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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千山】—
南宋年间,围绕着江湖百家展开的开放型日常养老企,目前一期剧情进行中。
世界观基调可参考金古梁温大师作品,真实系无玄幻。
目前企划主线已更新完毕,进入自由投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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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划印象BG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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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接:http://elfartworld.com/works/86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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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众人都恢复了精神。费丹和百里凉本就认识,闲话数句后说起八卦阵之事,没想到百里凉不仅诗文俱佳,对奇门遁甲也有涉猎,两人从石柱诗谜谈到八卦演化,又从《周易》说到《甘石星经》,思维发散开来后漫无边际,直教旁人无从插话。
田知甚和百里烨闲着也是闲着,开始细细查探四周,看能否找到些提示,柯行之干脆在一旁闭目养神。
摸过数道石门之后,百里烨忍不住问:“此处小门众多,不知田兄可有进去探过?”此时他与田知甚离其他人已有些距离,但还能看到那边的火光。
“这门有些古怪,只能从外面打开却不能从里面开启,所以尚未探过。”
“田兄怎知这门只能从外面打开?”百里烨很好奇,他对田知甚印象不错,称呼渐渐从田公子变成了田兄。
“因为……下来之前我曾向人请教过。”田知甚神色自若的回答,好似真的虚心请教过别人一般。
“制作这机关的不知是何等狡诈之徒,难怪连月来失踪的人如此之多,若能破解石门机关,也可少些人被困。”百里烨一手拿火折子一手轻叩石门,石门发出沉闷声响,看来非常厚实。
此人当真是个名门正派。
田知甚看着百里烨那认真思索的模样,蓬莱岛门下弟子多数兴趣只在修仙问道,就算云游四海也少理世事,像这种心系苍生多管闲事的人在他身边还真没有过。
“打开看看而已,应该无妨。若是有什么暗箭飞石,门一放就是。”田知甚见百里烨没有异议,稍一运劲,缓缓将石门抬了起来。
石门发出喑哑的摩擦声,待门抬高到能容纳一人钻入时,门内的黑暗中陡然一亮,那亮光似水银般瓢泼而出,伴随着两道黑影直扑百里烨!
百里烨反应奇快,倒跃拔剑,“锵”的一声架住一击,剑鞘反扫来人下盘! “田兄小心!”他激战之时仍不忘出声示警。
此时田知甚险而又险的避过一剑,那黑影的其中之一抢出门后,转身对他当胸急刺,他虽然躲过长剑穿胸的惨况,衣襟却被划破,然而对方紧贴而上又是数剑连劈,劲道之凌厉竟将手中软剑使的如刀一般嗡嗡作响。
田知甚左挪右闪,感觉这人虽攻势急促但步法却有些虚浮,他瞧准空隙,突然矮身一滚,顺势抽出腰间竹笛,豁的一声疾打此人左膝。
这人未料敌人突然往地上滚,方要提剑下刺,就觉膝下一痛,身体不由的失去平衡往前一个踉跄。
田知甚趁机翻身跃起,正待挥笛再击,忽闻百里烨喊道:“来的可是峨嵋派芳菲剑!”
“你们是谁!”其中一人立即反问,声音娇柔,竟是女子。
四人交手不过电石火光之间,那女子开口反问时,百里凉等三人也奔了过来。
此时光线大增,就见两个年轻女子正相背而立,提剑环身,脸色苍白。
“在下归剑门百里烨,两位可是峨嵋派芳菲剑?”百里烨抱拳见礼。
“百里少侠怎知我们身份?"二女讶异非常,见百里烨眉目清正不像恶徒,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开口问道。
“我见姑娘的剑身镂刻桃花纹,再看二位年貌,便妄自猜测了。不知道可有猜错?”百里烨向来心细,此前万贤山庄遍请武林各大门派赴宴,作为名门大派之一的峨眉派自然也在其中,酒宴之间,总少不了闲聊,而聊到各派的出色弟子,当然就提到了峨眉派的“芳菲剑”。
原来“芳菲剑”乃是一对姐妹,二人皆为峨眉派年轻弟子中的佼佼者,素来行侠仗义,不输男子。众人见她们是妙龄美人,随身宝剑上又镂刻独特的桃花之纹,便赠名号“芳菲剑”。故而百里烨虽未见过“芳菲剑”真容,却能凭这点细节在微弱的光线中辨认出二人身份。
“百里公子真是心细如尘,方才实在是个误会,峨眉派秦歇芳,秦映菲,见过诸位。”二女虽浑身是伤花容惨淡,但一礼之下风姿楚楚,如美玉明珠般让人眼前一亮。
“既是武林同道就不要虚礼了,我看你们伤处很多,还是先坐下疗伤吧。”百里凉自幼喜读江湖轶事,再加上有个拜入归剑门的弟弟,自然是知道峨眉派的,那日在酒席间她也听说了“芳菲剑”的美名,没想到这对姐妹竟比传说中还要貌美,她虽是女子,竟也有些看呆。
百里烨连忙拿出随身药品,让姐姐帮两位姑娘处理伤口。
田知甚少涉江湖,并没听说过峨嵋派年轻一辈的“芳菲剑”,费丹不是江湖人士也插不上话,柯行之更是寡言,只让费丹传递了个白玉小瓶给百里凉,说是有益气血的丹药,可让秦氏姐妹服下。
所幸二女伤处虽多却不太严重,只是数日未进食水,身体虚弱脸色苍白。处理好伤口后百里凉又分了干粮和水给她们,两姐妹脸色渐渐有所好转,方才紧绷的心情也放松了下来。
“恕在下冒昧,不知门内发生了什么让两位姑娘被困多日?”费丹率先开口问道,方才他听了个大概,知道秦歇芳和秦映菲两人是前几日跟随官府召集的人马下来的,不料中途被困石道,历经机关后同伴皆死,两人好不容易逃回入口却发现石门无法开启,正巧百里烨和田知甚打开了那道石门,她们才逃出生天。
这实在是个不幸的故事,可逝者已去生者尚存,他更在意的是石道中到底有些什么样的机关?也许多了解一些,才更有可能平安的走出去。
“那里面十分古怪,里面……里面有很多暗箭和刀阵……”秦歇芳有些哽咽,她生的清雅秀丽,眼角一点胭脂痣,又带点妩媚之色,泪盈于睫的模样让人心生怜惜。旁边的秦映菲也红了眼眶,这两姐妹长的并不很像,姐姐秦歇芳容颜清雅,但她却生的很娇美。
两姐妹大概是受了不小的惊吓,又不通机关阵法,说的含混不清,众人听了半天,也没有太多头绪,只能安慰一番,从长计议。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如果有我们姐妹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听凭差遣。”
“姑娘言重了,如今还请两位多加休息,恢复体力之后再共商破阵之计。”
田知甚淡淡的听着名门正派之间的客套,这对姐妹困饿数天后出剑还能那么快,可见峨眉派真不是浪得虚名。
他正自出神,秦歇芳又转头抱歉的一笑:“方才我妹妹映菲不小心割破田公子的衣裳,等出去了歇芳一定……”
“秦姑娘言重了,小小误会不必挂怀。”田知甚不咸不淡的回答,这峨眉派女子虽然美貌可人,但身上并无食物和饮水,虽然目前大家匀一匀还能勉强支撑,但若不能尽快出去,就算不中机关,再过几天也要渴死于此。在这种情况下,还说什么衣服。
秦歇芳明显被田知甚的态度噎了一下,面上微红,秦映菲脸上更是有一丝愠色,一旁的百里凉看气氛尴尬,连忙说了些好好休息养养精神的话。
谁知田知甚泰然自若,又说想看看费丹之前画的八卦阵图,费丹道声失礼,两人便往一边研究去了。
留下秦氏姐妹和百里姐弟四人面面相觑,半晌,秦歇芳才微微一笑:“田公子,当真……当真特别。”
“哈哈,是,是啊。”
幸好不是我明松书院的学生,不然书院还有何颜面……
若是我归剑门有如此之人,不知要得罪多少武林同道……
百里姐弟同时心想。
“那墙上的题诗乃是诗谜,谜底我已解出……”既然田知甚问起,费丹自然说出之前和百里凉讨论的结果。他嫌纸张太小,干脆直接用炭笔在地上划出许多道线条:“按此处的八卦地形再结合诗谜来看,指的就是巽,坎,离,兑这几个卦象。”
田知甚凝视着费丹在地面划出图案:“只是小门太多,光知道卦象恐怕还是不够。或许,这个诗谜不仅是个谜题,它本身就是一个提示……”他回想水池石柱上诗谜的内容和方位,捞过费丹的炭笔,慢慢在巽,坎,离,兑四卦之下,写了北,南,东,西四个字。
“原来如此。”费丹乃饱学之士神思敏捷,闻言点头:“建造此处的人实在妙哉,如若按六十四卦的方位,它们的方位正好就是北南东西。”他心念如电:“如若不错,出口当是大过,未济,既济,中孚四门。”
田知甚略加思索后点了点头: “只是这四处出口,我们选哪个?”
