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些麻烦的序曲
字数:2197
这是一种很罕见的体验:非常普通的一天,你站在街上,看着商铺里的商品,认真思考着购物清单,在最全神贯注的时候,突然之间——有一个活物以迅雷之势钻进了你的斗篷,并牢牢抓住你背后用来固定重剑的皮带,整个挂在你后背上。
这体验太奇特了,以至于阿维德·斯特加尔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
在他愣住的短短几秒内,一个明显是追兵的、年轻的红发高等精灵已经站在他面前,似乎在考虑怎么向这个高大的路人开口解释这情形。
一只像毛球一样的小鸟绕着他的头顶叽叽喳喳地转圈,好像在嫌这场景还不够滑稽似的。
阿维德意识到,挂在自己背后的大约也是个精灵。他赶忙解下斗篷,而背后的家伙并没有打算松手;“快下来,”他劝说那家伙,“剑很危险,你会受伤的。”
“不要,我不会受伤的,精灵很灵活。”好的,确实是个精灵,听声音要比那个红发精灵更年轻。
“给我下来,锡里昂。”红发精灵先开了口,听上去他的愤怒能烤熟半头羊。
“我不,”名叫锡里昂的精灵手脚灵活地爬着挂到他肩上,露出半个脑袋对红发精灵说,“我才不自投罗网。”
“你能不能别挂在我身上聊……”
“你下来,给我回到家里去。”
“我真的想出来冒险嘛,拜托了!最喜欢你了芬德尔!”
“你们……”
“少装了!好啊,你想去参加冒险,找到队伍了吗?你知道该找什么样的队友配合吗?”
“……”
不善言辞的北地战士陷入了困境。背上叫做锡里昂的精灵大约是把他当成了一棵树,面前叫芬德尔的精灵则可能认为他是一堵墙,共同之处是他们两个都选择无视这位无辜的路人的主观意愿,并且以他为背景进行似乎是有关家庭问题的争论。
终于芬德尔迈出了第一步,他试图伸手去抓锡里昂,而锡里昂选择爬到战士的肩膀上躲避他的手——北地战士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眼疾手快地抓住锡里昂的领子,把他从自己的肩膀上拎了下来。
阿维德这才看清被自己拎在手上的精灵的模样,他看上去很年轻,有金色的头发的绿色的眼睛。那只毛球样的小山雀啾啾地叫着,落到了少年精灵的头顶上。
“是你要去参加冒险?小子,你的装备可不太像啊。”
这管用了,两个精灵停下了争执,并且在长达半小时的交流过程中首次注意到了阿维德·斯特加尔先生是一个活人。他们两个默契地注视着阿维德,似乎在等阿维德继续这个话题。
这是人际交往中相当尴尬的一种情况:你开了一个头,成功地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所有人都看着你,等你继续这个话题,然而你的讲话已经结束了,没有后续可讲。于是冷场了,并且所有人都沉默地注视着引发冷场的你。
这便是阿维德现在面临的窘境。他一时之间甚至无法判断被无视的无奈和冷场的尴尬哪个更糟糕一些。他只好尽力地尝试说些什么,鉴于他和这两个精灵完全不认识,阿维德选择了他认为最常规的方式:“阿维德·斯特加尔,佣兵。”
红发的芬德尔点了点头,说:“芬德尔·西罗先,巡林客,冒险者。”
锡里昂终于双脚落了地,他没有继续逃跑,而是热情地介绍自己:“还有我!锡里昂·暹罗德,德鲁伊,冒……”
“不,你只是个九十三岁的德鲁伊学徒,你应该回到你母亲身边去。”芬德尔打断了他的自我介绍,这让锡里昂相当不满。眼看着他们两个又要吵起来,阿维德几乎感到了头疼,急忙按住了又要跳起来的锡里昂,说:“我想你们该心平气和地谈一谈……”
“这没什么好商量的。”
“他总是说我太年轻了!”锡里昂机敏地意识到阿维德可以是个帮手,于是拽住他的手腕,可怜兮兮地控诉道,“我已经九十三岁了,在他眼里还是太小,永远不能出门游历!”
“冒险对你来说太早了。”芬德尔皱着眉说,“何况你连队伍都没有。难道你要一个人去冒险吗?”
阿维德意识到话题似乎又回到了开头,为避免陷入循环,他替锡里昂说道:“西罗先先生,我理解你对后辈的关心,但总要有第一次冒险的。我想暹罗德先生只是缺少值得信任的队友和旅伴,我可能可以推荐……”
“你可以当我的队友是吗!”锡里昂突然地抓紧了阿维德的手腕,用充满期待和恳求的天真可爱的眼神注视着他,摆出了一副将希望完全寄托在他身上的样子。
如果这是一种策略,那么锡里昂精准地击中了阿维德最不擅长应付的领域。阿维德被他弄得一懵,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芬德尔竟然松口了。
刚才还坚持要锡里昂回家的芬德尔用审视的目光打量起了这个高大的北地战士,开始盘问他:“您是从哪里来的,之前在做些什么?斯特加尔先生?”
“我……我的家乡在温斯蒂的北方,曾经是那里的雪地搜救员,一年多前开始做佣兵……”
阿维德下意识地回答了他,而后才意识到,回答意味着同意做锡里昂的旅伴。
芬德尔似乎对他的前职业很满意,毕竟搜救员应当是擅长照顾别人的。但他仍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最后甚至有点想和阿维德比试一场,来测试他的身手。
而一旁的锡里昂已经开始欢呼,小山雀又开始在他们几个头顶盘旋欢叫,庆祝初出茅庐的德鲁伊找到了第一个旅伴。前面说过,这是阿维德最不擅长应对的领域,尤其是当一个少年表现出这样的快乐时,阿维德更不可能再拒绝他了。
阿维德认命地接受了这个年轻的小旅伴。他乐观地想,帮助一个年轻的新手没什么不好的,年轻人总需要有愿意提供指导的前辈。芬德尔在收到了阿维德的承诺后满意而迅速地离开了,脚步轻快,表现出他异样的好心情。
大概在几分钟后,阿维德·斯特加尔先生就明白了芬德尔·西罗先的好心情从何而来。芬德尔确实很关心锡里昂,但他对阿维德的情谊可没有深厚到提醒他锡里昂是个多麻烦的少年。
在他找了大半条街,才在围观吟游诗人唱歌的人群中找到锡里昂时,他那一丁点儿的乐观都已经消耗殆尽,只剩下无尽的头疼了。
End
+展开
字数:8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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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送结束后,冒险小队中的四个人与加上一个阿尔泰全都呆立当场。小队四人是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尤其是见到了本想甩脱的人的埃奎拉,整个人简直都变得生无可恋了;而阿尔泰则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面对四周突然改变的环境,游荡者有些不知所措。
四人小队由于事故而强行变成了五人,这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不过好在由于阿维德的坚持,队伍的物资储备十分充足,多出一个人之后也压力不大。更何况,他们被传送到来的这个位置,已经几乎就是城市的边缘了:
高大的城墙耸立在冒险者们的眼前,由灰色岩石做成的砖块严丝合缝地垒砌而成,看起来坚不可摧;这样的城墙之上也有着与之相配的宏伟城门,铁链拴着厚重的吊桥联通了护城河两岸;在两个城墙上方两个尖塔似的箭楼监视之下,城门前一条笔直的道路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第五季的指示再明显不过了。几乎不需要商议,冒险者们便决定了汇入那些入城的人流之中。城门口想来是有检查的卫兵的,因为入城的路上派了一截长龙,不过它行进的速度也不算令人烦躁。在等待的时间里,从四人变成五人的小队正巧能够重新认识一下,包括听些有必要听的故事——比如阿尔泰是如何追着埃奎拉不放、埃奎拉是如何想要甩掉他却又失败的;又比如这场在常识之外的传送到底是出于什么缘由,暗月城市长下发的任务又是如何云云。
“你不是自愿参与的,所以我们也不会要求你什么。”阿维德最后这样说,“你可以选择跟着我们,也可以选择单独行动,因为不论怎样最终我们都是可以回到暗月城里去的。只有一点:希望你不要妨碍我们在这里的工作。”
黑发的游荡者看了看把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一样的风元素裔,笑了笑:“既然埃奎拉在,那我当然是跟着你们一起行动啦!”
