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paro片段一。
某次地下演出翻车后。
就算是远近闻名的问题学校,校董也不希望发生法务问题。
南尚被叫来处理最近地下摇滚乐队引起骚乱的、结果被发现乐队成员居然是在读学生的事的。
考虑到自己早过世的姐姐的孩子也在这个学校就读,于公于私南尚都会好好处理。
更何况犯事的人还是南尚的旧相识。
南尚对校园很熟悉,顺着满是杂草的小路往一栋三四层楼、爬满爬山虎的老教学楼走,就是这个学校的画室在的位置。
一楼二楼走廊都不开灯,三楼也不开灯,但是橘红色的夕阳余晖透过了这层楼未被爬山虎覆盖的玻璃窗。
虎鸫是被大理石地面上皮鞋的敲击声惊醒的。慢吞吞的步子落在他耳朵里显然是讨人厌的声音。
自从昨天乐队的活动出事,一晚上的扣留,他今早才被放回学校,困到极点。
年轻人窝在画室的小沙发上从早上睡到现在,口干舌燥,饥肠辘辘,被人从梦中打搅,醒来却要面对最不想见到的人之一。
虎鸫脸都黑了。
画室占地并不小,但雕塑石膏、布景道具还有画板等等摆了一地。在杂乱无章之中虎鸫试图在掩藏一下自己的位置,却因为刚睡醒而神志不清,一脚踢到了歪倒在地的啤酒罐子。
清脆的响声在南尚还没进教室之前已经把他出卖了。
“……切。”眼看躲避无望,年轻人又一屁股坐回了沙发里——他实在没力气也没精力应付南尚,更何况他心知肚明对方可以有多难缠。
律师推开门,果不其然在沙发上发现了正半仰着抓头发的虎鸫。对方看见他就臭着脸,但是不是瞥过来的视线出卖了虎鸫实际上的紧张状态。
南尚忍不住抿唇笑了笑,迈着步子直直朝年轻人走过去。
“你又不安分。”他伸手挑了挑对方耳廓上新换的金属环,“又轮到我帮忙。”
虎鸫下意识地想要躲开他的手指,却在临近关头硬生生止住了,只是微不可见地缩了缩脖子。
对方的手指随着他的耳廓耳垂下移,划过线条漂亮的颧骨,咬肌紧绷的脸颊,最终落在唇边,指尖微微探进闭合的唇间,意图明显是要再深入进去。
“干你吗的得寸进唔——”
年轻人从没有任何一次顺从超过半分钟,尤其在一切没开始之前,南尚掀了掀眼帘,指头已经在对方说话的间歇进入了。虎鸫狠狠地闭合牙关,咬在对方曲起的指节上。
“……”按理来说这样的疼痛,被咬的人大多会连忙抽出手指,但南尚却在一滩潮热滑腻的唾液中勾住了他舌头中间银钉。
他们对视了几秒,在南尚不容置疑地力道和极为缓慢的速度里,虎鸫挫败地松开了牙关,任由对方拖着他的舌头往外。
年轻人气得脸颊发红,这种违背正常人习惯的行为让他喉间发痒,但他宁可屏住呼吸也不想任何呜咽一样的声音流露出来。
在被虎鸫瞪视的过程中南尚没什么压力,在手指上缓慢淌着唾液和对方无法闭拢、微微颤抖着唇的时候,他顶着这种视线凑过去,一寸一寸地靠近。
虎鸫这时候发现憋住呼吸的决定实在太差劲了,他鼻尖和喉间都发痒,肺部的氧气逐渐消耗殆尽,舌头却被人牢牢地捉出口腔,他甚至不知道南尚要做什么。
作为处理昨天事情的回报。
是口交吗?
南尚却在他的瞪视中慢慢半阖眼睛,抽烟似得含住了银钉外的一小截舌头,紧接着虎鸫感觉到对方舌尖的触感传过来——
他居然只是为了接吻。
舌头很快被松开了。南尚在他的旁边坐下。
“你今早刚被释放,翘课了一天,我估计你睡到现在。”
虎鸫还显得神志不清。他对南尚的话没什么反应,直到南尚解开了便当布的结把盒子递给他。
“爆炒猪肝和腰花。”南尚把东西放在他的膝盖上 。
还有一罐自动贩卖机里的罐装牛奶。不需要南尚补充他也看到了。
“……牛奶是什么东西?”年轻人试图和自己的胃做殊死搏斗。
“或者你要喝画室里的自来水吗?”南尚把罐子递过来。
毫无疑问,虎鸫最终还是接受了。
片段完。
序章
原设定珏怀逸互动
和珏怀逸住在一起的第一个月,对方不知从哪里找出来一个狼牙棒送给他。
这时候的姚杞已经不像原来的姚杞了,他那两件单色没有袖子的短卦上衣和贴身的裤装早就被装在了箱子。他穿着珏怀逸给他的新衣服,是更体面和儒雅的款式。
珏先生把东西递过来时候姚杞还在砍柴,在珏怀逸如此大方的出手面前他无以为报,连着一个月来每天的柴都是他砍的——但即便不精算于钱财,他也知道按珏怀逸对他的阔绰程度,他只会越欠越多。
显然新衣服不合适砍柴这样的动作,通常姚杞会先脱掉过于大袖子的外衣,再解开上身的领口,把袖子束在腰腹,只穿白色的里衣。
因为珏怀逸给他的布料太好了,少年经常会过于担心是否弄脏了衣服会造成钱财上的损失——然而珏怀逸是真的很富有,他完全不担心。
少年人侧头撇了撇自己摆在墙角的棍子,说话里迟疑万分,“……您不喜欢……”
战棍吗?