费丹微笑:“客从主便,我们也许该听听主人的意思。”
“豚鱼吉,利涉大川,利贞。”旁边一女子笑吟吟的说,原来百里凉不知何时已凑了过来。之前她和费丹讨论时田知甚并没有参与,所以她没想到田知甚也懂奇门之术,此时听下来却觉得颇有道理。“如果建造这里的人不爱撒谎的话,就选中孚。不然……”
“不然,就看我等运气了。”田知甚一哂。
“费某觉得自己运气尚佳……凉姑娘呢?”
“我觉得自己运气还不错啊。”
百里烨等人相顾茫然,他们不谙此道,只见那三人时而蹙眉,时而惊讶,过了一阵又说起了运气,最后还笑了起来,不知道在干什么。
“谜题既破,前路已通。”费丹回身向其余四人柔声解释道。
“收拾收拾,走咯!”百里凉笑吟吟奔回百里烨身边,她这个弟弟好奇心不下于她,肯定想知道他们方才那一大堆说的是什么。
一个时辰后,在费丹的引路下,众人终于到了谜题所指的石门面前。
“诗迷所指的出路,就是这里。”费丹负袖一笑,风度潇洒。
“我自然相信费郎君。”百里烨应道,大家互望几眼,豪气顿生。
柯行之上前抬起小门,众人鱼贯而入,轰的一声,石门重重落地,门外重新归于沉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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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竭脸……称谓什么的已经无法遵守娘子郎君的规矩了,请原谅我的混用……
PS:费丹用炭笔在地上画的图和田田写的字,如若正巧有人路过,又正巧眼睛特别好,大概能看到破阵提示……可以随意借用……(叫我雷锋(滚)
想到五总想起一句“二一添作五”……那是除法口诀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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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烨在接到信的两天后回到临安城,路上遇到不少人都背着行囊。或骑马,或步行,或一人踽踽,或结伴向前,看来都是要去万贤山庄一饱那珍奇之物的风采。那其中不乏能从服装打扮就认得出来的名门大宗,多多少少受着人们的注目礼,直想自己提早换下归剑门的惯有装束,看来是明智之举。
一身素静打扮的谒者馆女主人林可言打着算盘,一边跟不久前才风尘仆仆回到家中的长女百里凉说着话,后者正在誊写一封草拟好的家书。百里凉从明松书院回到临安城后,休整了两天便马不停蹄地帮着家里做起了活儿。替不识字的百姓转写口述的信件就是谒者馆这些年来的传统,驿夫把信送到之后不会立刻离开,而是会为无法看懂的收信人读出信中的内容后才转身而去。驿夫也是个个精挑细选出来,态度都是一等一的好,故此广受平民百姓的好评。
“母亲,姐姐,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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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贤山庄的请柬自然还是在家主百里玄越手上,儿女接到的只是抄本。接到这帖子的一刻玄越便知女儿是一定要去的了,就算不告诉她也会从其他地方听来消息然后只身前往,若是这样就不如叫自幼习武的儿子也回来,说是参加宴会,倒不如更多是保护着自己的姐姐更为贴切。阿凉自小饱读诗书博学聪慧,然从她喜爱的诗词多为豪放一派,又爱读江湖轶事的作品来看,闯荡的个性早已是显露无疑。幼时也没少到处乱跑制造麻烦,挂在树上掉进坑里之类即使多是因阿烨而起,她也是十分乐意掺和的。
“嘛,随她去吧,有阿烨在总是要放心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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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柳轩的菜,很久没吃到了吧?”不管是教书育人还是习武强身,人总归是要吃饭的,而在长期的平凡饭食中脱身出来的一刻,就必然是要投入美食的怀抱了。姐弟两人于是正走在了去城西的路上,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不禁感慨。
“这些人都是要去万贤山庄的吗?”凉用手肘碰了一下弟弟,“我好像已经有好久没有见过这么多人了。”
想是在明松书院一爿小小天地之中确实人员不多,哪怕是去镇里的集市,碰到的也大多都是见过几面的熟人。作为先生认识的人确实要比常人多了不少……这也就显得明松镇愈发小了起来。
“是啊,看来这庄主确实是得了个世间奇珍,不然怎么会邀请那么多名门大宗的武林人士前来品鉴……连我们这一家驿馆都收到请帖呢。想必宴会之时人一定会很多,也是个见识大宗弟子的好时候吧。”
“大宗弟子……你是说?”
“对,华山派之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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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才说华山派?”突然街边正看着摊子上首饰的一个少女突然转过头来,加上脆生生的话语吓了姐弟俩一跳。只见这少女脑侧扎着两个辫子,个子不高,一身轻盈的粉色衣裙,手里还拿着一个扎好的纸包,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他们。“对吧?”
“玖双……?”盯着女孩儿看了一会儿,百里凉有些不敢确定地叫了一个名字。
“阿凉姐姐?”女孩儿欣喜的声音正肯定了阿凉的猜测。面前这个女孩儿就是和逸茶庄东家的女儿,秦玖双。之前曾经被东家念武叔带着来过谒者馆,这几年回家的次数少了也就没怎么见过面,大约今年是十六岁了吧。时间过得真快呢。
“今年的团茶下来了,父亲让我包些给沈哥哥送去。”少女晃了晃手中的纸包。百里凉想起来每次和逸茶庄的新茶总是要先送些给映柳轩去的,“你们也去映柳轩?那刚好,我们一起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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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山派?”阿凉问起的时候玖双还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就是突然听阿烨哥哥说起来有点在意啊,因为父亲经常讲起江湖上的故事,也曾说说他敬仰华山派的浩然正气呢……”说到这儿眼神又亮了起来,“听大家都在谈论那个万贤山庄大会,华山派也会去的吧?听说有人还在这城里见过呢,哎呀,我也真想见一见……不知道是不是个个都是俊朗的郎君呢……”说到最后已经变成了喃喃自语般的念叨。
“想什么呢?”阿凉轻轻弹了一下玖双的额头,“人家可都是正经人啊。”
“正经人就不准看了么?”玖双佯装赌气地鼓起双颊,看着让人直觉得可爱。
真是少女的心思啊,阿凉一边笑着,一边也在脑中勾画华山派的形象。弟弟所在的归剑门当属名门大宗之一,自己也是听过不少关于华山派的事情,不过一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兴趣到是被这小丫头勾起来了。
回家路上疑似见过华山派的百里烨没有说话。
“说起来念武叔应该也接到帖子了吧?有没有说要带你去?”想着要去亲眼证虚实的阿凉想起来问了一句。
“父亲是收到帖子了,可是他走不开,又说怕我自己去出什么岔子,还未同意呢。”玖双的眼神有点暗淡下来,“真的好想去啊,说是奇珍异宝却又不告诉是什么,明摆着是引人去看的嘛……”
“这样的话……”百里凉抬头跟弟弟对视一眼,对方思考几秒,随即递出一个眼神。两人没有交谈却很快明白对方的意思。
“这样的话,我们两个带你去可好?”
“太好了,我回去就跟父亲拿帖子!”女孩差点在路上跳了起来,阿凉笑着给了阿烨一肘:“这次你有得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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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柳轩今日人并不多,姐弟俩拣了张大堂溜边的空桌坐下,待玖双去给沈苑送茶时寻思了一下要点什么菜。期间便听见邻桌的两位女子在品评墙上挂着的一幅字。
“……真道是笔划遒劲,一气呵成,甚好。”
说话的是背对姐弟二人的蓝衣女子,声音成熟,温润好听。挨着坐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辫子上的红色发绳很是显眼,一边在歪着头听那位女子的评论。
“这字看了是令人浑身舒畅的,不知道是哪位大家的作品呀……?”