男性的吟游诗人发出了绝望的哀鸣,站在他身边的锡里昂举起手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奇诺娅带着一种唯恐天下不乱的神色作壁上观,阿维德只是耸了耸肩,毕竟一开始给出选项的人就是他。
说话间,他们就从长龙的队尾排到了最前面。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正在做入城检查,虽然看上去似模似样声势颇大,但其实卫兵的检查并不严格,就连对于旅者打扮、带着相当程度武装的冒险者们,也是只稍微看了看便放行了,甚至连包裹都没有要求他们打开。
“这是不是太松懈了一点?”埃奎拉在通过了检查之后有些迷茫地问,“他们就这么放我们这些带着武器的人进来了?”
“或许他们对这里的治安有信心吧。这儿应该是个和平的地方。”奇诺娅唱歌一般的说着,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种子。作为小队之中最为经验丰富的冒险者,所有人都一致同意将重要的任务物品交由她来保管。
包含着第五季神力的种子隐约的闪烁着蓝光,但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指向。奇诺娅将它重新妥帖地收好,才解释道这是因为此地恐怕仍然隐藏着什么不安定的因素,无法达到能够种下门的条件。
那么现在,旅行者们首要的问题便是找到不安的源头了。刚刚才进城的小队成员们看着城市之中整洁的市容,熙熙攘攘的人群,恰到好处的花草,有些不知所措。五个人就站在大路中间踌躇了一会儿,茫然四顾。正当阿维德准备提议不管怎样先去找个能安身的地方时,突然之间,一个人影冲到了他们的面前:
“来决斗吧!”那人说。
这过于突兀的要求让五人均为之侧目:来者是一个人类少年,单从外貌来看并不会比锡里昂大上多少。他有着一头鲜艳的红发,琥珀棕色的瞳孔亮晶晶地盯着冒险者们,里面闪着期待的光;他的面色潮红,不知是因为刚才的疾跑还是原因不明的激动,除此之外,他的面颊上也有着淡淡的雀斑;少年的身体不算纤弱,但也谈不上强健,所穿的衣物也不过是在平民百姓之间最为常见的棉麻制品,不具有任何额外的防御力。
冒险者们的五双眼睛上上下下仔细地审视了一遍来者。这名少年没有佩戴任何防具,也没有任何受过武技教育的迹象,除了他手中的一柄刺剑之外,他毫无能够傍身的东西。凭借这样简陋到过分的装备却要挑战全副武装的冒险者,这让不明就里的外来者们不禁怀疑对方的头脑是否正常。
小队的成员们面面相觑,理所当然地发现互相的脸上都是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但周围街上的行人听了少年的宣言似乎全都兴高采烈了起来,拥挤的人群自动散开为当事者留出了空地,并且有好事的人开始欢呼着吹起口哨来起哄。
在整个队伍全都陷入了不知所措的状态之中,不断的权衡应该怎样应对的时候,思维相对单纯的锡里昂反而是能够最快的做出反应的一个:
“……等等?为什么要决斗呢?我们根本不认识的啊?”他这么质疑道。
少年对锡里昂的质疑也感到十分惊奇:“你在说什么啊?到安菲雷亚斯来,却不知道决斗的事情吗?”
对方过于坦然的态度叫锡里昂疑惑了起来,并且开始思考这不过是城市中一种特殊风俗的可能性。而这时,阿维德自然而然的接上了话头:
“确实不知道。能为我们解释一下吗?”北方的战士耿直的发问。
围绕在周围的观众里已经有些混乱嘈杂的谈话声了,甚至有一两个辨不清来处的声音在催促着决斗的开始。面对这样的情景,挑战者仿佛也有点着急。他带着雀斑的面孔又因此而略微发红,少年以相当快的语速向冒险者们解简略的释:“这是一种运动,双方进行决斗,点到为止。”随后便立刻提起刺击专用的细剑来,向着旅行者的方向摆出架势。
观众们发出一阵赞叹的呼声,因为少年的架势摆得确实漂亮。他将自己的双腿分开,身体压低,作出了一个蓄势待发且饱含力量的动作,手中的剑平稳且准确地指向了他的对手,悬在空中时也纹丝不动,少年的呼吸也被调整到一个适合于集中的频率,因为刺剑是一种十分要求速度与技巧的武器,在这种快速的攻防之中若是没有快速的反应力和精准的判断力是无法取胜的,而此二者都需要非凡的集中力。
五位外来者再一次面面相觑。观众的呼声越来越嘹亮,情势已经不允许他们拒绝了,现在的问题只是他们将要派谁出战。看着这位少年的预备动作,冒险者们都在疑惑自己刚刚是否以貌取人了——但对手仍旧是个少年,阿维德和阿尔泰并不想上前去,比少年高出一个头甚至还多的他们即便赢了恐怕也会被说以大欺小;奇诺娅和埃奎拉是两个柔弱的诗人,不适合去干这种事,更何况其中的一位还是女性;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同样看起来年龄不大,体格也不强的锡里昂了。
“那么,就由我来和你比试吧。”
认命的少年高等精灵叹着气走上前去,一边在心中不停默念着点到为止,一边抽出了腰间的匕首。他不肯说决斗那个词,因为在他的印象里,决斗总是意味着鲜血与死亡的。
说实在的,即便精灵与人类相比在时间上有着毫无争议的优势,叫他们无论对什么都能有着更加充足的练习,但锡里昂毕竟还是受着德鲁伊的教导长大的,匕首和弓箭的使用方法虽然都多少会一些,但也理所当然的远远不如菲薇艾诺中同龄的那些专门学习这些的少年们。
年轻的德鲁伊深吸了一口气,试图缓解自己有些紧张的情绪。停在他肩膀上的柯茜已经感受到了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事,在这时便展翅扑棱棱地飞上了天空。锡里昂用单手将手中的利刃转了两圈,试图找找手感,同时为了以防万一,再次开口询问:“比赛规则是怎样的?”
“没有规则。”少年回答。
于是精灵带着严肃的表情点了点头,反手拿着匕首,也同样压低身体,作出了防御的姿态。场地周围的观众们因这动作而意识到了什么,谈天说地的喧哗声突然低了下去,这一片街区里安静得仿佛连针尖落地的声音都听得见。
两位决斗者保持着自己的架势僵持了两三秒钟,然后仿佛是同时找到了对方的破绽,同时开始了自己的行动:人类少年猛地向前跨出一步,伸长手臂将剑尖向着锡里昂没有握持兵刃的左侧迅速地递出去;而精灵少年仿佛对此早有预感一般,干脆地向着自己左侧侧过身去,从对方的左侧自己的右侧袭来的攻击便由于他提前的预判而只刺到了空气。就借着这一拧身的势头,小德鲁伊也趁机迈开步伐向自己的对手迅速接近——匕首几乎在面对所有武器时都不具有任何的长度优势,因此,锡里昂必须得抓住一切机会接近对手才行。
精灵轻盈的身体在这种突进上给了他额外的优势,德鲁伊的速度宛若一道闪电般迅捷,而他的对手却因为这种意料之外的速度明显的慌乱了起来,挥舞剑的动作立刻变得毫无章法,这让锡里昂十分轻易地欺近了他的身前。人类的少年咬着唇徒劳地挥舞手臂,却没能做出任何有效的防御,只是叫他的耳朵因焦急而变得通红,而转瞬间,精灵少年匕首的利刃便已经架在他的脖颈之间了。
除了架势好看之外,这位人类少年果然未曾接受过任何训练,精灵少年的胜利因此而得来的相当容易。但在比赛结束之后,四周的观众们依旧为胜者奉上了如雷的掌声,战败者在双方收势之后也还是友好的和锡里昂握了手。
“为什么你要找人决斗呢?”在收起了匕首,围观的人群逐渐散去,周围又恢复了最初的熙熙攘攘时,锡里昂忍不住再一次问,“你看起来虽然有过练习,但却并没受过任何有关战斗的训练,这样很容易受伤的。”
少年有点害羞的笑笑:“我以后会注意的……但你们真的不知道吗?最近可流行了。”
锡里昂只是摇头,刚刚在决斗期间离开的小山雀再一次飞了回来,柯茜就在德鲁伊的头顶上盘旋,好在他身上找一个合适降落的地方。
“不清楚,我们是从远方来的,一路上都没碰到什么人。”精灵少年这么说着,他的小鸟最后选择落在了他的头顶,配上他本人一脸严肃认真的表情,这画面显得有点可爱又有点傻。
“流行?”因刚才的比试而退到稍远处的风元素裔不赞同地质疑,“这么危险的行为吗?”
