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万籁俱寂。
白日里路遇水匪,虽有惊无险,却令船上伙计惴惴不安,不想光天化日竟也有此遭遇。船过急流,水势减缓,船家寻了一处浅滩停靠,唐贯又里外打点了些银钱压惊,伙计们方才定下神来,淘米做饭,早早歇了。
船舱里外三进,唐礼占了最里一间,晚饭后觉日间有些劳累,便早早歇下;唐贯伺候在一旁。唐珏唐真二人占了中间这进,唐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唐真席地而卧,不多时气息渐长。唐珏想起近日所遇,但觉以往行色匆忙,诺大世间只见得一二;本以为身出唐门,对江湖各事已了然于胸,行走江湖定当一帆风顺,然而对江湖事却也只知皮毛。此去临安,诸事未知,面上虽作出副淡定样子,此时静心细想,期待与惶恐混在一处,也说不出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唐珏思来想去,终是有了睡意,正当他浑浑噩噩似睡非睡,忽听舱外窗下一声响动。唐珏立时睁眼,没了睡意。唐真鼾声乍停,随即一切照旧。唐珏伸头看去,见唐真已睁开双眼,只是假作鼾声,二人对视,唐珏向窗户使个颜色,唐真微微颔首,坐起身来,断了鼾声,悄无声息挪到窗下。
唐珏翻身坐起,侧耳细听,只听得江水滔滔,船上鼾声阵阵,窗外又没了动静。唐珏静待片刻,蹑手蹑脚下了床,屏气凝神,凑在窗前。今夜月朗星稀,过了片刻,借着月光,唐珏见窗纸一角从外点破,随后自孔中探进一段黑色小管,吹入一股白烟,香味刺鼻。从味道分辨,约是什么江湖上不入流的迷药熏香,闻之令人昏睡不醒。唐珏屏住呼吸,捂住口鼻,心中好笑:平日里只听说过此等勾当,也只是听来笑笑,不料今天竟有毛贼,放迷药放到了唐门头上。
唐真探手,欲钳住这根小管,唐珏忙按住唐真手臂,又是眨眼,又是歪嘴。唐真心知长孙少爷又起了什么性子,收手后退半步,静观其变。唐珏自怀中掏出粒药丸放于舌下,又递了一粒交与唐真,眼珠不错盯着窗户动静。
不多时,迷烟散尽,小管撤回,过了约莫半盏茶时间,窗缝中伸进一把小刀。小刀在窗缝间来回走了几趟,被插栓挡了去路,便以刀刃使力将插栓一点点拨开。插栓落地,一声轻响,在夜间分外扎耳。小刀立时撤回,再没动静。唐珏耐住性子,只想看看是什么胆大的毛贼,走了大运,今夜撞到自己手里。
过了好一阵子,窗户被打开一条缝,鬼鬼祟祟探进一只手,手握钢刀,左右划动几下,似是探路,见屋内没有动静,探路手正待撤出,唐珏手疾眼快,探右手一把叨住这人手腕,扣住手上脉门,三指较力。舱外窗下哀嚎乍起,钢刀嘡啷落地。唐珏右手加劲,拽住此人腕子,左手跟上攥住小臂,双手往怀中猛带。
窗户大开,窗外摔进一人,一身夜行黑衣,“啊呀”一声面朝下栽在地上。黑衣人单手撑地刚待起身,唐真纵身上前,一脚踏住黑衣人后心,低声喝道:“别动!”
就在此时,窗外突然晃过两条黑影,唐珏大惊,手扣三颗飞蝗石,推窗查看。借月光见远处岸上两条黑影,三晃两晃,隐进岸边蒿草之中,没了身影。
唐珏摇亮火折,点燃烛灯,扯掉黑衣人面上黑巾,借灯光观瞧,见此人腰挎兜囊,中等身量,面上两撇黑胡,扫帚眉下一对漆黑眼珠滴流乱转,约在三十岁上下年纪。唐珏伸手在他兜囊中划拉,掏出些形状古怪的玩意儿,细看不外乎是些溜门撬锁的家伙,熏香蒙汗药之物,还有些他从未见过的东西,不知究竟拿来做什么勾当。
唐珏还待细看,忽听里间舱内唐礼唤他:“珏儿,发生何事?”话音刚落,唐贯举灯推门而出,唐礼紧随其后,身着中衣,肩披外袍。见外间舱内情形,唐礼先是一愣,随后命唐贯去舱外取些捆扎行李的麻绳回来,将黑衣人捆了。唐贯点头称是,自里舱取来裘氅给唐礼披上,再去拿了麻绳回来。唐真抢过麻绳,手蹬脚踹将黑衣人捆成粽子,直勒得此人龇牙咧嘴,哭爹喊娘。
一番折腾下来,船上伙计皆从睡梦中惊醒,各自手持木浆棍棒,长起灯烛火把,衣衫不整睡眼惺忪,呼啦啦冲进四五人,乱糟糟在舱里挤作一团,为首正是刘二。刘二敞着衣服,脚上汲着布鞋,举着截杯口粗细的柴火,带头冲进舱内。见舱内地上横躺一人被五花大绑,不知哪来的心气,跳过来照黑衣人后背便是一柴火,喝道:“小贼!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也不瞧瞧今天的黄历!你可知道这几位是什么来历?这几位可都是唐门的老爷,你惹了他们,可还要命吗!”
黑衣人听闻唐门二字,连连磕头道:“小人只道是寻常客船,万没胆子惹到唐门头上。还望各位老爷饶过小人性命!”
唐珏冷笑一声,斥道:“你这条命我们要来作甚!”
唐礼摆手道:“罢了,不过是些临水的小贼,待到天亮扭送官府便是。”
黑衣人跪爬几步,哀声求道:“各位老爷高抬贵手,便饶了小人这回罢!小人平日里也不过做些个谋财的腌臜勾当,从来不曾害人性命。今夜本也道这天黑路远,何苦做这一桩吃力不讨好的买卖,只是那人说,小的只管用迷香迷晕了船上诸位,便给小人三两银钱,其余事情便不干小人的事!小人家中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个娃娃,还望各位老爷行行好,莫要将小人送去官府……”
唐珏道:“慢着,你方才说今夜另有人付你银两?是何人主使?你若如实讲来,或许饶你这次。”
黑衣人忙道:“小的姓杨,以前和人学手艺时排行在五,都称我杨老五,平日也就做些下作的们道。今日晌午过后有人找上门来,说有个好赚的买卖,小人也从未见过那人,只听别人称他……”
舱内众人皆凝神细听,就待这人说出主使。突然“嗖”地一声,窗外一支袖箭,正中杨老五颈嗓咽喉。杨老五双眼一翻,立时没了气。
众人一阵大乱,船家伙计哪里见过这等景象,吓得扔下棍棒,挤出舱门,四散乱逃。唐珏纵身踢破窗棂,跃身窗外,唐真紧随其后。月光下二人影绰绰见一黑影,几起几落,顺水边芦苇从向南而去。
唐珏压身提气,二人施展轻功,紧随其后。唐珏自诩轻功不俗,同辈人中也属佼佼者,这黑影却始终飘在数丈开外,任唐珏脚下加紧,也未曾拉近分毫。唐珏不由心中暗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日后行走江湖,切不可自大狂妄,需多加留神。
拐过一片滩头,前方行至一片树林,黑影三晃两晃,不见踪迹。四下无人,只听江风阵阵,唐珏叫声不好,莫不是中了贼人调虎离山之计!唐真方才赶到,唐珏顾不得多说,转身顺来时路急行便走。
唐家族中高手众多,下人也多会些拳脚,但此番出门仅带几名寻常侍从,若遇有心人只怕难以防备。今夜不知何人兴风作浪,先杀人灭口再调虎离山,自己一时情急,竟是着了道。此时舱内仅有唐礼和下人,若在此时再起波澜,唐礼不善武功,只怕会有性命之忧。
唐珏脚下加紧,心急如焚,远远只见江畔船头一盏孤灯,仅如米粒大小,夜色中忽明忽暗,恨不得肋生双翅,瞬间飞回船上才好。
正在此时,唐珏借船头灯笼,忽见黑影在船边一晃,随即消失不见,顿时心中一翻个。唐珏离船尚有二三十丈,当下提气运功,将唐真甩在身后,三两步纵上泊船,直奔舱门,忽听舱内一阵响动,似是桌椅翻倒,登时怒从心头起,掌中扣了三枚银针,飞起一脚,破门而入。
舱内烛火已灭,窗户大开,借月光观瞧,一人黑衣蒙面,擎刀在手,正被唐贯拦腰死死抱住,二人缠斗到一处。
唐珏疾声唤道:“三叔?!”
话音未落,听舱内角落唐礼答道:“珏儿,快将歹人拿下!”