百里凉循着他们的目光看向那张挂轴。抄的是李白的诗,字迹果真笔墨饱满淋漓畅快,于是快速扫向落款——秦念武。
那不是……
“是我父亲写的哟。”思绪刚好被脆生生的嗓音打断,又刚好确定了她的猜测。“和逸茶庄秦玖双,初次见面。二位真有眼光,我就在这儿替父亲谢谢你们了。”接着女孩便像江湖中人一样抱拳一礼。
“这位是泼墨阁阁主花中酒,我是阁里跑腿的,名叫曲赤夜。”那位小姑娘也脆生生地回答道。被称为花中酒的女人温和地笑着回了玖双的礼。
这泼墨阁阿凉也是听过一两耳朵的,是个售卖名人字画的地方,虽没有去过却也可以想到是个雅致的场所。这位阁主也真是应了她的猜想,是个温润亲切的人。既然贩卖字画,便是欣赏水平也很高了,能够被这样的欣赏家赞赏的作品,大概也是不多的吧。再一想若没有个高些的水准,少东家沈苑又怎么会将这挂轴展示在映柳轩的大堂里呢?
虽然知道念武叔喜爱书法,看着这幅字心里还是不禁佩服。之前父亲也说过自己的字虽然工整,却少了某种神韵。或许,现在正看着的,就是“神韵”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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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也是要去万贤山庄么?正巧这里也接到了帖子,不介意的话,一同前往可好?”饭毕众人搁筷闲聊间,花中酒笑着向玖双和百里姐弟邀请道。
玖双听了转头看向阿凉,毕竟自己是要两位哥哥姐姐带着的,百里姐弟交换了一个眼神,便由阿凉答道:
“好,那便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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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飞跑,我狂叫,我居然一直都没写第一章的飞跑,我拼命赶进度的狂叫。
追一下又要消失写作业去了。等我下本给你们吃(x)
用了之前讨论的映柳轩大堂的挂轴梗!但是没正面描写就不响应老板了~
(如果时间线对的话?老板和谢先生喝的茶就是这个茶)
这是一个正式的上线,就酱。
上接这篇:http://elfartworld.com/works/85249/
又一个。
田知甚伸手探颈,指下一片冰凉,微不可觉的脉搏正如这人的生命,快要流失殆尽。地上的人像感觉到有人触碰而略略醒了过来,吃力的将手中一物往前递了递:“求你…带它…给…”后面几个字极其轻微,田知甚伏身细听,半饷起身摇了摇头:“最后几个字听不清楚,大概是想我们把这个带出去吧。”他右掌一舒,一支竹笛在黯淡的光线中泛着幽润的光泽。
“这一路都是这种联排箭阵,且数量惊人。”费丹蹙眉环看四周 ,看来已有他人误行此路,细看满地短箭,箭镞有意漆成黑色,隐没在墙上暗缝中很难察觉。
“这人虽然中了箭,但都不是致命的地方,照理来说不会流这么多血。”田知甚打量着尸体,既然是寻人,自然要将可能之处全数找遍,然而石阵迷宫比想象中大了太多,且越往深处长明灯越少,尤其在犄角曲折之处,更是满目漆黑,不得不用火折子照明前行。
他们从烤干衣物之后就开始往石阵深处查探,如今已近一日一夜, 然而活人未见半个,死人倒见了不少。
“致命伤在背后。”良久不语的柯行之淡淡说道。
田知甚将尸体翻过身,果然见后腰一道伤口深可见骨,伤口皮肉破碎翻卷,触目惊心。
“柯兄好眼力,这伤口不像是机关暗器造成的,看大小深度似是匕首。”
“也许是把带锯齿的匕首?”费丹站开几步,他虽不怕死人,却受不了这浓烈的血腥味。
柯行之不置可否,他对兵器并无特别的研究,能知道伤在背后也不过是经验之谈。一个人如果正面看上去没有致命伤却失血而死,那最好下手的地方无非就是脑后,背心,后腰。若脑后重伤的话没等血流干人就已死,人死血凝自然不会血流满地了。
“这人也是个练家子,大概重伤之后曾自行点穴止血,不然难以撑到方才。”田知甚顺手将竹笛倒插在腰间,细心将尸体摆好。
“伤口如此深,应是同行之人偷袭。”柯行之迅速下了结论。
“既是同行,多少比较熟悉,怎会无故偷袭?”费丹表示难以想象。
“此人腿上中箭不良于行,这里的迷宫如此诡异,若带着伤员恐怕更难出去,”田知甚两手一摊:“为了不碍事,有人下手也不是不可能,方才我看过他的行囊,食水都已被人拿走。”
费丹微露鄙夷之色,只为这种理由就出手杀人,真是何等的丧尽天良。
又走了一段,这一路倒是没有机关,却灯火渐无,最后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三人干脆找了处转角停下休整。确定无暗藏机关后柯行之换了个新火折子,他随身携带的都是上品,且火光一暗他就弃之不用,真不知身上带了多少。
田知甚兴趣缺缺的拿起干粮,他虽出身以奇门遁甲之道闻名的蓬莱岛,却自小对这些兴趣不大,比起擅长奇门之术的同门,他对此道的领悟只是平常。这一路走来他心里已隐隐有了想法,这回,恐怕不那么容易脱身。
“我们走了大概也有一日了,这里看似曲折无章,其实隐有格局,且以特殊的手法布置了长明灯,人总是喜欢往有光亮的地方走,难免被其迷惑越陷越深。所以我等越往暗处走机关反而越少,不知柯兄和费兄可有同感?”说罢他目光望向二人。
柯,田皆是练武之人,走一天自然不觉辛苦,但费丹一介书生却也神采奕奕,毫无倦色。田知甚心中好感顿生,对费丹那粉衣簪花的脂粉模样也顺眼了起来。
“柯某不通机关阵法,只能仰仗二位了。”柯行之大大方方的将问题抛了回来。
费丹却是兴趣盎然,立即从行囊里掏出了油纸包好的纸与炭笔,边说边画起来:“田兄说的在理,依丹拙见,若以入口的水潭为心,那么也许我们身处的迷宫就是个巨大的八卦阵。”他寥寥数笔绘出八卦之形:“只是八卦阵变化无数,且石壁上遍布小门,怕是阵中有阵,这里和我们之前去到的另一处回廊的机关布置大有不同,似是有意为之。”
“不知另一边是什么光景?”
“那边看起来像是个库房,放置了许多珍玩古董,也许是万庄主的珍藏。我们去时曾被机关困住,多亏有柯兄在,总算有惊无险。”费丹放下炭笔拍拍手,突然话锋一转:“我见田兄身上所配之玉雕工不俗,不知丹能否有幸一观?”
田知甚有些莫名,但还是从腰间解下了玉连环。此玉环虽然精巧但样式并不罕见,他入临安时见城中王孙公子所佩之玉皆争奇竞奢,不知费丹怎么会偏偏注意到这个。
费丹接过细看后,又是点头又是微笑。
“费兄?”
“啊,失礼失礼。在下喜好金石文玩,曾在那边的库房中看到一件白玉笔架,立意雕工皆是有如神助,手法竟和田兄身上的玉连环颇为相近,不知田兄此玉何处得来?”
田知甚眼睫一垂:“玉环乃长辈所赠,不知费兄所见的白玉笔架,是何模样?”
费丹似在回味:“海上瀛洲,云中蓬莱也莫过于此,那白玉笔架虽做海上仙山之景却全然不显匠气, 可惜如此佳作竟随意搁置角落,我细赏了一番未见刻款,不知出自何方高人之手。”他似乎有些为那白玉笔架不平:“我看那笔架上只雕两山,若是以海上仙山为题,当有蓬莱、方丈、瀛洲三山,或许还有别的物件和它一套,比如砚台镇纸之类,可惜无缘得见。”
“费兄难道有预知之能?”田知甚越听表情越松,最后竟露出一丝佩服的笑意。他从包袱里抽出一物,轻轻将层层软布揭开,一角凝脂随着软布的滑落映入眼帘。
费丹讶然:“这是————”
柯行之突然开口:“噤声!有人来了。”
田知甚迅速收起东西侧耳细听,过了一小会才有脚步声远远传来。
“许是一男一女。”柯行之吹灭火折子后补充道,一旦没入黑暗,他就似消失一般气息尽隐。
田知甚暗暗心惊,能在这么远的距离就听到脚步声并分辨男女,这份耳力已是高绝,再加上毫无痕迹的敛息之术。此人若非江湖名家,就是杀手细作之流,绝非普通护院。
正做此想时,渐渐靠近的脚步声突然消失了。
田知甚往费丹身前抢出三步!
