。我把它拿到欧文先生的身旁,大声地告诉他我的新发现。这引来了爷爷对我的叹息,他对我说快把它放回去。可欧文先生却笑了笑摸了摸我的头发,让我收下这份冒险家应有的秘密宝藏。
“欧文先生为什么平时不多笑一笑呢?我喜欢欧文先生笑起来的时候。”
我的话语让欧文先生愣住了,过了几秒他便俯下身子,在我面前微笑着看我,拍了拍我的肩膀。
那天欧文先生送我和爷爷到长眠海旁,在走的时候,我问欧文先生能不能教我演奏这个乐器,因为我见过来自山谷里的人大多都会这种乐器,即使它的声音悠扬中有一丝忧伤。他同样笑着答应了下来。
我兴奋的拿着发光的奥斯在船上看了又看,爷爷告诉我这是他大战后见到欧文先生笑得最多的一天。
在这之后不久爷爷负责为一位他很重要朋友的魂摆渡。可在他离港的那天少见的下了很大的暴雨,他作为渡魂者有他的原则,但就是这场暴雨使我的家彻底变了。他一个人撑到回航到家,这期间虽然风暴停了,可父亲没有去格拉维接他。《神典》中是不允许第二个人来当同一个魂的渡魂者的,即我们常说的一人一魂一舟一楫。
爷爷着了凉,是伤寒,他在得了伤寒后一个星期便去世了,因为我们这里几乎与世隔绝,没有好的医生和医疗设施。随着爷爷的离去,奶奶时常和父亲争吵,奶奶认为父亲应该去找爷爷,把他带回来,否则他就不会感染伤寒离世。但事实证明争吵是无用的,父亲坚定地选择自我认知。这之后奶奶开始酗酒,她会莫名其妙地训斥我,然后在晚上哭着告诉我她很抱歉。当时的我,作为一个孩子,我很难接受这样情绪濒临崩溃的亲人和另一个冷漠的亲人在我之间冷战。我对这个家没有别的留恋的地方了。
没有了爷爷,家族重担直直砸在了父亲身上,而那个年少的我也逐渐有了自己的想法,于是没有爷爷规劝的我,和父亲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差,格拉维也成为了一个活在父亲口中的词汇。我再没有去那儿的想法。父亲总是提起守魂者的事,我的叛逆让我离开了家,向外面闯荡,再后来我也结婚生子,这让我逐渐能了解到了父亲肩上那部分对于自己家族的责任。在逐渐成长过程中我对外面世界的美梦也化成了对操劳一切事务的泡影,但我并不想就此回去。直到我收到父亲临终的消息,我才回了那个我已经认不出的家。奶奶在一次意外中早已过世,也许时间真的是个解药,父亲听闻欧文先生卧床不便于行走,他在去世的时候拉着我的手恳求我再回格拉维一次,惊讶间,我意识到我在想的不是拒绝,而是我错过陪伴父亲,陪伴欧文先生的时间,我是那个让他们笑的孩子,我却在这几十年间随着时间流逝而淡忘了这个约定。今天我终于决定履行我的使命。
我料理好父亲的后事,把家中之事暂时全权托付给妻子,我告诉她我很快便会回家,告诉我的孩子们爸爸只是要出一趟远门,要想作为真正的大人就必须坚强起来,在我回来之前照顾好妈妈。我对孩子解释爸爸去格拉维只是要让欧文先生更快选出继承人,并无意成为守魂者。可向来沉稳的妻子此时却眼含泪水,因为她知道也许这趟行程并非如我所说那样轻松。
我在家中储藏室里的柜子底重又翻出那个发光奥斯,它和我一起再次踏上了格拉维的土地,这时的我已是和年少的时候完全不一样。欧文先生是一位长生者,他的生命比普通人长的多。前任守魂者亚当先生打破常规,为何选择了这样一位不是我们族人的守魂者。我不了解亚当先生,但我知道亚当先生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我离家的时候,儿子女儿与我和父亲决裂时的年纪差不多,我何尝不明白他们太需要肯定和陪伴,从这一点上来说,我决不是一个好父亲。我抛下这个家庭,然后自己去实现家族的责任,对他们我充满了愧疚之情。可家族和家庭不能兼得。我有想过给我的孩子们一个有父亲的童年,少年一直到他们成年,因为我太想给我的孩子我曾经没有拥有过的东西,那种家人间的情感的羁绊。当初父亲与母亲结婚生下我仿佛只是为了我继承守魂者的这个工作,他和母亲大多时候没有交流,当我记事的时候,母亲便离开了,因为父亲总是在工作,一个在他生命中仿佛只有为魂引渡的男人。而我现在成为了我最讨厌的模样,同样地,一个抛弃了家庭的男人,我实在惭愧,对我自己,对我爱的所有人。
