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掌心人
一世。傀儡师paro。
你记得你是谁吗?傀儡师站在窗边,弯腰低头,轻声询问。
傀儡点了点头。我记得。他看向傀儡师,青年背光立着,晨曦擦过他的脸颊而来,聚拢成光束落入傀儡的眼睛。
我是何冗。他说。
在他们的面前摆着一面铜镜,傀儡师闻言松了一口气,他的脸上出现了类似如释重负的神色。
还好,还好。傀儡师说着露出一个寡淡的笑容来。
傀儡注视着铜镜。你很厉害。他毫不吝啬地赞美了傀儡师的手艺。和我一模一样。他稍稍侧头在镜子里打量自己。
暗沉的铜镜只能勉强映出傀儡的面容,不过仅仅一眼就能察觉到自己和自己的神似,傀儡摸摸摸自己的侧脸。有衣服吗?他问道。
傀儡师连忙帮他去拿。自然是有的。国师死前一并交代完所有事,当然不会漏掉自己的衣服。
他们无声地站在铜镜前穿衣束发,傀儡师熟悉国师每一件衣服的制式,他做过这件事许多次。
那你还记得我是谁吗?傀儡师问道。他是开玩笑的。何冗记得他自己,当然也会记得他。他是何冗的——
记得。你是裘生。傀儡看向他,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回答。
何冗看着他,他看着何冗。
多谢你,裘生。国师朝他作了一揖。有缘日后自当相见。
他看着傀儡师苍白的脸色,只当那人是为了制作他的实体太过辛苦。
国师说完不做逗留,骑马离去了,仅留了翻飞的广袖和一袭白衣的背影给傀儡师。
画骨画皮难磨心。
裘生立在庭内,仿佛连呼吸都消失了。
有些傀儡师终其一生都难以触及的巅峰,如今他摸到了冰山一角,却恨不得一无所知。
国师死而复生,很快又站在了祭坛上。天穹之下,无所不知,更胜从前。人人皆称道神迹。
国师只有一事不知。一事无足轻重,也无人知晓。
他的心脏上有一枚指纹。
国师在更衣时总会茫然地皱眉。
正中他的心窝。
片段完。
附录•焦糖墓地
三世。黑道paro。旗袍梗。
月黑风高杀人夜。
何冗正在费力地掘土。
他的甜心正翘着脚坐在一旁的墓碑上抽烟。烟头冒着一缕烟,火星看起来像墓地里着了火的不幸灵魂。
球球,为什么同样是杀手你要连埋尸体的活儿一起干?
因为埋好尸体就有更多一倍的钱。
何冗叹了一口气,提前在土里埋好的棺材已经露出来了,他撬开那口空棺材,跳进坑里去放尸体。
球球,为什么是你杀人我埋尸?
你……舍得让我穿着高跟鞋下土吗?
不舍得。掘土的那位抬起头,诚实地回答。他的甜心正套着他的黑风衣,他比裘生高了一截,因而风衣能遮住那人几乎全身的衣服。
衣摆被夜风掀起来,露出下面一截艳红色的旗袍布料。
何冗的回答让裘生轻笑起来,他前后晃了晃,用脚趾勾住的高跟鞋因为这个动作落了下去。
笼罩墓地的天穹没有夜星,倾泻而下的只有月光。算不上惨白,但照在墓碑上也已经一点不美了。
掘墓人一手接住落下来的高跟鞋,一手从背后拿出一朵玫瑰花。
给我的焦糖甜心。
他把高跟鞋套回裘生的裸露的脚上,把花递到杀手都面前。
杀手顺手把烟塞到他嘴里,这才接过了花。
何冗咬着半截烟把棺材盖子合上。烟里的焦糖黏住了他鼻子,连翻上来的土都带着甜意。
土终于填好,临时掘墓人腰酸背痛。
而杀手也等久了,这会儿甩了脚上的高跟鞋耍小脾气。
铲子和手套被随手扔到草丛里去了。何冗把人横抱起来,一手还不忘提着那双高跟鞋——他可不想留什么线索在尸体处理地。
我饿了。车钥匙呢?
裤子口袋里。背后的。
裘生一手勾着他的脖子,一手去摸他的屁股,摸了半天才拿出钥匙来。
他们靠得一近,焦糖的甜味就随着裘生的头发蹭过来。
高跟鞋也没什么不好。他不禁有些甜蜜又有点忧伤的弯起嘴角,然后抬腿往不远处的黑色轿车走去。
片段完。
《死之将至》·狐尾篇·下
这个日头的光线已经算不上好,屋里没点灯,勉强就着窗外的光能看得清。
何冗拿着煮好的草药汁水端进来,想要去除附身难倒不难,药水儿下肚便可把妖力都聚集到一个地方——何冗自然是让它们都到尾巴去,再之后只要把尾巴脱落就好了,真不是什么难事。
裘生怎么也不愿意坐下来,身后的尾巴在长衫后面左右拱来拱去,看来是多出了一个不好控制的东西好生奇怪。
“乖,喝了,”裘老板皱着眉垂眼看那黑漆漆的药,摆明了就是嫌弃味儿腥不愿意喝,何冗也没办法,配方这个味儿他也不想的,“一会儿还会要帮你把尾巴揪下来。”
他话音刚落裘生衣摆后面的尾巴一下子就钻了出来,算命的不知怎么就想见到毛都炸了这句话。
“会不会很疼?”