耳畔掌风袭来,来人出掌势如奔雷!
田知甚心里叫了声好,眼下四面漆黑方位难辨,对方定是察觉了费丹的气息,若有意偷袭,本不该用起势太猛的掌法,看来是个磊落之人。
这是他十一岁时看遍蓬莱岛诸多记载武林轶事的书籍后得出的结论,他觉得一个人武功的路数和本人性格有极大的关系,比如开朗豪爽之人多数偏好迅猛刚烈大开大合的武功,而心细如尘的人往往擅长精细准确甚至刁钻的招式。于是他很得意的去找师父说了这个结论。师父微笑着听完后,直接一招开山掌,将他打出窗外。
事后师父问他“疼吗?”
他老实捂着脱臼刚接上的右手:“疼。”
师父还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知道错在哪了?”
他点点头:“很多人不是只会一种武功的。
“错。”师父这回倒没有再来一掌:“小甚,永远不要用死标准去衡量人这种生物。”
“嗯。”
“不过嘛,抄捷径也要抄的胸有成竹。”
“……嗯?”
“清灵指法盲点一千次,数不够或错一下今晚都不用吃晚饭。”
“是!”
掌风已至!
田知甚罔顾眼前,身形突进并指飞点对方印堂。
对方不料其不退反进,一滞之下仰身急退,“铮”的一声长剑出鞘,剑意后发先至,往田知甚肋间刺来!
田知甚只觉剑光乍起,遂拧步侧身,双袖一合即展,往空中虚虚一架!
“嘶————”
一阵似剑尖划过铜镜的尖锐之音陡然响起,对方大感意外欲改刺为劈,与此同时,田知甚右手撤劲,左手趁势往对方右腕间一拂,飘然后退。
当啷一声,长剑脱手落地。
“很好!”那人率先扬声,竟也不恼。
“承让。”
黑暗中相逢对面不相识,却互生欣赏之意。
不远处忽的燃起一点火焰,照亮方寸之地。
“既是君子,缘何不识?有女子笑道:“小女子百里凉,与家弟偶然困于此地,并非有意冒犯,请教诸位大名。”
费丹咦了一声:“是明松书院的百里先生吗?”他与临安近郊的明松书院院主有书画往来,认识这位书院里出了名过堂严苛的女先生。
百里凉上前几步,拿火照了照:“竟能在这遇到费郎君,真是太巧了!在郎君面前哪敢称先生?叫我阿凉就行,这是舍弟百里烨。"
竟是相识之人。
田知甚打量着这对姐弟,姐姐百里凉斯文白皙,弟弟百里烨却剑眉朗目,肤色略深。
“归剑门百里烨,见过诸位。”百里烨抱剑一礼,正气凛然。此人生的高大,往百里凉旁边站定,显得两人好似兄妹一般。
噢——归剑门,难怪剑意清拔,后发亦能先至。
这里,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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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1:竹笛有什么特殊用途吗?
答:没有,只是顺手接个老汤锅,如果有人想剧情里收到地宫内挂掉的熟人或者相关npc的遗物是竹笛,欢迎私信商议?没的话就自行解决了。
Q2:田田给费丹看的是什么?
答:白玉砚台,就是第一章赵四从地宫带出的那个,其实田田不是从赵四那得知砚台的,而是从砚台上追查到赵四的。这点在第一章里也有体现。本来想写怎么得到白玉砚台的但又觉得无从插入,干脆这里说吧,答案就是,因缘际会下在黑市捡(qiang)的。( ´_ゝ` )
Q3:关于那三秒打戏……
答:是田田净出怪招,欺负人家光明磊落……单比剑,田田大概要扑街。(给阿烨的亲妈跪下谢罪)
Q4:田田的师父,叫孙霁。
就这样吧…暂时想不到还有啥要说的…筋疲力尽缓缓吐血倒下……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八月十八·小雨
巳时过半,关才才慢悠悠地从家中出来。他这行不做急,更用不着他成天坐着,所以一般都是家里的伙计先行去把店前门板开了,收拾收拾后他再过去,也不显晚。他今天比平日里出门得还要早些,刚一进铺子,温石便迎上来领着他往铺子里头走,告诉他已经有人等了他好一会儿了。
这可新鲜了。关才心里暗自想道。
温石跟着他八九个年头了,手脚麻利办事可靠,虽然话不多但也很是机灵,能被他请到铺子后头坐坐的人,不是达官显贵,就一定是至亲好友。
果不其然,关才刚迈过门槛,远远瞧见那坐着的人就立刻眉开眼笑起来。
“薛镖头啊,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啊?建康待着不好?”
坐着的那人是个大约三十出头的青年男子,穿着身朴素的粗布衣裳,身边支着一杆长棍,外头拿布裹着,也不晓得是什么东西。此刻也是闻声转过头来。
“别提了!三天两头到处跑,刚从成都遛了一弯,回去被子都没窝热就给差来这儿了!”这男子生得是铁面剑眉,双目如炬,高鼻薄唇棱角分明,即便带了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也还是透着股冷峻的煞气。只是他一开口,可就糟蹋了这副好皮相,实打实的一个粗人。他嘴里虽然说着抱怨的话,却藏不住心里那份老友相见的喜,话语间脸上的煞气顷刻间就如潮水般退了去,露出的笑容让人心头忍不住地生出暖意。
“原来是办事,我还以为你特地来看我呢。”关才一伸手,刚好接过温石递来的酒,便换走了男子面前的茶,给他倒了杯酒。
“看你用得着跑你铺子里来看?来几次都阴恻恻的,我不喜欢。”男子拿起杯一仰头便是一干而尽,他眉头一皱,像是有些嫌弃,干脆把关才手里的酒瓶整个拿来对着口喝起来,“你老喝这种没劲道的东西,啧啧…没意思没意思!”
关才见状一脸苦笑,那是他前些日子才买来的好酒,自己还没尝过,倒先给人嫌弃上了。不过他平日里除了喜甜外倒也是吃口清淡,对酒虽是喜爱,酒量却不好,喝不了多少。这姓薛的全名薛戎,以前是开封人士,后来辗转反侧来了临安,在当地镇远镖局干事。虽然年纪轻轻却能耐得很,没多久竟给他混成了个镖头,不过他在临安只待了两三年,就给调去了建康。关才当年同他也是投缘得很,有过些交情,这一眨眼又是三四年过去了,刚认识他时他虽然年纪也不算小,看起来仍然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现在却已完全是个成熟的大人样子了。干这行的虽然办事沉稳,但本性大都刚烈,薛戎也不例外,这带着些甜的淡酒他确实是喝不惯的。
“今年我就光跟死人打交道了,唉!”薛戎砰地一声把酒瓶放到桌上,大叹了一口长气不停摇头,“算了算了,跟你讲这个也没用,你本来就吃这口饭的,能算什么事。”他说到这,突然又板起脸,那凛凛戾气立刻就又从眉间透了出来。他笑着的时候能让人如沐春风,但只要不笑,整个人就冷得像霜,不怒而威,教人硬生生地被他的气势压下两个头去。他此刻也是收了先前不羁的样子,认认真真地对着关才低声说道,“十一口,有没有?”
十一口指的自然是棺材。
关才听到这个数也是一愣。这数可不算小,一口气要这数更是少见。
他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问,薛戎又开口说道:“接了个大单子,没能吃下来。”他语气平淡得很,但也不难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薛戎又喝了口酒,自顾自地把情况大概跟关才说了说,大抵是不久前镇远镖局接了趟镖,东西到临安这儿出了事。跑镖的几个伙计全死了不说,货也没能给保住,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要说他本事不差,人缘也不算坏,但自从混成了普通镖头后几年一直没能再往上头提拔,没别的原因, 就只是像这种单子他从来不接,他宁可干些吃力不讨好的便宜活儿也不愿意捧烫手山芋。 薛戎说虽不知道这趟镖到底托的是什么,这能同时差遣那么些个精锐镖师,想必不会是简单的东西,他那会儿人刚好不在建康,不然说不准还真避不开这次劫,“有钱没命花。”薛戎淡淡说道。他对这类事已经有些习惯了,一时也瞧不出他此刻的心情,“再过几天这事就该了了,得赶紧装了带他们回去,这天那么热……哎,真是倒了血霉。”
关才点点头,伸手往薛戎肩上缓慢而有力地拍了几下。
“东西有,你放心。我一会儿就去给你备上,事情完了你随时来取。”关才对着薛戎比出四支手指,“这个数。剩下的你爱自己花自己花,不想自己花就想给谁给谁。”
薛戎盯着他的手指瞧了一会儿,偏着脑袋有些怀疑地瞄了他一眼,“那么好?你不闹我?”