孩子们的喊叫声在后面传来,我只好更加快地迈开步伐,拎着行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可是脑海中他们的画面浮现,我低下头,戴起了兜帽,但天空下起的细雨仍旧湿润了我的眼眶。
我身着一袭白衣,与所有从事魂有关事务的黑衣者不同,与守魂有关的人员都着一袭白色。因为白色是魂最初的颜色。我来到格拉维,那个我小时候来过无数次的地方,还是像我小时候记忆中的那样,一片荒凉而寒冷。
我看着那条走到古城堡的路,心中闪过一些画面,是我的妻子,是爷爷,是父亲,是我亲爱的孩子们,也是一直等待着我,教我吹响那一首奥斯乐曲的欧文先生。
我提着行李,整理了衣冠,心中紧张不安地走进古城堡,我环顾四周,城堡内和我童年记忆中的没有太大的变化。我站在欧文先生的卧室门外,几次举起手想要敲门却又放下,我还没准备好见面的第一句话。是“好久不见了,欧文先生”还是“您还记得我吧,欧文先生”我斟酌着。
这时从门内传来了一个声音,不够洪亮,却唤回了我的童年记忆,那正是欧文先生的声音。
“进来吧,维克托。”苍老了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突然的话语令我晃了神,不过随即我在门前站定,礼貌性地敲了两下门,然后推门而进。
床上躺着的是一位有着稀疏白发,形如枯槁的老人,他用瘦弱的手臂扶着床坐起来。我连忙放下行李,来到他身旁。
映入眼帘的,还是那一双深邃的双眸。欧文先生的身体遍布衰老的痕迹,唯有这双眼睛如同我第一次见他时明亮。
欧文先生拉着我的手,我愧疚地低下头,眼神躲闪着。
“维克托,我还以为我这辈子等不到这一天了。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却又好像是在一瞬之间,你已经长成一位可靠的大人,而我则垂垂老矣。你一定在纠结吧,很抱歉我自私地请你来帮助我完成我的一些工作。我不会强留你在这里,你将整理和回信的工作做完了就可以回家了。我知道你有的家庭,你的妻子和孩子也还在家里等你。”欧文先生坐在床边,缓缓地说完这一段话。
“谢谢你,欧文先生。”
“维克托,很抱歉,在这里的生活很枯燥,很艰苦。而且目睹别人的人生却对他们人生遭遇无能为力,永远只当一个旁观者,并且十分客观地记录事件,给他们的家人写回信。这需要人坚强的意志和出色的品格。谢谢你能来陪伴我一段时间。”
我沉默了。
维克托——我的父母,给我取这样的一个名字,是因为我生于胜利日。对,就是第三次王国间战争的胜利日,联盟军胜利,在天祝城签写协议的那天。我对那场战争并不了解,只在爷爷还在世的时候听过一些传闻和故事。客观的阐述事件在我的理解中并非难事,但是这样面对这样一个个赤裸的灵魂我还是头一次。
其实按欧文先生的力量,普通的困魂石瓶不用消耗太多的灵来提取记忆,但是这次不一样。欧文先生指着对面柜子里许多贴有人物名字标签的困魂石瓶。先生告诉我原因,我们受到了一位特殊客人的要求,他独自收集了很多身边人的困魂石瓶(其中许多人是猎魂者,而我知道这是不被允许的),他恳求在他死前给这些人的亲属回信,由于他不能体验别人的人生,因为这种技巧只有守魂者能做到,他只好写信给欧文先生,他想让他们的亲属知道有些人是注定会被历史记住的而不是随时间遗忘,我特意看了看署名,是一位名叫亚当的男人。
这位名叫亚当的委托人在文末附上了每个人的地址,并表示自己已经时日无多。
“我们要尽快做完这一委托,一方面,我们要给这些逝去的人的家属回信,另一方面,我们还要给委托人回信。我现在的身体很难支撑这个工作量,所以你看我需要你这个助手。”
“我从没见过给在世的人做委托的。我也从没见过给猎魂者进行魂显仪式的。这不合历来的规矩。您为什么答应了他的请求?”