这种类型的武器是粗鲁的,但拿在珏怀逸手上就会平白显得文质彬彬一点,是珏怀逸本身的气质造成的;姚杞放下砍柴的斧子,轻巧地接过了那根狼牙棒,比战棍稍短了一点,但用起来问题不太大。
他试图问出狼牙棒的来历,珏怀逸含糊其辞,说不清楚又或者不想说清,只简短地告诉他这个武器的名字是“琅琊”;隐居于此的珏先生应当是不在乎姚杞到底怎么理解这个东西的来历,因此姚杞也就收下了。
起初他因为追逐两只獐子精,是通常发生的情况,而迷失了方向,和獐子精一前一后一起摔进了这个村子的结界里。
珏怀逸的结界里。
獐子精自然是被珏怀逸几下处理了。天色已晚,这个偏远小村还没有开明到能欢迎一身是血和尘土的、几乎身无分文的穷小子的程度。
“珏怀逸,可以叫我珏先生。”
他真富有。这是姚杞看到珏怀逸的第一反应,毫无疑问珏怀逸不属于这个村子,珏怀逸身上的任何一点都跟这个小村落沾不上边。
少年人被珏先生领回家了,换一身衣服,吃一顿饱饭,吃饱喝足之后,珏先生抓少年人一起下棋。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姚杞自觉欠了别人钱,他还不上,也不想隔着半个地图让自己的便宜舅舅出来还钱。
姚杞别无他法,只能拿自己出来抵债。还好少年人身体康健,容貌优良,品行端正,做不了什么大事,砍柴烧火收拾屋子也足够应付——
南尚给过他一只用于联络仙鹤的蛇形圆哨,他居然再没想去吹过。
南尚接他离开少阳的时候,是唤了一只仙鹤来作代步的。他们一前一后立在白鹤的背脊上,看脚下的土地逐渐被云层覆盖。
“……我以为鸟会吃蛇。”
南尚回头看了他一眼。
“确实会。但通常它们只会吃比它们小的。”便宜舅舅半拢着袖子,从苍绿的发丝之间望向他,因此视线像是断断续续。
脚下的仙鹤飞得很快,于风云之间穿梭,翅翼平稳;它是已经被南尚驯服了的低等小妖。
少年人想起大半个时辰之前这个人还半跪伏在祸韬君的脚下,他意识到当时他并没有看见南尚的眼睛。
“我还是头一回知道……”
“嗯……更何况,蛇也会吃鸟。”
彼时同此刻姚杞都没有看见南尚的眼睛,少年在仙鹤的背脊上突然往前迈出去两步,意图捕捉半妖到底是什么样的神情。
但他没有看见,仙鹤的背脊比他想的更狭窄,他脚下踩空了,半个身子掉出了坐骑之外。
便宜舅舅猛地回身,玄色的广袖里翻出一道影子,冰凉的手指提着他的领口把人抓了回来。
“你想摔死吗?”
少年人惊魂已定。因为南尚不是太生气的样子。
“……哦……”
姚杞重新站好,他半垂着头。自始至终他只看见南尚脸颊边朱红色的耳穗子。
姚杞杀死过一只雌孔雀。在年幼时。
在很小的时候姚杞就知道蛇是重要的,于他们这个家族而言,蛇的地位高于一切其他的动物。
“因为在向上好几代之前,蛇是我们的姻亲”。
姚杞没有机会去翻看家谱确认究竟第几代,但姚家确实有很多蛇,有毒的、无毒的、豢养的、野生的;蛇并不攻击任何姚家人,也不会为姚家人驱使,只是盘踞在姚家的一些角落里,偶尔姚杞会在无人的廊下看见它们穿梭。
雌孔雀是一个预备被送出去的礼物,仆人会把它关在栅栏里,防止它到处乱跑被蛇惊扰——或惊扰了蛇。
孩子天性喜欢动物,是天性,在成年之后会随着长时间的直立行走而被抛却,但幼年时不会。看门仆人午后常常打盹,姚杞会趁这个时间溜进去接近孔雀;如果孔雀能陪他玩,他会更高兴。
但孔雀不会,最后一次姚杞进去的时候,孔雀正啄着一条幼蛇要吞下去——不光一次,回想起来,姚杞察觉那条蛇已经被啄咬死了。
然而蛇是姻亲。
在看门的仆人醒过来阻止他之前,姚杞的风袭已经形成了;孔雀察觉到了,动物总是很容易发觉异常;但它跑错了方向,一头迎面撞上,顿时血流在地,在一声凄厉的鸣叫后没了性命。
尽管是无法否认乃至唯一的亲属,但南尚不管他。
“游历累了就回离火来。”大概意思是指回家不会被拒之门外。
姚杞不可能闲得住。学成归来后他一直像是一块没有开发肥沃土壤,每一铲伴随泥块挖掘出来的都是煤炭,灯油一般的燃料流淌在他的四肢百骸,往更深处探索或许会有更炽热的东西埋藏。
南尚就从袖子里拿出来一枚蛇形的圆哨,交给他让他看着用。
这个蛇形的哨子就开始伴随姚杞游历,即便事实上这个哨子并不是很有用,有时候姚杞甚至会因为经济拮据而考虑去当铺卖了换钱。
少年人不曾停歇过多久,也没有确切的方向,他只是在火星燃起之前等待不得不过去的时间——在遇见珏怀逸之前,姚杞还没有在任何地方停留过这么久,虽然他的本意只是不想欠太多情。
在情感方面迟钝或淡薄已经成为一种血脉中的天性了;姚杞年幼时就被父母送去修行,近十年只有寥寥几封书信往来。最后两年少阳国内混乱异常,等少年师成回乡,姚家已被满门抄斩。
珏怀逸收留他,不出于什么目的,供他一日三餐,吃穿住行。
珏怀逸还教他下棋,教他泡茶,教他习字,教他作画,甚至帮他束发。
就像珏怀逸教任何一个村里的孩子下棋一样,姚杞无端觉得可惜,因为自始至终并没有人能下过他。
