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能力者与灵媒的区别是什么?”
年过古稀的施耐德所长从来不向时间低头,他对自己所从事事业的热衷度甚至以年龄反比例成倍增长。稍微对施耐德有点解的人都会震惊这老头儿一把年纪比年轻人还能折腾,而其本人也说过“如果好奇心能害死猫,那死亡就不值畏惧——幸好是猫,可以比其他生物多八次机会”的话,当之无愧为自己赢得了“怪人”的绰号。
“嗯……我想,也许是灵能力来自其自有的一套与现存逻辑规律不同的逻辑规律,而超能力是在遵循现存逻辑规律基础上发展出来的区别吧。”
班尼迪克•布雷恩此刻正撑着下巴,用清澈的目光看着导师。他有着璀璨柔软的金发和像海洋般深邃的眼睛,身材在男性中算不上伟岸,长相也有点儿秀气。当然,如果你问他或者施耐德的话,他们肯定都更愿意用“施耐德最得意的门生,没有之一”来概括。
“有趣的理论,继续?”
“我们通常认为,‘魔法’存在原始动力,一般情况下分为‘精神力’和‘外部来源’。 如果是精神力来源,说明该当世界存在精神力经由施法者意志转化为能量或者物质的规则;如果是外部来源,说明该当世界存在由施法者的意志将外部动力扭曲为施法意图的规则*。”
与身为无神论者的施耐德不同,布雷恩自幼便对“命运”、“奇迹”之类的词汇特别感兴趣。即便成为了施耐德的学徒也不曾改变,反倒是完全继承了导师的好奇心,在精于本领域的同时不忘初心。
“我们假设宇宙中有无数多个平行世界,每个世界的逻辑规律必然不同。魔法使、灵媒之类我认为可以视为相同系统,某种意义上他们甚至可以统称为魔法,他们来自A世界,受到A世界的规则束缚。而超能力者则为B世界的人,受到B世界的规则约束。现在,A世界的人来到B世界,首先,他属于A世界,所以适用于A世界的规则。其次,他正身处于B世界,所以也适用于B世界的规则。但是A世界规则与B世界规则在某个关键环节并不冲突,所以产生了这种能够在B世界运用魔法的现象。”
施耐德笑着为自己斟满红茶,他也给布雷恩倒了一杯,对方点了点头,并没有饮用的意思。
“简单来讲,魔法使、灵媒可以视为异世界人,而超能力者可以看做超人。”
“也许我该提醒你,超人是外星人?”
布雷恩终于拿起茶杯,丝毫不优雅地一饮而尽。水温有些烫,他停了片刻才继续开口。
“那我们就假设还有个C世界,全部都是既没有魔法也没有超能力的普通人,而A和B世界的人总喜欢以各种理由来这里留下自己的痕迹。相比而言,C世界与B世界更相近,但是因为重力或氧气含量这些原因,你知道的,有机分子的形成、氨基酸的诞生、新生物种的新陈代谢,繁衍和遗传能力等等等等,哪怕只是一个环节有所不同,都会造就C世界的物种没有B世界发达。”
“发达,”施耐德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在咀嚼,“进化。”
“进化,为了更加适应生存环境,种群基因频率的改变不可避免——恩典操控者的诞生乃至发展强大正是基于此。”
柯尔特正坐在新买的小牛皮沙发上,优哉游哉地品着斯里兰卡红茶。之前的沙发因为阿达西尔炸了个南瓜后再也无法彻底清洗,只好换了个新的。选沙发的时候柯尔特特意带上了阿达西尔,这样的集体活动更容易令参与者产生归属感。使他感到有趣的是,阿达西尔几乎选了与他口味完全一致的沙发。而现在,他正舒舒服服地坐在他们共同挑选的沙发里,抱着猫喝着茶看着书,等待度过一个悠闲的午后。
接着就是一阵噼里啪啦,嘭——咚——哒哒哒哒哒哒的巨响。胡子先生不耐烦地在柯尔特怀里扫着尾巴,头也不抬继续打盹。下一秒阿达西尔就出现在门口,看上去因为快速奔跑而几乎摔倒。
火一般的青年窜上前,猛地将手机塞给柯尔特。力道之大动作之迅猛,差点令柯尔特认为对方要用手机给自己来上那么一下。
“怎么,发生什么了吗?”
柯尔特处变不惊,轻轻将手机推至能看清屏幕上字的距离。只见上面写着——
“有人偷了我的声音!!!”
将目光从屏幕过渡到阿达西尔,柯尔特很快想到不和谐处。确实刚才的一连串异响中并没有阿达西尔的声音,按照他的个性,平日里早就大呼小叫起来。只是稍微出去了片刻,就又惹下烂摊子吗,柯尔特无奈地笑,他的搭档早已毫不犹豫地证实了自己官方档案的真实性,真是毋容置疑的事件制造体质。
“总之,你这样的话我无法理解你究竟想表达什么,不如坐下来冷静下慢慢告诉我?也许你想来杯红茶?今年的新茶哦。”
阿达西尔看上去快要气炸了,他的几缕头发像是起着静电,胡乱漂浮在半空。在柯尔特万年不变的微笑下,阿达西尔尝试着深呼吸,这么做了两次后终于拖着一把椅子坐在柯尔特身侧。
一口气喝干别人的红茶,阿达西尔重重放下茶杯,柯尔特清晰地看见依旧是新买的茶杯上立刻浮现的裂纹。
至少没直接碎在他手里,也算是努力压制情绪的表现,柯尔特想。
“也许你已经冷静点了,现在,你愿意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据我所知,梅利尼先生,从你出门到现在像个河豚一样再次坐在我的身边,不过只过了一小时四十七分钟。我非常愿意倾听你的经历,当然,为了方便我理解,我建议你最好从头说。”
阿达西尔用力瞪着柯尔特,同时有着明显的迟疑,这样显得他在愤怒的时候脑袋格外不灵光。他皱着眉头捏着手机,几分钟后终于开始打字。
这是个好的开始,柯尔特想,超出常值的任何感情波动都将直接或间接影响当事人的行为。首先要做的就是教会阿达西尔进行情绪的自控。
柯尔特持续观察着,发现阿达西尔打字很快,但同时错误率也非常高。不过在输入到第十四个单词之后,这种错误已经有了明显减少。阿达西尔再次抬起头,又做了次深呼吸,然后将手机交给柯尔特。
“已经被证实的恩典具有多样性,但是并没有哪一种能力超出科学能解释的范畴外。”
施耐德打开全息投影,布雷恩观察着某位羊的资料。
“奥斯蒙德•斯特拉坎,11岁,染色体异常的聋哑患者。因为种种原因一周前才入岛的羔羊,先天性能力者。现有材料称其能力为‘剥夺他人声音,并进行操控,同时该声音具有魅惑作用’。”
“借用他人声音的塞壬?真有趣,聋哑人的恩典却是操控声音?也许他使用恩典时候能听见也说不定。”
布雷恩做出滑动的手势,逐条研究着斯特拉坎的相关资料。他们很少像这样聚在一起研究某位恩典持有者的能力,通常是下属研究员将成果直接进行汇报。而现在施耐德却拉着他看某个直观上来说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的羔羊,在开始之前还东拉西扯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这就很值得玩味了。
“资料还显示斯特拉坎难于融入集体,围绕着他发生的事件如果具有真实性,那可真是劣迹斑斑。显然上岛的时间有限不足以让他立刻捅出什么大篓子,但也算是需要长期观察的类型了。怎么,难道您怀疑这位羔羊有塞壬血统?”
布雷恩打笑到,观察着施耐德的神色。
“环境塑造人。斯特拉坎因为遭遇和年龄目前无法形成健全的价值观,现已初步体现出反社会型人格障碍。如果你问我的话,我会建议在给他寻找搭档之前先进行有效可行的心理疏导,不过这样的例子太多了,很难确保全员都走正规程序,毕竟研究‘犬’与‘羊’的相处也是我们正在进行的课题。另一方面,就算我们能对他进行终生监控,这座岛本身的不确定因素又太多。”
“说的没错,”布雷恩偷偷笑了起来,露出一个酒窝,每当这个时候施耐德总会在他的脸上看到类似狡黠的神色,“岛上的能力者太多,众所周知,有能力的人往往都更有个性。”
施耐德取下圆片眼镜擦了擦,又重新戴上。
“那孩子被发现是因为‘骚灵事件’。几个欺负身体有缺陷孩子的少年声称被魔鬼攻击,看不见的手拽住他们的衣领并将其推出数米外,向斯特拉坎远距离扔东西也会被无形的墙弹回来。有鬼魂——是的,被采访者提到的是鬼魂而不是神,显然他们并没有意识到欺凌弱者是多么令人不齿的犯罪行为——在保护他,他在当地被称为魔鬼的孩子。”
施耐德止住话头,突如其来的沉默完全提起了布雷恩的兴趣。
“所以您认为所谓的‘骚灵现象’也是这孩子的恩典?但是没有人……”
“是的,没人有本质不同的两种恩典。这不是‘骚灵事件’,更不是什么守护神作祟,只能是那孩子的能力。”
“——未被查明的能力,斯特拉坎真正的恩典。”
Vampire在快要睡着的时候,被冲进来的阿达西尔吓了个半醒,在看清来者后,又昏昏沉沉险些睡过去。
叫醒他的是柯尔特,Vampire震惊地发现阿达西尔从进门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瞪着赤色的双眼恶狠狠地望着自己。
“哟、呦……早——哈——怎么了,这是?Supernova你为什么不说话?知道吗你这样会让我以为自己没睡醒。”
阿达西尔发出响亮的冷哼,柯尔特和Vampire同时回头看他,又对视着彼此。
“我想,也许他在说‘说得好像你完全清醒过似的’?”
柯尔特表现坦然自若,Vampire带着考究的目光将这对搭档来回扫视,不消片刻就明白了原由:“啊哈。这倒是很有趣。也许你不是不想说话,而是不能说?所以……终于有人能炸了你的舌头吗?”
阿达西尔挥舞着拳头,比了一个粗鲁的手势。柯尔特耸肩,如同职业翻译表现了自己的素养:“去你妈的混蛋——他说。”
“我们遇到了点小麻烦,如你所见,Supernova的声音,或许是声带出了问题。他确实无法说话,因为声音被偷走了,至少他是这么告诉我的。据你所知有谁的恩典是类似的能力吗?”
Supernova眼睛亮了一下,转瞬又恢复到没精打采的状态。柯尔特微笑地看着他把自己塞在椅子里,滑到电脑前,最后将桌子上最上方的材料递给自己。
“也许这是你们在找的,新人羔羊。能力非常有趣,有人叫他塞壬,但现在看起来更像海底的八爪鱼*。”
一颗钢弹堪堪擦过Vampire的裤管,嵌进他脚旁的地面。
柯尔特爽朗地笑道:“你他妈的给老子闭嘴——这次是这个含义。”
在Vampire的协助下,阿达西尔搭档很快就利用神慈科的便利得到了所需的监控录像,虽然在这过程中Vampire表示其实我是研究所的人,但是没人理他。而当阿达西尔搭档准备前往“那小兔崽子”(阿达西尔在手机上输入这个词时,差点按碎屏幕)的藏身地时,Vampire意外地表示也希望参与。
阿达西尔狐疑地看着他,柯尔特又恰到好处地从某个角落摸出来,笑眯眯继续充当翻译:“跟着我们找死啊,不带派不上用场的白痴。他说。”
“他真是这么说的吗?”
这次轮到Vampire面露疑色,除了羊自身的恩典,他之前从未接触到犬与羊有心电感应的案例。他飞速地在随身笔记本上涂抹了几笔,抬头盯着柯尔特。
“你可以问问本人?”
柯尔特盯着天花板玩大拇指,阿达西尔用微妙的神情注视着自家搭档,片刻后终于艰难地点了点头。
“这可真有趣——”Vampire激动地站了起来,他快步走到搭档俩之间,左右环顾注视着他们,“也许,也许你们愿意让我采取血液样——”
阿达西尔捏爆了颗钢珠。
“滚,蠢货,”柯尔特兢兢业业,末了又加了一句,“他说。”
阿达西尔坐在副驾驶上,通过后视镜偷瞄保持笑容的柯尔特。Vampire则用饶有兴趣的目光来回打量着二人,最后还是阿达西尔实在忍不住了,用手机询问Vampire什么时候可以进去。
“嗯——你想的话,随时都可以?你们真不考虑给我点血?一般情况下身体里攒那么多血也没用,这次的事件结束后,我们可以回我的实验——”
Vampire难得的长篇大论以阿达西尔用力关上车门告终,柯尔特却兴致盎然。
“你他妈要是再多说一句跟事件无关的话我就把——”他假装侧过视线,还惟妙惟肖地干咳了几声,“塞进你嘴里。抱歉,他是这么说的。”
“粗口就用不着翻译了,所罗门先生。”
柯尔特耸耸肩,满脸无辜,继而带着习惯性笑容离开了车,从另一边包抄过去。
等阿达西尔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憋了满肚子气,这点从被摔得震天响的车门就可以看出。他把玩着手中的小钢珠,一副精力无处宣泄的架势。Vampire连理都没理,窝在驾驶座上小憩。但他很快就被阿达西尔摇醒,刚睁开眼就看到塞过来的手机。
“你问我所罗门?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手机终于难逃爆炸的命运,阿达西尔如同流星般冲进拆迁区,伸着懒腰的Vampire放出跟踪仪。
“好了,现在让我们来看看……你的恩典是不是如同推测的那样,我迷人的罗蕾莱。”
“柯尔特。”
呼唤自身后传来,柯尔特停住脚步,他认出那是阿达西尔的声音,笑容逐渐自他的脸上隐去。
“转过来,柯尔特。你为什么不看着我?”