“干嘛要闹你?”关才低头一笑,“…人死了可不单单是死了就完事咯,要办的事还多得很嘞,我就当做个顺水人情,积点阴德。”说到这里,他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忽然换上一副有所思量地神情,一手托腮一手轻叩着桌面,“呵哟…我突然想起来了,年初的时候那牛鼻子说我今年下半有横财,但也有横灾…也不晓得真的假的,就当信了他吧,破财消灾也好。”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薛戎,对方像是完全没听进他的话一般,咕咚咕咚地又灌了几口酒,可方才他听到自己说的话时,眸子里分明是忽地一亮,只是他又赶紧收了回去,好像生怕被关才看穿什么心思似的。关才也不点破,只是假意咳了几声,又拍了薛戎几下,“回头我让石头准备些冰片给你,你路上能好过些。”说罢,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眼色一沉,话锋也跟着一转,“你说你先前去了成都?那儿可挺远的,去干嘛了?”
他原本只想随便换个话题聊聊,不想这话刚说出口,薛戎整个人都抖了一下,眼里的光也骤然黯淡了下去。他自己也没想到会如此。之前说到成都时只是随口一提自己的行程,并无什么特别的感觉,如今被人问起原由,这其中的酸甜苦辣就跟打翻了酱料铺似的一齐卷了上来,冲得他浑身都难受。他紧紧握着那酒瓶,低垂着双眼只是看着自己的膝盖,许久都不发一言,弄得关才也是分外尴尬。
“……去送送朋友。”过了好些时候,薛戎才咬着牙开口,他的声音仿佛是硬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般,难听得紧,完全没有平时那副豪爽模样,但也因为这样,这声音里染上的痛才分外真切,“很好、很好的朋友。”
很好、很好的朋友。
关才已经很久没有很好、很好的朋友了。
秋天并不是个适合想心事的季节,秋字下心,可不就是个愁么。不过关才觉得不止秋天,任何时候都不该想心事,想多了烦心,闹心,乱心。
心静不下来,什么事都做不好。
可俗话都说每逢佳节倍思亲,他当然也免不了这俗。这重阳和中秋一样,都是佳节,而只要是个节,关才就都不想待在家里,他家里没有人,一年到头都冷冷清清的,更何况这几天他还忙着处理伍毅托他办的事,没少往栖霞山跑,弄得他现在整个人都觉得透骨的冷,也搞不清楚是身上冷,还是心里冷。他把带来的龙涎香放进香炉点上,又特意关照伙计帮忙把酒给温过,才算稍微舒服些。
他未时就到了映柳轩,跟平时不太一样,这次他一来就直接找陈掌柜要了最小的那间雅座,一坐就是几个时辰。起初他还就着点心颇为惬意地喝着酒,可随着时间渐渐过去,他脸上的也是慢慢地浮现出越来越多的不耐烦。若是换做平日,他爱喝多少都没问题,就算最后醉得不省人事,陈掌柜他们应付的也多了,自是会去将温石喊来接他回去。
八月十五那天夜里便是如此。
映柳轩的伙计找上门的时候温石就已经预见到这状况了,他也一样习惯这事了,所以看着瘫软地趴在桌上的关才也没说话,只是解开带来的酒囊,扶着关才的脑袋就把里头的东西往他嘴里灌了些,确认对方已经平稳地把那些带着些药味的液体咽下后才扯起他一条胳膊把人整个拽起,三两下弄到背上。
温石调的醒酒药效果一向很好,到半路上关才就晕晕乎乎地回过少许神来。额前的头发落在眼前,贴在温石的肩膀上蹭的他脸痒,他想收回手来拨开它们,才一动就突觉得身下一晃。
“…别动!”温石咬着牙轻喝了声。他平时在铺子里不做什么重活,个子虽窜得高,力气却不大,所以即使关才的分量在同样体型的人里怕是已经算轻得了,他背着还是显得有些吃力。刚他那么一动,温石险些踏歪步子摔出去,“…不能喝就别总喝那么多,也不怕喝死了。醉成这样,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呵…”温石重新稳住身子后嘴里嘀嘀咕咕地轻声抱怨着,关才分明是听到这伙计怎么说自己的,却也不恼,反倒像是自嘲似的淡淡一笑。
又不是没死过,有什么好怕的。他手脚都还麻得很,意识却在那醒酒汤的作用下渐渐清明起来。
就好像他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在二十一年前是怎么「死」的。
那天他喝得也很多,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喝那么多。
到现在他还记得那天的场景,嫡长子的满月酒,排场可不输姨姨大寿多少,家里上上下下的人多半都去了。按家里规矩这天当长辈的都得轮着抱抱这孩子,等挨到他的时候孩子已经被折腾了小一会儿了,倒也没有哭闹,脸上也看不出什么疲态,在襁褓里很是乖巧的睡着,偶尔睁开眼也只是看看周围,又能自顾自地接着睡去。六月天娃娃脸,不过老天爷还算给面子,那天的天气很是不错,像是照顾着这孩子,连夜里的风都仿佛比前几日要暖些。裹着孩子的布包被递到他手里时,他也被刚满月的孩子的软和程度给吓了一跳,他在家里辈分不算小,但以往此类活动都刚好给错过了,这还是他头一回抱到那么小的娃娃,也是那么一来才知道原来「抱在怀里怕摔了」这话一点都没夸张。他把那包着团软肉的布包搂进怀里,正犹豫着这样的动作合不合适,就感到手肘被人轻轻托起了些。这本是一个很小的动作,怀里孩子的脑袋却因此顺势稳稳地贴进自己心口。他抬起头看到孩子的父亲站在自己身前,笑着说“这样抱更好些”。这大概是他头一次看到那人笑得那么高兴,不禁看愣了神,但也很快就回过神,立刻跟着一起笑起来。刚满月的孩子按理说是不会笑的,他却觉得好像看到孩子也笑了下似的,心里更是欢喜。家里头血脉之间的感情亲得很,小时候他也被长辈们捧在手心里养大,才发现在这种环境下成长,等自己当了长辈,竟会忍不住将这习惯传承下去。等把孩子依依不舍地送回到孩子母亲手里,他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打开,从里取出一圈好似碧波荡漾般的浓绿玉镯来。
双股绞丝,二玉相并。
他拿着玉镯轻轻晃了晃,那镯子便发出阵阵清音。刚满月的孩子对着这些许是还做出什么反应,只是盯着那声音的源头看着。他逗了一会儿也不再贪玩,赶紧把那镯子塞进孩子的襁褓里后便笑着让开步,由着那对夫妇将孩子再带去见过其他亲戚长辈。等这一圈都给走完了,酒宴才算是能够开始。
他不高兴的时候喝酒、高兴的时候也喝酒。他的酒量并不好,那天却喝得极多,脑袋虽然昏昏沉沉的,可偏偏又没能真的醉倒下去。大概是怕在这喜庆的气氛里继续浸溺下去会真醉得不成样子,他在散场前便向诸人打过招呼独自离开回家。
后来的事情他就不太记得了,反正他最后没回到家里,直到现在都没有能回到家里。
他人就好好的在这里,却已经是个「死人」了。这其中的来龙去脉他并不明白,但如果现在的状态是对家里好的状态,他这样「死」着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些事情他一直藏在心里挂念着,但真的太久了,久到他已经不再那么想去追逐真相了,久到有时候他自己都快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了。
原本他只是想在今天这日子找处热闹地方让自己可以安身,好过当个寂寞的「死人」,真是万万没想到这挨着自己坐的小姑娘能给整那么一出乱戏。先不说她蹩脚的扮相,光是她说出来的话,他都不信这能是真的。
蜀中唐门的名号在巴蜀一带确实响亮得很,可这里是临安。江湖上有多少腥风血雨,源头追究起来不过是一时意气用事的一两句话,江湖人中本就多血性鲁莽之辈,眼前三步外的地方都不一定瞧得明朗,更别说什么「将来」为不为敌的事了。
…而且这「江湖的地头蛇」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说法?