“这是一种运动啊!”少年理所当然地说,“双方打斗磨练武技,技术好的人还能进入决斗场呢!”
“决斗场?”阿维德准确地抓住了关键词,“这里还有决斗的比赛吗?”
“是的啊!”人类少年最初显得十分惊讶,紧接着脸上就出现了了混合歉意和愧疚的表情,“居然连这个都没听说过,看来你们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作为当事人的锡里昂无所谓地挥挥手:“这没什么的,倒是你,要知道刀剑无眼,如果继续这样四处挑战的话,真的很容易就会受伤的!”
“不、谢谢、不对——”少年分不清自己到底该先继续道歉,还是先向锡里昂的关心道谢,又一次因为焦急而涨红了脸,仿佛连雀斑都跟着红得发亮。他就这样自己跟自己僵持了一下,却又突然在冒险者们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深深地鞠了一躬:
“请一定要接受我的道歉!”这话差不多是被他喊出来的,随后他重新抬起头,通红的面孔上依旧是强烈的愧疚,“这样吧,你们决定了住在什么地方了吗?不如干脆到我家来住吧!”
“……诶?”
冒险者们齐刷刷地愣住了。
“……这样麻烦你不太好吧?”阿维德不确定地问。由于工作原因经常照顾别人的北地战士十分清楚一个人最低限度需要多大的生活空间,单个看来并不十分值得称道,但如果乘以五的话,便有些可观的过分了。“我们有五个人,这实在是太打扰了。”他这么说着。
“没关系的,因为我现在是一个人住。我的父母去世之后留下了几间房间……”
“啊……这、实在是抱歉……”
因为提到了少年家中的悲剧,谈话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了,之前少年所提出的条件也有搁浅的趋势。一直静静地观察情势走向的半精灵诗人见状,立刻便担负起救场的工作: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奇诺娅顶着阿维德不算非常赞同的目光说,“另外,我们初来此地,有许多事情不太清楚,恐怕还得请您介绍一番。”
听了这话,少年仿佛干在地面上的鱼回到水中那样突然的鲜活了起来,抬起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当然,乐意效劳!”
——不能白住。阿维德这样想。这样父母双亡、独自一人居住的少年在生活上本来就可能多有不便了,如果再增加他的家庭开支的话,过上一个星期他恐怕就会吃不消。所以无论如何,也都应该赠给他一点什么对生活有用的东西才行。北地的战士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刚刚想要开口,却不防被小德鲁伊抢了先:
“——可是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他这么说,“世界这么大,难得我们都遇见了,干脆交个朋友吧!”
听见这样的话,人类少年笑得更加灿烂了:
“好呀!我的名字叫做莱纳!今年十五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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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菲雷亚斯是这座城市的名字。而即便是用奇诺娅那云游四方的吟游诗人锐利的眼睛来审视,不论是从城市的外表,街上售卖的货品,还是当地商铺的种类来看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除了有些过分的尚武。像之前莱纳那样在大街上向其他行人发出挑战进行决斗的人多如牛毛,在跟着人类少年一起深入城市的路途之中,小队们已经目击了至少五六个由好事者围成的圆形临时决斗场地了。
埃奎拉和阿尔泰追在队伍的最后面拉拉扯扯,看来可怜的风元素裔被游荡者烦得已经有些不胜其扰了,这让奇诺娅的裙摆稍有不慎就会被另一位诗人掀起的微风吹动,女性的半精灵觉得这多少有些麻烦,于是稍微加快了点脚步,和沉默着行进的阿维德并了排,远离了吵吵闹闹的两人。
“决斗好像的确很流行诶……有什么缘由吗?”队伍的最前面,锡里昂扯了扯莱纳的衣袖,直白的问。
或许是因为心理年龄相近的缘故,冒险小队在跟名叫莱纳的少年互通了姓名之后,很快便发现与他最聊得来的那个正是锡里昂。这里是否该用上那句“不打不相识”的形容呢?奇诺娅不清楚,但两个少年人的确迅速地熟络起来,并聊得热火朝天,不论是什么最为无关紧要的细节,都能被他们扯来无端地发散一番,最后变成一串成年人完全不能理解的欢声笑语。
好在除开那些无关痛痒的说笑,有些时候他们也是能说上一点有用的话题的。莱纳稍微回想了一下,才回答:“决斗的传统倒是一直都有,但最近突然之间大规模的流行起来了,我也不是很懂为什么。”
“那具体是什么时候呢?”
“嗯……记不太清了,不过总归也有几年了吧?”人类少年对回忆过去的事情没有多大的热情,反而紧接着说起城市中最为著名的地标性建筑:“你们还没有见到安菲雷亚斯的决斗场呢!那才是这城市里最值得一看的地方!这里的导游也会向那些外地人推荐参观图书馆,但图书馆哪里有决斗场有趣!”
从出生到十五岁,已经足够让尚武的个性烙印在生于斯长于斯的莱纳身上了,他会认为图书馆是个无趣的地方也是理所当然的。冒险小队中的几位也同样这么想,但喜欢收集当地传说故事的埃奎拉和在书堆里长大的德鲁伊都并不这么认为。
风元素裔从人类游荡者的纠缠之中暂且脱开身,远远的向前发问:“这里的图书馆很大吗?”
“那倒是……诗人先生喜欢看书吗?”莱纳回过头去,也远远的说,“如果这样的话那里可能还是值得一去的地方。”
“我也喜欢看书的!”锡里昂在莱纳身边一蹦一跳地走,也不看前面的路,叫他遭到了后面阿维德惩戒性的一拍。不过少年精灵倒是没把这个放在心上,双脚落地、疑惑地向后看了看之后还能继续之前的话题,欢快地说:“比如城市过去的历史啊什么的,说不准里面就有些好玩的事情呢!”
“或许吧……安菲雷亚斯的历史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觉得里面不太可能有什么趣味。”莱纳对这个话题显得兴致不高,不过好在,转过了一个街角之后,宏伟的决斗场便已经近在眼前了:
那是一个占地颇广的椭圆形建筑,只从街区的一角来看难以窥得全貌。它由稍有些发黄的灰色大理石搭建,运用大量拱门独特的设计将其以最少的建筑材料稳定地垒至一个骇人的高度。从外面来看,整个建筑分为四层,粗略估计每一层也有十米左右,加上那巨大的占地面积,想来其中能够容纳的观众数量一定十分可怕。即便其中不举办任何具有吸引力的活动,这建筑本身就已经是一个能叫这城市自豪无比的奇迹了,如果开放参观,一定会吸引不少艺术家与建筑家们蜂拥而至。
“这实在是令人赞叹。”冒险者们站在原地感慨着,暂且作为导游的莱纳作为城市的一员与有荣焉,也因此露出了点自豪的表情。
“每过几天这里就会举行盛大的决斗表演,几乎整个城市里有余暇的人都会来看,那才叫令人赞叹呢!”一谈到这方面的事情,莱纳整个人仿佛都亮起来了,“你们来得非常巧,后天就有一场很受瞩目的比赛,决斗的双方都是有名的选手——你们来看,现在到处都是海报!”