那声音又说,充满着殷切的恳求。
“难道你不要我了,我们不再是搭档了吗?柯尔特?”
柯尔特几乎快要想象,阿达西尔说这话时候的表情。这似乎有点困难,幻想中的阿达西尔只是倔强地咬着嘴唇,好像再多的痛苦都无法令他求饶、示弱或者哭泣。
重新调整面部表情的柯尔特转过身,看到那名羸弱的少年佝偻着背,正向自己伸出瘦小的胳膊。恍惚间他又看到站在凉台上的阿达西尔,因为寒冷和苦闷搓着双手的同时反复跺脚。
“我要远走高飞。”
回忆中的少年坚定地说。
“到我身边来。”
眼前的少年轻声低语。
少年的残像彼此重合,那个想要保护他人,却一再伤害他们与自己的人。这个从神情就能看出恐惧、不信任与孤注一掷的人。受害者与施害者的立场反复交换,眼前的人似乎是他,又仿佛谁也不是。
柯尔特终于将嘴角上扬到一个精准的弧度,他走到斯特拉坎面前,蹲下使自己的视线与他平行。
“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助你的,亲爱的?”
钢弹如同骤雨急下,将斯特拉坎与柯尔特完美地隔离开。站在高处的阿达西尔的怒火几欲具象化,他弹起一颗弹珠,射进斯特拉坎面前的空地。
“你都没叫我亲爱的。”
监视器前的Vampire愉悦地代替阿达西尔说。
阿达西尔藏在障碍物的后面,躲避看不见的攻击。起初他以为那是风或念动力,虽然二者在他看来并没有本质的区别,不过阿达西尔很快就意识到这是另一种恩典。
太奇怪了,虽然说不上来是哪里,但实在太奇怪了。
翻倒的桌子作为新的藏身地点很快就被攻破,斯特拉坎抱着胳膊,露出病态的笑容。
“别光是逃啊,你不是很厉害,很能打吗?”
妈的太奇怪了原来我的声音是这样子的吗!平时听也不觉得这么奇怪啊!阿达西尔匆匆地想,他只有很短的时间研究被攻击物体的痕迹,他觉得这有个屁用,反正在他眼里可以统统概括为“我被人打了”。
“你们这样的人,仗着自己有力量就可以无视法律,欺凌弱小。看看你们当时的表情!”
斯特拉坎幼小的脸因为充满憎恶而变得扭曲,他似乎觉察到自己的失态,很快又换上笑脸。
“看看你们当时的表情——”
阿达西尔想真他妈烦,原来自己的声音是这么烦的吗,不他可不承认,一定是这混蛋小鬼的问题。长着不可爱的脸还非要用别人帅气的声音说话,违和到爆炸。
“现在我也有‘力量’了,我比你们更强,我比所有的人都更强!从此我说了算!让你们那些恃强凌弱的恶棍们都见鬼去……!”
与飓风同时袭来的是手握弹珠的阿达西尔,使用研究所发明的鞋子足以令他的双腿在瞬间承受巨大能的变化,他从意想不到的角落冲出,像是颗炮弹,劈开风发出猎猎的响。然而在下一个瞬间,他就被看不见的东西撞飞了出去。
这下撞的有点猛,阿达西尔躺在地上半天缓不过来。他觉得五脏六腑都好像被一只巨大的手捏碎了,他的视线模糊,头晕并且想吐。恍惚间阿达西尔看到不知为何也蹲在地上的斯特拉坎正抱着头瑟瑟发抖,他立刻连滚带爬摸到障碍物的后方观察。
也许是脑震荡,阿达西尔晕晕乎乎地想。他想吐的厉害,这可糟糕了,没有人告诉他这小鬼的恩典这么屌。有血开始顺着阿达西尔的鼻孔和耳朵向外冒,他估测着大脑与内脏各自的受损程度。
靠,区区一个小鬼。阿达西尔抹了把脸,蹭在手背的血很快就凝固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注意到有光斑一闪一闪照射在他的手上。阿达西尔抬头向光源望去,看到柯尔特正用镜子还是什么发出某种信号,发现阿达西尔注意到自己后,很快将光斑移动到对方的嘴和颈部。
什……说清楚点你在干什么,你要我干什么?我不懂!为什么不在安全的地方等着,我明明将他引开了你?
“你们这类人真是缺点很多,最显而易见的就是太过自以为是。”
来自上方的阴影将阿达西尔笼罩,他发誓今天再也不想听见的就是自己的声音。
“我刚才说什么来着?‘看看他们脸上的表情’?”
斯特拉坎突然笑了起来,笑的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阿达西尔只觉得脑子里有两百只蜜蜂同时在野蜂飞舞。
“惊恐、怀疑、悔恨,混杂在一起真是绝妙的神色!只要想到这副蠢样自此只会在别人的脸上出现,我就欢快到想要唱歌!”
斯特拉坎大张着嘴,他身后的护栏开始震动并发生弯曲,紧接着很快被折断,悬浮在半空。尖锐面对准阿达西尔的利器蓄势待发,微微颤抖仿佛映射着斯特拉坎难以抑制的兴奋之情。随着他小手挥下,护栏如同离弦的箭射向阿达西尔。
“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
咽喉被手紧紧扼住,手主人的另一只胳膊被护栏穿过,淌下与头发同样鲜艳的血。斯特拉坎睁大眼睛,惊恐写满了全身,他换气过度,同时开始抽搐。
“嘿——”阿达西尔声音沙哑,不知是因为疼还是许久不说话的不习惯,“我发现你真是话太多了,知道吗,这是战斗中的大忌。”
“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也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你看起来很痛苦,那令你变得软弱。”
柯尔特收住意图迈出的步伐,静静地等在旁侧。在这里他可以很清楚地听到阿达西尔的话,又不会轻易被他发现。
“有人对我说,痛苦使人成长,你要学会感恩。但去他妈的,痛苦只是痛苦,你要感谢的也另有他人,那些帮助过你或者鼓励你、陪伴你的人,绝对不是带给你苦难的人。但如果你只看着痛苦……
“那你这辈子就只能看到痛苦了。”
泪水很快濡湿了阿达西尔的手,他为斯特拉坎感到惋惜,然而依旧加大了手中的力道。细小的电流通过他的指尖传导,男孩闷声晕了过去。阿达西尔伸手拽住他,最终将他缓缓放在地上。
“也许你在当上牧羊犬之前没人告诉过你,不要轻易介入羊的战斗?”
阿达西尔头也不回,刚才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又回来了,他光是努力支撑着自己不像一袋面般倒下就花光了全部的力气。柯尔特终于走上前,从身后撑住了阿达西尔,扶着他慢慢坐到地上,开始着手紧急处理伤口。
“疼吗?”柯尔特问,他已经联系了维稳科,正在等他们善后。
阿达西尔终于放松紧绷的身体,给自己找了个不怎么疼的姿势:“屁话要不然你试试,你刚才到底要说啥?你又没被偷声音,大声告诉我行不行。”
“啊,那个。我是想提醒你可以利用传导物体的介质改变,隔离空气,或者使用高压电流的方式取胜。当然,综合考虑场地因素,你可以试试第三种,利用电缆制造出牢笼,毕竟电流……”
“停停停,你他妈……你是不是骗我,就你那用小玻璃片晃了几下,就能传达这么多意思?”
柯尔特笑而不语,阿达西尔却没来由觉得安心。
“那你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他在说话的时候没办法攻击,我观察了好久,发现只要他开口必然不会使用恩典。我想也许这两个能力是冲突的吧。所以,让他彻底闭嘴就可以了*。”
倒是意外的简单。柯尔特想。
“休息会吧,你应该很累了。有我在。”
阿达西尔用关爱智障儿童的神情看着柯尔特:“你不是一直都在?”
远处终于传来维稳科的警笛声。
注:
1.《魔法与科学:宿命论及通用量子学理论的相似和不同》——Dr.K(wwww)
2.梗出自海的女儿,美人鱼与海底巫女做了交易,用声音换取能在陆地行走的能力。通常巫女的形象多为一只章鱼。
3.声音是由物体振动产生的声波,是通过介质(空气或固体、液体)传播并能被人或动物听觉器官所感知的波动现象。斯特拉坎依靠声带的震动可以轻易操控声波,阿达西尔通过接触改变了其声带运动的弹性势能,从而改变频率,使其从人耳无法捕捉的次声波状态恢复到可听声波。
Poltergeist(喧闹鬼):奥斯蒙德•斯特拉坎(Osmond•Strachan),营养不良,总是战战兢兢的样子,阅读量比一般同龄人高很多,在发现如何使用能力后,彻底从被欺负的角色转变为欺负人的角色,享受“复仇”所带来的快感。能力是通过震动声带发出次声波和超声波,双耳也只能捕捉该频率的声波,加之身为“羊”而DNA异常,所以在岛外被误诊为“染色体异常的聋哑患者”。 因残疾而被排挤,因能力显现而被恐惧,斯特拉坎能感受到少得可怜的来自父母的爱,也因为弟弟的出生而被剥夺。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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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柯尔特(的里之人)和朋友一方的指导与协助,让我明白学好物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是硬道理。其实对于如何使用势能干扰乃至战胜声波操控者的方案我们讨论了很多,文中柯尔特举出的几点方法,都是两位学霸前辈告知我的,然而我最后还是用了最原始最阿达西尔的方式解决了战斗……总之,开心就好【谢谢两位(鞠躬
“超能力者与灵媒的区别是什么?”
年过古稀的施耐德所长从来不向时间低头,他对自己所从事事业的热衷度甚至以年龄反比例成倍增长。稍微对施耐德有点解的人都会震惊这老头儿一把年纪比年轻人还能折腾,而其本人也说过“如果好奇心能害死猫,那死亡就不值畏惧——幸好是猫,可以比其他生物多八次机会”的话,当之无愧为自己赢得了“怪人”的绰号。
“嗯……我想,也许是灵能力来自其自有的一套与现存逻辑规律不同的逻辑规律,而超能力是在遵循现存逻辑规律基础上发展出来的区别吧。”
班尼迪克•布雷恩此刻正撑着下巴,用清澈的目光看着导师。他有着璀璨柔软的金发和像海洋般深邃的眼睛,身材在男性中算不上伟岸,长相也有点儿秀气。当然,如果你问他或者施耐德的话,他们肯定都更愿意用“施耐德最得意的门生,没有之一”来概括。
“有趣的理论,继续?”
“我们通常认为,‘魔法’存在原始动力,一般情况下分为‘精神力’和‘外部来源’。 如果是精神力来源,说明该当世界存在精神力经由施法者意志转化为能量或者物质的规则;如果是外部来源,说明该当世界存在由施法者的意志将外部动力扭曲为施法意图的规则*。”
与身为无神论者的施耐德不同,布雷恩自幼便对“命运”、“奇迹”之类的词汇特别感兴趣。即便成为了施耐德的学徒也不曾改变,反倒是完全继承了导师的好奇心,在精于本领域的同时不忘初心。
“我们假设宇宙中有无数多个平行世界,每个世界的逻辑规律必然不同。魔法使、灵媒之类我认为可以视为相同系统,某种意义上他们甚至可以统称为魔法,他们来自A世界,受到A世界的规则束缚。而超能力者则为B世界的人,受到B世界的规则约束。现在,A世界的人来到B世界,首先,他属于A世界,所以适用于A世界的规则。其次,他正身处于B世界,所以也适用于B世界的规则。但是A世界规则与B世界规则在某个关键环节并不冲突,所以产生了这种能够在B世界运用魔法的现象。”
施耐德笑着为自己斟满红茶,他也给布雷恩倒了一杯,对方点了点头,并没有饮用的意思。
“简单来讲,魔法使、灵媒可以视为异世界人,而超能力者可以看做超人。”
“也许我该提醒你,超人是外星人?”