黑衣人见状,双掌猛击唐贯后背,唐贯闷哼一声,双臂松开,向后踉跄几步。黑衣人就势向前,一脚踹开唐贯,抖钢刀直奔唐礼。唐珏怒喝一声,纵身上前,抖腕甩出三枚银针,直奔黑衣人面门。
黑衣人忽见几点寒星,不及挥摆钢刀招架,矮身躲过唐珏银针。他见势不好,寡不敌众,虚晃几招,抽身便走。唐珏踮步上前,右手面门虚晃一掌,腿下横扫黑衣人脚踝。黑衣人腾空跃起,唐珏一腿走空,左手又打出三枚银针,同时奔黑衣人颈嗓和前胸大穴。黑衣人空中无处闪躲,情急之下拧腰转身,堪堪躲过两枚银针,第三枚银针钉入肩膀。唐珏虽手快针疾,无奈银针细小,唐珏针上又从不淬毒,黑衣人只是闷哼一声,身形略微沉滞,调转方向直奔窗口。
唐珏惊呼道:“莫让他跑了!”
话音未落,唐真自窗口一跃而入,飞起一脚正踹在黑衣人前心,黑衣人身形一晃,唐真只觉这脚如同踹在石板上一般,不由心中一惊,连忙收腿拧身,探掌直奔黑衣人肩头。黑衣人似是无心缠斗,虚晃两掌,忽地转身,掌挂恶风,劈向唐礼。
舱内狭小,唐礼无处躲闪,唐珏正待上前,唐贯自地上一跃而起,双臂死死钳住黑衣人双腿。黑衣人用力过猛,栽倒在地,二人扭打到一处。唐珏、唐真二人近前,三人合力将黑衣人制住,唐珏点了他两处大穴,又取了条麻绳将他困了,一场风波,方才暂时平息。
唐珏重燃火烛,灯光下见唐贯面色血红,想是争斗所致,又见唐礼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扯下黑衣人蒙面黑巾,仔细观瞧。此人方面阔口,粗眉细眼,左眼下一颗黑痣,年纪约在四十上下,观之并无特色,可谓过目即忘。
唐珏愤愤道:“好个调虎离山的连环计,险些着了道!你是何人,同伙何在?又是受何人指使要伤我三叔姓名?!若是老实说了,便让你死得痛快些。”
黑衣人紧咬牙关,闭口不言,眼珠左右转了转,忽地怪笑两声,颈嗓滚动,圆睁二目。
唐礼一愣,喝道:“不好,这人怕是口中藏毒,捏开他的嘴,莫让他服毒自尽!”
唐珏疾步上前,却还是慢了一步,黑衣人牙关使力,已咬破口中毒囊咽了下去,登时双目一翻,口吐白沫,库嗵一声栽倒在地。
唐珏连道不好,上前查看,见那黑衣人早已没了脉相,魂归天外,便是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这人来得蹊跷,先以毛贼试探,再杀人灭口,后又调虎离山,显是计划周详,怕是奔着唐礼而来,何况方才所追黑影另有其人,此人必有同伙在外,突然自尽,线索全断,若是还有后招可如何是好?
唐珏向唐真怒道:“让你看好!怎就让他咬毒了!”
唐真低头不语,探入黑衣人怀中细细搜索,又解下黑衣人随身之物细细查看。
唐礼咳嗽两声,拉了拉身上裘氅,俯身捏开尸身牙关,借灯光端详片刻,道:“你也不必斥责唐真,这人有备而来,毒囊藏于牙中,咬破毒囊顷刻毙命,大罗神仙也无能为力……唐真,你可有何收获?”
唐真摇头答道:“这人面目寻常,身上衣着兵刃皆无什么特殊之处,没有暗器,也未有书信,除了双手有茧,甚至查看不出什么练功痕迹,可说毫无线索。”
唐礼点头道:“不知是何人主使,但既然做了如此布置,想来也不会留有疏漏。方才你二人与他过招,可看出这人师从何门何派?”
唐珏想了片刻,答道:“这人只是闪躲招架,未曾使出什么招式,使得也只是些粗浅步法,怕是不想留下分毫线索。只是内力似是有些造诣……”
唐礼叹了口气道:“如此说来,是个高手,倒是有些可惜。”
唐珏冷哼一声道:“服毒自尽是便宜了他。”
唐礼道:“既然没大碍,这人也已自尽,便莫要再多想。且将这两具尸首安置一下,明日上岸交由峡州官府,让他们头疼去。船上出了两条人命,怕是也瞒不住,那些船家若要走,便多给些银钱,随他们去罢。”
唐珏问道:“事已如此,三叔可要换艘船?”
唐礼道:“也好,报官后怕是还要耽搁几日,便让唐真随着唐贯去安排吧。”
唐真点头应下,随唐贯将尸首拖出船舱,船家伙计先前四散奔逃,此时已三三两两回到船上,舱外又是一阵大乱。
唐珏又问道:“今夜这事,显是冲着三叔。侄儿见您毫不惊慌,是否心中有数,早料有人要害您性命?”
唐礼笑道:“出门在外行商走动,虽不似闯荡江湖出生入死,但也难免会惹人嫉恨。今夜有次一遭,许是有人不想我去临安。”
唐珏奇道:“腿长在自己身上,三叔想去哪里就去得,关旁人何事?您历来不掺江湖事,又怎会遭人嫉恨?”
唐礼道:“唐门偏安一隅,江淮两地鲜少踏足,素来与江南霹雳堂不睦,最近却忽想与他们做个亲家;加之前阵子与江淮两地有些生意往来,虽不过小打小闹,有心者观之,难免觉得是唐门动了心思,意在江淮,或许还会断了他们的财路。若再细细琢磨一番,没准已然认定,一切幕后推手皆是我这个‘不涉江湖事’的唐家老三。”他径自拨亮烛火,笑道,“唐门中人,说是不涉江湖,又怎么可能真的远离江湖。”
唐珏张了张嘴,似是想问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改问道:“侄儿先前也以为,三叔此次去往江南,是同往日一般,为生意奔波。但方才这番话听着,三叔是没打算做江南的生意?”
唐礼答道:“此次南下,一是有些私事,二是为你联姻之事——如此大事总要有个长辈出面,你爹坐镇唐门,不得远行,你娘又不便抛头露面;数来数去,倒是我这个三叔最是方便。至于生意,江南情势复杂,也不急于这一时。我本不想再给自己找些麻烦,只是我这样想,旁人却未必。”
唐珏急道:“他们一击不中,定会再来。此处离蜀地不远,我这就找人,让他们从邻近再调些人手来,沿路戒备护送!”
唐礼道:“他们一番谋划却未得手,还折了个高手,我们已然警觉,他们也会忌惮三分,路上便不会再有所行动。警醒着些,一切如常便是。若真还有什么门道,怕是要到临安才能得见。此去临安,还有件事……”唐礼略一沉吟,话锋一转问道,“联姻之事,你当真愿意?你可想好,若是不愿,三叔就去帮你同你爹讲,终身大事,切不可儿戏。”
话转得突然,唐珏一怔,奇道:“三叔说笑了,此事乃我爹做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地到了三叔口中却成了儿戏。既是父母之命,我定当遵从,又何来不愿?”
唐礼问道:“雷家女儿年岁尚幼,何况你又怎知日后不会心悦他人?”
唐珏笑道:“饶是我历练尚浅,也知与霹雳堂联姻,与唐门利大于害。既然有益,侄儿便愿意,再无不满。至于日后……我一人之事而已,三叔不必挂怀——三叔问的好生奇怪,怎么好端端地说起这些?”
唐礼半晌无语,末了叹气道:“如此说来,你主意已定,是我想多了。”说罢起身欲往舱内。唐珏伸手要扶,唐礼摆手道:“我不过体寒,并非腿脚不便,用不着搀扶。天色不早,你早些歇了吧。”
唐礼回到内间舱房,不多时熄灯睡下。唐珏全无睡意,索性反手带上舱门,正遇唐真。二人眼神相交,轻手轻脚走上甲板。
唐真压低声音道:“有一事少爷可曾注意?那黑衣人内力不浅,颇有根基,我踢他一脚,没讨到半点便宜。”
唐珏点头道:“但他双掌打在唐贯后背,唐贯面色红润,毫发无伤,着实让人大开眼界。”
唐真道:“想不到三爷身边竟跟着这样的内家高手。看他冲撞阻拦,似乎全无章法,若不是我和黑衣人过了几招,还真不会留意到他。”
唐珏道:“不知那黑衣人是何时进了船舱,你我二人被引开,全靠他拖延相护。我三叔不擅武功,四处行走在外,身边有一二高手倒也不稀奇。”
此时东方见白,船上嘈杂渐息,江畔晨风四起,水汽沁骨,吹得唐珏浑身一抖。
一夜过后,一行人先报官,再换船,林林总总诸事繁多,待到再次登程,已然是四日后了。
+展开
*超级长,不是说内容,是说画布,谁叫elf没有图文混排,一放插图就只能做长条……一共4P,刷起来有点闹心…。
里面有画风突变,无法整合,我尽力了,慎(虽然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慎)阅……
时间从四月初到五月初八,剧情琐碎散乱没有重点。
不想看的人(……)可以直接略过。反正我剧情跑过去了我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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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相关:
上接:【雷慈】
比试(上)——【http://elfartworld.com/works/124298/】
比试(下)——等慈哥更新
【自己】
清明谷雨——【http://elfartworld.com/works/131291/】
【阿羡】
我辈行藏君岂知(下)——【http://elfartworld.com/works/138343/】
等不及中元节了!再不发感觉没有勇气再发……
潜渊会正式上线,一大波NPC喷涌而来! 终于出元宵了!