他暂时还没有问珏怀逸的年龄,但他隐约有一些感觉,他感觉珏怀逸身上的有一部分是死的,或是睡得太死;这种感觉在南尚这个便宜舅舅身上也有;他们清醒,谈话,思考,行事,甚至腾云驾雾,但那只是一部分。
姚杞被珏怀逸打手板的事情是第三个月,少年人因为外出除妖走得太远而没能成功在天黑前赶回来。
他又一次被成群的小妖包围了——因为姚杞经常落入这种境地,他自觉并不是危险的情况,但最后是珏怀逸去救的他。
少年人还穿着早上出门时候的衣服,不过领口的扣子崩了好几个,袖子也乱糟糟挤作一团,正在一棵参天巨树背后生了堆不怎么够看的小篝火,像是准备在包围中过夜的样子。
珏怀逸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男人召了剑阵,漆黑的林地陡然自地面出现红线似得网格。起初少年人被吓了一跳,之后便发现这个剑阵对他毫无作用——
他望向树叶作响之处,是珏怀逸提着剑砍萝卜一样游移着挨个砍那些小不成气候的小妖。
除了修道时的师父和同门,姚杞还是头一次见人用招。
珏怀逸的身影最终落在少年人的身边,看着姚杞混乱的衣饰他倒是没说话,只是把人提回了住处。
更衣用膳沐浴,一个时辰之后他们坐在屏后面下棋的榻上。少年半裸着,垂着头,乖乖等珏先生给他上药。
“您生气了……?”少年人的脸上不能更茫然了,他半侧着头,探究一样盯着珏怀逸毫无变化的神色,试图看出些什么来印证自己的感受。
“不警惕敌方,不观察周围,不迅速撤离,你这样只会比你所追杀的死的更快。”珏怀逸按住少年人单薄赤裸的肩膀,把人重新摁回去。他清理了姚杞背后那些伤口。
少年人尽管总是裸露着胳膊,却还是白生生的。珏怀逸在上药的距离才能看见皮肤上极不显色的旧日疤痕。
数量极多。姚杞的背影一动不动,似乎完全不在意。
“……”珏怀逸看了一阵,随即放好药膏的木盒,反手在背后走到少年面前。
“手伸出来。”
“……”姚杞盯着他的眼睛,把两只手摊开给他看。
竹木板子响亮地落在两个掌心。皮肤在一阵骤白之后慢慢翻出红热的痕迹。
“……!?”
“罚你。”珏怀逸看他,正准备开口再补上几句,只看见姚杞猛地低头,风一样冲出去了。
是打得重了吗?珏怀逸动了动眉。
END
现代paro片段一
设定于当珏怀逸发现姚杞的GP后的两周。
珏怀逸试图找年轻人谈谈。
尽管也不是什么思想陈旧的人,毕竟珏怀逸自己也打了耳钉,但GP之类的东西还是太过前卫了,让珏怀逸不由得怀疑起来那个睡在自己隔壁客房大半年的高中生到底还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
姚杞的脸很有欺骗性,明明是即将成年的高中三年级生了,脸看起来倒像刚上高中的小孩子。
现在的小孩都这么早熟了吗。
这样一想珏怀逸甚至有点后悔当初冒着羞耻心去给姚杞上的生理课,对方在这方面比他还要老练也说不定。
热气氤氲在浴室里,水声哗哗响了一个多小时。等珏怀逸回过神来的时候,因为没开排气风扇的缘故,整个浴室里又湿又热几乎都要窒息了。
“……唔。”男人捋了一把发,感觉有些头昏脑胀的。
他关上水正准备迈出来,浴室的门却被敲响了。
“珏先生,您在里面昏倒了吗?”年轻人的声音从 门口传来。
“没有。我很好。”被自己念叨了整整一个小时的人的声音把珏怀逸惊醒了,男人捞过浴巾随手擦拭起来。
“……那我可以进来上一下洗手间吗?”姚杞听起来有点不好意思。
是自己洗澡洗的太久吧……珏怀逸感到一阵微妙的抱歉,“没事,进来吧。”
男人背过身去擦着,听见姚杞推门进来的动静,紧接着衣料之间的摩擦声和拉链拉开的细细声响——明明都是男人,这些动作珏怀逸自己也会做,任何上洗手间的男人都会做,但失去画面之后居然有莫名的下流意味——一定是洗澡洗的太久头部充血过度才会这样。
水声响起来,浴室里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珏怀逸想起之前短暂一瞥看到的那枚银钉,虽然他知道这种举动既不合理又不合情,但他依然很好奇那个东西到底是怎么打在那种位置的。
男人半回过头,视线忍不住往那个方向瞟。他尽量不想让自己的眼神太明显,但直到对上了姚杞正直的眼神,他才意识到年轻人根本一直注意着他。
珏怀逸忍不住一阵脸热。
“……”
“……您想看这个吗?”在冲完水之后,姚杞冷静地朝他跨了一步过来,手里还提着自己的二两肉,非常坦诚的暴露出那颗反光的银钉。
“没关系,珏先生不是第一个好奇想看的人。已经有很多人看过了。”
珏怀逸半张开唇,“很多人……”是什么意思?果然是他想的那样吗?年轻人在那方面的经验十分丰富……
“学校的厕所……不都是并排的吗?”对方无比正直地望向他。