布雷恩终于拿起茶杯,丝毫不优雅地一饮而尽。水温有些烫,他停了片刻才继续开口。
“那我们就假设还有个C世界,全部都是既没有魔法也没有超能力的普通人,而A和B世界的人总喜欢以各种理由来这里留下自己的痕迹。相比而言,C世界与B世界更相近,但是因为重力或氧气含量这些原因,你知道的,有机分子的形成、氨基酸的诞生、新生物种的新陈代谢,繁衍和遗传能力等等等等,哪怕只是一个环节有所不同,都会造就C世界的物种没有B世界发达。”
“发达,”施耐德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在咀嚼,“进化。”
“进化,为了更加适应生存环境,种群基因频率的改变不可避免——恩典操控者的诞生乃至发展强大正是基于此。”
柯尔特正坐在新买的小牛皮沙发上,优哉游哉地品着斯里兰卡红茶。之前的沙发因为阿达西尔炸了个南瓜后再也无法彻底清洗,只好换了个新的。选沙发的时候柯尔特特意带上了阿达西尔,这样的集体活动更容易令参与者产生归属感。使他感到有趣的是,阿达西尔几乎选了与他口味完全一致的沙发。而现在,他正舒舒服服地坐在他们共同挑选的沙发里,抱着猫喝着茶看着书,等待度过一个悠闲的午后。
接着就是一阵噼里啪啦,嘭——咚——哒哒哒哒哒哒的巨响。胡子先生不耐烦地在柯尔特怀里扫着尾巴,头也不抬继续打盹。下一秒阿达西尔就出现在门口,看上去因为快速奔跑而几乎摔倒。
火一般的青年窜上前,猛地将手机塞给柯尔特。力道之大动作之迅猛,差点令柯尔特认为对方要用手机给自己来上那么一下。
“怎么,发生什么了吗?”
柯尔特处变不惊,轻轻将手机推至能看清屏幕上字的距离。只见上面写着——
“有人偷了我的声音!!!”
将目光从屏幕过渡到阿达西尔,柯尔特很快想到不和谐处。确实刚才的一连串异响中并没有阿达西尔的声音,按照他的个性,平日里早就大呼小叫起来。只是稍微出去了片刻,就又惹下烂摊子吗,柯尔特无奈地笑,他的搭档早已毫不犹豫地证实了自己官方档案的真实性,真是毋容置疑的事件制造体质。
“总之,你这样的话我无法理解你究竟想表达什么,不如坐下来冷静下慢慢告诉我?也许你想来杯红茶?今年的新茶哦。”
阿达西尔看上去快要气炸了,他的几缕头发像是起着静电,胡乱漂浮在半空。在柯尔特万年不变的微笑下,阿达西尔尝试着深呼吸,这么做了两次后终于拖着一把椅子坐在柯尔特身侧。
一口气喝干别人的红茶,阿达西尔重重放下茶杯,柯尔特清晰地看见依旧是新买的茶杯上立刻浮现的裂纹。
至少没直接碎在他手里,也算是努力压制情绪的表现,柯尔特想。
“也许你已经冷静点了,现在,你愿意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据我所知,梅利尼先生,从你出门到现在像个河豚一样再次坐在我的身边,不过只过了一小时四十七分钟。我非常愿意倾听你的经历,当然,为了方便我理解,我建议你最好从头说。”
阿达西尔用力瞪着柯尔特,同时有着明显的迟疑,这样显得他在愤怒的时候脑袋格外不灵光。他皱着眉头捏着手机,几分钟后终于开始打字。
这是个好的开始,柯尔特想,超出常值的任何感情波动都将直接或间接影响当事人的行为。首先要做的就是教会阿达西尔进行情绪的自控。
柯尔特持续观察着,发现阿达西尔打字很快,但同时错误率也非常高。不过在输入到第十四个单词之后,这种错误已经有了明显减少。阿达西尔再次抬起头,又做了次深呼吸,然后将手机交给柯尔特。
“已经被证实的恩典具有多样性,但是并没有哪一种能力超出科学能解释的范畴外。”
施耐德打开全息投影,布雷恩观察着某位羊的资料。
“奥斯蒙德•斯特拉坎,11岁,染色体异常的聋哑患者。因为种种原因一周前才入岛的羔羊,先天性能力者。现有材料称其能力为‘剥夺他人声音,并进行操控,同时该声音具有魅惑作用’。”
“借用他人声音的塞壬?真有趣,聋哑人的恩典却是操控声音?也许他使用恩典时候能听见也说不定。”
布雷恩做出滑动的手势,逐条研究着斯特拉坎的相关资料。他们很少像这样聚在一起研究某位恩典持有者的能力,通常是下属研究员将成果直接进行汇报。而现在施耐德却拉着他看某个直观上来说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的羔羊,在开始之前还东拉西扯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这就很值得玩味了。
“资料还显示斯特拉坎难于融入集体,围绕着他发生的事件如果具有真实性,那可真是劣迹斑斑。显然上岛的时间有限不足以让他立刻捅出什么大篓子,但也算是需要长期观察的类型了。怎么,难道您怀疑这位羔羊有塞壬血统?”
布雷恩打笑到,观察着施耐德的神色。
“环境塑造人。斯特拉坎因为遭遇和年龄目前无法形成健全的价值观,现已初步体现出反社会型人格障碍。如果你问我的话,我会建议在给他寻找搭档之前先进行有效可行的心理疏导,不过这样的例子太多了,很难确保全员都走正规程序,毕竟研究‘犬’与‘羊’的相处也是我们正在进行的课题。另一方面,就算我们能对他进行终生监控,这座岛本身的不确定因素又太多。”
“说的没错,”布雷恩偷偷笑了起来,露出一个酒窝,每当这个时候施耐德总会在他的脸上看到类似狡黠的神色,“岛上的能力者太多,众所周知,有能力的人往往都更有个性。”
施耐德取下圆片眼镜擦了擦,又重新戴上。
“那孩子被发现是因为‘骚灵事件’。几个欺负身体有缺陷孩子的少年声称被魔鬼攻击,看不见的手拽住他们的衣领并将其推出数米外,向斯特拉坎远距离扔东西也会被无形的墙弹回来。有鬼魂——是的,被采访者提到的是鬼魂而不是神,显然他们并没有意识到欺凌弱者是多么令人不齿的犯罪行为——在保护他,他在当地被称为魔鬼的孩子。”
施耐德止住话头,突如其来的沉默完全提起了布雷恩的兴趣。
“所以您认为所谓的‘骚灵现象’也是这孩子的恩典?但是没有人……”
“是的,没人有本质不同的两种恩典。这不是‘骚灵事件’,更不是什么守护神作祟,只能是那孩子的能力。”
“——未被查明的能力,斯特拉坎真正的恩典。”
Vampire在快要睡着的时候,被冲进来的阿达西尔吓了个半醒,在看清来者后,又昏昏沉沉险些睡过去。
叫醒他的是柯尔特,Vampire震惊地发现阿达西尔从进门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瞪着赤色的双眼恶狠狠地望着自己。
“哟、呦……早——哈——怎么了,这是?Supernova你为什么不说话?知道吗你这样会让我以为自己没睡醒。”
阿达西尔发出响亮的冷哼,柯尔特和Vampire同时回头看他,又对视着彼此。
“我想,也许他在说‘说得好像你完全清醒过似的’?”
柯尔特表现坦然自若,Vampire带着考究的目光将这对搭档来回扫视,不消片刻就明白了原由:“啊哈。这倒是很有趣。也许你不是不想说话,而是不能说?所以……终于有人能炸了你的舌头吗?”
阿达西尔挥舞着拳头,比了一个粗鲁的手势。柯尔特耸肩,如同职业翻译表现了自己的素养:“去你妈的混蛋——他说。”
“我们遇到了点小麻烦,如你所见,Supernova的声音,或许是声带出了问题。他确实无法说话,因为声音被偷走了,至少他是这么告诉我的。据你所知有谁的恩典是类似的能力吗?”
Supernova眼睛亮了一下,转瞬又恢复到没精打采的状态。柯尔特微笑地看着他把自己塞在椅子里,滑到电脑前,最后将桌子上最上方的材料递给自己。
“也许这是你们在找的,新人羔羊。能力非常有趣,有人叫他塞壬,但现在看起来更像海底的八爪鱼*。”
一颗钢弹堪堪擦过Vampire的裤管,嵌进他脚旁的地面。
柯尔特爽朗地笑道:“你他妈的给老子闭嘴——这次是这个含义。”
在Vampire的协助下,阿达西尔搭档很快就利用神慈科的便利得到了所需的监控录像,虽然在这过程中Vampire表示其实我是研究所的人,但是没人理他。而当阿达西尔搭档准备前往“那小兔崽子”(阿达西尔在手机上输入这个词时,差点按碎屏幕)的藏身地时,Vampire意外地表示也希望参与。
阿达西尔狐疑地看着他,柯尔特又恰到好处地从某个角落摸出来,笑眯眯继续充当翻译:“跟着我们找死啊,不带派不上用场的白痴。他说。”
“他真是这么说的吗?”
这次轮到Vampire面露疑色,除了羊自身的恩典,他之前从未接触到犬与羊有心电感应的案例。他飞速地在随身笔记本上涂抹了几笔,抬头盯着柯尔特。
“你可以问问本人?”
柯尔特盯着天花板玩大拇指,阿达西尔用微妙的神情注视着自家搭档,片刻后终于艰难地点了点头。
“这可真有趣——”Vampire激动地站了起来,他快步走到搭档俩之间,左右环顾注视着他们,“也许,也许你们愿意让我采取血液样——”
阿达西尔捏爆了颗钢珠。
“滚,蠢货,”柯尔特兢兢业业,末了又加了一句,“他说。”
阿达西尔坐在副驾驶上,通过后视镜偷瞄保持笑容的柯尔特。Vampire则用饶有兴趣的目光来回打量着二人,最后还是阿达西尔实在忍不住了,用手机询问Vampire什么时候可以进去。
“嗯——你想的话,随时都可以?你们真不考虑给我点血?一般情况下身体里攒那么多血也没用,这次的事件结束后,我们可以回我的实验——”
Vampire难得的长篇大论以阿达西尔用力关上车门告终,柯尔特却兴致盎然。
“你他妈要是再多说一句跟事件无关的话我就把——”他假装侧过视线,还惟妙惟肖地干咳了几声,“塞进你嘴里。抱歉,他是这么说的。”
“粗口就用不着翻译了,所罗门先生。”
柯尔特耸耸肩,满脸无辜,继而带着习惯性笑容离开了车,从另一边包抄过去。
等阿达西尔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憋了满肚子气,这点从被摔得震天响的车门就可以看出。他把玩着手中的小钢珠,一副精力无处宣泄的架势。Vampire连理都没理,窝在驾驶座上小憩。但他很快就被阿达西尔摇醒,刚睁开眼就看到塞过来的手机。
“你问我所罗门?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手机终于难逃爆炸的命运,阿达西尔如同流星般冲进拆迁区,伸着懒腰的Vampire放出跟踪仪。
“好了,现在让我们来看看……你的恩典是不是如同推测的那样,我迷人的罗蕾莱。”
“柯尔特。”
呼唤自身后传来,柯尔特停住脚步,他认出那是阿达西尔的声音,笑容逐渐自他的脸上隐去。
“转过来,柯尔特。你为什么不看着我?”
那声音又说,充满着殷切的恳求。
“难道你不要我了,我们不再是搭档了吗?柯尔特?”
柯尔特几乎快要想象,阿达西尔说这话时候的表情。这似乎有点困难,幻想中的阿达西尔只是倔强地咬着嘴唇,好像再多的痛苦都无法令他求饶、示弱或者哭泣。
重新调整面部表情的柯尔特转过身,看到那名羸弱的少年佝偻着背,正向自己伸出瘦小的胳膊。恍惚间他又看到站在凉台上的阿达西尔,因为寒冷和苦闷搓着双手的同时反复跺脚。
“我要远走高飞。”
回忆中的少年坚定地说。
“到我身边来。”
眼前的少年轻声低语。
少年的残像彼此重合,那个想要保护他人,却一再伤害他们与自己的人。这个从神情就能看出恐惧、不信任与孤注一掷的人。受害者与施害者的立场反复交换,眼前的人似乎是他,又仿佛谁也不是。
柯尔特终于将嘴角上扬到一个精准的弧度,他走到斯特拉坎面前,蹲下使自己的视线与他平行。
“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助你的,亲爱的?”
钢弹如同骤雨急下,将斯特拉坎与柯尔特完美地隔离开。站在高处的阿达西尔的怒火几欲具象化,他弹起一颗弹珠,射进斯特拉坎面前的空地。
“你都没叫我亲爱的。”
监视器前的Vampire愉悦地代替阿达西尔说。
阿达西尔藏在障碍物的后面,躲避看不见的攻击。起初他以为那是风或念动力,虽然二者在他看来并没有本质的区别,不过阿达西尔很快就意识到这是另一种恩典。
太奇怪了,虽然说不上来是哪里,但实在太奇怪了。
翻倒的桌子作为新的藏身地点很快就被攻破,斯特拉坎抱着胳膊,露出病态的笑容。
“别光是逃啊,你不是很厉害,很能打吗?”
妈的太奇怪了原来我的声音是这样子的吗!平时听也不觉得这么奇怪啊!阿达西尔匆匆地想,他只有很短的时间研究被攻击物体的痕迹,他觉得这有个屁用,反正在他眼里可以统统概括为“我被人打了”。
“你们这样的人,仗着自己有力量就可以无视法律,欺凌弱小。看看你们当时的表情!”
斯特拉坎幼小的脸因为充满憎恶而变得扭曲,他似乎觉察到自己的失态,很快又换上笑脸。
“看看你们当时的表情——”
阿达西尔想真他妈烦,原来自己的声音是这么烦的吗,不他可不承认,一定是这混蛋小鬼的问题。长着不可爱的脸还非要用别人帅气的声音说话,违和到爆炸。
“现在我也有‘力量’了,我比你们更强,我比所有的人都更强!从此我说了算!让你们那些恃强凌弱的恶棍们都见鬼去……!”