虽然没有正面提到唐真但既然有关联就让我厚着脸皮响应一下不然太撒鼻息了啊??(哭着抱腿)
上一集剧情: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3912/
重要相关剧情:http://elfartworld.com/works/105138/
潜渊会设定:http://elfartworld.com/works/105387/mang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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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离城门内的喧嚣越远,程锋就越觉得不对劲,他们怎么就这么轻易的跟了过来,还无端上了别人的马车?
少年烦恼的抓抓头发,今夜以糖画为幌子,上街招打暗号本是迫于无奈,好不容易寻到同道中人跟至清波门,终于等到与黄衣女子同行的郎君离开,本要上前问个明白,对方却示意他们呆在原地不要出声,很快,两辆马车停靠过来,那女子率先登上第一辆马车,第二辆马车却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
到底要去哪?
程锋的疑问几乎要冲出胸腔,给身边挺胸僵坐的程羽使了个眼色,程羽舔了舔薄嘴,绽出个笑脸:“敢问这位姐姐,我们这是……要去哪呀?”
车里除了兄弟二人,只有一位身材高挑侍女装扮的女子,身边放着好几个大箱子,不知里头装了些什么。
高挑侍女淡淡道:“你们不知道要去哪?”
程锋按捺不住:“你们的马车去哪,我们怎么知道?”
高挑侍女眼神微斜:“既不知道去哪,你们上来干什么?”
程锋气结,程羽赶忙道:“不敢欺瞒姐姐,我们有要事相告,方才前头那位娘子答应带我们见主事人,所以才冒昧打扰。”
“哦?”高挑侍女突然似笑非笑的多瞧了程羽一眼:“她答应的?”
“对啊。”程羽乖乖应答。
侍女移开目光,淡淡哼了一声:“又多管闲事。”
两兄弟面面相觑,程锋心里一万个不痛快,程羽想的却是,早听师父说潜渊会的行事作风不同寻常,可惜单凭偶然间的寥寥数语,也不知如何应对,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就在两兄弟各自出神不知过了多久后,一直安静前行的马车慢慢停了下来,身材厚实的车夫小心掀起帘子一角:“藕姑娘,待会我帮你抬这些箱子吧!”
前面那辆马车上立即有个圆圆脸儿的侍女探出头来:“云大可别帮她,让她活动活动筋骨才好,最好堂口有什么挑水劈材挖井抬砖的活儿都叫上她……”
“是是……”车夫摸摸脑袋笑的憨厚,又慌忙摆手“不是不是!哪用藕姑娘做这种事!”
“小桂,”有人越过那个笑嘻嘻的声音,缓步下了车,“既然堂口这么忙,就放你一人看店可好?”
“这主意倒不错,让她一个人饶舌去,我们也落得清净。”高挑侍女飘然下车,程羽耳朵一动,他听出是外头说话的是先前的黄衣女子,急忙跟着跳下车。
马车放下人后悄然退走,两兄弟走了一段才发觉马车转了半日,竟似又回到了城内,眼前的破旧长巷不知是城内何处,巷子的尽头有座悬着黄色灯笼的小院,圆脸侍女上前扣门,那院门竟未上闩,一推即开。
院子不大,除了两间破屋,院里仅有几捆被雪水打湿的乱柴,屋内飘来阵阵酒肉香气,从敞开的窗户可以瞧见三个大汉正围坐炭炉吃酒划拳,见有人不请自来,其中年长些的大汉热情的伸手招呼:“几位客人来得巧!刚炖好的狗肉刚滚好的烧酒,诸位来点?”
说着他将酒倒了满满一海碗,起身递了过来。
黄衣女子接过酒碗:“多谢主人家美意。”
程锋暗自啧啧,他闻得出来,这可是上好的烧酒!
大汉端起另一碗酒:“请!”
黄衣女子举碗朝大汉回敬,程锋程羽都瞪大了眼,瞧这娘子斯文秀气的模样,莫非喝得下这一海碗的烧酒不成?
谁知她一敬之后,抖腕将整碗酒全数泼在大汉脚下,哐啷一声,酒碗脱手,跌的粉碎。
桌前两个大汉唰的站了起来,一人怒叱:“哪来的小娘好大的胆子!我大哥好心敬你酒!你怎么撒泼!”
另一人拍案:“我猜他们是皮肉痒!”
被泼酒的大汉将目光从脚边一大片酒水碎碗中收回,森然道:“看来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程锋程羽双双僵在当场,这事情之变化太出人意料,却见那黄衣女子仍立在原地浑若无事,两兄弟只盼她说出点什么好话安抚住这三个发怒的大汉,不料她垂睫一笑:“当真废话。”
程锋心里咯噔一声,飞快算计着以自己那点拳脚功夫能帮得上忙么?可要是溜之大吉,今夜的事就黄了,怎么办?
只听她尤嫌火不够旺似的柔声道:“敬酒都不吃了,何况罚酒?”
糟了!
程锋眼见为首的大汉额上青筋跳了几跳,大步跨了过来!
“等等——”他跳上前想要拦下挥过来的大手,身旁的高挑侍女突然伸手将他如拎小鸡般拎起,往后放落。
程羽张大嘴巴,这女人好大的手劲!
大汉的手已落到黄衣女子肩上,拍了一下,又拍了一下:“终于来了。”
“我以为,对你们来说,也不算坏事。”她本站的很稳,却被那只手拍的晃了一晃,含笑回答。
“这么多年,我们兄弟每月十五必定来此喝酒吃肉,只是像今天这种好日子,不该来人。”大汉竟似含着深愁般吐了口气,又上下打量了女子一番:“你是……?”
黄衣女子微微抬首,并不回避大汉的凝视:“是我。”
大汉郑重点头:“好!我信!”他招招手,一人立即出门,从院里的乱柴下挖出个铜匣交到女子手中,另一人将屋子中间的方桌挪开,就地击出一拳,地面缓缓出现了一道暗门。
黄衣女子朝大汉颔首:“后会有期。”
三个汉子齐齐抱拳再不多话,程锋程羽哪敢耽搁,紧跟着下了暗道,暗门合上的刹那程锋不经意的瞧见,为首的大汉眼中竟隐有泪光,这种蛮牛似的大块头……也会哭?
就因为刚才那几句莫名其妙的对话?这有什么好哭的?
“喂!到底要带我们去哪?”走了一阵子后,程锋发出疑问,暗道并没有想象中的阴暗潮湿,反而出乎意料的干燥宽敞,像是用特殊的方法建造的。
执灯走在最前头的黄衣女子似乎笑了笑:“怕了?”
“我们兄弟又不是没见过世面,才不怕哩!”程羽左顾右盼,倒真是好奇多于害怕。
圆脸侍女立即笑起来,程锋道:“你笑什么!”
“小鬼头,我爱笑,你管得着吗?”圆脸侍女落下几步,靠近道:“你们叫什么名字?是什么人?”
程羽眨了眨眼:“你又叫什么名字?是什么人?”
“真是小气,还说见过世面呢,告诉你们又何妨?我是小桂,你们呢?”
圆脸侍女大方的介绍,又等着两人回答。
程锋一对少年人的浓眉飞扬起来,背起手:“我们不爱说,你也管不着。”
暗道里静了一瞬,不知是谁嗤的先笑出声来。
随着又一道暗门的移开,抢入眼中的是扑面而来的热闹,鲜妍的薄绸扎出无数花结,连成一座精致的花桥,花桥上盛开着大朵大朵的莲花,成片的嫣红粉白,照得观者眼底心头无一不是暖烘烘的。
程家兄弟毕竟是少年心性,一时竟忘了思考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此时满心只想着,怎么能那么好看!
这些当然不是真正的花,而是以极细的竹丝编做内胎,外裹各色彩帛,再塞入火烛的“灯桥”。
一个高大健壮的汉子正在廊下用彩绸扎花,如此筋骨粗壮的一双手舞弄彩绸实在别扭,可在他手里,一堆布条转眼间就成了精巧的花结,被旁人笑嘻嘻的哄抢一空。
另一边,面目沉稳的青年在削着竹杆,他的篾刀不算锋利,却格外好使,别的篾匠将竹杆削成竹片的时间,足够他削出一堆细腻齐整如阳春面的竹丝来。
散坐在廊下的男女们原本正自说笑,此时无不愕然的看着杂物房里突然走出的几个大活人。
程锋渐渐明白过来,这里院落宽敞,厅堂朴实,加上杂物房里堆放的篾片和彩纸,看来是个灯笼作坊。
两边隔着灯桥对望,一时间静的只能听见遥远的几声犬吠。
“早早听说今夜羡娘子要来,没想到是这么来的,吓得人还以为咱们‘灯儿铺’的耗子精都能打暗道了!”