少年干脆地伸手拉过身边的精灵,两个人一起一溜烟地向着更加靠近决斗场的方向跑去,剩下的人慢了半拍,也只得跟上。这过程中原本的队形被打乱了,埃奎拉一口气越过了阿维德和奇诺娅,直接跟在了两个少年的身后;阿尔泰也想跟着上前,但正跑到一半,却被阿维德勾着领子后面一把抓住了。
“你没发现你已经造成了我们队员的困扰吗?”总算意识到风元素裔困境的北地战士立刻决定出手解决这个问题,“我之前就说过了,请不要妨碍我们的行动,当然也包括请不要让我们的成员之一太过烦心。”
两人体格上的差距十分明显,因此游荡者非常明智的举起双手表示自己会乖乖听话。奇诺娅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的互动,埃奎拉明显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很值得记忆下来。
紧接着,锡里昂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突然转过头来,向自己背后的埃奎拉询问:“刚刚的风向好混乱,那是从你那里来的吗?”
吟游诗人要是什么有着皮毛的动物,一定已经把自己全身的毛炸成一个球了。他僵硬着身体惶急地否认,只是在这时搭配肢体语言实在是一个错误:频繁挥舞的手令所有人的目光都更容易聚集在上面,自然也更容易发现手背上那一块蓝色旋涡状的胎记。
“你是风元素裔!”少年精灵如同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惊喜地叫道,好在没有比赛的日子里决斗场周围门可罗雀(是真的除了他们几人之外只有一只名叫柯茜的小山雀),没什么无关人员听到,“天哪!风元素裔!我从前只在书上见过一点相关的资料,还以为是骗人的!没想到你们真的会刮风!”
稍远点的地方阿尔泰还在说着些“是吧你看可有意思了”的话,埃奎拉原本苍白的肤色已经被憋得通红,脸上的表情仿佛已经快要哭出来了。半精灵着实偷笑了一会儿,但她也知道以此取乐也差不多得到此为止了,真的让风元素裔生气起来并不是什么明智的事情。女性的吟游诗人自觉的担当了对还不太懂得察言观色是怎么一回事的少年精灵进行教育引导的工作,在一边拖着阿尔泰的北地战士倒是还有看看四周的余暇。
决斗场的下三层都是由一个个拱门连缀而成的,建造它们的石材上都精细地雕刻着花纹,或许那有些什么实际意义,但在外乡人眼中,那不过是些有规律的美观装饰而已。每一个拱门的两侧都有笔直的大理石廊柱支撑,现在这些难以细数的柱子上每隔了几个都贴着一张绘制而成的海报。
距离你们最近的那一张,上面画着一个手持巨斧、形貌凶悍的兽人。绘者的笔触细腻而高超,即便只是一张海报也能让观者汗毛倒竖——事实上,在奇诺娅教育结束之后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那在大理石背景里有点突兀的画片上的锡里昂,就被吓得抖了一抖。
北地的战士指着海报上写着的名字向莱纳发问:“这个叫做弗宁·狼牙的兽人在这里很有名吗?”
“是的,他是现在决斗场里的二号人物。”少年说,“听说,他还是城市卫队的一员。”
“那一号人物呢?”锡里昂有点怯怯的问,“难道是比他长得更凶的另一个兽人吗?”
“不是啦。”莱纳笑着回答,“是一个人类的决斗家,名叫斯万·卡瑞里安——要是有一天我也能像他那么厉害就好了!”
“作为人类能打败这样的兽人,那他一定有着很厉害的技巧!”锡里昂附和,而莱纳因此似乎显得很开心:“是的,斯万先生是最强的,事实上后天的决斗就是在这二人之中展开,相比会是一场精彩绝伦的比赛!”
“哇——”精灵的赞叹虽然是真心实意的,但也不得不说实在是恰到好处。年轻的德鲁伊带着一点少年人遇见新鲜事物时所特有的兴奋,向莱纳询问:“到时候我们也能去看吗?如果很多人都会来的话看台会不会坐不下?”
“当然可以!”人类少年也有些兴奋,“看台很大的,之前也有因为许多决斗而慕名而来的旅人坐进来,但从来都没发生过坐不下的问题!”
两个未成年人开开心心地做起了自己的一些鸡毛蒜皮的规划,几个成年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说实话,身边有两个活泼的少年的确能极大的活跃气氛,但他们过于天马行空的想法也总会让行动路线走偏。
最终还是阿维德选择了当这个打断谈话的恶人:“还有什么其他想要去的地方吗?没有的话,不如我们找个能好好坐着的地方去谈?”
“想去图书馆!”锡里昂在话音还没落的时候就已经积极地举手提出了自己的想法,随后埃奎拉也有点迟疑地举手附议。剩下的人都对这个提议没什么兴致,加上这座城市之中的图书馆好歹也算另一个地标性建筑,稍有些腼腆孤僻的风元素裔便干脆的提出了分开行动的建议。
这建议很快被通过了,虽然阿尔泰因为“埃奎拉去哪我就去哪”这种原因一度想要也跟去图书馆,却被阿维德以武力坚定的制止了。遗憾的游荡者只能看着莱纳给锡里昂画了一个简单的地图,标出了从图书馆到自己家的路线,然后暂且与他心心念念的那位吟游诗人作别——虽然后者根本理都没理他。
“你们一定要在晚饭前回来啊!”因为客人而有些雀跃的莱纳这么对锡里昂叮嘱,“我会在家里准备晚餐的,我做饭很好吃的!好久没有和这么多人一起吃饭了!”