与飓风同时袭来的是手握弹珠的阿达西尔,使用研究所发明的鞋子足以令他的双腿在瞬间承受巨大能的变化,他从意想不到的角落冲出,像是颗炮弹,劈开风发出猎猎的响。然而在下一个瞬间,他就被看不见的东西撞飞了出去。
这下撞的有点猛,阿达西尔躺在地上半天缓不过来。他觉得五脏六腑都好像被一只巨大的手捏碎了,他的视线模糊,头晕并且想吐。恍惚间阿达西尔看到不知为何也蹲在地上的斯特拉坎正抱着头瑟瑟发抖,他立刻连滚带爬摸到障碍物的后方观察。
也许是脑震荡,阿达西尔晕晕乎乎地想。他想吐的厉害,这可糟糕了,没有人告诉他这小鬼的恩典这么屌。有血开始顺着阿达西尔的鼻孔和耳朵向外冒,他估测着大脑与内脏各自的受损程度。
靠,区区一个小鬼。阿达西尔抹了把脸,蹭在手背的血很快就凝固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注意到有光斑一闪一闪照射在他的手上。阿达西尔抬头向光源望去,看到柯尔特正用镜子还是什么发出某种信号,发现阿达西尔注意到自己后,很快将光斑移动到对方的嘴和颈部。
什……说清楚点你在干什么,你要我干什么?我不懂!为什么不在安全的地方等着,我明明将他引开了你?
“你们这类人真是缺点很多,最显而易见的就是太过自以为是。”
来自上方的阴影将阿达西尔笼罩,他发誓今天再也不想听见的就是自己的声音。
“我刚才说什么来着?‘看看他们脸上的表情’?”
斯特拉坎突然笑了起来,笑的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阿达西尔只觉得脑子里有两百只蜜蜂同时在野蜂飞舞。
“惊恐、怀疑、悔恨,混杂在一起真是绝妙的神色!只要想到这副蠢样自此只会在别人的脸上出现,我就欢快到想要唱歌!”
斯特拉坎大张着嘴,他身后的护栏开始震动并发生弯曲,紧接着很快被折断,悬浮在半空。尖锐面对准阿达西尔的利器蓄势待发,微微颤抖仿佛映射着斯特拉坎难以抑制的兴奋之情。随着他小手挥下,护栏如同离弦的箭射向阿达西尔。
“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
咽喉被手紧紧扼住,手主人的另一只胳膊被护栏穿过,淌下与头发同样鲜艳的血。斯特拉坎睁大眼睛,惊恐写满了全身,他换气过度,同时开始抽搐。
“嘿——”阿达西尔声音沙哑,不知是因为疼还是许久不说话的不习惯,“我发现你真是话太多了,知道吗,这是战斗中的大忌。”
“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也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你看起来很痛苦,那令你变得软弱。”
柯尔特收住意图迈出的步伐,静静地等在旁侧。在这里他可以很清楚地听到阿达西尔的话,又不会轻易被他发现。
“有人对我说,痛苦使人成长,你要学会感恩。但去他妈的,痛苦只是痛苦,你要感谢的也另有他人,那些帮助过你或者鼓励你、陪伴你的人,绝对不是带给你苦难的人。但如果你只看着痛苦……
“那你这辈子就只能看到痛苦了。”
泪水很快濡湿了阿达西尔的手,他为斯特拉坎感到惋惜,然而依旧加大了手中的力道。细小的电流通过他的指尖传导,男孩闷声晕了过去。阿达西尔伸手拽住他,最终将他缓缓放在地上。
“也许你在当上牧羊犬之前没人告诉过你,不要轻易介入羊的战斗?”
阿达西尔头也不回,刚才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又回来了,他光是努力支撑着自己不像一袋面般倒下就花光了全部的力气。柯尔特终于走上前,从身后撑住了阿达西尔,扶着他慢慢坐到地上,开始着手紧急处理伤口。
“疼吗?”柯尔特问,他已经联系了维稳科,正在等他们善后。
阿达西尔终于放松紧绷的身体,给自己找了个不怎么疼的姿势:“屁话要不然你试试,你刚才到底要说啥?你又没被偷声音,大声告诉我行不行。”
“啊,那个。我是想提醒你可以利用传导物体的介质改变,隔离空气,或者使用高压电流的方式取胜。当然,综合考虑场地因素,你可以试试第三种,利用电缆制造出牢笼,毕竟电流……”
“停停停,你他妈……你是不是骗我,就你那用小玻璃片晃了几下,就能传达这么多意思?”
柯尔特笑而不语,阿达西尔却没来由觉得安心。
“那你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他在说话的时候没办法攻击,我观察了好久,发现只要他开口必然不会使用恩典。我想也许这两个能力是冲突的吧。所以,让他彻底闭嘴就可以了*。”
倒是意外的简单。柯尔特想。
“休息会吧,你应该很累了。有我在。”
阿达西尔用关爱智障儿童的神情看着柯尔特:“你不是一直都在?”
远处终于传来维稳科的警笛声。
注:
1.《魔法与科学:宿命论及通用量子学理论的相似和不同》——Dr.K(wwww)
2.梗出自海的女儿,美人鱼与海底巫女做了交易,用声音换取能在陆地行走的能力。通常巫女的形象多为一只章鱼。
3.声音是由物体振动产生的声波,是通过介质(空气或固体、液体)传播并能被人或动物听觉器官所感知的波动现象。斯特拉坎依靠声带的震动可以轻易操控声波,阿达西尔通过接触改变了其声带运动的弹性势能,从而改变频率,使其从人耳无法捕捉的次声波状态恢复到可听声波。
Poltergeist(喧闹鬼):奥斯蒙德•斯特拉坎(Osmond•Strachan),营养不良,总是战战兢兢的样子,阅读量比一般同龄人高很多,在发现如何使用能力后,彻底从被欺负的角色转变为欺负人的角色,享受“复仇”所带来的快感。能力是通过震动声带发出次声波和超声波,双耳也只能捕捉该频率的声波,加之身为“羊”而DNA异常,所以在岛外被误诊为“染色体异常的聋哑患者”。 因残疾而被排挤,因能力显现而被恐惧,斯特拉坎能感受到少得可怜的来自父母的爱,也因为弟弟的出生而被剥夺。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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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柯尔特(的里之人)和朋友一方的指导与协助,让我明白学好物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是硬道理。其实对于如何使用势能干扰乃至战胜声波操控者的方案我们讨论了很多,文中柯尔特举出的几点方法,都是两位学霸前辈告知我的,然而我最后还是用了最原始最阿达西尔的方式解决了战斗……总之,开心就好【谢谢两位(鞠躬
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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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科尔宾只有照片出场,还是无耻的响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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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莱特站在昏暗的走廊上,指尖因愤怒而微微颤抖。上午的阳光让走廊尽头的窗外一片炫目,却仅仅照亮了走廊尽头的一小块地方。四周安静无声,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和远处海鸟的鸣叫。神慈科不可能就这么放过自己,他知道这点,然而这只猜对了一半。心理评估?那只是个流程,是个检测精神状态的借口。他深吸一口气,大步走进那片光亮中,转动门把手打开了走廊尽头的那扇门。
“我知道你会来。”屋里的人正端着两杯冒着热气的咖啡,“随便坐吧,孩子。”
这是一位和蔼可亲的中年人,鼻梁上架着厚厚的镜框眼镜。他对格莱特露出一个微笑,递给他一杯咖啡:“我估计你会想谈谈。”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威廉。”格莱特站在门边,没有接过杯子,也没有向屋内迈出一步。
房间两侧放着通到屋顶的书架,书架被各种档案和书籍塞得无法再放入一本书,桌子上的虹式咖啡壶里冒着泡,空气里有酒精灯被熄灭的味道。中年人迟疑了一下,把杯子放在桌上,拉过椅子放在格莱特跟前,端着杯子坐进了书架旁的单人沙发中。
“坐吧。”
格莱特从来没搞清楚过,“威廉”这个称呼究竟是对方的名字,还是一个代号。几年前他曾潜入人事科的档案室——神慈科不喜欢电子档案,这个岛上似乎都不喜欢——他最终只在标着“威廉”的档案夹里看到了一份空白的档案,和一张写有“希望你满意”的字条。
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也没人和他提起,似乎这只是一个玩笑,又或者是深夜梦到了一个片段。当他再次见到威廉的时候,如常的微笑让他发冷。
——不该问的问题,无论怎样都不会有答案。
“早上如何?”威廉语气平缓,好像只是在探讨日常的天气,“我听说你和洛仑兹先生的会面,气氛不怎么友好。你知道,流言总跑的飞快。”
“你们是故意的。”
“当然我们总会考虑搭档之间是否合适,我必须承认,洛仑兹先生有些时候非常擅长惹人生气。”威廉喝了一口咖啡,“不过这正是选择你成为他的搭档的原因。”
“你清楚我在说什么。”格莱特沉默了片刻,灰色的眼睛像冬日里的一滩泥水,两只手交叠攥住了发抖的手指。再开口的时候一个名字从他的喉咙里干涩地挤了出来:
“……伊利亚德。”
“你是说……”寂静和咖啡的香气一道在房间中蔓延。威廉放下杯子,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他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坐在对面的这个年轻人,很快他得出了结论——一切仍在掌控之中。“哦,伊利亚德……对,是这个名字。”他皱起眉毛,平静而又略带惋惜,“你很久没提过他了。”
格莱特发出一声呻吟般的叹息,随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只是说出这个名字就耗光了他的所有力气,他顺着门口的墙壁滑到地板上,手肘支撑着膝盖,眼中的绝望像从水底升起的气泡,在水面一闪而过,每说出一个字都像拖着重物在雪原上行走。
“你们越界了。”
威廉靠在沙发里,心里衡量着他所说的“越界”。他不得不承认,坐在对面的年轻人说的很对,他们确实越界了,正在将他逼上绝路。格莱特·里恩,这个年轻人是优秀的牧羊犬,经验丰富的外勤人员,虔诚的信徒。对这座岛屿来说,没有什么身份的组合能更令人安心了——同时非常的“好用”。他不曾质疑过接到的命令,也从未向他们提出异议,直到最近。
格莱特一直拒绝接受任何新的搭档,他不止一次提出过。但是熟练的外勤人员怎么会就如此放置?答应他的小小要求,将他调去维稳科不过也是权宜之计。组织满足了你的要求,那么当需要你进行一些回报的时候……投桃报李,不是吗?
也许他可以被信仰说服,也能被伤疤操控。当这两者都开始失效,或者有了反作用的时候,套在他脖子上的项圈又该写上什么呢?
格莱特攥紧双手,手指关节因为用力微微发白,他似乎用尽浑身力气在克制濒临爆发的情绪:“……你告诉过我,上次是最后一次!该死的!最后一次!”