紧挨火盆半躺着的少年率先朝黄衣女子笑嚷,他身量不高,肤色稍深,左眉一道长疤过眼,直至颧骨,疤痕虽淡,可惜终究破了相。
黄衣女子自然是阿羡,而另外两个侍女毫无疑问是随侍的藕桂二婢。
阿羡拂了拂衣上浮灰,绕过灯桥立在廊前:“怪了,有狸狸在,什么耗子竟能成精?只怕火盆太暖,烤卷了猫儿须。”
众人哈哈大笑,扎花结的汉子起身抱拳,削竹丝的青年越众而出指引道:“这是‘鱼洼’送东西来的吴大哥。”
阿羡微笑颔首:“久闻‘彩棚吴’牵花结彩的绝技,今日得见,果然技艺精妙。”
大汉愕然:“你认识我?”
阿羡一指院中灯桥:“先前尚不认识,不过七宝阁前的灯棚和这灯桥实在好看的很。”
“哈哈娘子太过奖了,叫我吴勾就行!这灯桥扎的匆忙,多亏梁灯兄弟的竹胎编的好。”汉子竟有些羞赧起来,又有些遗憾的补了一句:“七宝阁那灯棚,要不是掌柜说棚子太高灯要挂的没影了,还能更高更好看!”
阿羡笑了笑:“那吴大哥可要多留一会,让大家开开眼界,等一下尚有东西请吴大哥带回。”
吴勾乐呵呵的应下后坐回原处,几个少年男女趁着说话的空隙已裁好一大堆彩绸,正眼巴巴的望着呢。
青年和气笑道:“厨下才做了甜糟羹,说是应节,大伙刚吃过……”
立即有耳尖的人起哄:“哟嚯,灯哥,厨下做的是甜槽羹?怎么刚才我们那几碗是咸的?”
青年回首朗声道:“好啊,厨房里那一锅甜羹,不让你刘狸喝下三大碗我不姓梁。”
“也可以姓刘哇!”刘狸伸长脖子叫嚷。
众人再次爆发出愉快的笑声,小桂笑的直拍手:“娘子瞧瞧,还说我饶舌,刘狸这小子就该上街说诨经去,保准让别人吃不上饭。”
程氏兄弟在原地站了多久也就忍了多久,却听那帮人仍在闲聊,什么乱七八糟的,竟没完没了了?
“你们这里到底谁是主事人?别废话赶紧出来,小爷有话要说!”
梁灯奇道:“两位小兄弟是……?既然有事,请说来。”
“没见着真佛,怎么能说!我们可不与小喽啰说话!”
众人一愣,程锋还未反应过来,有人一掠而来,伸手拍上他的肩头:“这,真是哈哈哈,这是谁家的孩子啊哈哈哈?”
程锋顿时面红耳赤,拍他肩膀的正是刘狸,这人分明和他差不多大,却说他是孩子!
阿羡回首间眉眼一弯,从二人面上飘过,在程锋看来就仿佛被轻视一般,他忍不住道:“我们真有要紧事!说完就走,你以为我们爱赖在这?”
“既然如此,这边来。”
阿羡也不恼,朝两兄弟招了招手,率先进了一处厅堂,程锋大步跟上,程羽也不甘落后,但他不忘留意诸人神色,只见这些人既不跟来,也不散去,显得格外诡异。
两口茶的功夫后,堂内响起少年的一声怪叫:“骗谁啊!!”
院里的人一阵轰笑后心满意足的散开。
厅堂内除了几盆水仙花之外,并无多余装饰,素墙木柱间花香萦绕,很是素淡,阿羡舒服的坐在椅内:“还是不想说吗?那也无妨,潜渊会在临安有好几处堂口,主事也并非只有我一个,你们大可另寻可靠之人。”
“你,你……这也太没派头了!”程锋大窘,他从没想到主事人会是女人,在他想象里,至少该是个威风凛凛的好汉才对!何况瞧她模样,怎么看都不像能和江湖帮派之类的字眼扯上关系,一想到方才自己一路上大放厥词,少年的脸就涨红起来。
“难道要悬旗插香,刀斧横立,没事就高呼一统江湖吗?潜渊会既不是匪窝也不是魔窟,没那么多花样。”捧了茶盘走进来的小桂翻了个白眼。
程羽急忙行礼:“我们俩不懂规矩,主事娘子千万别见怪!我是程羽,他是我义兄程锋,天福巷里的金银匠程放是我家师父,年前他受托做一笔买卖后就不见踪影,如今我们也没法子,只能找你们了!”
“原来是程老的徒儿。”阿羡手托茶盏,将两人上下看了一遍:“只是程老什么时候偷偷收了徒弟,连我也瞒着。”
“师父不爱和人同住,腊月二十那晚让我们几日内不要去扰他,我们没敢违背,再后来他老人家就失踪了。 ”
程羽急忙一口气说完,程锋立即接上:“那晚师父喝了些酒,他喝醉时最爱叨念,说他平生酷爱机巧暗器之道,江湖上旁门左道虽多,名家却没几个,他虽悟出可心之作,可惜没地方使,若真要与名家一较高下,又难免自找麻烦。如今过了这么久,我怕师父真找人试招,被人寻了麻烦!”
小桂立在椅后不以为然:“小鬼头,这些年程老的东西,无论进出哪一样不是由我们张罗?这分明是醉话,他若真要出去试试,就不会投入潜渊会了。“
“这是真的!要说醉话全是假的,我们零星听来的暗号怎么能找到这里!” 程羽急着辩解,程锋一把拦住弟弟,冷冷道:“我算是瞧明白了,什么潜龙隐虎,都是些缩头乌龟!不去找人却在这里推脱!我兄弟也用不着你们,就算师父倒霉遭了难,也有我们替他报仇!”
阿羡安静听了半晌,忽然偏过头朝侍立一旁的小藕道:“莫非……这是激将法?”
小藕面色平静:“听着像是,只是使得不怎样。”
阿羡转脸朝二人温颜微笑:“夜也深了,就让方才的马车送你们回去,好么?”
“你,你们!”原本张目结舌的程锋勃然大怒:“不用送!我们自己走!”
他竟真的拉起程羽,就这么跨出了门。
微雪已停,屋外吹入的冷风将堂内的花香吹淡了不少,小藕看着端坐椅中的阿羡:“难得娘子也会做恶人。”
阿羡依旧端着那盏茶:“不说我多管闲事了?”
小藕摇摇头:“看起来像是不管了,其实比谁都管的多,我瞧这两小子会些野路子,怕要惹祸,不知该派谁照看?”
“哎呀,你既然都知道,还杵在这问我做什么?”
阿羡并不否认,她一路观察后已经明白程锋程羽确实所知甚微,想是程放早有打算,不让两个徒儿沾染过多,以防不测。
小藕身形一展已出了大门,与此同时,两人并肩走来,正是梁灯与刘狸。
梁灯颔首为礼后落了座:“按着绘影已查过城内最好的几家金银铺子,照几位掌柜的说法那人是个生客,也不带本地口音,应该是外乡人。所托的事与娘子说的无二,可见招请良匠改换手镯样式这事不假。”
阿羡点点头:““狸狸这边有何收获?”
“收获多着哩!”刘狸笑的狡猾:“有人瞧见接人的马车出城,还是何氏车马行的马车,要知道何老板家的马车不仅租金贵的很,为了让客人舒服妥帖,车轮也与别家不同,不难辨认。那一带有不少私人别院,只要再打听那几天哪家有女眷曾停留小住,就能顺藤摸瓜。”
阿羡本凝神细听,提及女眷二字时,眼神微微一亮:“……未必。”
刘狸一怔:“未必什么?”
“恭谦的下人,可观的酬金,上好的马车接送,不像是小门小户的做派,只不过……哪家的闺秀会为了件镯子,让工匠触碰肌肤,贴身改动?”
阿羡垂下眼帘,她的手指不留多余的指甲,指尖轻轻点在桌面上无声无痕:“何况以程老的手艺,寻常金银,只需先切断后重新融铸錾造,这比贴身改动容易的多,需要花费三四日的,应该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吧。”
“娘子是不是想得太远了? 许是程老做坏活计,得罪了哪家刁蛮小姐,被打了一顿扣住也说不定呢。”小桂听得头昏脑涨,忍不住插嘴。
“也有可能,”阿羡微微一笑:“茶凉了。”
小桂连忙道:“我帮娘子换一盏来。”
梁灯望着小桂离开的背影,神色凝重起来:“你觉得程老……?”