精灵少年连声应下,点头如捣蒜,才扯着有点不愿意的风元素裔的袖子一起,一蹦一跳地汇入了街上的人群。毛球一般的柯茜因为德鲁伊这不算稳当的前进方式而不得不离开他的身上,从天上一路向图书馆的方向飞去了。
+展开
前略。总之和风旅一样,做个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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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色:
吟游诗人A:奇诺娅(by:Atom) CID:33414
德鲁伊:锡里昂·暹罗德(by:糯米糍) CID:41212
队长:阿维德·斯特加尔(by:Musetta) CID:41214
吟游诗人B:埃奎拉·塞尔温(by:火火) CID:41238
游荡者:阿尔泰(by:夜暝孤舟) CID:41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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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前置:
锡里昂: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6928/
阿维德: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7041/
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7120/
埃奎拉: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7212/
阿尔泰: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7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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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前置:
1.游荡者与诗人的相遇(by:阿尔泰)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7483/
2.间奏和序曲(by:锡里昂)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6542/
3.某些麻烦的序曲(by:阿维德)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8148/
4.诗歌的结束亦是诗歌的开始(by:奇诺娅)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6881/
5.冒险开始(by:锡里昂)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7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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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安菲雷亚斯决斗城 :
1.用决斗为大家带来笑容!(by:锡里昂)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7269/
2.论队友合作的重要性(by:阿尔泰)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7571/
3.短暂的美好时光(by:埃奎拉)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8052/
4.安菲雷亚斯第二日(by:阿维德)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8391
5.为了拉动内需,他们决定成为偶像(by:奇诺娅)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8402/
6.有困难找城市卫队(by:锡里昂)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9052/
7.开门,查户口(by:奇诺娅)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9225/
8.空缺
9.空缺
10.不要怂,就是干(by:锡里昂)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9238/
SP.一支柔弱的队伍(by:阿维德)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9396/
11.百分百进局子属性(by:奇诺娅)http://elfartworld.com/works/120247/
12.接近真相(by:锡里昂)http://elfartworld.com/works/120010/
13.成王败寇(by:锡里昂)http://elfartworld.com/works/120921/
14.尘埃落地(by:奇诺娅)http://elfartworld.com/works/120967/
15.是谁教你用果汁灭火的?(by:阿维德)http://elfartworld.com/works/12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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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休息周:
阿尔泰离队。
加入成员:
珂宁牧师:洛伦佐·伯拉孟特(by:Musetta) CID:42456
瑞图宁牧师:霍勒斯·庞培(by:森木林) CID:42467
奇诺娅:三天四夜 http://elfartworld.com/works/121604/
庞培前置:http://elfartworld.com/works/123456/
洛伦佐前置:http://elfartworld.com/works/122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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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呼救:
1.呼救1(by:奇诺娅):http://elfartworld.com/works/122153/
2.呼救2(by:锡里昂):http://elfartworld.com/works/122161/
3.呼救3(by:洛伦佐):http://elfartworld.com/works/122382/
4.呼救4(by:埃奎拉):http://elfartworld.com/works/122751/
5.呼救5(by:奇诺娅):http://elfartworld.com/works/122527/
6.呼救6(by:奇诺娅):http://elfartworld.com/works/122956/
7.呼救7(by:锡里昂):http://elfartworld.com/works/122816/
side part:呼救插图(by:阿维德):http://elfartworld.com/works/122671/
8.呼救8(by:奇诺娅)http://elfartworld.com/works/123352/
9.呼救9(by:锡里昂)http://elfartworld.com/works/123338/
10.呼救10(by:庞培)http://elfartworld.com/works/123667/
TBC
+展开
字数:58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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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噢,美酒琼浆啊,盛放在水晶杯子里;
啊,饕餮珍馐啊,用金银的餐盘奉上;
居于高塔的贵女啊,将桂枝与鲜花掷下;
远征凯旋的战士们,得到了领主的褒赏!
——万众瞩目的塞俄里亚奎尔斯呀,
你的荣光就如高悬天空的太阳!
可你不该只看见,
一日里的白昼有多么明亮!
地平线总会埋没那璀璨的光;
黑夜之下罪恶不断孳生成长;
——百战不殆的塞俄里亚奎尔斯啊,
却让虫蚁蛀蚀了她的宫墙!
……”
《讴咏塞俄里亚奎尔斯》共分四章,讲述了一个不可考证是否存在的王国由极盛转衰,新一任国王励精图治,却没能力挽狂澜,曾铸就辉煌历史的国家最终覆灭的悲壮故事。诗人弹拨琴弦的手指纤细而灵巧,咏唱的歌喉不算多么高亢,但连贯的乐音与顿挫的韵律依然把诗歌第一章那些字句之中所蕴藏的奢华与繁盛演绎得淋漓尽致,出色的表演使他在这人声鼎沸的大街边上竟也能聚拢一批听众。
远行的诗人们还未唱遍苏古塔的歌,尤其是如此冷僻的一支。对暗月城来讲,这还是一首新鲜曲子,是以愿意为这出色表演额外多奉上几枚硬币的人也比以往更多些。埃奎拉·塞尔稳今天的生意格外的好,亮闪闪的小丘已经在风元素裔脚边的小盘子里隆起了一个漂亮的弧度——只可惜钱币入账时轻微的那一点金属碰撞声也并不能叫诗人更加开心哪怕一丁点儿。
他又看见了不远处那位黑发黑瞳的人类游荡者,带着他一贯的微笑在人群的边缘听着他的诗歌。
那位游荡者自称叫做阿尔泰。埃奎拉与他并非同行,但他也的确跟了吟游诗人有一段日子了。阿尔泰自称对风元素裔很感兴趣,糟糕的是追踪的技术也是一流,不论埃奎拉如何尝试将他甩脱都无法得偿所愿,哪怕通过门逃到了世界之外的暗月城来,也无济于事。
只有在这时候,吟游诗人才会深恨那代表自己血脉的胎记竟然就明晃晃地生在手背上。
即便有了令人不快的听众,诗人的歌也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塞俄里亚奎尔斯的荣光就在婉转或激昂的曲调之间迅速地衰败下去,贵族为了权利相互倾轧,兵戈之事连年不绝,苦痛的平民之中出现了一个英雄,旧王死去,新王登基。
第一章的故事到此结束,照理来说,此时埃奎拉应该停下自己的歌喉与拨弦的手了。吟唱叙事曲的诗人在故事暂起波澜的时候停下今天的生意是确保明天收益的惯用手法,但见到阴魂不散的阿尔泰之后,埃奎拉便决定放弃在这个城市里暂时落脚的打算了。既然如此,诗人也就不需要考虑长期收益——在最后一句诗句结束之后,他转调开始了一小段间奏,好让自己的嗓子能休息一下,并准备继续唱下去。
而他并没能开始讲述第二章的故事。在他弹拨琴弦的过程里,旁边有另一个旋律轻巧地融合了进来,两种曲调温和地纠缠在一起,相辅相成。埃奎拉向着另一种音乐传来的方向望去,看见的是那位在城郊旷野之中拨着弓弦随性歌唱的银发半精灵女诗人。
现在,那位容貌秀丽的女性端坐在附近的乐器店门口,怀中抱着一把簇新的鲁特琴,那琴调子比埃奎拉怀中的曼陀林稍低些,音色醇厚如同美酒,想来价值不菲。另一位诗人的加入使得风元素裔升起了一点好奇心与想知道孰优孰劣的好胜心,他慢慢减缓了自己拨动琴弦的频率,好叫自己的音乐逐渐缓慢、微弱下去,将主动权让渡给了后来者。
新来的女诗人领会到了对方的好意。银发的半精灵先给了埃奎拉一个带着青草香气般的笑容,才开口歌唱:
“牧童的歌谣声还在晨雾中回荡;
树根的泥土上还带着残花的芬芳;
朝阳染红了灿烂的云霞啊;
好心的人儿们啊,请来听我唱:
当流云汇聚成河川,
当鸟群坠落在地上;
就在这新一日的伊始啊,
你可知一个英雄折断了他的臂膀?
战场所成就的英雄赫罗让,
也因为上了战场才受了伤;
骨骼断裂的疼痛没叫他流泪,
全是因着家乡他心爱的姑娘;
……”
这是埃奎拉从没听过的一首诗歌,似乎是讲述一位士兵在战场上受到了严重的伤害之后准备归乡去见未婚妻的故事,曲调温和婉转,但就风元素裔同作为诗人的直觉来看,这故事并不会有一个完满的结局。
至于她与埃奎拉孰优孰劣,却很难说。女诗人的风格与风元素裔的完全不同,她的表演之中有着女性特有的细腻与温柔。半精灵善于描写各种各样的景色并且以此烘托主人公的心情,并且带动听者的情绪。随着乐音的流动,埃奎拉不禁想知道这故事是否是女诗人亲耳听当事人所述甚至于亲眼所见的,因为它实在是太详实了。联想起上一次偶遇时所听见的即兴短歌,风元素裔有些好奇这位年轻的女士到底去过多少地方,见过多少他人的故事。
埃奎拉打定了注意要在这曲子结束之后再和她搭一次话,他们已经是第二次见面了,或许问个名字并不算是唐突。如果交谈顺利的话,或许还能问问对方是否参与了市长发布的冒险任务,但如果问对方可否一起旅行,恐怕就有些冒失了。
吟游诗人在谨慎地规划着的同时,目光也在人群之中扫视。牛皮糖一般阴魂不散的游荡者依然还在,只是注意力也随着大众转向了那位正在歌唱的半精灵女士。这是个好机会,埃奎拉迅速地收起在街边演唱所得到的打赏,估算着女诗人的歌将到尾声时,将木琴重新背好,准备趁其不备混入人群先行离开。
这一次,风元素裔已经吸取了教训。他没有想着离开得越远越好,反而只是躲在附近的阴影里,确保阿尔泰看不见他的同时注视着对方的动向。失去了目标的双黑游荡者在人群之中茫然四顾了一会儿,抓了几个路人说了说话后便选定了一个方向离开了,这令埃奎拉松了一口气。随后,他注意到那位银发的女诗人虽然停下了歌唱,但却没有离开,只是将刚刚演奏过的那把琴送还给身后乐器店的老板,大约只是兴之所至,帮人试琴。
这大概是一个搭话的好时机。埃奎拉思忖着,再一次确定缠人的游荡者已经向着不知名的目标远去了,才从藏身之处出来,向着那位女诗人的方向走去。
“我们又见面了,小姐。”他这么说,成功地吸引了对方的目光,“您的诗歌很美,听过之后却也叫人怅然。”
银发的半精灵笑了笑:“您的也不差,金玉其外,却大厦将倾,英雄们负隅顽抗,这是一种别样的壮美——我叫做奇诺娅,出于兴趣云游四方的旅行者,能有幸知道您的名字吗?”