“不会。应该是没什么感觉的……”这还真不好说。算命的驱上身的活儿做过不少,但自己从来没被上过身;大部分都没什么事儿,但也有被上身驱除的时候哀号惨叫、四处翻滚的。看着那样子仿佛是被人剁了命根子一样的疼,何冗可不敢和裘生说。
裘生喝下了药后算命的就不怎么说话了,药力上头,裘老板只觉得浑身发热,尤其是尾椎那处,热得几乎发烫。
何冗在面盆里洗净了手,迈着步子在床边坐下,他定了定神:“球球……趴过来罢。”
被附身了的裘老板在他面前站了老久,终于舍得放下身子伏在他腿上;算命的在心里色即是空、色即是空地念,伸手把裘生的长衫后摆全都掀开了,直到露出圆润的腰窝。
两片白嫩的臀瓣间一条奶棕色的尾巴紧接着他的尾椎长出来——布料完全移开的时候,算命的敏锐地感觉到趴在他腿上的裘老板已经僵硬得像一截木头似的。
冷静,何闲分,冷静。何冗被那白花花的屁股怔得呼吸一滞,随即连忙移开目光。他咬破中指,沿着裘生腰间的脊椎开始画符,谁料没画几笔那尾巴抬起来轻轻一扫,便卷住了何冗的手腕。
“别闹。”算命的一顿,另一只手把尾巴拿开,顺着图案接着往下画。
尾巴上的毛蓬松又柔软,暖融融地倒也挺舒服,只是一直扫来扫去得碍了不少事;何冗本就有些心猿意马,画符的效率低了一半,这会儿更是被折腾的画不下去。
“小祖宗,你可别动了……”
尾巴全然是一幅要和裘生唱反调的模样,话音未落便朝着何冗的脸轻飘飘地扫过去;尾巴尖的白色绒毛挑逗似的在算命的下巴处挠动,挠了几下又往他的喉结划过去。
“我没动……!”
算命的哑着嗓子往后仰着头,还要费劲在尾椎那块接着画咒,“你的尾巴就没消停过……”
“那不是我的尾……呜……老何……”
被裘生这么一喊,何冗眼睛都红了,他被撩的呼吸粗重,“你真是要弄死我。”
【腰斩】
尾巴是消失了,两个人却都没动。何冗不敢动,裘生也不敢动,仿佛连周围的空气都微妙粘稠了起来。
直到远处门口唯一的火烛发出轻声的“啪”,烛心晃动了一下,紧接着熄灭了。
何冗瞪着门边挂衣服的立架,狐裘正安安稳稳地挂在那儿。
要不是这破衣服,他好端端一个二十多岁、血气方刚的青年到底为什么要遭这种罪。
“球球……你饿不饿?”
“……不太饿。”裘老板仍旧塌着腰伏在算命的腿上,嗓子也是哑的。
“别吃饭了吧……”
裘老板话都没回答,便被人吻住了,火热的气息拂面而来。画咒的事儿不久,却够难熬。裘生伸手圈住算命的后颈,顺手把床帘放了下来。
既然没点灯,那便不点了罢。
片段完。
附录•死后文。
他总是做梦,同一个梦。
何冗对这种东西简直算得上专业对口,行里对这种情况的解释大多一致;要么你心思郁结,三魂七魄一大半都钻在一件事里,导致它影响你太多,甚至进了梦里;要么是你上辈子的往事,不是它要跟着你,而是你自己忘不了,因而一而再、再而三地往梦里钻。
他总是做梦,同一个梦。
那里遍地大雪,一片白茫茫的雪色,没有红梅、没有纸灯,是一片平原。天光也是白色,仿佛这片雪地就是一整个寰宇。
他的脚下是一条铁轨,无尽地伸向远方,列车的隆隆声在远处回响,但无论何冗在梦里停留多久,那辆列车永远不会开进他的眼前。
背后的重量明确的告诉何冗他在梦里背着一个人,早几次何冗试图回头去看那个人的脸,因为那人的发丝总是擦在他的耳边;他找不到什么缘由,只是单纯觉得熟悉。
每当他一回头,梦就清醒过来,他胳膊发麻,胸口闷痛——最重要的是,那个人的脸他总是看不到。
算命的这个名号听起来像招摇撞骗的,风水先生也不能明目张胆地说自己有本事能给人改运之类的;毕竟都是封建迷信,现在上大街这么吹嘘可能会被人举报去吃牢饭。
何冗是在唯物主义制度下活得比较好的那类风水先生,他大学建筑设计系毕业,半吊子还负责室内装潢——美其名曰建筑设计师。
这年头算命的已经不能当成对外公开职业了,何冗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入的这一行。好在大学毕业证还能当个名片来用,请他去帮忙的老板们也能对外说这是名校毕业的建筑设计师,来做修改意见的。
这个中午何冗是从地板上醒过来的,他昨天又做了那个梦,这次他成功的回头了,看到了那个人的脸。
但是梦里的人根本记不住脸。优秀青年建筑设计师从地毯上四肢并用地爬起来,抓抓一头鸟窝,要到浴室去刷牙。
他终于见到那个人的脸了,但见到第二次他大概根本想不起来是这个人吧。