“灯哥知道的,我不太喜欢早下定论。”阿羡将桌上一件事物往前推了推:“程老曾与我约定,二十日不见人,取走铜匣,不问恩仇,如今铜匣在这。”
梁灯注目于长约七寸通身雕花的铜匣,匣面布满极细的小孔,密密麻麻数不胜数:“这里头装的是什么?怎么打开?”
阿羡摇了摇头: “不知道。”
刘狸咦了一声:“你也不知道?可这分明是百窍匣。”
阿羡支颔:“狸狸瞧出来了?”
“唉,我哪认识啊!只是听说程老从前和娘子你打过赌,三日内能打开百窍匣就退位让贤,我瞧这玩意长的古怪,胡猜的。”
“这个老顽头,”阿羡手指抚过匣上的花纹,不知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时隔许久,百窍匣没经他改过百回怕也有八十回,方才我已看过,得花些时日了。”
“不管怎么说,程老既然托付了东西,自然是信得过娘子。“刘狸从椅子上跳起来,他已听到门外不远处的脚步声:“其余的事交给我们。”
小藕捧着一堆事物,看着两人离开:“事情已交代妥当,这是近几年内本会在临安失踪折损的名录,‘鱼洼’那边的手脚倒是很快。”
“画,拿来了吗?”
“那几幅画着了些雪水,受了潮,寻了最好的裱糊匠,已经修复如初。”
“费心了。”阿羡淡声道,她对身边的人向来和颜悦色,从不以主事身份自居。
“娘子,这东西取着了事也吩咐完了,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小桂已重新端上热茶,关切的提醒。
小藕却仍在想之前的问题:“名录也好,画也罢,与程老的事有关吗?”
“那些……另有用处。”阿羡微笑着将茶盏捧在手里,捂了一会儿放回桌上,将百窍匣拢进袖子里:“今晚不回去了。”
小桂噢了一声,“灯儿铺”是阿羡管辖的堂口,偶尔住下也是寻常事:“那我现在就去把薰笼拢上,大半个月没来,天气又冷又潮,被褥怕是有味道呢!”
小藕默不作声的瞧着阿羡,她想不出这些名录与费家那几幅画能有什么样的关联,更不知程放的事阿羡接下来作何打算,她只知道今夜这人说了半日的话,一口茶也未喝,看来也不打算好好歇息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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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A;(又名: 反正不会细写干脆ry)
1.程放是谁?
程放,五十五岁,平时是家住天福巷的老首饰匠,实际上是潜渊会隐虎堂成员,三年前曾任‘灯儿铺’主事,是个不爱管事也不爱被人管,热爱研究机关暗器的老头,不会武功。取铜匣的暗号也是他定的,大致可以想象他的奇妙风格。
2.为什么腊月二十一日失踪的人,正月十五还没查到下落?
因为潜渊会是个自由度和安全保障很高的组织,没事不需要打表签到(咦),再加上之前阿羡被私事绊住,初五才收到消息。
主要也是,唐门,很难查啊??感谢唐真的眯眯眼特征。(被打飞)
3.元宵这晚阿羡看起来好忙哦?
先和郑曦逛街,逛完后在算好的时间内到达清波门,带人取走程放事先交代过的铜匣,(只有每个月十五的特定时间,三个大汉才会带铜匣到那个小院喝酒。)
接着回到堂口处理事情,虽然遇到程家兄弟是个意外,但并没有打乱她的计划,明白程家兄弟确实不知道内情后立即将两人剔出事外,保护起来。
潜渊会目前披露的资料:
阿羡(22岁),潜渊会临安主事之一,临安目前共有八位主事,日常分片管辖大事共同商议,灯儿铺,鱼洼都是堂口的名字。
小藕/小桂,(24/21岁),潜者,随侍阿羡。
梁灯(25岁),潜者,职业:篾匠。
吴勾(28岁),潜者,职业:彩棚匠,京城名手,外号“彩棚吴”
程放(55岁),潜者,职业:首饰匠,手艺超群,但本人很宅很低调。
刘狸(年龄不明,大家看他模样小喜欢叫他“狸狸”,他自己也很习惯这个称呼),潜者,职业:大概是个渔夫,没事西湖捞捞鱼。
程锋/程羽,(17/16岁)程放的徒弟,未加入潜渊会。
PS:潜渊会就是这么融入生活,成员都很放飞自我,总会设在池州,经过多年的发展,池州以潜龙堂的人居多,而临安则以隐虎堂的人居多,平时并不会刻意区分。
作为主事人需要处理很多事,既不能横行街头也不能会内独裁,所以能当主事的人,都挺受欢迎和尊敬的,毕竟是为组织做贡献。
+展开
上接:
江湖定·第十七章·元宵灯会【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0573/】
相关剧情
①【http://elfartworld.com/works/94860/】②【http://elfartworld.com/works/95518/】
很短,但是跟后面的剧情都接不起来,就还是单独开一篇吧。
还在过年……
======正文分割线=======
新年都未有芳华,二月初惊见草芽。
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1
太阳落山,灯光却点点通明,街上人声鼎沸,正是元夕夜晚熙熙攘攘的景象。这天小雪断断续续的,到这会儿也还没有停。在这种热闹的地方雪在离人头顶几丈高的地方便会被人气给冲化,多半落不到地。
冰糖铺子的和掌柜看了看柜面的糖果,弯腰从一旁的盒子里又各色抓了些,补上码好。抬头时眼前好似飞过点点晶莹,他连忙伸头朝天上瞅了瞅,还好,雪没有下大,刚刚大约只是不知哪里枝头颤落的雪点儿。这日子,这摩肩接踵的人群,生意人没有不开心的。想到这里,他脸上便情不自禁地堆上个了和善的笑容,今天明天铺子关得早些,后天打个烊,和老婆孩子出去走走也是不错。正踅摸着,就听到有人说话:
“和掌柜,恭喜发财呀。”
说话的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身着褐色长袍,外面加了一件狐裘领披肩,旁边还跟着个七八岁大的小孩儿。
“哎,这不是陈掌柜,您今天不做生意?”
陈掌柜笑着点点头答道,“难得过节,陪孙子出来玩……哎哟。”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从身后撞了个趔趄,正准备训两句谁家眼瞎走路不长眼,回头却看见撞自己的人一头栽在地上,竟半天没起来。“这……?”
陈掌柜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就见和掌柜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连搀带扶地把地上的人拽了起来:“这不是李三爷!三爷您怎么了?”
陈掌柜一听是熟人,也不计较,忙过来查看。被叫做李三爷的人大口喘了两三下,才像是缓过劲儿来。低声说:“哎……我头晕……”
这位李三爷碰巧陈掌柜也认得,不如说临安做生意的多多少少都认得。他赶忙帮着将人扶起来,又试探着问“这……李三爷是不是有什么旧疾?”和掌柜摇了摇头“没听说,怕不是路上滑跌倒摔着了……”
李三爷坐起来之后就一直头晕、头痛的哼唧,二人连忙叫了马车把人扶上去,又嘱咐了车夫一番,看着马车远去才放下心来重新回到铺子里。心道大过节的跌跤也是倒霉,李三爷年纪也不小,这一跌别落下什么病根。二人回到店内,只见铺子里的客人一脸无奈地等着,和掌柜连忙迎上去,客人见他回来,收起表情问到:
“老板,这冰糖能不能尝?”
“当然当然。”和掌柜用专门的小刀轻轻撬下一角,递给对方。陈掌柜见状也不多打扰对方做生意,同和掌柜打了招呼,又带着孙子出去逛了。
那年轻客人将糖放在嘴里抿了抿,然后笑着让他打包了几小份,又道:“刚刚那位是……?”