他原本没打算管这事,所以也就抱着看好戏的心情退了几步隐到周围的人群里,直到有人出手帮了那小姑娘他才后悔自己躲得太深了。虽然大约能分辨得到出手那人的方位,却完全看不到对方使得什么手段,更别提是什么人。
这倒是有意思了。
无论出手的人是谁,跟这小姑娘有没有关系,都一定跟「蜀中唐门」有关系。
但这关系是好是坏就说不准了,他刚想试试跟着那小姑娘看能不能一探究竟,又好死不死被楼上雅间下来的韩悠被绊了住,才知道原来今天皇城司的官爷们也在这儿摆了一桌。他同韩悠认识得久,彼此之间有几番人情往来,也能称得上一声朋友,自是不用假意客套,可韩悠这人又很是缠人,非拉着他东一茬西一簇地聊了许久,好容易把他再重新哄回楼上,厅堂里看热闹的人早已各自归为,先前那姑娘更是不知去向。
想来就是因为如此,他才干脆赌气一般把自己给灌了个烂醉。
可今天不行,他在这雅间本就是为了等人。既是为了等人,那自然是有话要说、有事要办,要真喝多了岂非耽误得很?何况他等的还是一个真正的朋友,虽算不上很好、很好,却也是如今已经「死」了的他不可多得的一个朋友。无奈之下,他也只好把酒放到一边,再请伙计送来些茶水瓜果地打发时间。直到戌时将近,一阵混着黄菊清芳的香火味才袅袅飘然入室。
是了,今天本就是天龙寺祭天的日子,他这朋友一向喜好这些游乐之事,倒是把这事情给算漏了的他约错了时间。
他气也不是,恼也不成。对着朋友,他好像一向也都发不出火来,只好叹了口气。
来人却是不急不慢,就着他对面的位置安然入座,冠玉般白净的脸上带着儒雅温和的笑,眼神更是柔得像是能漾出水来。
“哎呀,稍微迟了些,莫怪莫怪。”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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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总算(擦汗)…后半段卡得不能再卡了,肥肠肥肠肥肠的不满意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能ry凑合着ry……(自尽
引用的都是些耳熟能详的诗词就不多说了(殴)
照例没有Q&A;!有什么问题欢迎评论!
出场的PC卡都是一闪而过也就不AT了…至于中秋映柳轩发生什么事情估计临安说书的已经分成九九八十一章每天三次轮着在天桥(什么东西)底下说到现在也该家喻户晓了我就一笔带过…
以上!!依旧感谢看完的各位!!!(猛虎落地式
只是一个安静的副本前置+组队介绍,秋秋虽然只写到了两句还是厚着脸皮响应了(你。
特别感谢korrri酱的审稿和各种有用的意见❤!
标题典出白居易《长恨歌》。
【相关机构:
机速房:http://elfartworld.com/works/81974/】
消息是直接递到他手上的。
极普通的一枚蜡丸,薄茧纸,裁作整齐的三寸见方,瞧不出什么特色的小楷在当中端端正正地抄着一首五律:
蜀僧抱绿绮,
西下峨眉峰。
为我一挥手,
如听万壑松。
客心洗流水,
馀响入霜钟。
不觉碧山暮,
秋云暗几重。
墨是寻常的松烟墨,研得不怎么浓,透出一种黯淡的深灰色。唯独第三行的那个“挥”字,额外描了一层朱砂,红得格外显眼。
朱红字,表事急要。
机速房的官吏人人手中皆有一本序录字验的密册,用以记载体系复杂的各类密文。然而四十字验并不繁琐,于密文体系之中几乎谈得上简明扼要,纪舒平并不需要翻阅密册也能看懂这条字验的内容。
并不是很常见的情况,第十四字,请急援。
可他虽看懂了这条密文里的消息,却怎么也看不懂这条密文本身的意思。
四十字验的解法很简单。间探人常用的四十件事,均有事先约定好的内容和顺序,倘要隐秘地往外传递消息,则录一首五律旧诗,在对应的字下加以注记,很是方便迅捷,也不必担忧被人中途截获。每位间探皆有与之对应的旧诗,瞧在知情人眼中便如同署名一般,不至于乱了消息来源。
以李太白《听蜀僧濬弹琴》为记的这位间探是机速房打在川陕宣抚司里一根出色的暗桩。依照上一次的消息沟通,八月里他随宋使团前往交割与金国的国土分划事宜,此时若没有逗留在划定的新界附近刺探情报,便应该已经返回了宣抚司治所,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在临安府。可那条求援信息底下附注的地点暗语,尽管潦草而简单,像是匆匆草就,却明明白白地指向了临安城的西南郊。
这事情蹊跷。
纪舒平沉思着轻轻用指尖敲了敲那几个标注地点的记号。临安南郊,近来似乎是个颇不宁静的地方。九月初一那场震动全城的万贤山庄灭门案,直到现在还是街头巷尾议论的谈资;十月十一日后,又陆续有人上报先前在千金镇与青城派交手的通缉嫌犯在那附近出现。万贤山庄的事他先前并没怎么关注;赏善罚恶令的事,因着与上月来访的金国节度使有些关联,机速房倒是一直都在谨慎地盯着。如今指向南郊的事件又多了一个……未免让人在意这究竟是不是单纯的巧合。
他收到信时是十月廿三,纸上并没有注明求援的日期,朱砂的笔迹并不新鲜,却也谈不上陈旧,估摸不出究竟何时写就。但他仍然第一时间便着人往信中所述的方向仔细暗查过一巡,并不意外地毫无所获。除了那封简单而语焉不详的密文,整个临安南郊地区并没留下任何更进一步的标记。玉皇、南屏一带风平浪静,三个月之内都并没有什么值得一名训练有素的间探发出急援信号的事件发生。现在想来,那块区域里唯一没有被详细勘察过的地方便只剩下……
万贤山庄。
灭门案之后官府便封锁了整个山庄,然而闹鬼的传闻从一开始便闹得沸沸扬扬,后来竟真发现西院之中有一条暗藏的地道。幸存者的证词和流言混杂在一起甚嚣尘上,地宫与迷阵、宝物和壁诗,各种不同的说法扑朔迷离、难辨真伪,即便机速房在探听情报方面有天然的优势,却也难以仅靠这些字面上的消息做出什么有用的推测。若想要进一步的消息,恐怕还是得有人亲去一趟才行,只是“蜀僧”的身份隐秘,骤离治所的行为又惹人疑惑,这件事他不太想假他人手。
只不过……纪舒平的眼神再度落回那个鲜红的朱字上。时下宋金和议甫定,这会儿还有金国的节度使在临安,机速房不得不再三谨慎,这个急援,恐怕急不得。
好在临安府衙和大理寺前两天刚发了榜文,召集江湖人士与官府人马一同在十一月初一日前往万贤山庄的地宫查探,时机倒是合适。纪舒平一面想了想他在临安府衙认识的几个人,一面慢慢将那张密文折好,仍扣进蜡丸里封实。
不出意外的话,他还是打算自己走这一趟。
冬月初一是个大晴天。钱湖门口的悬赏告示边上已经疏疏落落集结起一些等待官府组织的江湖侠士,三三两两间或交谈着。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不太容易用言语形容的气氛,似乎有一些紧张,又透着些跃跃欲试,间或还有几张显然透着忧虑或心焦的面容,不知道是不是有至亲好友失踪在了山庄里面。
纪舒平没等在告示牌边,他径自先到了万贤山庄门口。守卫的兵卒原本在灭门案清理干净现场之后基本已经全部撤走,自从发现了地道里另藏玄机,却又派来了一批,守卫得仿佛比先前还要森严一点,见纪舒平在门口探了探头,便来喝问他来意。
舒平今天出行并没穿公服,一身简便利落的短打,背后一杆长枪,瞧着倒更像一个寻常的江湖人。见卫卒探问,他笑笑,也没解释,只往怀里摸了通行的公文并令牌递出去给他看。那卫卒怔了怔,接过来审慎地翻阅了几遍,才有些疑惑地欠了欠身恭敬地把东西递还他,侧身放了他进去。
万贤山庄内一片惨淡颓唐的样子。庭间还如样摆设着两月以前那场大宴的排场,然而狼藉的杯盘蒙了灰,桌椅上的巾幔被拉扯得歪斜凌乱,在日复一日的风吹雨淋中失了挺括与光泽,入冬的朔风时不时就毫无征兆地把他们疯狂地掀动起来,在安静的中庭里抖出一连串沉闷的杂音。
为了不至于太过引人注目,纪舒平到得虽比临安府衙组织的一干人等略早,却也并没有早得太多。他将几个院子大略巡了一圈,并没什么发现,回到西院的时候已经听见花园里传来了嘈杂的人声,倒是正好给了他个机会不显眼地融进人群里。
被发现的那条暗道在面对花园的一间雅苑后室,入口并不宽敞,临安府衙的官兵维持着现场的秩序,引着前来助阵的江湖人士们三两个一组地依次往里进。等在外面的人有的是事先就认识,站在一块儿絮絮交谈;也有的露出些犹豫的顾盼神情,似乎是想临时寻一两个队友。纪舒平站在边上不怎么经意地抬眼扫了一圈人群,却一眼见着个熟人。
那人一身绯红公服穿得端整,人又生得格外颀长,立在人群之中颇有种鹤立鸡群的味道。似乎是觉察到他投过去的视线,也转过眼来看他,目光相遇的时候像是怔了怔,随后温和地笑一笑。纪舒平也笑,干脆走过去迎他。
“劭周。”
被他亲切地称呼表字的皇城司下二指挥谭枢含笑朝他拱手。
“豫持兄。”
舒平与他少年相交,数到现在足有十载,可算熟得不能再熟。要说起来,舒平尚在皇城司供职时,甚至还做过一年多他的下属。只是谭枢为人谦逊,公事且不论,舒平长他一岁,私下的场合里每次见面他都还坚持着礼数周全地呼他为兄。舒平倒也早就习惯,只点点头算是答个礼,凑过来轻声却单刀直入地问他。
“和你一道,可有妨碍?”