何冗今天下午有一个富商家的生意要去看看,听说是个很老牌的服装品牌,现在小儿子自己做服装设计的新店要开张,请他去过目一下图纸,看看设计有没有问题。
农历六月十三,公历七月十三,宜嫁娶、宜结婚,不宜针刺。
何冗提着箱子出去了。
“何大师看一下觉得我儿子这个店面怎么样?”裘老爷已经上了年纪,头发白了一片,但一看就很喜欢小儿子,这么热的天还亲自跑到店里来把关。
“位置不错,设计也很好,水脉很稳,”何冗瞟着古色古香的装潢,店里的规格大概已经能看出一个规模来,“拿人钱财,我也不会做糊弄的生意,您把裘小先生的生辰八字给我,我能专门为他设一个运财路的局。”
要是能来本人就更好些。这话何冗没说出来,想着裘小先生这个年纪的人大多不信风水,又忙得很,大概是不会专门来见他一个顶着设计师名号的算命人的。
裘老爷笑着点点头,“何大师口碑一直很好,我很放心的,”他朝后面的办公间引了引,“我还准备了一些东西,何大师看看有没有能用的。”
“您别叫我大师了,”何冗有些尴尬,哭笑不得地看着桌上一叠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扎眼的红绸布,“我是来给您开运,不是给您凶宅驱鬼的,您还备个镇命红。”
裘老爷顿时笑起来,说自己也是凑个热闹而已。他们一面说着一面往办公间里走,何冗推开半和上的门,抬眼时被吓了一个跳。
他原以为办公间里是空的,谁知道里面居然有一个人。不声不响的,正站在梨花木的桌边,何冗一手推开门的动静显然还把那个人也吓着了。
“何大师,这就是我的小儿子,”裘老板笑眯眯地介绍道,“裘生,这就是那个有名的风水先生,何大师。”
眼下有三颗泪痣的人确实十分罕见,泪痣越多的人眼泪越多,怕是感情不好受。但何冗跟傻了一样说不出话自然不是因为他看到了那三颗泪痣,而是因为裘小先生的脸长得和他梦里那个人一模一样。
对,他的确以为自己记不住也认不出那个人的脸,但其实不然,或许他早就记住了,也或许他本来就没有忘记过。
裘小先生对何冗如狂风呼啸般的内心一无所知,只是唇角弯弯露出一个笑容来。
“我听说过何大师的名字,本市著名青年建筑设计师,何闲分先生。”
“我是裘生。”
片段完。
北洋政府刚建立没两年,袁世凯称帝的意图已然初露端倪。
这世道本就不好,乱世里的人总也就活得更累些;又恰逢临近年关,裘生急着要把手里的生意收尾,便日日跑出去办公应酬,有时忙得何冗整日整日地连他的影子都见不着。
前些日子城里有个做生意的让人在车里一枪打死了,车上带着值钱的东西被人一抢而空。后来行凶的人是找着了,钱也没抢多少,只是那生意人白白搭了一个条命。
事情遮不住自然上了报,何冗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在很担心,每日都要在家里给裘生那辆黑色的别克算一卦,看看这车今日有无血光之灾——
他长这么大没过过几日为别人提心吊胆的日子,现在一口气尝了个饱,他竟也不觉得日子难熬。
这儿不是皇城,又因靠海,外来气便更重些,但到底是过年,华灯初上的时候外头一个个红纸灯笼也皆是挂起来了。
家里年货往年都是仆从一并操办的,今年来了个算命的,清单上的东西也换了一茬;管家不敢得罪何冗,毕竟是裘老板心尖上的姘头,只好买了一堆乌七八糟的东西好生伺候着;谁料买来的东西竟有一半何冗一概不满意,管家留也不是、退也不是,进退两难间算命的摆摆手,已经自个儿揣着钱扬长而去了——
闹市街巷的年货市场里一个个小摊小贩都已经摆出来,客人连绵不断,叫卖也此起彼伏;何冗混在里头如鱼得水,也不过是为了寻两件有眼缘的东西,大年三十的时候好拿出来给裘生镇镇命。
裘生办公的地方早就没人了,年关许多公司公社都提早放假,这片地方往日挺热闹的,逢年过节便冷清得厉害。裘大老板也不拘着自己的属下,一并给提早放了年假,只自己一个人在那儿翻账本,左右不是什么大活计。
因着没人,连那片路灯都懒得好好工作,忽暗忽明;法国梧桐在地上留了一片片扭曲的树影,黑一点的地方连自己的鞋子都瞧不见。
裘生从楼上下来,门口早就收拾利落想要回家的保全朝他打招呼,脸上喜笑颜开,总算送走了最后一个人,他才好锁大门;裘生转过一个拐角,才看见转角的阴影里藏了一个人,黑灯瞎火的,那人穿着黑衣服,低着个头,整个人都像融化在暗色的墙里般。
“啊……”他险些没惊叫出声,被吓得往后跌了一步,定睛一看居然是何冗,“你想吓死我!”