和掌柜一边熟练包好糖果,一边摇头道:“客官您说李三爷?那可是赏心楼的东家,临安有谁不知道呀?”赏心楼是临安有名的酒楼,兼造酒卖酒一身,和望湖楼、熙春楼并称临安三大家,如今的东家李睿,又称李三爷,更是手腕人缘都经营得不错,他接手不过七八年,赏心楼已超过另外两家,成了除去官营之外临安最大的酒家。
“这天气还冷着呢,要是生病了可不容易好。”
“是啊是啊,来,客人这是您的糖。”和掌柜把小包交到对方手上。和记冰糖晶莹剔透,切成均匀的小块,每一粒都包了糯米纸,紫色、褐色和白色的又分别装在了三个小袋里。对方接过,付了钱,又剥了一粒放进嘴里,把剩下的小心揣好,抖了抖斗篷,离开了。
和掌柜伸头看了看外面,演傀儡戏的摊子像是演完了,声音小了下去,他琢磨着差不多了,便起身走到门边,抬起靠在一边的门板,准备关门打烊了。
2
唐珏正欲抬头,忽闻一声巨响,头顶天空团团白光炸裂开来,周围的人群喧闹声顿时大了起来。他眯起眼睛看了那烟火一会儿,便闪身没入人群里。身边的男女老少脸上都笑盈盈的,有两三个孩童尖叫笑闹着同他擦身而过,戴着玲琅珠翠的少女一边嬉笑着一边结伴走走停停。他身形灵巧,虽是逆着人流行走,却几乎没碰着人。
没多久他就看到了人群中那个挺拔的身影。雷慈个子高,又站得很直,在烟火映照下分外惹眼。此时那人只是定定地站着,向着唐珏的方向,却又像是没发现他似的,不知在看什么。
3
唐珏晌午时分离开雷慈院子的时候,正巧遇到唐真回来。唐真递给他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两张纸,分别写着一个名字和几行小字。信纸右下角有几笔点墨洇成竹叶的形状,正是唐礼的标记。
一张纸上写着“李睿”,另一张是“叶謇”。
赏心楼的东家李睿,和两浙丝绸商人叶謇。唐珏看罢,将纸随手叠起,思考了一瞬对唐真道:“正巧了,今晚我就去饭局上露个脸吧。”
唐珏在霹雳堂住了两个月有余,和雷家人一起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通常他都会点两三样小菜,吩咐人做好了送到他屋里去。虽不像那些纨绔子弟般铺张浪费,唐珏却也相当挑剔,什么原料,怎么做,配什么吃,都有讲究,那张被成都厨子养刁的嘴不是一般难伺候。好在霹雳堂本身也是世家望族,请来的厨子不说百里挑一,也算是见过世面,总算应付得来他出的难题。他自然是懒得与其他人同桌吃饭,更何况霹雳堂这门亲事也不过是做做样子,也不用真的去跟人家培养什么感情,彼此也都心知肚明,因此雷家上下也都随他去了。
好在今日与平时不同,元夕晚宴是雷家上下都会出席的家宴,平日不聚在一起的人也都会到场凑个热闹,他若去了倒也不显得奇怪。更何况,霹雳堂的长公子都开口邀他了,怎么也得给几分面子。
他想起刚刚雷慈邀他的口气,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
4
那人留了椅子等他,却又总是赶他走。
他说得多,那人却不爱接,还听得心不在焉,也不知在想什么,只看得出一直在走神。
他每天去临水居,那人应该是对他厌烦得紧了,既然如此又何必开口邀他出来。
5
唐珏跟在雷慈身后半步,雷慈抱着雷音正好替他分开人群,他时不时看看四周,倒像是被这热闹的景象吸引了,真的在逛街一般。
雷慈每走几步就会侧过身来等他,看他跟上又会转身继续向前。
几次下来他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是怕我丢了?”
“嗯。”
唐珏忍不住失笑,笑意还没从嘴角爬上眼梢就又被另一种奇怪的感觉压了下去。这感觉很熟悉,却是从白天就有了。他在临水居的时候也好、晚上吃饭的时候也好,还有现在,这感觉数次出现,一闪而过又飞快地消散。他出身唐门,对这种事异常敏感,前几次没有仔细去想其中的缘由,到了现在这感觉已经有些让他不得不介怀。
雷慈走在前面,声音不大,却因为中气饱满而显得字字清晰。他说“我记得你说过不喝酒”,又说自己酒量还过得去,还说他当唐珏是自家兄弟。听他解释过后,唐珏没有多言,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好。”
就在这个字出口之后,唐珏的气息忽地熄灭了。
他还站在雷慈身后,却像原地消失了一般,仿佛那里原本就没有人。雷慈一步一步向前走,身后的人群渐渐合拢起来,没几步唐珏的身影便湮没在人群中再无踪迹。周围熙熙攘攘的路人、甚至雷慈本人都没有察觉到这件事,只有唐真默默地加快了一步,不远不近地跟在雷慈后面。
6
唐珏跟在李睿身后有一段了。他非常有耐心,也不喜欢太快动手,通常来说,唐门想杀的人,就一定会死。而被唐珏盯上的人,是无论如何也甩不掉他的。
这位赏心楼的大东家今日也是少见的兴高采烈,一个人逛了大半条御街,还时不时在各种铺子前停下来把玩一阵。他走到和记冰糖铺前的时候,唐珏差不多赶上了他。擦身而过时他侧了侧身子,扯了一把衣领,好让斗篷不卷到对方。唐珏抬手的同时,两枚细如雪片的小针一高一低没入李睿后脑的发髻之中。
李睿抖了两抖,踉跄着朝前摔了过去,撞在一个身着褐色狐裘、领着小孩儿的男人身上。唐珏刚迈步进了店里,就看那店的掌柜三步并作两步冲了出去,“这不是李三爷!三爷您怎么了?”
7
唐珏停下步子,他和雷慈之间隔着一条街的距离,对面正巧有彩灯五颜六色地照着,衬得自己这里一片昏暗。刚刚吃的冰糖已经全部化开,甜味退去后反倒剩下些酸涩不清不楚地留在嘴里。
唐珏想到那块只吃了一口的糖糕,雷慈不知道用了什么原料和做法,虽然比这冰糖甜上三四倍,入口却没什么刺激,余味也只有桂花香,见不着一丝酸涩。除了实在不合他口味之外,可算得上是无可挑剔。
那人作为霹雳堂的长公子,当然也无可挑剔。
这么看来,错的必然是自己了。好在他对“自己”一向是不太在乎的,既然有错那就更不是什么值得留着的玩意了,就像他丢弃过的很多东西一样——他偶尔也会对别的什么事情产生一点点兴趣,然而事实证明大多数时候那些东西都毫无用处,花了心力、最后还是要丢掉。
他细细回想,脑子里却只剩雷慈那些前言不搭后语的对话。
“你扮作女子,一定很好看。”
“你来我这里总是要受气,倒不如…”
“我以为你不喜欢。小佳说见你去映柳轩买桂花糕,我还特地加了桂花糖。”
“……会遭报应的。”
会遭报应的。
这句话从心头闪过,就像是一阵风,原本萦绕在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竟一扫而空,剩下的只有他熟悉的空洞。唐珏不禁扬起了嘴角。
那不是正好。
他弯起眼,笑道:“你们走的太慢了。”
8
他丢在书桌上的那些纸,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心”字,唐真见到之后问:“少主你练字啊?”
9
慕容峯曌对他说:“唐家没给你心。……你这个人啊,还没有心。”
10
只有唐珏自己知道,他想写的不是“心”,只是另一半他无论如何也无法下笔罢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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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叙述顺序如此混乱到底在讲什么?
A:唐珏接到鹧鸪令是白天从雷慈那里出来之后。
杀人是在他们逛灯会中途(消失了一阵子),
被慕容说教是在初六,
写字是从初六开始晚上经常(。
Q:唐珏一直感觉到却又忽略的是什么?
A:“被注意到了。”
作为习惯隐藏自己的刺客来说感到微妙不自在(。
Q:为什么想到那句诅咒(不)唐珏反而轻松起来
A:唐门经常被人诅咒,一种突然回到了熟悉的操作环境的概念。之前念头纷杂的状况其实他不是很习惯。总而言之天音仿佛在说“别做傻事当个唐门就好”
Q:他想写的完整的字是什么?
A:这个字半边心,半边是……我觉得应该很明显了?
Q:这个赏心楼……?
A:和历史上的有出入。
Q:叶謇?
A:就是白萍他爹。
Q:临水居?