谭枢知道他是在问自己身上是否带着什么不便为外人所知的任务,便摇了摇头,也轻声回他。
“倒是不妨的。不过我前与朱翊有约,估计他已经先进去了。”
纪舒平笑出声来。
“他也来?好,那便一道走吧,互相还能照应一下。”
谭枢点点头应了一声。纪舒平便先举步往雅苑的入口走,谭枢略落后他半步,瞧了一眼他的背影,神色里有些若有所思的意思闪了一闪,很快却又回复成了日常的温润平和。
雅苑内室书画背后的暗门窄小,穿过之后连通着一条长得像是没有尽头的台阶。台阶本身倒没有入口那么逼仄,像谭枢和纪舒平这样身材高大的人也能在甬道里正常行走。甬道侧壁有长明灯装点,光线足够看清脚下的通路,以及三三两两走在前后的人。也许终究是因为环境相对封闭,气氛不知为何显得稍稍有些紧张,虽然整条通道中的人并不少,却只听见碎而杂乱的脚步声,偶尔有几句交谈,声音也被压得很低,只能听出些模糊而朦胧的声响,听不清楚内容。
往下走到台阶的尽头差不多花了小半盏茶的时间,一扇厚重的铁门此刻正大开着,门里像是一间厅堂的样子,此刻倒有不少的人在里面聚集。人们三五成组地站在四面墙边查看壁上悬挂的字画和题写的诗词,低声交谈的嗡嗡声给这间无窗无门的密室带来了些许活气。
纪舒平在门口叫个认识的人截住,略说了几句话,谭枢便站在两步的距离之外等他。趁着这个时候他抬眼往正堂内安静看了一圈,没费什么功夫就瞧见东面墙边一袭银鱼卫公服的朱翊。他此刻倒没有在检查墙上的字画,拽着另一个也穿了银鱼卫服色的人低声说着什么,从这里看过去也能看出脸上的表情透着愠怒的意思,也不知道他这个下属究竟犯了什么错。
这时候纪舒平这边也说完了话,过来找他道声久等,他谦让一句,再回过头去的时候朱翊已经训完了话,抱着手臂在看墙上的字。他和纪舒平便一起走过去,朱翊察觉到脚步转过头来,看见纪舒平愣了一下,下意识抬眼去瞧一瞧谭枢,谭枢悄悄递他一个眼神,朱翊便没说什么,只微微冲纪舒平点了点头,嘴里却没饶他。
“纪舒平你怎么回事,我可只约了谭枢,你这又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说是这样说着,眼稍上总归带了点笑,语气亲昵而随意,倒是并不带什么旁敲侧击的意思。舒平并非没见着他和谭枢交换眼色,只是不好多做解释,便也只笑笑。
“怎么?许你朱指挥使威仪足,连人都一带两个,可不许我瞧劭周人单力孤,过来给他助个阵?”
朱翊哈了一声,不置可否。被拖来挡箭的谭枢只笑眯眯地不插话,朱翊便随意地偏了偏头,简洁地介绍一下身边站着的两个人。
“白单秋。……月白。”
被提到名字的银鱼卫卒便依次欠身致礼。白单秋是个长相清秀的年轻人,年纪挺小,瞧着还未及冠的样子;被称作月白的那一位却显得……相当不一样。
并不仅仅是因为纱帽底下似乎比一般人要深邃一些的五官,或是因为那双即便躬身行礼也并不显得谦逊的、锐利而直接的眼睛。这位月白周身似乎自然地往外散发一种浓重得近于苛烈的气场,教人一旦注目,便几乎移不开眼睛。
然而这并不是纪舒平第一次见到这种独特的气场。机速房掌军国机要事,依制不允许参与礼宾事,最好连都亭驿那一带都避得远远的。可金国使团里的暗桩埋得深,手里的消息也紧要,他是亲自去交割的。当时那名间探和他不起眼地站在边门角落里说话,庭院里忽然喧嚷起来,当先纵马进来的那人一头颜色耀眼的红发,面容是极年轻的,却不知为何在鬓角处结着一缕显眼的白,间人用比耳语高不了多少的声音轻声说,那是月白王爷。
眼前的人虽然并没有那头标志般的红发,银鱼卫的纱帽底下露出的散碎发丝是一种色泽黯淡的黑,然而却无论如何只能让他想起那个都亭驿院里匆匆一瞥的印象,那个一两年前在机速房的往来书函里大概频频出现的名字。月白王爷。
纪舒平一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月白,对方也毫无退缩之意地回以直视,气氛一时间有些暗潮汹涌的意味。朱翊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站姿,似有意若无意地遮断了两人之间的视线。谭枢的目光在朱翊身上停了停,又转到纪舒平的方向,后者此刻正盯着朱翊看,表情里带了一丝混合着探究与审慎的意味。朱翊也在从眼角里看他,以谭枢旁观的视角来看,那种隐约试探的意思几乎如出一辙。
他不禁也瞟了一眼被朱翊半挡在身后的月白,对方觉察到他的目光,抬起眼来看他,谭枢便礼貌地冲他笑笑,移开了眼神。
“正堂的字画我方才已经看过了一圈,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推敲的内容。”
最后是朱翊先开口谈起正经事,好歹把大家的注意力都拉回正轨。
“以防万一,我还是让单秋把这些诗词都抄录了一份。”
白单秋便用力点了点头表示已经完成。朱翊抬手指向西面的两个回廊。
“两道回廊看起来通往不同的方向,先前已有进去的人,两侧都没见人很快出来,想是一时半会探不到头。我看咱们人多,不妨分开先探个路,回头再往正堂这里汇合。——你瞧怎么样?”
后面那一句却是看着谭枢说的。谭枢只略思考一下,便点了点头。
“好。那我走左侧可行?”