算命的“嗤嗤”笑出来,揶揄道,“这才晚上八点多会儿,你还怕撞见鬼?”
那你抽根烟也好啊!
裘生又惊又怒地瞪了他一眼,可惜太黑了,保准何冗是一点也没看见:“你也不会点个灯来照路什么的……”他这是胡诌,这城里早就没人点灯了,何冗真穿着大衣点个灯笼走在路上,那才叫怪异。
“大过年的点灯我还带你回家,不怕跟一屁股孤魂野鬼。”算命的伸出手去捏了捏裘老板的手,“你的手怎么这么冷?办公间里没烧炭么?”
“没烧,就我一个人,烧了也是浪费,”裘生把手抽回来,然后一左一右狠狠塞进何冗围得密不透风的羊绒围巾里,“只好借你的脖子暖暖了。”
这回差点没惨叫成了算命的,裘生的十根手指带着着手心往他最暖的地方贴,冷的他险些一口气没接上来,直打一个哆嗦。
“祖宗啊,我都快被你冻得断气了——”
他牵着裘生往回走,裘生话本就不多,之前又一惊一吓,今日怕是累极了,彻底成了一言不发。何冗本是该收好心思陪他一起闭牢嘴的,偏偏裘老板狐裘大衣下的手指捣乱似的动弹。
算命的被他这般勾弄的眉头直跳,一忍再忍还不见裘生有收敛的意味,索性不再斜着视线瞟他,而是大大方方扭过头去看他——他倒要看看裘老板是什么心思——谁料裘生也大大方方地扭回头来看他,还冲着他哂然一笑,唇间露出些许皓白的齿来。
算命的长叹一口气又败下阵来。好在冬衣厚实,天色又暗,裘老板的狐裘袖子为了御寒还长了一截,不然两个大男人在街上十指交缠、黏黏腻腻,实在太不成体统。
他们回家的路不短,这么暗度陈仓的折腾,一寸寸光阴竟都是被烧成了灰。回过神来已经里裘家宅子不远了。
片段未完。
算命的在荒郊野岭见到一个被打的男子,一头是血,污了满面,被一群莽夫围着,约莫是遇见了抢劫的。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虽然这救下来能有五级已经不错了。
他站那儿“喂”了声,引那群男人回头看他;原本面目凶神恶煞,男人们却看见算命的手里拿了一把上了膛猎枪。
山野莽夫手里拿的都是棍棒,只怕棍子还没敲到这个穿大衣的男人,肚子已经被开了窟窿;他们骂骂咧咧扔下一个空了的钱袋,转眼就一哄而散了。
等人跑的都没影了算命的才弯着腰走过去,原先被一圈粗布大腿挡着,他竟没瞧见绑着这个男子的是根红绳。
正红色,像是从哪个新嫁妇绑嫁妆的马车上顺来的。
何冗顿时就乐了。
他蹲下身去给青年松绑,青年穿着长衫,材料甚好,看样子大概是商人的营生,“这绳子归我了罢?”
“多谢您搭救,”生意人有点惊疑不定地看着何冗把红绳一卷一卷缠起来放进包里,“您要这绳子做什么用?”
“正红色,自然是绑鬼用。”算命的先收好了绳子,随即把目光看向正扶着树爬起来的商人,“您贵姓?”
“您是道士?”
他们一同开口,又一同哑了半晌。
“鄙姓裘。”裘老板眼下总算站了起来,却因为头上流血又晃了一晃,算命的又赶紧伸手去扶他。
“我不是道士,不过一个算命的。”
何冗伸长手,露出大衣袖子内里长衫的白净袖口,总不能让裘老板这么一头血污的赶路,荒郊野岭大概能把人吓个半死。
“先生怎么称呼?”
“何冗。”
他伸手去用袖子给裘老板把脸擦干净,眼尾却有一个血点怎么也擦不掉。
“嗯?”算命的凑近了看,才发现那不是血点,而是两颗暗红色的痣。
他这一嗯一啊的,青年也算明白他在诧异什么东西了。
“劳先生算算,我这痣都是什么来头?”裘生自己用袖子抹掉了另半边脸的血迹,何冗靠这么进他未免有些尴尬, 便随口寻了个由头来转移注意。
“哟……”算命先生把眼睛眯起来,“您这痣还真是不少了。一颗痣就是一笔债,裘先生您这上辈子是欠了不少情债啊……”
泪痣是情债,美人痣则不然,然而光看面相就能知道,年轻人就是面若桃花的典型;何冗随口扯扯,食指已经点在了一颗痣上。
给有缘人算一颗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要是真算出来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他把嘴巴闭严那里也就过去了。
何冗眯起眼只盯着痣看,不出意外,要不了三四秒这段情就能被他翻个底朝天——
暗沉的屋子里有两个交叠的人影,雕花床柱边束着水纹的床帏;其中一人实在太过眼熟,算命的定睛一看,这不是他自个儿的脸么?