威廉凑近格莱特,拍了拍他的肩膀:“冷静点,孩子。”“牧羊犬”可以安抚发狂的“羔羊”,面对愤怒的“牧羊犬”则只能依靠语言和耐心,幸运的是,这两点威廉都很擅长。“我们需要你。”他轻轻地说。
格莱特摇摇头,手指插进头发里,拉扯起眼角的皮肤。他停下动作,注视着威廉的眼睛,然后挪开了视线:“我退出……伊利亚德的事情是个错误,从那时候一切就都错了——”
“你做的没错,孩子。”威廉打断了他的话,捏住他的肩膀,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你一直在这里就是证明,不要否认自己。‘恩典’是神赐给我们的礼物,‘牧羊犬’也是。火焰带给人类光明,却也可以使大地化为焦土。‘恩典’是如火焰一般的双刃剑,你们是火焰和人类之间的防线——不要怀疑这一点。”他仔细地观察着格莱特的表情变化,思索着该如何说服他忘掉那多余的罪恶感。
这座岛需要格莱特·里恩的经验、能力和枪法,不需要一个带着负罪感的、天真的年轻人。
威廉站起身子,倒掉了桌上已经冷掉的咖啡,在咖啡壶中加满水,重新点燃了咖啡壶下的酒精灯。火苗舔着玻璃壶的底部,水泡在壶中翻滚,上午的阳光和无数书籍文件一起将这间不大的办公室填得满满当当。
“即使你被允许退出,做出的决定也不会改变。”威廉轻轻地说。他从抽屉中拿出半瓶威士忌,兑进杯子和热腾腾的咖啡混在一起,重新塞进了格莱特手中。“他们的命运不会因为你退出而改变,而你却有可能拯救他们。”
格莱特看上去有些困惑。他眯起眼睛,紧接着用力甩了甩头,张开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随后他闭上嘴,咬住了下嘴唇。
威廉蹲下直视着格莱特的眼睛:“在你看来,他们还有机会,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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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慈科中有一个传闻:当一名身负“恩典”的外勤人员逐渐走向崩溃,他将迎来自己的最后一次任务,然后再也不能回到这座海中的小岛。他会被同去的临时搭档解决掉,然后执行完任务的牧羊犬将独自回到岛上。
传闻中所提到的临时搭档被羔羊们称作“送葬人”。
就像不知道这传闻的存在一样,神慈科的牧羊人从未承认过“送葬人”的存在,也没有任何阻止传闻的动作。
自二十五年前“恩典”出现以来,“便利”和不稳定性始终相伴相随。由于时间尚短,尚没有出现“恩典”携带者寿终正寝的报告,使用不当或者失去控制的暴走产生的事故却屡见不鲜。即使有是作为第三种能力者的“牧羊犬”作为器的阀门,如果阀门不能发挥作用,又或者器的承受能力已经濒临极限,采用极端手段也是必要的。
——为了大多数人的安全。
格莱特离开后,威廉度过了一个短暂而平静的上午。他洗干净咖啡壶,从书架上抽出几份档案,放在桌面上一字排开,拿起了最上面的一份。这是格莱特的档案,封面上写着档案所属人的名字,第一页上用环形针夹着的照片,是几年前他刚刚被调到岛上时拍下的。
档案的大部分都由威廉填写,从最初的训练到后来的每一次任务,每一页他都烂熟于心。他匆匆翻到最后的附录,那里夹着格莱特最近一次的心理评估。洋洋洒洒几页纸长的评估的最后,赫伦医生用力描粗了她的意见:不建议继续进行外勤工作。
威廉放下格莱特的档案,桌上的其他四分档案中,有三份的封面上用记号笔划去了名字。他拿起最下面的一份,档案的第一页上同样夹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名红铜色头发的年轻人,有着柔和的面部线条,带着懒散的微笑;照片的右下角盖着黑色的印章。
档案最后一条记录是将近十四个月前,记载了这个年轻人的死亡时间和地点。威廉想起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红铜色头发的年轻人耸了耸肩,笑着向他道别说:“这可能是最好的。”
清脆的电话铃打断了他的沉思。他放下档案,抓起听筒,电话比他预计的晚了半个小时。
“是的,我明白您的意思。”他在电话这端点了点头,“我相信我暂时说服了他。当然,是的,这次和以往不同。”
威廉拿过最后一份档案,档案的封皮上十分干净。他用下巴和肩膀夹住电话,两只手打开档案袋,从里面掏出了一打资料。他把资料放在桌面上,拿起科尔宾·洛仑兹的照片仔细端详:就连照片里,科尔宾也带着那副嘲弄的微笑。
“如果他真的背叛了里洛尼亚,或者打算背叛……”
威廉把照片扔到桌上,照片滑倒一旁,和另一份档案的照片紧紧贴在一起。两张照片上的两名年轻人有着十分相似的发色。
我们当然是故意的,他在心里说。这个安排是在毫不客气地往格莱特的伤口上洒盐,如果之前一两次“任务”可以比喻成小剂量的盐水,这次则直接洒上了大颗的盐粒。
电话中的询问拉回了他飘走的思绪,他清了清嗓子,用最肯定的语气答道:
“他知道该怎么做
——我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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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唯物主义信者甚众,但人这类生物的感观总归会被思绪与情感左右。
“见鬼,梅雨倒是过去了,我脑袋里可还是狂风暴雨地炸着雷啊!”
——麦克·林登查阅着繁杂的事物报表,愁眉苦脸地这么抱怨的时候,斯丰奎尔提正舒舒服服地摊在一整个儿又厚又软的长羊毛垫子上——他把它从床上拽下地面,拖着把它堆在了窗边一大片午后温暖的阳光里。
“放轻松啦,哥哥。”少年说,怀里的奶猫儿舔舐着他的脸颊,逗得他咯咯儿直笑;“阳光暖融融的好舒服,要不要躺过来一起晒?”
对方回头瞥了他一眼,恶狠狠地把一小截儿烟屁股碾碎在空啤酒罐上。
可现在,那家伙倒是躲进地狱、享受他的安稳日子去啦——自己却要在杀人犯眼皮子底下忍气吞声地过生活。
风水轮流转。
斯丰奎尔提偷偷瞄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个人。他好不容易说服谢尔盖——那个杀人者和诱拐犯——让他跟着莫伊出来散步,可这个总是受气包儿一样红着眼角、动不动就要哭出来似的家伙,却不像他以为的那么容易对付。
弗罗恩西岛第三街的中央公园里热闹极了——距离圣诞还有将近一个月之久,园内的小广场上已经早早竖起了一颗高大的冷杉。它被巨大的、印有各种圣诞商品广告的装饰用礼物包簇拥着,上面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纹丝带、星星和圣诞彩球;一些情侣和小的孩子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雀跃,围着那树嬉戏欢闹起来。一切都洋溢着欢乐祥和的节日气氛——只有他自己还是愁云惨淡、阴雨连绵。
“莫伊哥哥!那边的广场好热闹啊,你让我过去玩一会儿好不好?”他转过身,用一种稚气十足的口吻乞求道。他知道从那蓝发青年的角度看过来,阳光会均匀地铺散在他浓密的睫毛上,在他眼里洒下一层细碎的辉光;让他冰蓝色的眼瞳显得格外清澈和楚楚可怜。
“嗯!去玩吧,——我陪你去。”那家伙揉了揉他的头发,带着一脸温和的微笑说。
斯丰奎尔提看着那笑容,顿时觉得明媚的公园也变得暗淡无趣了。
他在心底里啐了一口,不情不愿地往广场走去;脸上却仍带着一副欢快模样。
我必须得逃走,就在今天——这机会来之不易。斯丰奎尔提咬着嘴唇,心神不宁地打量着周遭的事物——计划一旦失败,他会被继续囚禁在谢尔盖的屋子里,搞不好就这么变成胡子一大把的老头子,一辈子都没机会重见天日啦。
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契机。
慵懒地踱着步的白鸽子可没什么帮助,嬉笑欢闹的情侣们也并不能给他解围——
“愿神恩赐福音。”一个软绵绵的声音在他身后说。
。
。
莫伊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孩子。
他穿着唱诗班纯白色的宽袖袍子,手里攥着一大把五颜六色的十字形氢气球——“愿神恩赐福音。”他说,笑着递给莫伊一个气球,是和他发色相同的、剔透的水蓝色。
希尔·卡斯蒂安曾一度和他的搭档走得很近——虽然莫伊已经很久没见着他到图书馆来找谢尔盖了。他们严密地调查过这孩子,知道他只是个没什么背景的、无害的幼童,对信仰报有很多美好且坚定的幻想;歌儿唱得很不错。
“谢谢你。”莫伊说,温和地笑了笑,把那气球仔细地绕在小指上;他想到要提醒这孩子别去招惹斯丰奎尔提,可是已经晚了一步。
“走开!!”斯丰奎尔提猛地打开了递到自己眼前的奶白色气球。少年怒气冲冲地瞪着可怜的希尔,好像他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重罪——他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圆,蓬松的白发因暴怒微微炸起;活像只被擅闯了领地的小白狮子,早些时候装出的和善早已荡然无存。
莫伊在心里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没有任何人能强迫他这挚友的心上人接受什么,气球、信仰——情感,或是人。他的举止带着种孩子气的倔强,却有种成人也未必能及的坚定。
可那银发的孩子扁了扁嘴,忽然伸手拉住了斯丰奎尔提的衣袖;他抽着鼻子,仍然努力摆出一副笑容:“愿您幸福安康,愿神——”
莫伊觉得眼前突然一花,好像两块独立的色彩揉作了堆——等到他眨着眼睛看清了情形,少年已经揪着希尔的头发把他按在了地上,两个孩子早就滚成了一团。“奎尔提……!”他轻声惊叫道,抓着少年的手臂尝试去阻止这场不公平的斗殴——斯丰奎尔提骑在那个矮他一头的孩子身上,双手凶狠地掐着他的脖子;一边把他的头狠狠撞在地上一边破口大骂——像是要把这些天以来的怨气全都发泄在他身上似的。当手中的气球最终挣脱了持有者的桎梏、打着转儿往天空奔逃而去的时候,一直咬着嘴唇的孩子终于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多彩的气球在湛蓝色的空中欢快地舞着、反射出缤纷的耀眼光泽,像是一场真正生灵的欢聚盛会。
那景象让莫伊微微有些晃神,让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捉住逃离的气球——
一个漆黑的身影猛地从他身后冲了出去——他认得那个包裹在羊毛呢大衣里的凌厉背影。那是谢尔盖·菲奥多罗夫,——他的搭档。事关心中挚爱,那人绝不会真的让他只身带着斯丰奎尔提出门,冒险留下任何可乘之机。
蓝发的青年回过神来,斯丰奎尔提的身影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谢尔盖怒气冲冲地追着那人逃走的方向,也已经转过了前面的街角。莫伊苦笑着摇了摇头。搭档的苦心恋情他并不打算过度干预,何况眼下还有另一颗受伤的心等着他来抚慰。
希尔·卡斯蒂安已经停止了哭泣。预定送出的漂亮气球早就逃得一干二净,孩子跪坐在广场冰冷的花纹方砖上,显得颇有些局促和不知所措。
“害你的气球跑掉了,真是抱歉……”莫伊说,蹲下身拉起孩子,细心地拍打掉白袍上沾染的污浊泥土。
“对、对不起……”过了好一会儿,希尔突然说。莫伊感到孩子的背脊再次微微颤抖起来。“您……请您快去吧,我、我不要紧的……”他低着头小声说道,好像只是道歉已经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勇气;莫伊忍不住笑着揉了揉希尔柔软的头发:“他们不要紧的。哥哥带你去微光咖啡店吃点心好不好?——当做没能帮你捉住气球的赔礼。”
他没有注意到,希尔正刻意扭捏地背着手躲开他的目光,把一小撮儿白得刺眼的头发塞进口袋——那是斯丰奎尔提的发丝——莫伊的心已经随着愚钝的搭档和他暴躁的小小爱人,转过街角溜走了。
锁链和牢笼并不能真正俘获爱情,尤其当对方是那只傲气的凶猛小兽——他希望自己苦心经营的这次变故能让谢尔盖稍有所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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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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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观赏!
这章真的好艰难……!终于结束了 好开心~
关于斯丰奎尔提的这次逃跑,后续请移步 http://elfartworld.com/works/85735/ ~
是Dietrich.V.Wittmann来到岛上之前的一些事情,然后时间轴上他是在第二章的大事件前几天才上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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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兮,福兮
迪特里希情愿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对,就像自己曾经被PTSD纠缠时所做的噩梦仅仅只是虚幻并不出现于现实之中的场景。他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疼痛证明自己是清醒的。
“不行不行,这是能力者暴走造成的!难道这里就没有牧羊犬么!”无线耳麦中传来的现场指挥的吼声夹杂着信号不好的杂音不断地刺激着鼓膜。“魏特曼!回来,我们在这里也只能碍手碍脚,只能等专业人士过来处理。”
“Sir,我现在的位置还是有击杀位于灾害中心能力者的可能性的,是否要进行击杀的尝试?”火焰的温度让即便有些距离的他依旧感到滚滚热浪的侵袭。尖兵要转行做狙击手,看起来这次要真能够成功他绝对要转职。
“……”无线电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看起来是在权衡利弊。“魏特曼,你有头枪击毙暴走能力者的把握么?”
听到这里,迪特里希无奈的撇了撇嘴角。说得倒容易,因为火焰的热浪导致目标附近的气流很诡异,并且这里的位置并算不上什么头等。只恐怕是军方最好的狙击手都无法保证头发命中,不过也只能试试了。
“嘛……如果顺利的话一半一半吧。”指腹摩擦着扳机,说到底自己手上的是精度比较不错的突击步枪,能否顺利击杀也只能祈祷再加上希望HK公司的出品一如既往的可靠地精确度。啊……差点忘了自己是无神论者,看起来即便祈祷那连是否存在都无从知晓的神是听不到了。“Sir?我已经做好准备,只要你决定要击杀目标我就能立刻行动。”久久没有回音,他不耐烦地补上了一句。
“Dietrich.V.Wittmann,长官命令:尽可能快速的击杀暴走能力者,不要让灾害再度扩大。”命令从耳机中传来,虽然带着让人烦躁的杂音却足以让他明白其中的意义。
“Sir.Yes Sir!”
回答的很好听,的确他是有把握击杀那名暴走的能力者。然而就在他扣下扳机之前那名能力者却注意到了他的存在,他不知道事情最后是如何收尾的,毕竟在他恢复意识的时候他已经被送到了医院当中。然后还有更不幸的,就是在医院检查的时候他也被确认为可以抑制能力者,也就是“羊”能力暴走的“牧羊犬”。
一时间迪特里希自己都说不清自己应该作何表情面对这种讽刺的事实,毕竟他已经27岁,虽然也不是没有先例,但是他很少听闻牧羊犬在他这种年龄才确认的。一时间,他觉得这绝对是上天对他开的最无聊的玩笑。
“我可没听说不信神会有这种待遇。”这是他在面见自己的上司时说的话,此时此刻这个见过不少大风大浪的前陆军少尉,现警队高级警务扶着额头用一种无所适从的眼神看着警察局的局长。“所以,我一定要去么?”