朱翊嗯了一声。
“单秋,你跟着谭枢走。”
单秋应了一声是,朱翊便看了一眼纪舒平。舒平接得迅速,仿佛就等着他发问似的。
“我和朱翊一组。”
朱翊斜着瞟了他一眼,舒平坦然回望他,倒把朱翊惹得笑了笑,摇一摇头。
“……随你。”
既已议定分组,两组人便各自朝着正堂另一侧的回廊入口分别而去。这会儿不少人已经进了他们选定的通道,入口附近的人要比他们刚下来的时候要少一些,竟然莫名地有些空荡的意思。朱翊原先在这一组里打的头,不知什么时候慢了下来,走到右侧回廊的入口处时居然吊在了最后一位。纪舒平走在他前面,略偏了偏头本想叫他一声,却感觉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舒平跟着转过身去,一句“怎么了”还卡在喉咙里,却见他朝左侧入口的方向转过脸去,小声喊了一句“谭枢哥哥”。
正堂纵深有三十步左右,两个入口之间隔得虽不是非常远,却也谈不上很近。他这一声按理说不太可能传过去,可纪舒平却分明看见对面的谭枢也停下脚步,朝这边看了过来,见朱翊看着他,微微笑了一下,朝他遥遥点了点头,才转身走进通道,不一会就瞧不见人了。
纪舒平知道他俩打小一块长大,感情自然是深的。可瞧着朱翊还站在那里望着对面的入口并没打算动,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叫他觉得有些好笑,喊了一声朱翊的名字,很打算揶揄他几句,还没开口朱翊却兀地转回身来,叫了他一声。
“……纪舒平。”
他声音里透着些动摇的意思,是纪舒平极少在他这里听见的,一下子心里打了个磕,倒把那些已经咬在了舌根底下的嘲讽话儿给吞了下去。
“我知道这么说太外行了,可我感觉很不好,真的。”
这话听起来简直多愁善感,根本不像他所认得的那个朱翊。只是他脸上的表情瞧着认真,纪舒平心里觉得好笑,却也并起不了什么嘲笑他的心思,只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事。走了。”
【注】
· 四十字验这个密文形式偷自《武经总要》,但机速房使用的字验无论是内容还是顺序都和《武经总要》的不一样。因为以后很可能还会用到,于是其实四十个字我都设好了……但并不会全部公开出来www,如果哪位PC的剧情和机速房有关,需要使用这些密文的话,可以私下里来问我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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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贤山庄,东院阁楼顶层
“雕栏能得几时好,不独凭栏人易老。百年兴废更堪哀,悬知草莽化池台……”
有人立于雕栏之上,一身青灰色衣裳素雅无华,腰间却挂着精巧绝伦的白玉连环佩。
山风猎猎栏杆甚窄,他双足大半悬空,衣发皆飘。
吟罢诗后,他又淡淡加了一句。
“还是蓬莱岛更好,至少没有这么多落叶要扫。”
言下之意,来此实在情非得已。
他姓田名知甚,乃是东海蓬莱岛弟子。
数月前,奉命出岛送信,当时他还略有疑惑,飞鸽传书岂不更快?
但师父面色凝重,说此信不容有失,故而托付重任。
田知甚听罢,毫不迟疑整装出门,谁知数日后送至目的地,接信人又将一封信和东西托他送往别处,这回的目的地竟是一家驿站。
一名仆役牵马而来,恭恭敬敬的禀道:“这位少侠,这是您的马,付钱的人说少侠这就可以启程,一路上驿站的换马住宿饮食之费将会人付账,少侠不必忧心。”
田知甚怒开信匣,只见信封上潇洒的写着“爱徒亲启”四个大字。
“爱徒知甚,汝入本门已近二十载矣。多年来悉心听教,为师甚慰。今尔略有所成,但仍需雕琢,本门虽求羽化飞升之道,亦不可遗世独立于江湖。故谴尔往京师一行,替本门寻回失落之宝。汝从未涉足江湖,此番前去,需谨慎行事,京师或有本派弟子,可自行联络……”
余下是失落之物的线索等等,田知甚心想难怪出门时师兄师姐们格外热情,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若不去,又当如何?”
“这也无妨,付钱的人说了,如若少侠无意前往,只需付一百两现银即可,因一个月前就已传信沿途驿站将最好的驿马留给少侠,若取消出行,期间等待少侠的损失将由少侠自行垫付。”
“……………”
如今多想也是枉然,田知甚瞟了眼腰间玉连环,此物与信一同附上,信中特意叮嘱需随身佩戴不容丢失,他一向不喜拘束,挂上这玉环,简直是在提醒他不完成此行任务,就不能回蓬莱岛。
所以他一路搜集线索,很是勤勉。昨日原可入庄内深处一探,然而远远瞧见官府召集的人马声势浩大的往西院而去,他不欲与官府之人撞上,便找了处高楼观望。可直等他一觉醒来,依旧没见半个人出来。
看来赵四前日那番颠三倒四的话,多少竟是真的。
是时候一探究竟了。
根据之前得到的讯息,田知甚未费多大力气就到了赵四所说的“寒水潭”。
只见这水面狭窄,一路往下斜走,深不见底。与其说是水潭倒不如说是一条水道。
田知甚心道这山庄主人实在无聊,难道凭这条水道就能拦住人吗?
他利落的解下包袱,褪去外衣鞋袜。摊开的包袱布呈黯淡的灰白色,但若凑近细看,竟泛着幽幽鳞光。
他将衣物放入包袱后缚紧,身影迅速没入水中。
入水才发觉这潭水异常冰冷,不知是从何处引来的水源?
田知甚暗暗加速,他本就熟识水性,在水中可谓是来去随心。
身后黑暗之处诡异的冒起了阵阵水泡,田知甚只觉得脚踝处有东西拂过,猛然往前冲了一段后回头凝望,难道这水道看似无害,其实饲有毒蛇?
水中有一大团黑影挣扎了几下,迅速往下沉。
……是个人!
田知甚当机立断,过去拽住那团黑影,急急往出口游去。
眼前光线骤增,田知甚破水而出时,正对上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神晕内敛,幽深无波的眼睛。
“你是何人?”男子问道。
这人方才似要入水,见到自己突然窜出,却连睫毛也未多动一下。田知甚心下虽奇却不废话,抬手递上一大团湿淋淋的“东西”。
“喏,救人。”
男子顺手接过,开始救人。动作流畅毫无多余。
田知甚任其救人,赤脚沿池边慢慢走了一圈。
他现在明白为什么赵四说自己是靠运气出去的了。
乍看之下,水池四周环绕着诸多长明灯,灯油充足光线明亮,似是专为引路而准备的。
然而随着空间的延伸,远处有石墙蜿蜒曲折,切割出无数晦暗不明的通道,极目望去,漫无边际。
这地方看起来格局奇特状似迷宫,难怪只见人进却不见人出。
“咳咳咳……咳咳……”溺水者剧烈咳了数声,渐渐恢复了意识。
田知甚的目光转了过来。
啧。
溺水之人身着粉色儒衫,腰系大红丝绦,髻簪木花,状甚娇俏,却是个年轻书生。
救人的男子向茫然的溺水者解释了原委:“方才费郎君不慎溺水,是这位少侠出手相救。”
“原来如此,多谢柯兄。”溺水者起身道谢:“在下费丹,多谢少侠援手。”他浑身湿透,一拱手溅起两溜水痕,但姿态从容,颇有风度。
田知甚还礼:“客气客气,在下田知甚,此番为寻人而来,不知二位到此又是为何?”蓬莱岛几十年来逍遥世外,早已是传说中的门派。未免惹上不必要麻烦,田知甚一路行来,从不说出身何处,更不会说出真正来意。
“真巧,我们也是为寻人而来,少侠身负“玉鲛罗”,莫非自海上而来?”
问话的正是刚才救费丹的男子,此人年约二十四五,容貌俊秀神色淡漠,声音却是出乎意料的温润,他指的自然是田知甚身上的包袱。
“好眼力。”田知甚眼睫一挑,他身上的包袱布料名为“玉鲛罗”,看似其貌不扬却大有来历,说是布其实是皮,乃东海深处一种罕见大鱼的鱼皮,剥下来做过特殊处理后水火不侵。但正因为世所罕见,故他随意拿来做包袱皮以避雨雪,也无人在意。
但眼前这个人,一眼就认出了这是“玉鲛罗”!
他是谁?
二人对视不语,刹那间空气似要凝固一般。
“原来这就是玉鲛罗啊,真是闻名不如一见,果然是入水不濡!”费丹乃临安有名的丹青妙手,家中藏书丰厚博学广知,对各种传说轶事信手拈来:“据闻此物出自东海,是罕见的宝物。没想到今日竟有幸得见。既然田少侠与我等皆是寻人,不如就此同行,也好互相照应?”
“如此甚好,在下是临安千金堂的护院柯行之,到此正是受托寻人。”男子忽然淡淡一笑,并不反对。此人不笑时冷如冰峰,但一笑之下更胜春风化雪。实在是难以琢磨。
一下就遇见两个认识玉鲛罗的人,岂非更加罕见……田知甚心想。
“如此,那就请二位多指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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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最怕写过渡桥段,再改要崩溃了还是发吧,谢谢大家借我卡QVQ,如有角色揣摩的不对的地方,我一定改……TAT
2.本来过水池这段是脱光的……最后考虑到风纪委员会的追杀还是忍痛(并不是)穿上了里衣……他没有裸奔!没有!但……要理解为只穿了裤衩也……(真是亲妈啊)
3.身上的玉连环和玉鲛罗都是师父给的,因为是爱徒呀……师父是个妙人,以后会继续出现的。
4.小田是2号进入副本的,但是1号午后就已经窜上了山庄东院阁楼里藏身……所以看见了官家人马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