算命的时候看见自己的脸已经够叫人吃惊的了,更叫何冗说不出话的是在这床上他才是被红绳绑着的人。
可他分明瞧得是裘老板的泪痣啊——
裘老板的脸下一秒就如他所愿似的出现了,眼尾上了胭脂般一片红,染得两颗泪痣仿若滴血;他嘴唇微张,何冗本是听不见任何声音的,这画面却太过真实,靡靡之音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往他脑海里钻。
裘老板上辈子的情债怎么是和他的!
哎呦我的亲娘啊。
算命的惊得往后退了一步,再看裘老板的时候脸色都变了。
“……?”生意人一脸茫然、不明所以,张口刚想问话;算命人连连摆手,之前仅剩的那点世外高人劲儿全没了:“没事没事,您别介。”
生意人抿了抿嘴唇,心里依旧是好奇的,却也不再追问到底是怎么个回事;算命的脸色是全然大变没错,只是变红了。
片段完。
卡拉波斯上次来这个酒店是一个任务,来自执政者的绝密委托——众所周知井之都奥错大多资产阶级都是挖矿挖出的资产,然而这事要说运气。
不是所有一夜暴富的人都是理所应得,也有些该管他叫助纣为虐。
执政者不愿看到恶性循环,托某一个高瞻远瞩的掌事人的福,卡拉波斯在遗产手续还没办下来、猎人委托又接不到的空档期,接到了这个委托。
许多年前的卡拉波斯岂止榜上无名,连知道他家死的只剩他一个了的人都寥寥无几。
他还年轻,一点底气都没有,却偏偏要有自己的性格,连自己都觉得自己难搞;家里穷的揭不开锅那是夸张,但吃了上顿没下顿也是事实。
执政者总是对自己城镇里的常驻猎人有一张名单,卡拉波斯才成为了名单的最后一员;机密人员问他,我们要暗杀一个矿洞的老总,你愿不愿意来?
孤立无援的猎人立刻明白自己是被人算计了,他没有底气回答不来,却也没有底气接下单子。
他只好说实话。
“我不杀人。”
多年前他想不出为什么自己会被挑中半强迫接下这个任务,许多年后他终于有了成长;对方要拿他的经济账单那是易如反掌的事,而且他默默无闻,死后也不会有人为他收尸;机密人员煞有介事的点点头,跟他说。
“那你可以协助我们。”
生日和忌日在同一天实在惨无人道,但卡拉波斯自顾不暇;这场宴会在冬季,他裹着宽大的披肩,裙撑重的他有点掌控不好自己的重心;女装猎人递出自己准备好的请柬,脸上带着僵硬的笑意——他还不习惯丝绒手套,感觉自己有点捏不住手包。
“卡尔波斯女士,”侍从朝他引手,“请柬上提到了您的丈夫……”
“很不幸,他走楼梯的时候摔昏了头,没有办法出席。”这个问题不在卡拉波斯准备的预备列表里,他的视线触及到酒店尽头处华丽的大理石台阶,干巴巴地编出一段对话。
侍者不过象征性地关切询问,带到这位女士的座位之后便结束了对话,卡拉波斯把皮草的外套解下来,侍从接过就退了下去。
年轻女性孤身一人前来,她身材瘦长,穿着和其他夫人一样的礼服长裙——层层叠叠的裙子用裙撑撑着,全都靠束腰来维持它们美丽的造型。
然而谁也不知道他并不是孤身一人,还有一个穿着紧身衣,蒙着脸的人,正缩着身体躲在他的裙子下面——卡尔波斯女士的裙子下还有个男人。
◇
卡拉波斯最终和机密委托的负责人达成了协议;他负责携带“凶器”,藏在他裙子底下的那位负责借刀杀人。
他按照第一计划在老男人的酒杯里加了强效泻药,接着把“凶器”运进洗手间守株待兔。
此刻已经成功了一半。
“他们叫我躲在一个男人的裙子下面的时候,”忍者从裙子下面一骨碌滚出来,嘴里居然还在说话,“我已经做好了被男人的体味熏死的准备。”
他用茫然又惊奇的眼神看着卡拉波斯,“可是你的裙子下面居然有香味……”是这个人带着香味,不是花香,不是人工的香精味,是植物和草木的气味。
什么鬼玩意。
那时候还相当年轻的女装猎人气得简直不能好好说话,继而他挑起眼角半讥讽地笑道——居然有那么点风情万种的味道,“劳驾,您,不如要点脸。”
刚从裙子底下钻出来的那位也意识到了谈话内容的问题所在,于是闭上了嘴,两个男人在女厕所里面面相觑。
“你怎么还不走?”卡拉波斯等了一会儿,忍者没有任何要离开的意思,他终于憋不住问他,“你不是要去杀他吗?”