片段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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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之将至》·在人间
火车站似乎永远都有不少人,国难当头,即便是这个地方也有点人心惶惶,裘老板一个人没带,只和姘头七拐八绕地走。
何染前两天去了苏浙,何冗顺口问了问他是什么单子,他也说不清,只说不大要紧,让何染不用担心。
“师兄你不会回头让我在黑帮火拼的停尸房里找到你吧。”
何冗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笑骂:“火什么拼,我和球儿就两个人,火拼都不够人塞牙缝。”
什么叫一语成谶?这就叫一语成谶。
裘生在前面走,何冗在后面跟;他们错着半个身子的距离,何冗稍迈开步子大一些大概就能踩到裘老板的鞋后跟。
冬衣很厚,裘老板长袍笔挺,不像何冗老江湖了,没个样子得拢着袖子,活像一个上了年纪的酒楼掌柜。
何冗垂着眼帘,他不想踩到裘生的鞋后跟,视线只在腰下的部分晃荡,裘生的腰后微微凸起一块,算命的只当自己没注意到。
这列车前半截是载客的,后半截是运货的,看起来东西不少,但真被追杀的时候能跑的地方却少得可怜。
何冗想起半个小时之前他和裘生正并排坐在一箱豆子上,货箱的门锁得不牢,看起来像是会在火车的行驶中被风卷开。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是太有道理的一句话。青坊主人孤身一人上了火车要报世仇,对手却带了一批亡命之徒——何染早就提醒过他这么个现状,裘生却不愿意带人。
无言以对的九龙拉棺看着他那正直得不行的师兄和师嫂,竟然有种“果然如此”的宿命感。
他这会儿靠在一箱子煤炭上,灰头土脸又面无表情地叹气;早几年跟他说,你以后会为了一个男人陷入情爱,不可自拔,他定然是啼笑皆非的神情;但现在再这么跟他说,何冗想想自己大概也还是只能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
他和裘生分开逃,好处是目标变小了,留条性命的机会更大一些;但追着他们的人四处放谣言说另一个已经被抓了,这是计,是圈套,何冗心里知道,但他还是会去踩。
他捞着几块煤粒算命,算裘生的命,要是算出来裘生真的死了;他瞟一眼“叮叮哐哐”作响的铁拉门;他就从火车上跳下去,至于是死是活,等跳下去了再说。
算命的闭上眼,举起手,掌心合拢复又松开,煤粒落在凹凸不平的车厢底;没死,大凶;何冗看着卦象,知道自己也讨不了好。
“老板说抓住一个是一个,让我们先撤一下。”
“一个一个杀?呵,反正就这一辆车,瓮中之鳖。”
情爱之事,说得清的做不清,做的清的拎不清,何冗闭了闭眼,到底还是从货箱里走了出去。
算命的这辈子没人教他这个,何袅袅死的太早,只用死教会了何冗怎么拿刀,没来及教会他怎么相爱;算命的在车里跑起来,一路踢翻撞倒不计其数,被人骂骂咧咧推推搡搡。
他停不下脚步,只觉得自己眼眶额角皆是酸疼一片,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这感觉让他自己都惊慌。
这叫什么事?上辈子欠了债这辈子改还?那到底是谁的泪痣,不该是他的才对吗?
他在心里长叹一声,泪痣怎么长到了裘生脸上?
猝不及防间何冗撞到一股力气,和他不相上下,撞得他简直七荤八素。
“老何!”他被那人握住肩膀,进而变成捧住脸。
“……”
终于四目相对。
裘生比他好不了多少,皆是一身狼狈,却完好无损;这个过道狭窄,此刻并无人,裘生顾不上另找地方说话,短短小半个时辰,已经叫人熬到枯萎。
“你没事?”
“我无事。”
“我听见他们说有一个已经被带走了……”
“我也是。”
“他带来一个你们行里的人,言语里对你颇有敌意,大约是……”
“我知道。”
“……”
“……”
“你知道我会死是不是?”
“嗯。”
“……可我还是要去,我必须要……”
“我知道。”
“……”
“……”
“那就好。”
裘生冲他笑了笑,随即低下头看了看衣摆。何冗从他脸上看到一种微妙的如释重负感,或许是如释重负,也有可能是已经被重负彻底击倒了——
“……那我走了。”
青年低声说道。
何冗的视线和青年的视线落在一处,他们共同看着青年那空无一物的长袍衣摆。
裘生终于转过身。
任何一个过道,终究不能让他们停留太久。
这必定是最后一面,做点什么啊,你想做什么,你想说什么,快说啊,再晚,就没有再晚了,你尝过错过的滋味,你要这么死吗,是该如此的吗,他要走了,他要走了!
何冗一把拉住裘生的小臂,五指用力,几乎要把人的手臂掐出痕迹。
裘生被他突然的力道攥住了,力道大得惊人,他惶然回头。
“……老……老何?”
“裘生。”
“……嗯?”