“埃奎拉·塞尔温。”风元素裔回答道,“我也同样是个没有目的地的旅者,唯一爱的不过是搜集故事。”
“那我们很像。”半精灵毫无意义地在地面上转了一个圈儿,淡蓝色的裙摆泛起海浪般的涟漪,“既然我们都欣赏彼此的诗歌,又有着相似的爱好,且都要去旅行,那么为什么不结伴呢?”
这有些突然的提议叫谈话的发起者有些不知所措。诚然,萍水相逢的两人没有什么利益上的冲突,他们只是恰巧都是诗人,都喜欢旅行,机缘巧合之下通过诗歌有了一面之缘,进而认识了。满打满算他们不过说过两次话,这样就要一同开始旅行对埃奎拉来讲实在是太快了些,但他也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有些不知所措的风元素裔在搜寻拒绝的词句时便使对话产生了一小段空白,善解人意的半精灵读出了对方的困窘,并且试图打消对方的疑虑:“来吧,既然你和我一样,想要四处旅行却又没有目的地,那么为什么不叫神祇为我们决定该去哪里呢?既然来到了暗月城,你一定早已知道宁娜·格雷的委托和新的冒险了。实不相瞒,我便是其中的一个冒险小队的参与者,我们还只有三个人,这个人数结伴远行叫人觉得有些不太妥当,如果您能够加入便再好不过了——四个人一起上路比三个人更有底气些,我也向您保证,这一路上总会有许多故事的。”
这样的邀请让埃奎拉有些心动,不单单是因为能拥有更加广阔的视野且见到各式各样的世界,也因为一个不确定的目的地或许能让他彻底甩掉阿尔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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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元素裔在权衡了一番之后答应了半精灵的邀请,于是奇诺娅便带着他回到她目前下榻的旅馆,让他能够认识一下日后便要相处一段时间的队友们。
还没有进入小店的门,他们就已经看到了其中之一:一个金发的少年精灵坐在二楼正对着大街且毫无防护的窗台上,悬空的双腿晃来晃去,见到他们靠近之后便高兴地蹦了起来,直接从高处一跃而下,轻盈地着地。从更高处、更隐蔽的地方飞下来一只毛茸茸的小鸟,球一样的追着这位向着诗人们迎上来的少年扑棱过去,最终降落在他的肩膀上。
“奇诺娅姐姐!你回来了!”被奇诺娅介绍说叫做锡里昂的高等精灵少年开心地招呼,随即便发现了女诗人身边多出来的风元素裔,“这位先生是?男朋友吗?”
“——不是。”在女诗人反应过来对方到底说了什么之前,埃奎拉就像是被电了一下那样的激烈地否认了,“我叫做埃奎拉·塞尔温,不过是出于共同的对诗歌的兴趣,才选择与奇诺娅小姐同行。”
本来只是随便一猜的锡里昂对猜错两人的关系没什么反应,只是随意的表示了“不好意思”,而对于生性腼腆的埃奎拉来讲,这样随便的猜测即使不带恶意或者桃色幻想,也很让他困扰,但既然对方道了歉,那也不好不原谅。两个性格上有着极大差距的队员刚刚见面就让气氛稍有点尴尬,奇诺娅当然发现了这一点,可她却没有任何试图调解的举动,反而似乎觉得这很有趣,躲在一边用手半掩着嘴吃吃地笑。
打破这个僵局的是从旅店内部传来的另一声怒吼:“锡里昂!你刚刚是不是又从二楼直接跳下去了?”
这声音让埃奎拉觉得有些熟悉,但却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作为一个吟游诗人,他对分辨音色颇有自信,当他觉得自己听过一个人的声音时,十有八九那便的确是听过。
答案紧接着便揭晓了:从酒馆之中走出一个有着暗色皮肤和稻草色短发的高大男人,怒气冲冲大步流星地笔直向着锡里昂走过来。精灵少年仿佛没意识到对方快要到达临界点的愤怒,只是笑嘻嘻地转过身去,举起双手:“你看我不是没事嘛!我都说了我以前经常这么干,从来没出过事的!”
“从那样高的地方跳下来,一个不慎,你的体重就会叫你崴了自己的脚!”男人训斥。
“没关系,精灵很轻的,我们常常这么随便跳跳。”少年满不在乎。
埃奎拉终于想起自己到底是在哪听过这个声音了。事实上,这位阿维德·斯特加尔于埃奎拉·塞尔温曾有过救命之恩。大约是一年前,吟游诗人在一次向着温斯蒂的北方进发的旅程中不慎被困在了暴风雪中,就在他认为自己即将因自己过分的轻率而殒命于此的时候,正是作为搜救队一员的阿维德救了他的命。
技术上来讲,吟游诗人与这位过去的搜救队员并不熟悉,但这并不妨碍他对他有着充足的信任。这位来自北方的战士与他们上次见面时相比更黑了些,恐怕那之后他也离开了北方,至少在什么阳光充足的地方停留了一段时间;但看着他训斥那个对循规蹈矩深恶痛绝的精灵少年的样子,吟游诗人得说他那爱操心的个性和从前如出一辙,丝毫未变。
在人类与精灵的争论因为双方终于都意识到他们完全没法达成一致而终于停下之后,埃奎拉总算才找到了插话的空余:“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阿维德·斯特加尔先生,”为了表示自己的尊敬与谢意,风元素裔选择了在敬称前称呼对方的全名,“已经过去了很久,但您救了我的命这样的事情,不论多少次感谢也是不足够的。”
阿维德这才真正的把自己的注意力投射在新加入的吟游诗人身上。高大的男人低下头打量了一下风元素裔的面孔,仿佛是有些欣慰地笑了笑:“叫我阿维德就行了,诗人。那是我的工作,你没必要如此多礼。另外,我没想到还能看见你——德加尔是个小城,一般的旅人离开了便不会再回来,外面的世界又这么大,我以前从没见过那些我曾救援过的人第二次。”
“看来这是相当的缘分。”半精灵少女突然地插进了二人之间,“如果方便的话,能否给我们讲述一下这包含着如此巧合的故事呢?”