A:就是雷慈住的院子。
+展开重阳刚过,前来贺寿的各路宾朋尚未尽数散去,唐礼便向唐门家中辞行,言道有要事必须即刻启程前往临安。
此次趁着唐老太大寿,嫡长孙唐珏与雷家霹雳堂的联姻事宜,终于尘埃落定,唐珏不日即将启程前往江南。据闻早在数月前,便有雷家人上门提亲,有好事者听到消息四下打探,唐门众人都三缄其口,对此事闭口不谈。
蜀中唐门与江南霹雳堂素来不慕,二者针锋相对,旗鼓相当,只是山遥路远,各安一方,倒也多年相安无事。两族联姻,虽算不上什么惊天大事,却也能在江湖中掀起些风波。唐老太思前想后,便允了唐珏和唐礼一同启程,沿路也好有个照应。独子远行,虽有长辈同往,却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唐珏之母武氏夫人牵肠挂肚,恋恋不舍,早起乘车相送,一路细细叮嘱,送至日头偏西,才被唐礼几次三番劝说回去。
唐珏自小与三叔最为亲近;幼时每每唐礼归来,唐珏总是不离左右,一同远行却是头一遭。此次出蜀,唐礼临行前声称前往临安办事,路上却不着急赶路,好似专程出门游山玩水,若遇美景便停船靠岸,游览一番再行登船。整条船早叫唐礼包了下来,船家也乐得偷闲,甚至将沿路所经美景都一一说道一番。使船人对两岸景色再熟悉不过,林林总总大大小小的妙处一个不落,只是船家本是粗人,讲起各宗美景虽神情生动,却难将景物描述细致。时常勾起唐珏兴致来,追问详细则讲不清楚,只会憨憨说道“煞是好看”、“不看可惜”诸如此类。唐礼在一旁时不常帮衬几句,却故意避重就轻,只说些“观之定不虚此行”的话,更是令唐珏心驰神往,越发按捺不住。虽说几月前才顺水东行去过临安,但彼时心急如焚,只恨不得肋生双翅,哪有闲情逸致看些山山水水。
唐珏年少,饶是侵染唐氏门风多年,骨子里仍有些少年人爱玩的性子。此番远行顺水而下,由蜀中直奔临安,身无重任,本就心情愉悦;又与长辈同行,身前身后少不得下人伺候打点,处处一应周全,比家中也差不了几分。加之一路风光秀丽,随处皆可入画,叫人心旷神怡;唐珏便将琐事全部抛之脑后,专心游玩了起来。
说来也巧,自登船启程便接连赶上顺风,白帆鼓满,日日乘风而行,两岸美景应接不暇。清晨时山峦叠翠,云雾缭绕,鸟雀齐鸣,恍若仙境;行至晌午,两旁山崖已遮天蔽日,直插云霄,只留当中一线天光。时过重阳,秋意渐浓,伴着鹰鸣猿哮,生出几分萧瑟之意。这一日,行至峡州地界,抬眼看两岸重峦险峻,山腰云雾缭绕;脚下江水滔滔,水浪翻滚东去,盯久一点便觉动魄心惊、头晕目眩。唐珏站在船头,风满船帆,船压水浪,客船如离弦之箭,乘风破浪而去。隆隆涛声于两岸陡壁间回荡,隐隐有千军万马奔腾之意,此时江面上并无第二只船,唐珏只觉脚下一叶孤舟飘摇江上,如深秋落叶上下翻飞。他及目远眺,水道曲折绵延,蜿蜒直至天边。恰天边云霞流转,霞光千条,瑞彩缤纷,直叫人胸中霍然开阔,不住赞叹。
此次出行,唐珏只带了贴身侍从唐真一人,此时唐真随立在旁,见他望着江水发呆,不由道:“少爷并非第一次出蜀,也曾走过水路,为何竟如此赞叹?”
唐珏答道:“虽不是头遭,以往哪有这种雅兴。三叔常年在外走动,竟是看了这么多好景致,委实叫我羡慕。”
话音刚落,便听身后唐礼笑道:“珏儿可是有意随我一起四处打点?”
唐珏主仆二人转身,见唐礼挑帘由船舱走出。重阳已过,蜀地尚未入寒,江风阵阵只觉清爽并不刺骨,唐礼却已披上裘草斗篷,双手也拢于袖中。唐珏只知他体虚畏寒,不曾想已是如此严重。唐珏年少时曾听人私下议论,唐礼畏寒之症似是与自己有关,追问下去则人人唯恐避之不及,即便二叔唐义也只是摇头叹气,母亲武氏夫人更是沉默不语。一来二去,唐珏便不再追问,心中也了然了几分。
唐珏想起往事,不由疾步上前,正待施礼问安,被唐礼一把按住,道:“和我出来,不像家中,没那些拘束,也没许多人盯着。早先我便说过,这些行礼问安的,都省了就是。”
唐珏点头道:“便依三叔。只是珏儿无拘无束起来,有失礼之处,三叔可莫要责怪。”
唐礼哈哈一笑,道:“就你这性子,若是经商,也必是好手,不必担心你会吃亏。”
唐珏也笑道:“三叔说笑了,外面风大,您为何出来了?您一向怕风畏寒,临行之时母亲再三叮嘱,要格外留心,切不可有半点疏忽。”
唐礼微微一怔,道:“你且安心,我不过是比旁人要多穿两件衣服,常年在外,自有分寸。大嫂……你母亲当真多虑了。”他顿了顿又道,“我已在舱内煎好了茶,虽比不了家中讲究,却也是上好茶叶。”
唐珏奇道:“我只道水上颠簸起伏,三叔竟还有手段煮水煎茶?”
唐礼笑道:“我让人照看着,再不去可就冷了。”
唐珏随唐礼进了舱,唐真跟在身后,落下细竹帘,随后关上舱门。此船比之一般蓬船大上许多,头尾长约八丈有余,客舱内外三进,最里一间为卧室,外面两间为日常起居所用。虽不及客舫宽敞,但胜在小巧灵活,布置雅致精巧。此时外间煎好了茶,推门而入,正闻得满室茶香。唐贯见几人进仓,躬身施礼,垂手站于一侧。
唐礼拉着唐珏落座,又招呼唐真也一同坐下,唐真推脱再三不过,只得浅浅蹭坐在一旁,显得十分拘谨。唐珏瞧着有趣,调笑了两句,唐真便说什么不肯再坐,起身站于另一侧。
唐礼笑笑,手指案上一小巧铜炉,插话道:“这铜炉就是那舟上煮水的手段。”
唐珏起了兴致,附身仔细观瞧。铜炉观之不似一般铜炉,倒是形似大钟,只是高不过七寸而以。铜炉底部内置炭火,顶部则内悬中空铜球。一侧可引水而入,一侧扣动机关可放水而出。唐珏看罢,端起茶杯,问道:“敢问三叔,这铜炉可是二叔的手笔?”
唐礼点头道:“不错。你二叔体恤我常年奔波,前些年便做了给我。”他似是想起什么趣事,笑了笑又道,“只是当初神神秘秘、鬼鬼祟祟,不肯直接给我,愣是讨了两颗南海珠子去,方才罢休。便不知他这究竟是体恤,还是看准了要讹我。”
唐珏怔了片刻,随即也笑道:“原来当初二叔四处炫耀的一对夜明珠,竟是这般来历。只是这珠子也没在二叔那里待得太久,转头便叫小姑姑讨了去。”二人又是一阵大笑。
茶香袅袅,水声阵阵,舱内正自闲话,忽听远处水浪翻涌,由远及近。推窗探身望去只见江面一只快船,高挑无字青帆,乘风破浪而来,船首站定一人,青带勒头,一身青色水湿衣靠,任船身如何起伏,皆稳如磐石。此段水道狭窄,水流湍急,又多暗礁,不论大小船只行至此处皆小心异常,惟恐出了什么差池。这只快船却似毫不在意,快如闪电,顷刻间便已并舷行进。一人冲入舱内,大惊失色,险些撞翻了正在烧水的铜炉,急道:“……大事不好!”
舱内四人皆是一愣。唐珏认得此人是船上伙计,唤作刘二。唐珏问道:“何事如此惊慌?莫非是遇到水匪?”
刘二额头上热汗直冒,道:“可不就是水匪……几位怎地还这般安稳,这来的可不是一般水匪……”
唐礼放下手中茶杯,打断伙计,道:“船家想说,‘来的可是青沙帮’,是也不是?”
刘二脸上模样说不出是笑还是哭,咧着嘴道:“唐老爷,您见多识广,定是晓得这青沙帮的厉害,我们在江面上混饭吃的,可是惹不起他们。”
正在此时,舱外响起数声破空之声,数根飞爪铁钩由青帆船上抛出,死死扣在甲板与船舷栏杆之上,随即听那船上众人齐声大喝,船身向左斜插,两船重重撞在一处。舱内众人皆晃了三晃,伙计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嚎道:“完喽!真完喽!‘夺命索’都出了,没得逃喽……想不到我这百十来斤,今日就要交代在水上……”
唐贯在旁听着不悦,飞起一脚正踹刘二胯上,瞪眼怒道:“少说丧气话!”唐礼见状轻嗑两声,唐贯按下脾气,扔下刘二,低头垂手站回原位。
刘二跪趴地下,也不知是怕还是痛,鼻涕眼泪一齐滚滚而下:“人都说‘青沙过,命不留’。船若被青沙帮盯上,没几个活口能留下来……本想着此处水急,光天化日,又不是青沙帮时常出没的地段……可谁知……”话说一半,刘二又嚎哭起来。
舱外掀起一阵嘈乱。从窗看去,就着两船相连的态势,从青帆船上窜下一伙人来,各个横眉竖目,手提兵刃,凶神恶煞一般,为首正是那站在船头的青衣汉子。
听到外面响动,刘二仗着胆子跪爬几步,扶着墙撑起身子,向窗外看了一眼,随即堆做一滩烂泥,瘫在桌角瑟瑟发抖。唐贯单手拎起刘二的后脖领,将他由侧门拎出船舱。刘二吓得浑身颤抖,在半空中手跑脚蹬了几下,索性昏了过去。
唐礼沉思片刻,向唐珏道:“珏儿,你去请舱外那位石舵主进舱饮茶。青沙帮余帮主和你四叔也有些交情,你可莫要怠慢,失了礼数。”
唐珏初入江湖,也曾听闻长江上水匪众多,不外乎都是图人钱财的毛贼草寇,并未放入眼中。听到唐礼提及四叔唐智和青沙帮素有来往,唐珏虽略有迟疑,依旧依言起身,打开舱门,来至舱外。甲板上已然被占,跳上船的水匪约有二十来号,艄公伙计脖项上皆架着明晃晃的钢刀。唐珏环视四周,一众水匪倒也穿得齐整,头罩青色头巾,脚上鱼鳞裹腿;再看脸上,个个面皮黝黑,神情凶恶。
水匪们忽见舱门大开,舱内走出一白衣公子,手持折扇,面带笑容。为首水匪手持钢刀点指,大声断喝道:“呔!什么人!站住!”