“我爱你。”
他眼中是裘生熟悉的脸庞,脑内却映着窗外,是无尽的黑土与荒原覆雪。
七月十三,六月十五,黄道司命,猴日冲虎。(1927)
是我将死之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何冗跟何染不一样,九龙拉棺对上行里人,三言两语不对付掏出家伙一阵对砍那是家常便饭,但何冗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如果真有那个闲工夫能让何冗坐下来细细回忆,他会发现自己这辈子和阴行里的人斗道行那是两只手就能数全的次数。
也不知这货箱的金贵西洋家具是哪家人的东西,被何冗同他的同行这么一折腾,大概坏了至少三分之一;真要赔起来,裘生的青坊指不定倾家荡产——何冗这时候有点庆幸自己还好今天就死了,免得把裘生这些年好不容易折腾起来的一家一档都打了水漂。
何袅袅和别的师父不一样,下三路的功夫,何袅袅从不避讳,放在前几百年,这个女人大概是个开人肉黑店的也说不好;但何冗和何染这两个人确实哪个都不愿意用;何冗脾气好,何染本事高,相互兜着倒也能补起来。
何冗摊一块说不上颜色的地毯里,不至于被打的鼻青脸肿,但见血已经是免不了的了;更何况和他动手的是行里人,砸着一道符,指不定下半辈子就是个横死命;或是折寿十年,或是死相凄惨,孤老终生大概都是轻的。
算命的输了,却被放过了。
他本不该输的,裘生却死了;大概是中了一枪,因此心绞传的突如其来,疼的算命的弯下腰去,被一道狗血符砸个正着。
“草屁股操上瘾了,也不想想自己的命能不能保不住。”
何冗头脑昏涨,一动不动。大概是会想要起来抓起什么东西和人拼命的,可惜头疼的动不了,算命的难得在脑子里开了国骂,没过多久就昏了过去。
火车停了。
裘生杀了人,自己也赔进性命,唯一沾点便宜,不过是何冗这些年费尽心机给他镇的命,好让他的三魂七魄在肉体里多待一会儿。
算命的找到裘生时,青年又是一头一脸的血,和当初二人初见那会儿没什么两样;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裘生心口多了一片蔓延开的血渍和一个显而易见的窟窿。
何冗摇摇晃晃地蹲下身,认命地把人背到自己身上。
太费劲了,这么一共动作不知磨了多久,磨得裘生痛不欲生地又转了醒。
何冗不去看站台,只背着他沿着铁轨走,裘生朝他的后颈里喷着热气,雪地安静,他能听见青年哑着嗓子的呼吸里夹杂的呻吟。
裘生到底认出他来。
“那人死了?”
“嗯……死了……”
“高兴了?”
“嗯……高兴……”
“车停了。”
“……到站了……?”
“嗯,回家吧。”
裘生在他背后笑了一下,没有声响,不过是耳边多擦过去一道暖风,何冗猜他大概是笑了。
老实说他自己都惊讶于自己居然还能走的这么四平八稳,因为那眼眶里的四方天地已然越来越狭窄,他甚至快要分不清天地之间的分界线在哪里了;白雪的颜色变得昏沉起来,他只好用余光来参照脚边的铁轨往火车来的方向回走。
“老何……”
“……嗯?”
“想吃糖葫芦……”
“……哦,我记得哪儿好像有买……”
何冗迷惑了一下,他记不起来地方了。
“田峰戏院……”
“哦是……我记得……你爱吃。”
他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爱吃的人名叫裘生,又费了一番功夫才想起来背后这个人正叫裘生。
下了火车的人惊恐地看着这两个男人渐渐走远,裘生身上的血染红了何冗背后一片,浸透之后那布料盛不了更多,滴滴答答在雪地上拉了一路。
何冗的身形终究开始摇摇晃晃起来,有人瞄准了他。
老远一声猎枪枪响,他恍然站定,然后向前扑着倒了下去。
火车站这死得太惊人,报纸上传疯了一般的时候何染正坐在警局门口的馄饨摊子上喝白米粥。
他买了一份报,在二版翻到了警局叫人前来认尸的消息;照片上何冗的鼻血也没擦干净,不过这不影响何染把人认出来——更何况裘老板的泪痣实在显眼。
他一口喝完了粥,把钱留在桌上,穿过马路进了警局。
“喂,你,站住。什么事?”
“认尸。”
大冬天温度低得很,尸体被放在了警局的停尸房,身上稍微值钱一点的东西都被一扫而空。
何染走到台边,俯视着他师兄那张脸,算得上熟悉,也微妙陌生。何冗的尸体被平放在这破台子上,并排放着裘生的尸体;老实说根本说不出谁死相更好一点,明明是差别如此大的两个人,何冗这时候同裘生显得就半斤八两了起来。
“枪杀,凶杀,”老黄抽着何染送来孝敬他的烟,夹着烟左右两个指了指,“这个先死,这个后死。”
“看你也是混道上的,我跟你说个实话,这大多都是买凶杀人,抓着凶手也没什么用,”他们并排瞪着两具尸体,老黄已经习惯了这个场景,家属哭哭唧唧的大部分都是平头百姓,家属默不作声的大多内里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故事;他是老油条了,不会掺和这种事惹一身腥臊,“这个后死的凶手开枪太远,没人看见是谁;这个先死的下来的时候已经半死不活了,凶手早跑了,不如早些收尸。”
烟慢吞吞地也已经烧到了屁股,“还要不要查?”