此时此刻局长可以对圣母玛利亚发誓,他看到这个一向冷静的属下是在用一种妈妈不给他买零食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然而条例就是条例,固然魏特曼的确是个很不错的家伙也不会捅娄子。“抱歉魏特曼,这是规定。”说完他看了眼一脸不情愿的魏特曼,他也不是不能理解对方的想法,那次事故的确对其造成了不小的影响然而……算了,这样想着,他强硬道:“Dietrich.V.Wittmann,这是长官命令。”
迪特里希觉得自己人生无望,虽然他知道并非所有的能力者都像上次案子中出现的那位那么极具攻击性,并且不安定容易暴走。看起来这一次神的确不存在,而且好运也没站在她这里。一时间,他额前布满了黑线。
“Yes Sir,所以什么时候出发。”命令就是命令,从小就接受军事化教育的他已经将服从命令这条铁则刻入了身体的本能之中。虽然有着诸多的不满,但他是没有反对的立场。
只是或许他自己都不曾想过,在他加入没几天后,岛上就发生了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而这次,也就是他来到岛上后的第一次实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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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停留在圣诞节前的我……感谢格莱特的ntr(?)终于又推进了一步!!
用身体行动证明瑞坦也是可以很攻的!虽然最后没有算到吧……这个事实告诉我们如果还有下次用手铐会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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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尔弗,我回来了。”
客厅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回答他。瑞坦踩掉自己的鞋子,赤脚踏上地板。
也许是去训练场了,或者只是去买菜。瑞坦把袋子里的啤酒扔在沙发上,开始阳台上给一堆植物松土修枝浇水。这是他进入神慈科后才养起来的爱好,神慈科没有任务的时间太漫长了,总得给自己找点事做。
等瑞坦想起来该吃晚饭时,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快晚上9点。这时候肯定已经等不到西尔弗回来做饭。他认命地打开外卖单。
然而直到平常已经该上床睡觉的时候西尔弗还是没有回来。瑞坦搓着自己刚洗完的乱糟糟的头发,头一次心底觉得不那么安稳了。不知怎么的他觉得心底咚咚直跳,像是一面鼓敲个不停。他抓起手机本想打电话,摁到一半又又觉得自己特别婆妈。也许只是去喝酒,也许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处理……他纠结着,最后自己向自己妥协,发了个短信。言辞斟酌半天,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担心。
没事吧?今晚回来吗?
不一会儿就收到了回信,简短干净,一如往常。
没事,不用等我。
也许是西尔弗自己有什么私事。瑞坦丢掉手机,将自己摔进柔软的枕头和被子里。
“只是上过床而已。”他朝自己念叨,声音挤在枕头里听起来有点闷。“保持个人空间,保持个人空间。”
瑞坦埋在西尔弗常用的那个枕头里勉强睡着了。
但这个晚上他睡的并不怎么好。有时候梦见小妹,有时候梦见已经去世的父母,但更多时候梦见西尔弗和一个看不清脸的女人在一起。自己和他之间隔着一条河,看起来很窄,但是怎么也跨不过去。他越着急,就越跨不过去。
再一急就醒了。
夜已经快过去了,窗口天边已泛起一点白。西尔维斯特正在卧室门口,看上去刚回来。看到他醒了似乎有点惊讶,又似乎有点愧意。
“吵醒了?”
“做了个不太好的梦。”瑞坦扭开床头灯,睡眼朦胧地看着西尔维斯特脱掉外套,萦绕不去的梦境似乎也被灯光驱散了很多。“你去哪了?”
“……和以前的同事喝了点酒。”西尔维斯特回答道,灯光下他头发隐约有些暗淡的光泽,似乎有点湿漉漉的……
“维稳科的吗?”瑞坦往外面靠了靠,扯出一段被他裹成一团的被子,西尔维斯特不在的时候他霸占了床的大半部分。
“嗯……你不认识。”
西尔维斯特从床的另一边躺下。瑞坦正要靠上去,突然停顿了一下。现在的西尔维斯特闻起来和早上有点不同,但也只是那么一点点而已,如果不是他太熟悉西尔弗的味道根本无从分辨。
“你在外面洗的澡吗?”瑞坦模糊不清地问,听上去困极了,“感觉像是换了沐浴液什么的……还挺好闻。”
西尔维斯特明显僵了一下,但瑞坦半睡半醒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训练场的淋浴间。”他最后答道。
瑞坦哦了一声,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努力入睡。但是毫无用处。他心里总觉得有个什么东西梗着,但具体是什么,他又说不上来。或是他根本不想去深想。
简直跟个娘们似的。瑞坦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
西尔维斯特没理由骗他,也从没骗过他。所以他说的肯定是真的,就是这样。
一定是这样。
第二天瑞坦醒来床已经是中午。另一半已经空了,大门咚咚响个不停。这个时候往往是西尔维斯特出门买菜的时候,瑞坦连拖鞋也懒得穿,睡眼朦胧地穿过客厅。
“你又忘记带钥匙了吗……?”他打着呵欠扭开门,习惯性地去接对方手里的塑料袋,然而捞了个空,差点没站住。
瑞坦这才发现,门口站着的不是西尔维斯特。这人比西尔维斯特稍微矮些,架着个边框眼镜,穿着一丝不苟,看起来挺文质彬彬的,唯一不太相搭的是剪得短短的头发,看起来颇似一个锅盖倒扣……他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来他去维稳科找赫西亚时见过,好像是叫格莱特什么……
“这里……是西尔维斯特 马克的公寓吗?”格莱特似乎也很意外看到的是这么一个……看起来不修边幅的人。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瑞坦几眼,退了一步,抬头看了看门牌号,这才不确定问道。
“是。你要找西尔弗吗?”瑞坦抓了抓睡得乱糟糟的头发,让开门进来的手势,“他出去了,不过可能过一会儿就回来,进来等吧。”
“哦不用了。”来者掏出一卷东西递到他手里,“西尔维斯特的东西。另外请转告他,把我的皮带还回来。”
瑞坦低头去看,那确实是西尔维斯特的皮带,还是去年圣诞节他送给西尔维斯特的礼物。银扣带上雕着鹰,黑牛皮上几道隐隐约约的划痕,都是出任务时留下的。
等到瑞坦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一拳砸到格莱特脸上。这记右勾拳又狠又快,连瑞坦自己几乎都没反应过来。他感到自己右拳火辣辣的。而对方眼镜摔在地上,嘴角破了一块。
“你在干什么。”格莱特拇指擦拭着嘴角的血,落在瑞坦身上的视线变得如刀锋般犀利。
“看你不爽。”愤怒如同火焰一般焚烧着瑞坦的理智。他看起来像是被点燃了的爆竹,再那么一会儿就会爆炸。
“老实说,我很高兴你是个牧羊犬。我现在已经很难控制自己情绪……而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时导致我能力失控才会被收押监狱。”瑞坦裂开嘴角,笑的十分凶狠,“所以至少你可以尽自己全力不让自己被烧死。”
格莱特没来得及回答,下一记左勾拳又迎面而至。但这一次他已经有所防备,颇轻松地挡下了这一击,侧身闪开一记飞踢。岛上无论黑羊也好羔羊也好,都下意识地会依赖自己的恩典,从而轻视了基本的体术和枪械训练。眼前这头黑羊也不例外。但他显然怒气冲冠,下手便也毫不留情。格莱特微微皱眉,搓了搓微微发麻的手臂,仰头闪开迎面而来的直拳,箭步欺身上前,照着那只黑羊的下巴来了一记肘击。格莱特这一招也没有留手,他知道这时候留手也没有用。但那黑羊被揍得踉跄着后退几步,扶着墙壁竟然没有就此倒下。
“干得不错。”瑞坦扭着下巴唾了一口血沫子,然而抬起瞪着格莱特的双眼里却燃烧着某种危险的信息,他全无惧意,笑容反而更加凶狠,到底是因为什么愤怒,反而似乎不那么重要。“看来这次可以好好干一场。”
格莱特后退了一步。老实说这场架干得着实有点莫名,他正想找个脱身的机会,一个身影此时恰好插了进来。
西尔维斯特抓住冲过来的瑞坦,无视黑羊嘴里蹦出的一连串脏话,朝格莱特点头示意。随即连人带自己塞进了门。
瑞坦被一把摔进客厅。西尔维斯特少见地沉着面孔。他压低眉毛,脸跟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你到底在想什么,和维稳科现役成员斗殴?觉得监狱外面的世界过腻了?”
瑞坦靠着墙尽力平缓自己呼吸,想象着把自己身上的愤怒都收起来。但他盯着西尔维斯特的眼睛仿佛两团苍蓝的火焰。
“你和他睡过了吧。”
牧羊犬高大笔直的背部猛然僵住。瑞坦咬牙扯了扯嘴角,扔出那条皮带。雕鹰银扣砸在地板上,咚地一声闷响。冬天的阳光正好穿过窗户落在带扣上,激起一点冰冷刺目的反光。西尔维斯特什么都不说,但这似乎更加刺激到了瑞坦。他瞪着西尔维斯特,火焰熊熊燃烧,几乎要吞噬一切。
“喝酒,训练场,哈!我就是个傻逼,居然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而维稳科原来这么高贵,睡了别人搭档还不许别人揍?”
西尔维斯特俯视着他。眼角里泛着某种说不清的情绪。冬天冰冷的阳光掠过他的发鬓和伤疤,勾出眉峰的深度和嘴角的弧线。时间似乎突然被无限拉长了。
瑞坦不甘示弱地瞪回去。但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有那么一点期待。
辩解,申明,反对……什么都好,只要是——
但西尔维斯特最后只是看了他一眼,转过了身体。
“那又怎么样?”
是啊,那又怎么样?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根本不能证明任何事,也没有任何约束限制能力……
瑞坦捡起地上那根皮带,猛地朝西尔维斯特的背影扑了过去。塑料袋落在地上,番茄和土豆滚的满地都是。茶几被连带掀翻,水杯和啤酒瓶摔了一地,有些还完好无损,有些粉身碎骨。
“瑞坦林兹!!你在做什……”
西尔维斯特低吼着,但猛烈的挣扎随即被打断了。瑞坦跨坐在西尔维斯特背后,将整个身体重量都压上去这个姿势,即使是擅长体术的西尔维斯特也一时很难翻转过来。黑羊用身体重量压住身下猛烈挣扎的躯体,手里变戏法似的,转眼便用皮带牢牢地绑住牧羊犬双手。
“这不是很显而易见吗?”瑞坦将压在地板上的身躯翻过来,仍然跨坐在腰上,扯开皮夹克,手掌探进背心,及其暧昧缓慢地从腰腹滑向胸口。皮肤接触的一瞬间瑞坦眯起苍蓝色的眼睛。
“纯拼体力你有优势,还有你这……牧羊犬对羊的优势。不绑起来我可干不了你。”他一手撑在西尔维斯特胸口,贴近西尔维斯特的脖子,早上那一股不正常的味道如今已经被烟草味盖住了,几乎什么也闻不到。“放松……我技巧不错的,会让你不再想别的男人。”
西尔维斯特努力偏过头。他两条腿挣扎着,踢到墙角的餐桌。两只盘子摔到地毯上,汤汁溅得到处都是。但对跨坐在上面的瑞坦没有任何影响。
“放开!”西尔维斯特低声怒吼。
“你是喜欢和那个牧羊犬做吗?”一连串细碎的舔舐落在西尔维斯特因避开脸庞而暴露的喉结上,突然牙齿猛然落下,化成一个凶狠的啃咬。牧羊犬的怒吼顿时化为一声闷在喉咙里的叹息。
“他一定不知道你喜欢这样,我猜?”瑞坦用牙齿或轻或重地叼着喉结吸吮,偶尔舌头安抚似地来回舔着齿印,直到满意地看到喉结上印着一个显著的红斑。
“住手,瑞坦……”西尔维斯特仰着头,声音沙哑。瑞坦一手在背心下来回游走,拇指恶意地拨弄着胸口上那一点,一手贴着腰线向下,探进牛仔裤。那沙哑的声音顿时全都化作粗重的喘息。
“住……”
“他有这样对待你吗?或是仍然在想他?”瑞坦一把抽掉西尔维斯特腰上的皮带,仿佛看到什么脏东西似的用尽力气甩到客厅另一端,皮带扣在墙壁上砸出一道印子。随即恶意地用手掌搓揉裤裆那已经鼓鼓囊囊的一团,有时重得让他发疼,有时又轻得让他发疯。西尔维斯特深蓝色的眼睛沉得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海,从紧咬牙关里漏出的喘息又重又急。
黑羊随手抄起身边的一块碎玻璃,在背心边缘挑破一个口子,直接撕成两半。瑞坦俯身贴上去,脑袋埋进颈窝吸吮。呼吸间全都是西尔维斯特的味道,厚实胸腹紧贴着皮肤起伏的感觉让他有种被温暖的海浪包裹的错觉。
这个人不是他的,当瑞坦意识到这一点时,胸口里的火焰不知何时早已熄灭,尽是苦闷的灰烬。
这些粗硬的扎手的短发,海一样深的眼睛,看上去冷硬摸上去却十分柔软的嘴角,随着肌肉滚动的皮肤上的伤疤……在西尔维斯特 马克四十多年的人生里,瑞坦.林兹大概只能算注脚。可是对瑞坦 林兹而言,西尔维斯特 马克却是能浇灭他罪孽火焰的海水,是悬崖对岸踏实的大地,是溺水时的一根浮木……
瑞坦钳住他的下颚,额头抵着额头,呼吸喷在脸上。
“你是我的牧羊犬。只要我没死,你就一直是我的。”
他说着张口咬住肩头。
西尔维斯特闷哼一声。那里大概是被咬破了,钝疼一阵阵从肩颈处传来。瑞坦放开他的左肩,顺着胸口向下吻。他吻得又缓又重,吻痕顺着肩头向下延伸,在心脏的位置格外深重,又顺着向下延向小腹。瑞坦扒开碍事的牛仔裤,正准备一路向下……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肩膀,随即将他掀翻在地。
“你知道吗?”西尔维斯特手腕上尽是挣扎开绑着的皮带时的青紫瘀伤,但他毫不介意,用双腿钳制住他的腰身,甩掉身上已经乱七八糟的上衣,下半身格外昂扬,“和格莱特的时候我满脑子都只有你。”
他没给瑞坦反应的时间,捏着瑞坦的下巴吻了上去。
当两人最终躺在地板上时,太阳已经落到窗边。客厅里一片狼藉,两人身上也好不了多少,但似乎都不打算动弹。瑞坦伸开长手够过来两只烟,丢给西尔维斯特一只点燃了。
“你刚说的什么意思?”