唐珏站在舱口,抱拳拱手,含笑道:“我乃是船上包船的客商,奉长辈所差,特来寻人——但不知青沙帮石舵主是哪一位?”
水匪们面面相觑,一时无人答言。
一人分开众人,大踏步向前,声音粗哑,厉声答道:“我便是石万河!”
此人五短身材,粗眉环眼,满面虬髯,正是先前站在船头那人。唐珏见他行走舟船如履平地,声音中气十足,到有些江湖高手的风貌。唐珏又拱手道:“我家叔父久仰石舵主大名,今日有缘得见,深感三生有幸,特命我邀石舵主入舱饮茶。”
那人面露不解,问道:“你叔父是何人?你又是何人?”
唐珏让开舱门,道:“我姓唐,唐门的唐。在江湖中不过是个无名的小辈,还请石舵主,莫要让香茗久候。”
那青衣汉子听得“唐门”二字,面上颜色大变,略一沉吟,放下手中钢刀,道:“原来是唐家公子,失敬。以为是条普通的客船,竟遇到了唐门中人……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敢问一句,舱内人可在唐四爷手下做事?”唐珏并不答言,转身进了船舱。青衣汉子心中打鼓,眼珠转了转,低声吩咐了几句,随着唐珏进了舱门。
二人走进第二进船舱,舱内雅致素净,当中桌旁端坐一人,此人细长身材,衣着华贵,正值秋季却已裘草加身,看面上年纪约在四十来岁,两鬓带霜。唐门暗地中掌管着蜀中私盐运贩,一切事务皆由唐家老四唐智全权负责,以往唐智行走江面,和青沙帮没少来往。青衣汉正是青沙帮三名舵主之一,姓石名万河。石万河曾和唐智打过几次照面,对他常带在身边的下人也有些印象。眼前这人瞧着眼生,从未见过,看衣着气度不似下人;能认出自己,想来必和唐智也有些关系。想到此处,石万河生怕怠慢,抱腕当胸,道:“我就是石万河。不知先生是唐门的哪一位?竟认得我。”
唐礼起身,将石万河让至一旁落座,道:“在下唐礼,曾听四弟提起过石舵主大名。今日一见,果如四弟所说,特差侄儿请石舵主舱内一叙。”
蜀中唐门富甲一方,私官两面,手眼通天。凡是巴蜀外出往来各地的生意,明里暗里,多少都与唐门脱不开干系。为免去麻烦,唐家下属船只,往往挂有唐字旗号。长江上下大大小小的水寨,也乐得卖唐门几分面子,其中不少还与唐门往来甚密,青沙帮也在其列。
石万河心中一翻,忙起身道:“以为是艘寻常客船,未见唐门旗号。竟误闯了唐三爷的船!”
唐礼笑道:“此番出游,原想趁秋景大好,和侄儿四处游玩一番,挂着唐门旗号多有不便,也太过张扬。若是传回家中,再落个带坏小辈的名声,也难免被大哥说教。只是不曾想,竟让青沙帮的弟兄起了误会,给诸位添了这许多麻烦。”唐礼言罢,唐贯从侧端过一只精致木盒放在桌上。唐礼掀开木盒,推至石万河面前,道:“石舵主带着一众兄弟,来我唐某船上做客,怎可让各位空手而回。略备薄礼,以表心意。”
石万河探头观瞧,木盒中金光灿灿,竟整齐摆放两排金锭!他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惊道:“唐三爷,您这是……?”
唐礼道:“行路仓促,未及准备,眼看天气渐凉,为手下兄弟们添几件衣裳吧。”
石万河一时呆坐当场,说不出话,瞅瞅唐礼,再瞧瞧金锭,眼光不住地来回扫晃,生怕漏了什么,会错了唐礼的意:“唐三爷,这使不得。买卖做到三爷头上,您不怪罪也就罢了,怎好再拿您的金子。”
见石万河推脱再三,唐礼道:“若他日让我四弟知道,我竟让石舵主空手离去,他定是要怪我。”
石万河摸不透这位唐三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唐礼鲜少在江湖走动,看上去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模样。石万河只知唐礼打点着唐门上下各处的买卖,且听唐四爷的言语之间,对这位兄长异常尊敬。石万河思前想后,从盒中随意拿了两锭金子托在手中,道:“‘夺命索’尚在,不能久待,再久了两艘船都有危险。今日就此别过,我替兄弟们谢过唐三爷赠金!”说罢大步出了船舱,口打呼哨,一众水匪卸开钩铙套索,纵身回了青帆船,搬桨摇橹,扬帆而去,一眨眼便消失不见。
唐珏目送青帆船远去,转身回了船舱,见唐礼正吩咐唐贯和唐真,去安抚船上其余众人。待二人出了船舱,唐珏忿忿道:“三叔怎不给这群水匪些颜色,竟惹到唐门头上……还让他拿了东西走,该让他们把命都留下。”
唐礼自斟了一杯茶,道:“我知你打石万河进舱,手中便扣了三枚银针。但要了他们一船人的命,又有何用?何况‘夺命索’只有青沙帮的人会解,这航段两船一直绑在一起,迟早要触壁撞礁,恐还要搭上我们的性命。”
唐珏依旧心火难平,道:“算他们走运,捡了条命回去。”
唐礼放下茶杯,道:“这姓石的行事倒是有些分寸,也不枉你四叔对他颇为赞誉。只不过他捡了条命,回去可不一定还有命。”
唐珏问道:“三叔此话是何意?”
唐礼道:“青沙帮帮主余魁亮为人小气,猜忌心又重,也没什么气量。只是善于经营,又颇有些狠辣手段,这些年在江陵府眼中,也算峡州地界一患。余魁亮手下三名舵主,邹化是他内弟,二人自然沆瀣一气;林瑞江年龄老迈,难起风浪。只是这石万河,原本在长江上就有些名望,昔年也曾自占一方。后来被官府追剿,逃至峡州地界,无处可去便投奔了青沙帮。余魁亮收留他,也无非是为了收买人心,一直对他都心存芥蒂。今日姓石的拿了金子回去,无论他给不给余魁亮、给多少,分不分与手下人,余魁亮都只会更起猜疑。”
唐珏想了想,道:“无论石万河给了余魁亮多少,余魁亮都会认定他私吞,心有不轨;他分给手下人,是邀买人心,不分给手下人,是自己独吞;若干脆瞒着这桩事情,一旦泄露,就更是显得另有所图?”
唐礼点头。
唐珏又想了想,道:“照三叔这么说,他岂不是做什么都不对,怎么做都是错的?”
唐礼冷笑一声,道:“余魁亮眼中,‘石万河’三个字就是错的,当然做什么都是错的。”他站起身,抖了抖衣摆,道:“金银之物,本就是不输其他毒物的剧毒。只不过在这件事上,金子也不过是毒药的药引。即便今日石万河没踏上过这船,也不曾想过要做这桩买卖,他日还是会逃不过一劫。”
唐珏问道:“那这石万河就是在劫难逃了?我瞧他看上去也有些本事,想来不会坐以待毙。”
唐礼道:“青沙帮近几年有些嚣张,不光江陵府觉得恼人,你四叔也有些头疼。若是青沙帮自断一臂,自然对别人来说都不是坏事;少了石万河,余魁亮也算尽了气数。若石万河真应你所说……嗯,待他成了气候,这点金子也不过是卖个人情罢了。”
唐珏道:“三叔想了这么远……莫不是早有筹划,早派人探听过,今日会遇上他们?”
唐礼摆手道:“不过碰巧遇到,做个顺水推舟的功夫。你四叔先前与我对弈时说起过。他那般懒得说话的人,竟念了两盘棋的时间……”唐礼熄了铜炉里的火,转过身对唐珏道:
“我今日清晨见船家在船尾下了网,不如珏儿你去问问,晚上可有鲜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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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景色的描写!!!!!!!!!!!!太生动了!!!!!!!!!!那个煮水的壶好有趣啊感觉不愧是出自二爷之手!!!!!!
一直被长辈和船家吊住胃口的唐少好可爱hhhhhhh显现出一些少年气的感觉呢(比划
一开始看到拿了金子走人我还以为会不会是金子上涂了毒什么的,结果看下去发现三爷真是心思缜密……虽然送的是真的金子但无论怎么发展都有利无害,而且算不到自己头上www好厉害啊www
母亲对三叔的关切还有三叔中途变换的称呼真是…………隐藏着各种千回百转的思绪??
三叔真是悠闲自在最后还关注着吃鱼…………刚刚捞上来的,肯定很新鲜…………/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