“不查不查。”何染皱着眉头摆了摆手,他最后看了两眼尸体,“我改明就叫人来敛棺,今儿个太急,怕是来不及。”
他从袖子里摸出一吊子钱,伸出两根手指把它们推进老黄手心里。
“让兄弟们行个方便,再腾一晚上地方,这钱算我请各位喝点酒。”
停尸房的门关上了,何染和老黄两个沿着黑漆漆的过道离去,只有远处门口开了一盏黄色的灯,何染要孝敬的那些“兄弟们”都在门口抽着烟。
也不知道裘老板家祖制都葬在哪儿。何染心想。
全篇完。
穷。穷。穷。
卡拉波斯顿时就穷的要命了。
这是奥错爆炸随之而来的波动之一,井之都的货币汇率一落千丈,连带卡拉波斯的资产又一次疯狂缩水。
但这也没有办法,相比一些将身家性命完全交付给井之都的人来说,卡拉波斯这种总是在外干活的猎人外汇储备总还是要好上这么一点。
他虽然现在吃穿具不成问题,但也总有坐吃山空的一天。猎人在阁楼屋子里休息了几日,过得堪称颓废不堪,但至少不是惊惧而怒的心情了;又恰逢此时,老顾客来了消息,请他往废都一去叙叙旧。
按理说奥错被炸是惊天动地的新闻,但各人自扫门前雪是当下的常态,除了表达遗憾与同情外大部分都城没有什么新的动向——废都人那里倒是有强烈的幸灾乐祸的声音,想必是对当年爆发事件还有深刻的怨恨在心,值得理解。
卡拉波斯终究不是会沉湎于过去与废墟的人,更何况除了情感之外,肉体的满足才是一切的根本,没了积蓄他总还要维持自己日常的开销——猎人最终还是提着刀,重新跨上了机车。
牙医是个好人,至少这时候显得十分善解人意;卡拉波斯原以为漂亮小姐已经是诊所的体贴标牌了,然而她离开之后牙医的体贴才会显露出来。
西奥盯着卡拉波斯看了一会儿,没提什么关于奥错的发言。卡拉波斯在对方了然又无言的眼神中苦笑了一声,接着看见牙医拿出他的订单。
“助手小姐还是没找到吗。”他半调侃似的叹了一口气,实在苦涩于自己也没什么处境能发出轻松的评价;原先他在废墟说得轻巧,还带着惊叹于黑兽的孤陋寡闻,然而天意人意的差别就在于此了,他自己体会了一把,才明白当初为何助手小姐会抓着他在咖啡馆这么说话。
尽管猎人绝不会轻易地这样抱怨。
“嗯,总要在去一趟废墟了。”牙医冷静又平淡地朝他点点头,仿佛在那样一场大战后重新回到废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如果不是当事人,卡拉波斯会更容易相信他们这是要前往一个多么平静的地方,比如中心城的某个高级会所之类的。
卡拉波斯粗略地扫了扫订单内容,老实说订单是死的,规矩则是活的,他当猎人这么久,用不怎么十分相信无声的订单,因为谈话内容比订单更能体现出雇佣者的本意。
但他现在兴致缺缺,并发自内心地感谢西奥这样简洁明了地写清的所有条款,因为他实在不想耗费这么多精神去开展一场对话了——从某个角度来说奥错的爆炸没有来得及对他的肉体造成什么伤害,却把他的精神消耗了个七七八八。
“我先去,你之后来?”他沉吟了一下。对这个安排没什么感觉。
“我还有些要做的事,但还是会亲自去一趟废都。”牙医“嗯”了一声,“没有问题的话,这是补充的定金了。”
“我真是……要谢谢您的惠顾。”卡拉波斯“嘶”了一声,看着牙医的付费,是中心城的货币——卡拉波斯最想见到的东西之一。
“如果能找到她的话,”牙医又一次和卡拉波斯确认,“拜托您照顾她了。”
“没问题。”
end
卡拉波斯沿着铁轨开车的时候,已经没什么力气再骂娘了。
他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好日子突然就过完了,先是接了个要钱不要命的单子,差点没能活着回来;又靠着吃早逝爹妈的老底在暗流涌动中勉强保下自己的小命。
结果呢?人算不如天算,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好端端本该是庆典的时候,他居然连老家都被人炸了;也是托了奥错的构造,他勉强捡回一条性命,家里塌了一个厕所,水管爆的水漫金山——卡拉波斯淌着水收拾了一家一档出去,心里苦中作乐地感谢它没爆了下水道。
他还不想发愤图强。
女装猎人命里看来大灾大难,但到底还有一条命在。更多的倒霉蛋则死在了突如其来的爆炸或者随之而来的坍塌中,越是贫穷的人住在越下层的井中,当巨石落下之时,他们只能看到无法躲避的巨大的阴影。
大部分漂亮的长裙被他一并抛弃在了衣柜里,卡拉波斯觉得这一定称得上是忍痛割爱了,但他没有这么多办法一个人带走这么多东西;并不是没办法回来拿,只是奥错已经由内而外地被炸开了,坚固的壁垒中全是柔软的内里,黑兽的利爪和无情的火药不会心慈手软。
猎人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但也没有足够的理由让他无知无觉地赴死。
他提着刚修好的折刀,在心里给南希小姐留下了五秒钟祷告祝福的时间——老太太所在的位置逃生可能太过微小,猎人见惯了生死,这时候也感觉到一种无力挽回的痛心。
唯二的两列火车上挤满了要去中心城逃命的人,他们中的很多都穿着华贵漂亮的服装,本来是参加奥兰庆典的;这会儿繁复的衣饰都成了累赘,若是可以,卡拉波斯简直不怀疑他们会摒弃廉耻把衣服脱光了跑。
上天如此之不公,在此刻又如此公平,公平地叫人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卡拉波斯在阴暗处往他的越野车上堆东西,成箱的手稿,武器,战备,衣服,所囤积的食物。
年轻人喘着气,一箱一箱拼命地搬运,冷热兵器被充满恶意地摆放固定在其上,铁蒺藜的寒光不需要月光一样在微弱地闪烁着;他仿佛有用不完地力气,直到所有的能搬走的东西全都被他搬上了车。
女装猎人坐上了驾驶座,盯着他已经熟悉了的荒原山丘启动了引擎;奥兰铁路是他最常乘坐的公共交通了,荒原的景色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融入了他的脑海里;越野车猛地从坡上冲了出去,引擎咆哮着在旷野上驶过。