“你不是给他下了泻药吗?”忍者更加理直气壮地回答他,“我在等他来啊。”
完全没有什么错误。
除了性别。
“这是女士洗手间。”女装猎人和他并肩看着面前一个个带着门的单间,“他就算被下了泻药也不会来女洗手间上厕所的。”
忍者和卡拉波斯差不多高,因而也算不上矮小这个词,想必从小训练那些缩骨的技能是很痛苦了——卡拉波斯是还没长开,对方则已经走到了终点。
忍者青年走到了门背后,把耳朵附在门上,倾听对面是否有动静;卡拉波斯在裙子底下的腿相互蹭了蹭,他松了一口气,安心地感觉自己的折刀好端端地绑在那里。
“别紧张,我没动你的刀。”忍者头也不回地说道。
夜宴当日出了一点骚乱——毕竟主角死了。卡拉波斯倒是不怎么慌,作为接应人员的正是他的发小;他自此之后没再见过那位躲在他裙子下面的暗杀猎人,不过他的名字开始逐渐传开——长得好看的男猎人还穿女人的衣服,本来就是个容易让人记住的特点;卡拉波斯二十四岁那年,他的接单逐渐做出了奥错的区域。
倒霉的忍者猎人正好在那一年死。
◇
千里壁垒•腰斩。
百玩不腻的裙底藏人梗。
卡姐可能年轻的时候动过心吧,我是说约炮,虽然之后发展也可能谈感情。
如果忍者君不死的话会变成炮友和同居人?但是他死了。
纪念诸位每个人年轻时都会有的那位知名不具。
卡姐真是我创作过的角色里最普通人的一个了……除了有女装癖。最初给他的key是蝼蚁于命运。
so,让我期待一下下一章剧情吧。
“我以为你们结婚了。”
“当然是假的。”
“可我看见你在单子上写了名字……”
“是,我是写了名字,卡尔波斯。”女装猎人今天份额的耐心已经完全用尽,他用手边放着的酒红色布巾把嘴角擦拭干净,他的小腿向内移动,那是要站起的姿势,“卡尔波斯,是我娘以往出去挖土的时候驼行李的那头驴子的名字。”
“它也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他说完话,朝那位一无所获的研究员小姐笑了一下,看在是女性的份上他的笑容带了那么三分之一的真情实意——出于礼貌。
“日安两位。”
他离开了圆桌,有侍者将他的蕾丝伞送了过来。女装猎人顺手挂在臂弯里,从辉煌的玻璃门里再度离去。
他当然没有结婚,虽然他娘也没有一头叫卡尔波斯的驴。
但说实话这不太重要。猎人思考到这一点的时候一点也不走心。
◇
这是一场微妙性质的对话,如果可以卡拉波斯愿意称呼它为鸿门宴。在奥错距地表仅一层的华贵酒店的下午茶,这是奥错最充满希望、最辉煌的时代建造的,水晶穹顶和精巧的日光引入设计将这个酒店打造出不可一世的气氛。
卡拉波斯于门前收起他的花边伞,厚绒的波斯地毯吸收了他高跟鞋所有的敲击声,他隔着玻璃门听见里面传来音乐的钢琴和提琴声,不是他熟悉的曲调。
“这位女士,您定位了吗?”门前的侍从低声细语地询问。
“潘。三位。我是卡拉波斯。”裙装男性颔首间轻描淡写地朝他摆手,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侍从在名单上找到了这位女士的姓名,于是弯下腰带领她前往已经预定好的座位。那张圆桌边已经坐着两位客人了,因而桌上也摆上了一些点好了的点心食物。
礼仪得当的女士不会在用午茶的时候摘下她的帽子,他顺着侍从替他拉开椅子的动作坐下,厚重的裙子因为他的动作而被归拢在有些狭窄的扶手之间,形成一个饱涨温暖的弧度。
“我们有很久没有见了,发小。”他坐下来的时候那个穿着黑制服的男性笑道:“你真穿了裙子来。”
卡拉波斯不置可否地看着侍从为他的杯子伯爵红茶,他等到侍从的双手从桌面离开,为自己倒上一盅奶和一块糖。
“这位小姐来自尤金,”发小这个名义实在太糟糕,卡拉波斯一点理他的意思都没有,但话题不能就这样结束,“是个科研人员,她对你有所兴趣。”
卡拉波斯朝穿得小洋装的小姐点了点头,“你好。”
“卡拉波斯,我是不是在废都见过你?”他们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潘歪头问道,“冰龙那阵,上周。”
“错觉。”猎人心头只不过稍稍一动,但面上毫无动静,“你是报纸上说的那个百人回收队?”