队友的好奇是平常事,这也并不是涉及隐私的过分请求,不过即便如此,埃奎拉依旧有点不太好意思。而很快的,提出这要求的便不知是奇诺娅了:锡里昂也带着一脸“想听故事”的表情期待地看着二人,不知何时窜到了他头顶的毛茸茸小鸟也配合地鸣叫了一两声。
最后做出应答的是阿维德。男人带着有点怀念的微笑说:“故事虽不长,但还是让我们进去坐着说吧。明天便要出发,今天还是不要太过劳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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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他们便做好了一切出发的准备。由于目的地无法预测,阿维德坚持让大家都携带了不小的包裹一应对各种各样的情况。这在前一天晚上引起了长久的争论,最终他们确定了行囊中的内容,并且将其削减至每个人都能不太费力地携带的重量。
出于对突发情况丰富的经验,在队伍之中享有最高话语权的无疑是阿维德,但在准备出发的时候,担任解说与指引一职的却是有着丰富冒险经验的奇诺娅。
看着面前的光团,半精灵诗人解释说它并不难使用,只要在所有人都准备好之后,他们中的一人将手放上去就行了。第五季的神力会将光球附近的人与物一并传送到目的地,这传送需要三天的时间,但被传送的人并不会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到达目的地之后,便只需要根据种子的指引将它种下,等待并保护门的生长,最后使用新生成的门便能再次回到暗月城。
“……如果门成功的长起来的话,什么时候回来是由我们自己决定的。在那之前,我们可以尽情在另一边游玩。”半精灵诗人最后这样说,“不知道我们会遇到什么,但我能保证,这绝对会是一场十分值得的旅程。”
听了这样的总结陈词,埃奎拉和锡里昂都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些期待,只有阿维德还坚持让大家最后清点一遍他们的行囊。这显得有些毫无必要的谨慎引起了精灵少年一点小小的抱怨,但他最后还是乖乖听话,细致地执行了这项工作。
清点物品花费了一点时间,但也叫他们所有人都安了心。远处的人群里有一点骚动,但因为太远了,加上立刻就要开始的旅程冲淡了所有人的好奇心,他们谁也没放在心上。阿维德向所有人确认是否准备好了,在得到了三个肯定的回答之后便抬起手来,准备进行传送,可是在他正要将手放在光球上时,刚刚产生了骚动的方向却传来了一声呼唤:
“——埃奎拉!”一个男人远远的这样喊。
呼唤同伴名字的声音让阿维德停下了手。他转向那位男性的吟游诗人:“是你的朋友追上来了吗?”
然而风元素裔已经变了脸色,和煦的微风掀起了他发丝的一角。情急之下埃奎拉上前一步推了推阿维德:“不,他是个麻烦,我们快些离开吧。”
只可惜吟游诗人的力量无法与生于北地的战士相提并论,阿维德的手臂岿然不动。他凭借自己的身高优势向着声音的来向眺望,只见到人群之中一个黑发的青年以敏捷的身手越过人与人之间的缝隙,迅速地窜了出来,来到了冒险者们准备传送的空地上。
“——埃奎拉!”他又喊,“别丢下我啊!”
游荡者阿尔泰不知用什么方法越过了重重阻碍潜入了冒险者们进行传送的地点,然后又甩脱了人群自发的守卫,如同一支离弦的箭一样向着小队冲过来。埃奎拉脸上的表情已经有些惶急了,他更加用力地推着阿维德的手:“我们快走吧!我得甩脱他!”
阿维德将信将疑地将手放在光球上,但他的动作显然没有之前的那一次坚定。黑发的游荡者百米冲刺的速度相当可观,在光球散发出刺眼光芒的同时,他已经缩短了他与小队之间一段不少的距离——
——白光笼罩了空地上的所有人,冒险者们在一阵魔法产生的恍惚之后置身于一个全新的环境。正当埃奎拉松了一口气,准备打量一下周围的环境时,一个他绝不想听见的声音说话了:
“这是哪?发生了什么?”阿尔泰困惑地发问。
+展开
小城
字数4095
“你该去外面看看,阿维德。”老凯恩朝阿维德说道,“我老了,但还够硬朗,至少还能再干个六七年。加里也二十一岁了,能独当一面了。”他伏在桌上,喝了一口手里的麦酒,面前已经堆了八九个空杯。
他掐着手指算了算,“你二十一岁的时候,已经干这行三年啦。今年你二十……二十八……”
“今年我三十岁了,凯恩先生。”
“三十岁了!三十岁的时候我已经有第二个女儿了!你该去外面看看,去诗人说的什么另外的世界……你不该把一生花在这个小地方,加里也是……”
老凯恩打了个酒嗝。麦酒的泡沫沾在他花白的胡子上。
今天他们刚送走一个在雪原上遇险的吟游诗人。他来自一个没人听说过的地方,德加尔小城里的人知道的最远的地方不过是南方的海岸城市,而诗人来自更远的、有着永恒的风暴的另一个世界。
他来的世界太遥远了,远得超出小城居民的理解能力。老凯恩只能把那里模糊地理解成比南方海岸更远,海洋里的城市。
年轻的加里坐到阿维德身边的座位上,附和着说:“我也这么觉得,斯特加尔先生。也许你去过之后能给我些经验,就像你教我当搜救员一样。不用担心这里,我能做好,说不定过两年我们还能有新队员。”
这是相当乐观的预期,在加里之后,德加尔城里再也没有人表现出想加入搜救队。
而他的支持没有打动阿维德。
“我觉得在这里多救一些人比较重……”
“你救不了所有人。”
刚才看上去已经喝醉的老凯恩忽然粗暴地拍了一下阿维德的后背,拍得他差点摔下椅子。
“你救不了所有人。”他又说了一遍,“十个遇险的人里我们能救下几个?”
“……四五个。”阿维德揉了揉被拍得发疼的肩膀,有些沉闷地回答,“而且不包括我们根本没有发现的人。”
“是啊,有很多人我们根本发现不了,更不谈去救他们了。有些事你该放下了。”
“不,哪怕多救一个人……”
“你去了外面的世界也能救人,小阿维。”
“……别再叫我小阿维了,凯恩先生。去外面救人和在这里救人有什么不同呢?何况这里更需要人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小子,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想去外面看看,我看得出你的眼神,和阿苏娜的眼神一样。别再把自己困在这里了,我们能照顾好这里,不缺你一个。”
阿维德沉默了。他摩挲着手里的酒杯,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加里露出了好奇的神色,他听说过“阿苏娜”这个名字,但知之甚少。
老凯恩开始喃喃自语,“你今年三十岁了……已经过去二十二年了……”
他的醉眼看着阿维德,忽然拍着阿维德的肩膀朗声大笑,说:“你可一点没变!二十二年啦,阿苏娜,你这女人!从前我就想象不出你变成老太婆的样子……像我一样老……”
“您喝醉了,凯恩先生。”阿维德好似习以为常一样镇静地说道,并扶正了他以防他跌下座椅。
“而且我长得并不像我母亲。”他低声补充了一句。
大雪在窗外纷扬落下,因为听不见呼啸的寒风,雪地和铁灰的天空看上去静谧而美好。木柴在壁炉里烧得噼啪作响,酒馆里如往常的每一天一样闹哄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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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馆永远是一个城镇里最温暖的地方。
在北方尤其是这样。人们热爱在工作之后,休息之前的剩余时间,坐在酒馆烧着熊熊火焰的壁炉旁喝几杯麦酒,和朋友聊天,争论,吵架,或者去外面的雪地上打一架,再回来喝一杯麦酒。
德加尔城的酒馆有一处不同:它不仅是人们最喜爱的温暖的集会场所,还是德加尔救援队的营地。准确地说,是酒馆老板慷慨地把酒馆的杂物间分享给救援队堆放物品,并且同意他们把遇险的旅人带到酒馆里安置——通常是优惠价。
德加尔救援队能塞进酒馆一隅,归功于它的成员只有三个人和四条狗:老柯尔比·凯恩,阿维德·斯特加尔,加里·特拉赫森,以及弗莱娅和她的三只崽子。毕竟德加尔只是个边陲小城,紧邻着廖无人烟的雪原,而同时救援队并不向遇险者收费。