被灾难击溃了意志的人们看到他离去的影子,有些疯狂地向越野车跑去,却被车身四周的寒光挡住了伸出的、沾满尘土的手指。
他还会回来的,奥错陷落了,却没有消失。
女装猎人深沉乃至融入黑暗的眼睛,似乎是红的。
◇
狡兔三窟。卡拉波斯有不止一个临时据点。有些是他买下来的,有些是他租下来的。
用南希的话来说叫什么?如果你有两块宝石,你会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吗。
卡拉波斯理解,确实是不会放在一个篮子里的,但他也从没想到过有一天他在奥错的老家会被人炸了——巧克力的口味未免涵盖的也太广了点。
几个小时能到的火车车程,卡拉波斯开了一整夜,他沿着铁轨孤独地前行,路上一个同类都没有遇到,一个同行都没有遇到。
人力抗不过天灾,奥错的猎人这夜一过势必要被大洗牌;卡拉波斯却一点关心这个的意思都没有,他的脾气不差,却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被消耗殆尽。
他的新落脚点在中心城郊区的地方,离黑塔尚且有一定的距离,少量黑兽袭击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对卡拉波斯这样的猎人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那是一栋门前有着钢铁制楼梯的阁楼,整个看起来狭长的不像话,像是从什么童话书里挖出来的悬崖峭壁上的危楼一样;背光的那一面墙上爬满了爬山虎,它们蔓延在钢铁台阶的扶手上,与铁锈混为一谈。
看来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他的新居了。
◇
溃于蚁穴•不容•完。
卡姐要回去支援重建奥错了……问问有没有人之后会想组队的……
《死之将至》
解码。二世旗袍歌舞厅设定。同对话作品。
老何:别紧张,放松……这样……
球儿:……坐好!我自己来……
别紧张……放松……这样……
何冗实在看不过去了,把手伸出去,不过还没碰到裘生的手臂就被拍开。
……你坐好!裘生气恼地瞪了他一眼。我自己来……
何冗尴尬地把目光移开,一面又默默地坐了回去。
说来有趣,裘老板单枪匹马到歌舞厅谈生意的时候可没想过会被人堵在里面不放出来。
何冗倒是很有先见之明,算命的掐指一算,穿着西装提着一个包装漂亮的礼盒进去了。
他瞧着像是哪家的富贵公子,举止礼仪也是得体,不过这是不能开口的——毕竟裘老板还没彻底调教好,因而开了口不出三句大概就要让人心生疑虑。
裘老板一眼见到何冗时是得救一般欣喜,待到在隐蔽处对上话,脸都红了。
你怎么想出这种法子……裘老板很想骂句不要脸。但仔细想想大概何冗是真的想出了一个主意,而不是故意要看他难堪,裘生就说不出了。
两个人窝在女洗手间里,何冗打开礼盒,是一件大号的旗袍和绣了金丝边的红披巾。
裘老板看着这高开叉的款式手足无措,憋得眼睛红了一圈也没说出什么话,最后瞪了算命的一眼。
于是算命的咳嗽了一声,不知怎么的觉得裘老板这一眼瞪得轻飘飘的,气氛顿时微妙的古怪起来。
看着裘老板在面前把一件一件衣服脱下来,本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何冗没撑住,裘老板脱了一半的时候他还是自觉地背过身去了。
不该啊,他心想,我们是一样的,我为什么不敢看?
算命的理直气壮又转了回去。
裘老板第一次穿旗袍,又在这种地方,手忙脚乱,何冗突然转过来,他刚套进去的肩头手一抖有顺着肩滑下来了。
算命的和他对视了一眼。刷的一下又转回去了。
他听见何冗咽了咽。
裘老板那天是被何冗打横抱着出去的,何冗忘记给裘老板带鞋,又不能让他穿着皮鞋出去,只好用旗袍下摆盖住裘老板细皮嫩肉的足,跟人解释他的女伴扭了脚,没办法自己下地走路。
裘老板用红披巾遮住半边脸,依偎着缩在算命的脖颈处,门口的人暧昧地笑着没多阻拦就把人放出去了。
算命的把人抱上车,刚关上车门,就被裘老板捶了一拳头。
何冗一点也不虚,他是有福消受之人。他挑了面色绯红的裘老板的下巴,在车里正大光明地吻住了。
片段未完。
附录·死后文·二
三世paro 三十题其一
裘小先生第一次到风水先生家做客,才知道何冗家养了只猫。
不知道什么品种,看起来就不是金贵的类型,懒趴趴地在摊在纸盒子里。
猫黏人,何冗也宠它,这会儿它黏不着何冗就扑在裘生怀里打滚,沾的裘生衣服上全是毛,最后从裘生那儿骗走一根火腿肠。
裘小先生第二次来风水先生家的时候是房客了,是带着行李进来的。猫还记得他,一进门就往他腿上扒,软乎乎地喵喵直叫。
何冗是晚上扔报纸的时候捡的它,算命的心肠软,一点没挣扎就带回来了。
风水先生想了想说,房钱就别付了,裘先生替我养养猫就好。
又过了一年,何冗终于过上了理想的日子。
一张大床,他躺中间,左手抱着裘生,右手抱着猫。
片段完。
《死之将至》。何冗驱邪日常手记。
何冗自打十四岁算出自己是决计不会因为没钱吃饭而死之后,他对钱财的贪婪程度就下降到了最低。
他顶着算命先生的名号,有时连带着道士的活儿一起干了;不服不行,何冗用的是他师父传下来的,不知哪门哪派的口诀法子,居然还挺管用。
裘生被他救下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荒郊野岭的连个人影都见不着,更别说搭车走了。裘老板路都快不认得,只好跟在算命的背后,走一步算一步。
“何先生知道附近有哪儿能落脚?”他跟着何冗在暗搓搓的小树林里七拐八绕走了近半个时辰,路上何冗也不说话,耳边尽是自己的呼吸和脚下踩碎树叶的声响。
“看运道,”算命的说的很轻巧,“穿过林子前边那个破庙里有东西,赶走了今晚我们就能住下。”
裘生脚步不易察觉地一僵:“有东西……是什么意思?”