“嗯?”
“就刚才。”瑞坦叼着烟转头去看墙上的画,似乎不经意地问道,耳根却隐约发红,“和格莱特……什么的。”
“哦,”西尔维斯特沉默了些许才回答,“我之前并不想和你做。”
瑞坦猛地回头,西尔维斯特吐了口烟,一把勾住他腰背拉进怀里,“记得上一次……我喊的那个女人名字吗?”
瑞坦困惑地眨眼,这和那有什么关系?但西尔维斯特毫不松手。
“有那么一瞬间,我把你当成她了。”
“所以?”
“这样不好,瑞坦……不管是对Celi,还是对你。”西尔维斯特喷了口烟,顿了一顿,“至于格莱特,那是个……意外。我们之前只是喝酒。后来帮他的时候……”他摇摇头,不打算说了。
“……你是个傻逼吗西尔弗。”瑞坦从西尔维斯特怀里爬出来,那眼神就是在说,你确实就是个傻逼。“你前妻已经死了,你和他的记忆已经变成你一部分,变成了现在的你。所以我不会,也没办法让你不去想她。但是为了不对不起她和我,就去找其他人……难道你以为我就会高兴?”他撑住西尔维斯特肩膀,自上俯视着他。
“我知道我们之间没什么约束力。但是我需要你。不管是牧羊犬的能力也好,单纯的身体需求也好……”瑞坦撑着西尔维斯特肩头的手向下滑,按住那个被他咬破的伤口,激起牧羊犬眉峰紧皱,“我只想要你。你懂了吗?”
“我想我懂。”
牧羊犬丢掉手里的烟,扯住黑羊落下一个占有意味的吻,“因为我也是。”
所谓英雄,就是在世界纷乱之时,唯一心安之隅。
1.
今年的冬天似乎漫长的没有尽头。
一片狼藉的混乱迹象是什么时候慢慢趋于平静的,岛上遭受了怎样的损失,又有哪些人带着对自由的追随和迷惘的信仰离开了岛,Elvis都一无所知。
神慈科发了命令来,甚至派人当面告知他他需要提供书面报告,也统统都被他置之脑后。
他不关心,也觉得没有在意的必要。
而他现在唯一在意的对象,正在床上抱着杯蜂蜜牛奶,一边翻小说,一边感叹人生真无聊。
“回来了?”
“嗯,去买了两包烟。”
“也给我一根呗,我都断了好几天了。”
Elvis看了他一眼,默默地把烟揣到自己怀里,半点给的意思都没有,结果下一秒就被飞过来的一本书精准地击中了脑袋,还是书脊。“啊,居然打中了。”
肇事者的语气听起来再平淡不过,完全没有任何的歉疚。
Elvis揉了下额头,俯身捡起来地上的书,无意间瞟了一眼书名,顿时有点无语。
《狗狗的异想世界——全球训犬畅销书》
“……”
“随手买来当小说看的。”Frey说的一本正经,理直气壮地把视线移开了。
自那场混乱后已经过了四天。
Frey因为被菲利克斯的恩典影响,险些出现自身暴走的状况,全身血液循环失调,被要求静养一周静待观察。于是酒馆自然也就关了门,他则安心在家呆着刷刷剧看看小说,唯一的麻烦之处是被要求忌烟,以及,几乎要了他命的,低糖低油的饮食医嘱。
Elvis最近烟都不会在家里抽,出去抽完烟也要转几圈散一散烟味才回来,一天三餐恨不得都是清蒸清炖清炒,若不是在他的抗议以及再三争取下,连一天一杯的蜂蜜牛奶大概都没有。出门转悠他也要陪在一旁,简直把他当做病重伤残看待——虽然只是,被他跟着自己就不能偷偷地去买点甜品吃来解馋。
他想歇着不假,但是这种假期他实在过不下去。
抱怨归抱怨,Elvis每天都沉着个脸看着他,他有心想绕过去,也没办法。只能蹲在家里,长吁短叹地向Elvis灌输人生得意须尽欢的道理,可惜收效甚微。
最近Elvis的心情也不大好,不过却不是因为Frey时不时的抱怨。在他看来,对方出现恩典暴走的状况都是因为自己,如果当时能更加迅速地解决了那只黑羊,那之后的状况都不会发生。所以他对自己有怨言,甚至骂自己一顿,他都理应受着。
可他醒过来后,再没提那天的事一句。
是在顾虑自己,还是关于暴走的回忆太过恶劣不愿回想,他无从得知。如果不是看着手腕上当时自己一时情急重重咬下去留的那个还没痊愈的疤,他们之间的气氛就像这场混乱从没发生过。
然而对他而言,在那个时候混杂着心疼和愤怒,甚至是恐慌的那份心情,让他无论如何都没法把这件事从自己记忆里轻描淡写地抹去。
看着重要的人在自己眼前离开的情景,他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而这个可能性,他本来都不该让它有的。人就是这样,思考的越多,过程中所有的差错和失误都会被无限放大,自责和悔恨也就不自觉地一步一步加深。
在Frey对逝去甜品和烟的叹气声中,他们悄无声息地就迎接来了新年。
2.
“看起来是没什么大碍了,不过最好还是把烟戒了。”
“好的。”
“如果再出现心脏阵痛或者心率不齐的症状,一定要马上联系我们。Calvo叮嘱过,你是他很珍惜的孩子,他不希望你出现任何意外。”
Frey脸上的表情几乎无懈可击,温和谦逊,一如往常,“好的,多谢医生,也替我谢过他。”
新年的街上人不算多,天气很冷,Frey用围巾捂着脸,还带着个绒毛帽子,看起来倒是有点可爱。相比起来,Elvis穿的就单薄多了,一件衬衣加一件外套,跟秋天的时候没太大区别。
“这下就放心了吧?”话语从围巾后传来,对着他理所应当地伸出了手。
“干嘛?”
“烟啊,医生都说没事了。”
“……我记得他还说了戒烟。”
“那也是有过程的好吗,我慢慢少抽点就是了。”
Elvis闭上眼摇了摇头,从怀里摸出自己剩的半盒烟连同打火机一起丢给了他。Frey拉下了围巾,小心地用手掌把寒风挡在外面,熟悉的烟草味道在他们之间慢慢扩散开。
他视线没看向Elvis,只是站在没什么人的路当中,缓缓吐出烟雾。
脚步很慢。
直到烟快燃到尽头的时候,他突然转过身,对他说,“我们打一架吧。”
脸上没有笑意,是少见的认真。
上一次见这个表情,他对着自己说,我想去神慈科。
然后没有回头。
3.
结果就鬼使神差地跟着他来了。
一路上Frey都少见地没怎么说话,只是连着抽了两根烟。Frey安静的时候所有的笑容都会收敛起来,只能通过面部细微的差别来判断他的想法。他没问要去哪,但看着方向,感觉像是海边,远处隐约能听见有涨潮的声音。
风越来越大了,虽然Elvis不怕冷,但裸露在外的皮肤还是能感觉到寒意。
好在从医院到海边的路并不远,Frey浅亚麻色的头发像往常一样扎在脑后,在风里被吹的有些凌乱,红色的瞳孔很平静,像酒,不带气泡的那种。
深邃中带着冰凉。
最后的目的地果然是海边。
两个人都没说话,Frey把帽子和围巾都摘了下来,随意地就丢在了沙滩上,然后慢慢地和Elvis拉开了一段距离。
“……你认真的?”
“嗯,打一架吧。”
Elvis把头偏到一边,抓了下头发,无奈地皱了皱眉,“别闹了,我没理由和你打啊,再加上我是犬,你又才刚好,所以……”
话还没说完,下巴就挨了一下,Elvis险些没咬到舌头。
对方的拳头比自己预料中的要硬,仔细看过去,才发现对方的手上裹了一层薄薄的红色物质,那个坚硬的触感,应该就是拜它所赐。
“虽然说恩典在被你们碰到后会无效,但是如果像这样隔绝皮肤接触,还是没问题的。”
Frey脸上依然很平静。
远处的潮水,汹涌呼啸着卷上了沙滩。
4.
在Elvis的印象里,Frey一直是个温和的人。或许是初次见面时留的印象太过深刻,那个带着笑的模样一直就在自己大脑里存在着。即使后来见过他动手,甚至是在神慈科杀人,他也大多是从容地带着笑意,凭借着他那高达160的智商和一点点运气,轻松漂亮地完成任务。
所以在挨了这一拳后,Elvis完全懵了。
在他的理解里,Frey是被他自动自发地归结到了“温良无害”那个分类里的。
就算能杀人,这个分类里的人,也不适合像他一样,直接一对一地动手打人。
更何况,Frey私下面对他的时候,故意为之的坏心也好,慵懒地使唤他的颐指气使也好,对自己有些方面的无限包容也好,都很难想象他会有用拳头直接打上自己下巴的一天。
然而这件事情确实地发生了。
而且在自己的大脑还不足以理解眼前状况的时候,第二拳跟着打了上来。
他本能地用手接下了,手接触到的部分很凉,不是皮肤的温度,而是他用血包裹住皮肤凝结成的坚硬外壳。
Frey没停,就着姿势侧了个身,另一条胳膊的手肘就从下方挑了上来。
“别琢磨了,有衣服隔着,你没用的。”
Elvis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
在被打中的间隙中,看见了对方的眼睛,颜色还是很漂亮。
只是好像看见了细小的气泡。
像是在溺水时拼命呼吸。
后来过了很久,他再回想起的时候,才意识到对方可能当时有点难过。
5.
整个过程发生的很快。
他没还手,也没来得及还手。被肘部直接正面击中下巴,即使他耐打,也还是晕眩了一下。然后就在这一下的失神间,腹部就被快很准地踹中了,一个重心不稳,跌倒了在了地上,紧接着Frey的胳膊就横向压住了喉管的位置,用膝盖压制住了他手部的动作。整个动作漂亮地一气呵成,中间没半点停顿。在这种姿势下,他再想翻身,基本已经是不可能。
”……我输了。”Elvis索性把整个身体都放松下来,任凭头发和沙子纠缠在一起。被打到的地方很痛,火辣辣地,他确定Frey没留手,是用了全力揍过来的。
“我说,你是不是真的把自己当个英雄了啊。”
Elvis没回答。
“觉得你作为我的搭档,我是羊你是犬,你比我高大一点比我壮一点比我体能好一点,就合该保护我,我就适合在一旁抽抽烟看看戏,看你打完我们就撤?”
“所以我才特别讨厌你们这些黑道武装出身的习气,只觉得能把人揍一顿就是强,我告诉你,要是都像你们这么处理,不说别的,就神慈科那堆破事,你早就死了八百遍了。”
“听好了,你什么都不欠我的,我也不欠你的,我让你住我家跟你上床那是我乐意,哪天我不乐意你立马就得走人。这次被人放倒纯属意外,我自己大意,跟你没半点关系。你为了我差点被人拐走这事跟人打架,这个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也就仅限于此。我当年在岛外的时候有黑道找我麻烦,最后结局是没人敢再惹我。”
“能力者是我,不是你,明白吗,傻狗。”
他说的很快,也很急。
只是手上压制的力道慢慢松了下来。
“……不过,在我几乎暴走的时候,你用血救了我,还是谢了,搭档。”
脸上终于露了个笑,眼睛亮亮的。
Frey的呼吸因为刚才的动作和一长篇话,有点急促,随着胸膛一起一伏,在这个位置,几乎可以听得到他的心跳声。
心跳的很快。
他也是。
6.
放开Elvis之后,Frey就把围巾和帽子捡起重新戴了起来,因为冷,鼻尖都冻得有点发红。
然后就被Elvis从背后抱住了,身体的热度从贴住的地方传来。
Frey觉得Elvis似乎想要说什么,从耳朵可以感觉到对方几次张嘴呼出的热气,然而沉默了一会,结果到最后也只有单纯的一句话。
“……谢谢。”
连不用谢都不需要说。
Frey回身亲了他一下,不是嘴唇,只是脸颊。
热热的。
连着心脏都一起发麻。
回去的时候,Elvis被强硬地征用成了挡风板,不过他也习惯了。
“说起来,你刚才说被黑道找过麻烦是怎么回事?”