“我感觉我确实见过你,卡拉,”男性不肯放过这个话题,尽管用词并不愿意逼得太紧,却已经昭示了他的答案,“你和一个女人坐在一辆越野车里。”
女装猎人用紧接其后的冷淡沉默来回应他的试探,卡拉波斯自顾自地在白面包上抹上草莓酱和黄油。猎人的动作幅度不大,袖子刚好能晃出微小的弧线,垂落的目光落于银白的黄油刀上,一言不发。
气氛太糟糕了,卡拉波斯在心里窃笑,余光看见那位小姐放下了玛奇朵的杯子,惊得连饮料料都不敢喝。
大概是这么直白的拒绝实在让潘有点难堪,他不得不转移了话题。
“这位小姐来自尤金,因为听说你的母亲是有名的考古学家,所以想来见见你。”
“……”卡拉波斯慢慢咽下嘴里的吐司,紫色面纱下的眼睛稍稍挑起,他沉默了三秒再做出防备完善的回答,“我的母亲去世很久了。”
如果来者不善,当然不会被这种事情打消求知欲,“你虽然不是,但你母亲是。而且业内有名,是十分杰出的专家。”
“我母亲是,但我不是。她很杰出,但显然帮不上你什么忙,”卡拉波斯吃完了这块半个巴掌大小的烤土司,他又抿了一口奶茶,语气里很平淡,“毕竟我们家只剩我一个很多年了。”
“别隐瞒了,卡拉。”发小的上身忍不住前倾了一些,如果不是咄咄逼人的态度,他看起来简直算得上苦口婆心,“我们还小的时候你跟我分享你父母在外遇到的各种趣事。”
他露出一个微笑,蛇一般缠绕着卡拉波斯的视线,直视面纱下女装男性的双眼,“你都说给我听过。”
“那你就应该知道我被告知的是,不要从事与我父母相同的职业。”卡拉波斯被人冒犯了的刺痛感着实明显,这样下去可不够好,他的视线瞟到那个打了招呼就插不上话的研究员小姐,“您想吃这个是吗?”
他从三明治塔上拿出那个芒果蛋挞送到那位小姐的餐盘上,“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告诉我。”他把目光交给潘,“我实话实说我对考古一点研究都没有。”
都是骗人的。他面不改色地撒谎。
研究员小姐朝他羞赧地道谢,咬了一口芒果蛋挞,同时开口,“因为,听圈内说,父母去过靠近荒漠那里的人类遗迹,那个地方涉足的人类很少,资料很紧缺……而且听说他们带回了一些样品在您家的地下室里。”
嗯哼。
“小姐,”卡拉波斯轻笑起来,“想必您忘记了,这里是奥错,井之都,谁家有地下室呢?”
他的小腿动了动,发出一声突兀的“咔”;听见的人不多,可能只有他一个,但他还是忍不住僵硬了一下;折刀的刀柄磕上椅子,又磕到他的小腿肌肉,传来微妙的疼痛。
“那别的地方呢?储藏室?或者……”
“我的父母带走了很大一部分他们的作品和研究,但是既然连收尸都不能的话,你也大概能知道我的父母都葬身于何处了吧。”女装猎人坦白的话半真半假,私心和图谋二者皆有;他回答得提水不漏。
仿佛无缝的壳一般。
◇
余烬·千里壁垒·未完。
我发誓我这一章节绝对不会像上一章一样写一堆。
冰龙体积扩大,腾空而起,成了所有人都要仰望的存在。他的骨膜张开,其下一片阴影掠过,将战场笼罩于黑暗中。
卡拉波斯心惊肉跳地朝龙的腹部开了一枪,除了擦出一块微弱的火花外,没能阻碍冰龙的一分一毫。
有几个猎人能杀得死这样的黑兽呢。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的年轻人俯视那片冰龙盘踞之地,狙击镜下的变化准确的出现在他的视网膜里,风雪自龙的周围扩散而开,战场上出现了新的伤害,第一批离得最近的倒霉蛋被由内到外冻成了冰棍,脸上凝固着惊恐的神色;黑兽潮不再涌向战场,它们开始往外跑,并非逃跑,而是调转了攻击的矛头;它们有着极其严苛的食物链,实力和地位划着绝对的等号,冰龙变成了它们的新首领。
战场上的人群慌乱地从班吉那里向后撤退,混乱中猎人看见托比扛起了一个RPG,他不由得为此咋舌,微妙的兴奋感不合时宜地冒上心头。
会有什么效果吗?他把已然毫无作用的雷明顿装进黑箱子里,注视着RPG的装载带着尾部的一连串黑烟飞了出去,砸中了冰龙,只砸掉了一些外表的鳞片和冰屑。
倒是产生的爆炸推翻了周围没来的及逃跑的人类。
噢。
卡拉波斯在风雪扩大之前最后看了一眼狙击镜,里面那位雇佣他的面具先生被埋没在黑兽潮和人堆里,大概这样的慌乱也并非是他所预料到的;他转眼挂了彩,洪流一般的力量随即将他裹挟在其中;卡拉波斯不是个完美的狙击手,他的手抖了一下,于是彻底失去了欧尼斯特的踪迹。
年轻人从高处下来,却着魔一般往战场走,他原本还能勉强同冰龙处在同一高度,现在终于被剥掉了人为的因素。
卡拉波斯仰头看着那条龙,姿势甚至有点向后仰倒。黑兽正在不断的扩大战场,他这样一动不动的傻站在战场边实在太危险了。
有人一把提起他的领子,把他扔上了逃命的越野车。
◇
“还活着吗。”
卡拉波斯在副驾驶座上把自己漫游世界的灵魂呼唤回来,重新拽回堪称人间地狱的战场。血肉在他的脸前炸开,有些不甘心地炸上他的衣角,留下在世界上的最后一道痕迹。
“够呛。”
两个猎人在逃命旅程彻底开始之前抽出一丝空闲扯淡,卡拉波斯抿了抿嘴唇,不知怎么的后悔起自己没带唇膏来了。
“在我们被彻底围起来之前,你能不能到后面去开枪?”