“有鬼有怪,但是具体是什么我也不好说,”何冗实事求是地说,“见了才知道。”
他说完话,裘老板已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了。
“……裘老板?”
裘生的脸倒是很镇定,“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您倒是走啊。
何冗笑着拍拍裘生的肩,“莫慌,裘老板,不是什么大事,一会儿就成了。”
真相一。裘老板怕鬼。
一五年九月。临近秋分。
何冗跑了趟外地,不大远,在临安苏杭那块地。是故人来信求他帮忙,说是长孙出生了,要他来看看给起个名字。
他去了两日,回家的时候正是晌午,何冗估摸着裘生大概不在家,又在外面跑了些米铺买了陈年的老糯米才回去的。
谁知道刚到门前就被管家抓住胳膊求救似的拉进去。
“何先森你可回来咯,”上海老头这时候也顾不得何冗是个姘头要避嫌的事了,“老爷他,他……”
“……”算命的登时脸色都白了,腾出另一只没被拽着的手来连忙掐指一算……嗯?他有点纳闷,算,算错了吗?
“老爷他被妖怪上身了哦,”管家拉着何冗直直走到卧房前,雕花木门紧闭,从外头一点看不出里面的动静,“厨房张姨说她看见老爷徒手杀了一只鸡,举起来就要生吃啊!”
什么玩意儿?
“行吧,我心里有数了,”算命的微妙的挑了挑眉毛,“你退下吧,我去给老爷驱驱,没开门之前谁也别进来。”
管家走远了他便推开门进去,说他一点不明白那是假话,算命的隔着门便嗅到一股妖气的味儿;但他确实也不好说是怎么回事,毕竟,还是要看了才知道啊。
“球球?”他掩好门,试探性地朝屏风后面喊,手里捏了才买来的老糯米袋子,“球球,我带了糖葫芦,你来吃不?”没有糖葫芦,只有老糯米。算命的一步步走进去。
“不吃。”屏风后面传来裘生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冷静。何冗悄悄吸一口气,然后走出屏风。
裘生正站在书桌后面,还是老样子,是在看账本,只是一直站着翻,不见他坐下。
妖气越来越重了,何冗有些搞不清来源,但见到裘生没什么大碍,也就放了一半的心,“怎么站着看账本儿?”
他瞥了一眼裘生回过头去把糯米放回衣袋里。嗯?他眨眨眼,看见地毯上那两个赤裸在外的足背和脚踝。
“脚上不穿鞋袜,不怕冷啊?”何冗把大衣挂起来,走过去坐在一旁休息的软塌上朝裘生招手,“小祖宗,你今儿怎么这么任性。”
裘生表情有点微妙,他知道何冗的意思,有时候他去工厂里看,走的路太多难免脚疼,回来何冗就让他坐在腿上,青年会给他揉揉脚心。
可他今天坐不下来。
算命的一无所知,把人拉进了看才觉出有些不对,裘生这不止是没穿鞋袜,而是连里面的长裤也没穿,长衫衣摆下面露出若隐若现的白肉,分明整条腿都是光着的。
“老何……”裘老板走到他面前垂着手尴尬地把衣摆掀开来,语气都快哭了,“我长了一条尾巴。”
啊?
裘老板细皮嫩肉,整身都泛着珠玉的光,何冗不是没见过,他见过好多回了,也摸过好多回了;但是大白天的这也太刺激了,算命的瞪得眼睛都直了——
然后腿间钻出来一个毛茸茸奶棕色的东西,绕着何冗的膝盖打转儿。
算命的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球球,你今天……哪儿去了?”好端端的怎么会招惹这种东西上身。
“去了趟皮草商的工厂,”裘老板被掀了后摆按在算命的大腿上,尾巴在那里焦躁地甩动,“厂字和他们合作了大氅的里衬,我去看看皮草质量如何。”
“那也不该啊?”何冗目不斜视地盯着尾巴,他不成想有朝一日自己要在心里大念色即是空。
“林老板送了我一件,说是上好的狐裘,”裘生也不看他,却不知是不想看还是不敢看,“当时还没事,中午回来用膳的时候……”一提到尾巴,裘生就有点坐立不安,他稍微动了动,结果露出一截白嫩的大腿。
何冗连忙把头扭过去,“还有什么不适?”他哑着嗓子问道。
“……想吃鸡。”
算命的哭笑不得。
片段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