这份工作大概只有理想主义者愿意做,危险,没有收入,还要额外做些佣兵的活儿来补贴救援队。尽管如此,德加尔城救援队的历史不算短,也曾有过些辉煌的日子。“阿苏娜”是一个出现在队史(如果有这玩意儿的话)里的名字,在救援队的人数还是两位数的时候。
加里从没见过阿苏娜,人们提起阿苏娜的时候,总是说“她是英雄,她是这里最强大的战士”,但很少提及她的逝世。直至刚才,从偶然的对话里,他才得知阿苏娜是阿维德·斯特加尔的母亲。
加里的惊讶一定表现得很明显。他看见阿维德瞥了他一眼,便着急地解释:“对不起,斯特加尔先生,我只是……从没听说过……”
阿维德揉了一把加里盖着乱糟糟头发的脑袋:“这不是什么秘密。”
“阿苏娜·斯特加尔是我的母亲。她不喜欢斯特加尔这个姓氏,不喜欢别人这么叫她。她在南方当过佣兵,又回到德加尔当搜救员。她的最后一仗是解救一个被追杀的旅人。那个人和追杀他的雇佣军都来自很远的地方,她孤身迎敌,击退了追兵,但自己受了伤。他们的武器上涂了毒药,这里没人见过这种毒药,只能看着她慢慢地死于毒药和伤口感染。”
“对不起……可我不明白,至少她救了那个旅人,她是个英雄。”
阿维德低低地笑了一声,说道:“那个人是个逃犯。他还给了我这个。”他指了指自己鼻梁上横跨了大半张脸的浅色伤疤。
加里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感到愧疚,该说些道歉和安慰的话,又觉得道歉和安慰都是多余的。阿维德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又揉了揉他的脑袋,说:“别多想。这是她的工作,她的选择。”
加里忽然想起偶尔的几次,年长的人们提起阿苏娜的死亡。他们对此的态度非常复杂,好像那是什么尴尬的事。
“你应该也听说过一些的。我记得你的父母不怎么同意你加入救援队,是的,那和她有关。她死后一半的队员立刻就退出了,没有人能保证不犯她那样的错。”
“可是他们还是说她是英雄,”加里试图反驳,“连沃玛兹都犯过错……”
“他们也会说她死得毫无意义。”
他们确实说过。
“加里,有些事情人类只有一次机会,死去的人和做错的事是无法重来的。救助来路不明的旅人,带他们进城,让大家毫无防备地面对可能是暴徒的人。这里的人不想见死不救,也不愿意再次面对那样的危险,所以大部分人放弃做出选择。”
“我不知道,斯特加尔先生。”加里有些茫然地说,“可我觉得我们不该放弃那些真正需要救助的人。”
“我也不知道我们的选择是不是正确的。”阿维德看了看伏倒在桌上睡着了的老凯恩,继续说道,“有时候做出选择也不一定是好事。我们正在用大家的安全冒险呢。”
加里沉默了。他难以回答这个问题,选择哪一边都不能让所有人满意。他思考了一会儿,突然说道:“斯特加尔先生,你该去外面看看。”
阿维德一惊,不知道为什么又回到了这个话题。
加里看着他的眼睛坚定地说:“凯恩先生说得对,你也想去外面的世界的,昨天我看见你在看诗人的诗集。”
阿维德尴尬地干咳一声,下意识地把眼神飘向一边。
“先生,无论如何,你该做你想做的事。你明明也说过,不出去和更多人比试,剑术是不会有长进的。只有变得更强才能防止那样的事再发生呀。”
于是轮到阿维德沉默了。加里隐约感觉到,他触到了老凯恩所说的“该放下”的事。他咀嚼起今天晚上他获知的事情,救援队的过去和阿苏娜的错误,终于明白德加尔人对救援队暧昧模糊的态度从何而来。
他觉得心底泛凉。他意识到市政厅每一年试图取消救援队的提议也不是出于队伍的人手不足,而是真的不赞同救援队做的事;人们不愿意加入救援队也不是因为这职业的危险和艰苦,而是因为不愿意承担责任;他们从不直接说出这些真相,因为他们也不愿意说自己宁可见死不救。
他很迷茫,好像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做一件没人认同的事情,像猝不及防地被整个城市的人抛弃,尽管这不认同由来已久,只是他不知道。
“你说得对。”他听见阿维德突然说,“我该出去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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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这很好。”阿维德出发的那天只有老凯恩和加里来送行,老凯恩用力地拍着阿维德的肩膀,一边用手帕抹了抹鼻子。“这让我想起很多年前……哦,抱歉,我不该提这个……”
“没关系,凯恩先生。”阿维德说,“我不介意,你说说吧。”
“很多,很多年前,我也这样送阿苏娜离开。她大笑着,说送别太娘娘腔了,一走就是很多年,后来她不声不响地就回来了,又是那样大笑着走进酒馆……”
“很高兴能让你回忆起当年的感觉。”阿维德眨了眨眼,说,“但原谅我不会大笑着离开。”
“你这小混蛋。我就知道你和她一样。”凯恩又捶了他一拳,他们三个一起笑了起来。弗莱娅绕着阿维德转了几圈,发出不舍的呼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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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终还是离开这座小城了。
他挑了一个不适合出远门的季节出发,大雪从阴沉的铁灰色天空落下,寒风刮得脸颊发痛。他路过墓地,远远地看了一眼。
那里躺着他人生中第一个英雄。他不知道英雄该有怎样的结局,只是觉得她的结局不该是这样的。他用了二十二年,试图用弥补她的错误来改变一些什么,而后发现,过去事情是无法弥补的。
阿维德的英雄,曾被困在床榻上等待死亡。她伸手去摸阿维德的脸颊,他的脸从眼睛到嘴被纱布裹住。她说“对不起”。她的眼睛结了一层白翳,关节肿胀的手也控制不住力度,让阿维德新添的伤口很疼。
“我不会责怪你。”他发现开口说话也让伤口很疼,“也许别人会责怪你,但我不会。”
她笑了一声,声音像鱼骨梗在了喉咙里。
“我做错了很多事,阿维。人们会对我们失去信任,年轻人会不愿意加入救援队,都是我的错。”
“我不知道。但还有我,我会在这里弥补,救更多的人来弥补。我会变得足够强,让这种事不再发生。”
“我想要保护你,妈妈。”
“以后,以后我会保护所有人的。”
她抚摸着阿维德脸上厚厚的绷带,已经说不清话,喉咙里发出咕噜声。阿维德握住她的手,那只手因为毒药和感染而浮肿,手掌冰冷粗粝,布满常年用剑留下的厚茧。
而后她就失去了温度。八岁这年,阿维德的英雄落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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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后一次听见你,你的声音,
陷入坚实的冻土。
十一月,风雪和诗歌填满你的胸膛。”
八岁这年,阿维德在葬礼上念诗,他仍然稚嫩的嗓音回荡在墓地里。他们用这首诗送别每一个逝者,墓地已经习惯了寒冷的风和诗歌。
“冰雪与荒原,少女和枯枝,
鲜花是奢侈的
缅怀也是奢侈的”
枯树上传来渡鸦的叫声。他们合上了棺材的盖子。
“我记得你的声音,在你干枯的胸膛里
在我锈蚀的心脏上。”
他们把棺材放进墓穴,撒下了第一铲土。他记得她粗糙的手掌。她大笑的模样。他认真地念着那首诗,好像她真的能听见一样。
“我最后一次听见你,听见你寂静的灵魂,
寂静
寂静得震耳欲聋。
我最后一次歌唱你,歌唱腐朽和永恒
和永恒的寂静。”
大雪盖住她的坟墓,像幕布盖住舞台上黯淡的糟糕结局。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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