“哦,当年有人追我,拒绝后想用强,被我打了后带着一堆人来了。”
“……等下,我当年好像听过这事,我一个对头,看上个调酒师,对方跟他上了次床结果嫌弃他技术太烂就没再理他,他去堵人,被对方冷嘲热讽了一顿不说,还被抽了一耳光,他手下气不过去帮忙,结果没想到对方早叫了警察……不会是你吧,好像有点出入。”
“我不记得了。”Frey往嘴里放了根烟,表情十分镇静。
“你叼反了。”
“……你今晚还是不要进门了。”
7.
有件事,他没说。
Frey刚刚在来路的时候,安静地抽着烟的背影,透着几分潇洒。
像个英雄。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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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http://elfartworld.com/works/86216/
不要问我为什么一直在强调hero这个概念,我不会说的。
以及店长真的是职业训狗师啊。(Elvis:汪)
自“噩梦”事件发生之后,观察对象“哈克”的状态仿佛回到了刚进入研究所的时候:服从研究所的一切指示,配合研究所的一切实验,但不相信研究所里的任何人。
不管怎么向他追问“噩梦”发生时他看到了什么及之后频频被噩梦缠身时又梦见了什么,他都闭口不答。哈克的这个状况让研究小组的成员束手无策,他们只能选择冷处理这一方式。
初期大家只是将他的反常当做事件遗留的影响,过段时间就会自然恢复,但渐渐地,哈克的反常表现越发明显,其程度也越发激烈。
然后,观察对象“哈克”于某日攻击了前去做例行取样的护士后逃跑。
这时研究所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已经超出了他们的预想。
当尼努提克匆匆赶到抓捕现场时,已经有三名护士一名研究人员负伤,两名护士昏迷。而抓捕目标仍在逃跑中。
“……虽然对你很抱歉,但是已经没办法了。”丹格其利老教授有些无奈拍了拍尼努提克的肩膀,接着他通过对讲机向所有参与抓捕的人说道,“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抓到哈克!决不能让他逃出研究所!”
“不管用什么方法?就算是会伤到他也无所谓了吗教授!”
“是的。”
“……教授!”
“尼努提克先生,如果你有时间在这里与我争论,倒不如去抢在别人前面抓住哈克!”
听了老教授的话后,尼努提克一声咋舌,便是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他开始回想自己观察哈克这么久以来,他最长出没的地方。
“……只能一个个地方找过去了。”
当哈克从通风管道口跳下来看到刚巧来到这里的尼努提克时露出了震惊的表情,而后显露出了强烈的攻击性。
还未等尼努提克开口,哈克就已经率先将他扑倒在地。
“哈克!冷静点!!”
“哈克!”
一番争斗后,他与哈克拉开了距离。尼努提克的手臂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哈克弄伤了,血止不住的往外流。
“告诉我,哈克。你遇到了什么?你在害怕什么?”
“我……只是单纯的实验体吗?”
“实验体?你在说什么……疼。”手臂上的伤不断传递着疼痛感,当尼努提克被疼痛分散注意力的那一刻,哈克再一次准备逃跑。
然而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就在刚才埋伏好的研究所成员从暗处窜出来,使用针对他制作的抓捕器让他动弹不得。见无法挣脱抓捕器的拘束,哈克更是猛烈的挣扎了起来,期间更是发出了如同野兽一般的嘶喊,他的这副样子不由得让一些年轻的研究人员感到不寒而栗。
“对不起,哈克!”同组的同事一边道歉,一边压制着他。
尼努提克捂着手臂上的伤口,看着其中一人有些粗暴的抓住哈克的头发,将冰冷的特制麻醉剂注入了他的体内。
“…………哈克。”
这是尼努提克第一次见到哈克这样疯狂的状态。
在被关进那间纯白的房间后,哈克的精神状况似乎变得更不安定了。他开始利用身边的一切尝试自杀。为了阻止他这一行为,已经许久没有使用的拘束服再次被发挥它的作用。但这并不能阻止哈克的自杀行为。
最终,哈克全身束缚被牢牢的绑在床上,嘴中也被塞了东西阻止他咬舌。
他被夺去了自由。
尼努提克曾对此提出意见,但全部被老教授驳回。查看哈克状况时要求一定要两人同行,避免哈克再如当日做出攻击性的举动。而尼努提克则被老教授警告绝对不许单独接触哈克。
“就算现在你是哈克的搭档,也不能单独接触!”
“但是教授,这样不是办法!一直拘束着他,剥夺他的自由……这样的我们和当时利用了他的组织有什么不同?!”
“现在只能如此!等那家伙回来以后,他就能恢复自由了!”
“那家伙?教授,你要对哈克做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当哈克睁开眼醒来后,他感觉头很重,这种感觉让他感到了难受。等他缓过神来,他注意到自己躺在观察室里,边上是正写着什么的尼努提克。
“哈克,感觉怎么样?”注意到哈克醒来的尼努提克放下了手中的记录表,凑到他身边关心的询问道。
“……”
没有回答的哈克稍侧过头,看到了自己正挂着的点滴,还有一旁柜子上的电子钟。
十二月二十六日,下午三点……
十二月二十六……?昨天不是十一月二十九日吗?为什么……
“尼努提克。”刚叫出他的名字,哈克便被自己有些沙哑的声音吓到。
看着哈克对自己声音的沙哑而感到有些惊讶的样子,尼努提克便立刻倒了杯水,然后把他扶起让他把水喝下去,“恩,我在。”
喝完了水感到舒服许多的哈克直视着尼努提克的双眼。
“……发生了什么?”
“什么发生了什么?”
“……”
记忆出现大片的断层,他不记得这二十多天发生了什么。而尼努提克的笑容不知为何让他感到了疑惑。
“……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尼努提克沉默了片刻,而后扬起了与往日无异的笑容,“什么也没有哦,是你的错觉吧?”
“………………是吗。”
即使他不知道自己被抹去了这段时日的记忆,但这异样感和尼努提克与往日无异的笑容,让哈克对尼努提克这个年轻人产生了不信任感。
为什么要对我说谎,尼努提克。
❀01❀
西格蒙德在店里工作已经近三个月,看他默默的练习着怎样制作花束的样子,泰伦斯不由得想起了当时招聘店员时的情形。
“本店的薪资是按小时计算,每周结算一次。试用期三个月……不,两个月。如果彼此都没有问题的话就可以签正式的合约了。”
“时薪差不多是这个数,正式聘用的话会增加一些。不知二位——”
“那个,店长先生。”
“请说。”
左边的年轻人打断了泰伦斯的话,向他提问道:“我作为经验者也是这个薪资吗?”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为什么经验者和无经验者的待遇是一样的?而且这位先生看起来……”
“詹姆斯先生。”听着年轻人的话,甚少发怒的泰伦斯感到了一些不愉快,虽然他和刚才无差,依旧维持着温和的笑容,但却能从他身上感到愤怒的情绪。
“我不认为一个会如此轻易通过外貌来评价他人的人能够照料好这些脆弱的花。”
“您认为您能制作出让客人感到满足、幸福、快乐的花束吗?”
“……你!”
“还请您到别处去高就,本店只是小小的花店,似无法容下您这位‘经验者’——”
年轻人似乎感到了难堪,他粗暴站起的动作甚至带倒了凳子,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花店。看不见年轻人的身影后,泰伦斯感到有些头痛的揉了揉额角。等缓过劲后便有些歉意的看向了一直安静等候的西格蒙德。
“让您见笑了。”
“……并不会,我才是,给您添麻烦了。”
“古斯塔夫先生客气了。”泰伦斯笑了起来,然后继续对西格蒙德说道,“说实话我的身体并不是很好,去医院也是家常便饭。这一点还是要先告诉您的。万一发生了什么状况,也好让您做好心理准备。”
“如果对这件事还有薪资和试用期都没有问题的话,那下午或者明早开始就可以来上班了。和花有关的知识我都会教您的,等您记住了以后,会开始教您制作花束。”
“好的,谢谢。我下午就来上班。”
“这样啊,真是帮了大忙!正好有一批新的盆栽下午要送来,我一个人搬运有些吃力呢。”
“啊,虽然我是店主,但说到底我还是比您年轻。直接叫我泰伦斯就好了。如果您觉得不合适的话,我也会直接喊您的名字的。”
“……我知道了。”
“那么以后一起加油吧,西格蒙德先生。”
“这样做可以吗?”
“恩,就新手来说还不错吧,不过还挺粗糙的。”泰伦斯笑看着西格蒙德手中看起来有些笨拙的花束,“待会儿在看我制作一次吧?”
“……恩。”
“差不多是吃饭时间了,我去做点吃的。待会儿拉尔斯会过来一起吃饭,您现在收拾一下工作台吧。”解下了围裙的泰伦斯说着便往里面走去,西格蒙德也老实的收拾起了铺满了花与包装工具的工作台。
等泰伦斯端着午饭下来的时候,拉尔斯也刚好到达。
“正好~开饭吧。”
❀02❀
拉尔斯和西格蒙德关系能变得这么融洽是泰伦斯预料之外的事。
他还记得当初将拉尔斯以自己搭档的身份介绍给西格蒙德的时候,初见面的二人间有些微妙的距离感,或者说是有些尴尬?
但没过多久,他们就自然而然的走近了。
看起来如同父子。
还蛮温馨的。
“等等,那这样我是什么……?”
“恩?”
听到他自言自语的一大一小同时抬起了头,充满了疑惑的看向他。见状泰伦斯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摆手表示没什么。
就算在午休时间,西格蒙德也在练习制作花束,而他坐在放在一边小小的但很柔软的单人沙发上。他抱着拉尔斯,然后拉尔斯怀里抱着兰迪,一起看西格蒙德制作花束的样子。
布兰特则蜷缩在沙发与泰伦斯之间的空位上打着盹。
“……说起来我能问个问题吗?”
西格蒙德暂时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抬头看向泰伦斯。
“恩,请问?”
“店的名字……像是人的名字……”
“还想说是什么问题呢。”泰伦斯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笑的很开心的样子,“西尔维娅是我双胞胎妹妹的名字。”
“这样啊……”
“说起来我也是第一次和你们提起妹妹呢。”泰伦斯揉了揉拉尔斯的头发,“我好像和‘羊’很有缘。西格蒙德先生和拉尔斯都是‘羊’,我的妹妹西尔维娅也是。”
“那你的妹妹现在……?”
“恩,被那边带走了。”
泰伦斯想了想,笑着说道:“反正都提起了,就稍稍和你们说说有关我妹妹的事吧。”
“我的妹妹在小时候就觉醒了,但是谁都没有发现。因为她的恩典对人产生的效果太过细微,如果不是那么多年一直与她在一起,或许谁也不会发现。”
“妹妹的能力是夺取他人的力量,或者说是生命?原本作为双胞胎诞生的我们,妹妹的身体才是比较虚弱的那方。但是从七岁那年开始,慢慢的发生了改变。”
“妹妹逐渐变得健康,而我开始逐渐变得虚弱。也就是说,妹妹通过一点一点夺去我的生命的方式,来补足她缺少的部分。”
“若不是十五岁那年她的能力暴走,或许我到死都不会知道是因为她的能力吧。”
“暴走?”
拉尔斯抬起头看向了泰伦斯,然后再次被他揉了脑袋。
“恩,那个时候妹妹能力的暴走,让家里的动物都死了。”
“妹妹很痛苦,离所有人远远的一个人哭泣着。或许正因为是双子吧,那个时候我作为‘牧羊犬’觉醒了。”
“但是邻居报警了,接着妹妹和我便被强制分离,然后带到了各自不得不去的地方。”
“分离的时候,妹妹哭的很伤心,说实话她的哭脸有点丑呢~”
想起妹妹的哭脸就憋不住笑的泰伦斯肩膀似乎有些颤抖。
“那现在呢?”
“妹妹运气很好,遇到了十分关心她、疼爱她的‘牧羊犬’。”泰伦斯摸了摸不知道什么时候窜上他肩膀的布兰特,然后继续说道。
“而且我们每年都有通信,并且约定好日子在岛外相见。看着妹妹幸福的样子我很满足。”
“说起来,妹妹还对我用她的名字来当花店的名字感到了高兴呢。”
泰伦斯第三次揉了拉尔斯的小脑袋瓜,他垂下头,看到了抬起头的拉尔斯的眼睛。
纯粹的眼睛。
“当初知道了拉尔斯的情况后,就不由得想到了我妹妹。于是就变得有点放不下了。现在想想,当时主动握住拉尔斯的手是正确的呢。”
“拉尔斯也选择了我……真的很高兴。”
这一次泰伦斯有些粗鲁的揉乱了拉尔斯的头发,然后又用手帮他理顺头发。
“明年……我想带你一起去。一起离开岛到外面去,一起去见西尔维娅和艾米丽小姐。”
“然后,我还想让你知道世界是多么宽阔。”
“所以,拉尔斯,明年跟我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