车开的越来越颠簸,卡拉波斯不得不手脚并用地往后爬,虽然最后是被摔进去的,他在后面找到一挺已经架好的车装机枪,机油泛光,子弹充足;他顶着后座背滑下来,感觉自己的尾椎骨十足难受。
这地方本就不怎么大,帕尔斯里还在车里装了磁炮,于是发电装置更占地方了。年轻人不得不把自己缩成一团来窝陷其中,他的露脸吸引了黑兽,它们龇牙咧嘴的冲着他跑过来。
收拾不掉冰龙,还收拾不掉这种黑兽,卡拉波斯真是要死了。
枪声几乎贴着女装猎人的耳朵响。
一头黑兽从驾驶窗的旁侧冲了出来,张开嘴,看来目标是帕尔里斯正握着方向盘的左手小臂。
司机沉默地用整个身体带动一整辆车往左撞过去,车门猛地打开,卡拉波斯眼看着她把那个倒霉的黑兽掀飞了。
离开出去还有一阵呢。猎人眨眨眼睛,强忍着不打出第一个哈欠。
◇
“Cara,起来。我们要走了。”
尽管依然疲惫,但卡拉波斯还是被唤醒了。他之前累死累活,撤退的时候又在黑兽潮里挣扎了半天,刚扑倒在床铺上的时候,几乎是第一秒就睡着了——毕竟脑力和体力都疯狂燃烧,尼科拉诺的商队驻地算是一个安全区域了,他放松了极其疲惫的精神,安心掉进了黑甜乡。
猎人的意识先清醒过来,身体却还没来得及有动作;但是情况似乎有些紧急,尼科拉诺的声音又一次传过来,“如果你不起来我就要把你拖去货车里了。”
他感觉到一阵强光照过来,然后是身上的被单被人直截了当地扯走了,
卡拉波斯的眼睫动弹了一下,他终于睁开了眼睛,随之而来的是尼科拉诺站在他床边的身影,商人看着他,他看着商人。
猎人面无表情,只见收藏家冲他挑了挑眉毛。
“操……”猎人苦闷又崩溃在枕头里转了一个脸,深吸一口气还是坐了起来,“操你,Nico。”
尼科拉诺的眉毛这次挑高到一个微妙的境地里,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却看见猎人已经眯着眼睛摇摇晃晃地走出去了。
没走几步就一头栽进了最近的飞行器里,然后手脚并用地爬进去关上了门。
除了骂人的发言之外简直听话的不行。
废都顿时变得跟个人间炼狱一样,尽管看得出原住民确实早就做了准备,但很多事情并不是预先演练一边就能有成效的。
尤其是废都的外围流浪者,卡拉波斯不愿多描述他们的惨状,有的时候官方报告上的数字能掩盖很多事实,毕竟一滩烂肉,它可以管它叫,有一人伤亡。
◇
卡拉波斯醒来,看见尼科拉诺正倚靠在小窗边抽烟,修长的指头夹着烧了快一半的烟,视线落在窗外——任何一个卡拉波斯看不见的地方,神色不以为然又带点冷漠。
猎人发出一声叹息来提示他自己已经醒来的事实,收藏家回过头来。
“你醒的真是时候,Cara,”商人只是转了个身子,手肘还是支在外面,白色的烟顺着飞行器前进的方向向后飘过去,“快到维修点了。”
女张猎人断断续续睡了几个小时,可用智商大概只有原先的一半。精力见底体力一半,商人忍不住觉得他好笑,实在惨的要命——商人身上有些风尘仆仆的影子,但远比卡拉波斯好上许多倍。
卡拉波斯回想起自己仿佛昏迷般的睡眠之前的发言,“我是想说,谢谢你。”
他拍了拍商人的肩,没管尼科拉诺想说些什么的表情,就提着从飞行器打开的窗口边跳了出去,“我走了。”
维修点,有昂贵的、不靠谱的、嘈杂的公共交通运输,能把各种人送往离这里较近的城市。
卡拉波斯不知道下一班去往奥错的车是什么时候,等待的过程不太好受。
但他发自内心地高兴,自己终于远离了废都,至少比各路捡不回性命的人好得多了。
◇
废都物语完。
瞎几把乱收尾。据说是死线了。
埋了很多梗,结果全变成闷,炸不出……
它本来应该更长的,但是,来不及写,也没耐心写了。所以看起来非常像不同时间写的风格,对因为就是不同时间埋的片段,然而来不及补全了。
对不起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