“因为他救过我很多次,各种意义上,在那场战争里,我们是无话不谈的朋友,更是生死相依的战友。我欠他太多了。我很抱歉,同样我也理解,如果你不能像我一样接受这个委托,而我也不想把你牵扯进来,因为显然你我都知道我在做一个违反千百年来规则的决定。但这就是我要做的事,就像我本来不会在这里一样,所有的选择都是人为的,是亚当先生给了我这个机会。但我请求你先住下,帮助在我处理这些魂的记忆的时候,整理这里的古老档案。我保证这里的魂显仪式时整个场所的安全。当然了也包括你的无罪申明。请相信我。我恳求你相信我。”
我没有再反驳,既然是欧文先生的决定,我也不好多过问。我冲着欧文先生点点头,虽然我的心中仍抱有对这位名叫亚当的男人的疑惑。
欧文先生看着我,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告诉我趁早休息,我恭敬地向他鞠了一躬,转身拿起行李,回忆着这横跨了我半辈子的笑容离开了卧房。
第二天,我们正式开始了这份委托工作。我担心欧文先生不能负担除了魂显仪式之外的任务,于是便把记录和整理的工作其他档案的工作全部包揽下来。欧文先生一直在旁指导着我整理的工作。显然这份工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和枯燥。的确,我承认一名守魂者的助手不是那么好当的。
格拉维的时间很难判断,历代守魂者都使用的是沙漏计量时间。可现如今在双岛上已经有钟表这样先进的物品,欧文先生指着工作室的挂钟对我说,这个挂钟是我爷爷捎来的,同样它也是岛上最新的物品。
至于为何使用挂钟,欧文先生解释道因为这样对分清中午还是午夜很有帮助,中午的时候会出现太阳的标志,午夜则是月亮。
格拉维的天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样的,由于魂显仪式的不确定性,守魂者很容易就会失去对时间的判断。毕竟这里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只有厚厚的一层云和吹起来无边无际狂野的风。风把苇草吹的好像它们也有了自己的思想,他们随风舞蹈,无规则地欢欣着越舞越高。
可格拉维的风吹不动云。
这时挂钟响了,时针指向十二点。我扶着欧文先生来到起居室,他说他从不在餐厅吃东西,那样太冷清了,至少起居室里还有烧的“噼啪”作响的柴火作伴。我们吃着很简单的黑麦面包配果酱,这儿的饮食很单调乏味,即使他告诉我有时也会换成土豆泥。
然后他按照计划和我一起走进回忆室,里面摆放着桌椅,信纸,墨水和笔,因为关于魂的回忆信,就是会送回给对岸那边亲人的信件必须在回忆室里完成,在仪式开始前我们一起祈祷了片刻。
“无上的日与月,我所敬爱的圣父索里安和路纳双神,以及祂们的化身圣子亚佩克德与蒙恩乌斯,愿在保佑世人的圣灵的同时,给予吾进入他们魂之记忆的许可,吾将恪守职责,以吾的命途作为代价,公平,公正地记录他们一生中令人怀念的时刻,以此慰藉他们的家人,亚蒙。”
然后我扶着欧文先生盘腿坐在地面上,他把双手放于腿上,嘴里念着咒文。我在他身旁站着,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他缓慢地挽起自己右手的袖子,我看到那全是绷带的手臂,然后一圈一圈解下自己的绷带,那些纹在他手上的咒文开始发光,红色的光十分耀眼,他解下胸前那个银制双十字,拔出藏于里面的小剑,划破了他的手掌。随着鲜血流出,猩红色的血液覆盖了咒文,他伸出左手沾了血,用他自己的血在地上画下法阵。
我想帮帮欧文先生,但他坚持着自己来。他摇了摇头,示意我站在法阵外。画好后,欧文先生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从架子上拿了一瓶魂,让我站到他的身边,我扶着他,握着他的左手,他的嘴里念着咒文,他用流血的右手在瓶口画了一圈,困魂瓶里的灵魂从瓶中钻出。是一股白色的烟,样貌是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随着欧文先生念着的咒文越来越强大,转眼间,似有万千思绪涌入我的脑海之中,在记忆中轮回穿梭,当我再次睁眼,我已经是在另一个时空中的另一个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