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进行中 时间:5月16日-6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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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百年法案】之后的三十余年之后,发生了【天狐暗杀事件】,虽然是以失败告终,但暴露出了一个军方研究“人造半妖”的组织。在最近几年中由于人类世界的战争愈演愈烈,军方曾多次向天狐提出援助(主要是请求妖异参与人类战争)都被拒绝。这次事件的原因可以推测为“以人类手段进行某种示威”
重伤清醒过来的天狐,认为“人造的半妖”只是人类制造出来的战争兵器,是一种悲哀的存在,以“给予他们慈悲”为名对人造半妖进行抹杀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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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接【http://elfartworld.com/works/94615/】
另外提到的小說是【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124/】
六
和室之內了然無聲,迷亭彌助拆開帶回來的土產,捏起一個塞入嘴中,大口嚼著,吃完再吸起杯中的茶水。信樂未對此舉產生什麼反感,只是看著對方吃。彌助吃完後,隨意地躺在和室的榻榻米上,一手支頤,一手捧著茶杯,大概是覺得氛圍過於安靜,彌助又開口說:“近來事情還真是多啊。”
“無論是誰都能感覺到吧。”迷亭心不在焉答。
“哪裡,我可是剛從鄉下回來,沒想到城市裡氣氛已經如此凝重。國外在打仗,國內竟然也是這副德行,這可是完全沒想到的。還是從車夫的嘴裡知道,前幾天有軍隊遊行呢。據說,遊行的隊伍裡也有不少半妖在……”彌助說著,露出一副惶恐模樣,似乎在害怕這時有個半妖跳出來,不知為何,這表情讓迷亭感到有幾分可笑。
“半妖也好人類也罷,有趣就行了吧……說到近日的種種風波,我倒是從一個賣魚婆那裡知曉的。”
“哦?你向來喜歡胡扯些東西,該不會這次說的也是撒謊吧?”彌助抬起眉毛,“不過是個賣魚婆而已,又怎麼會知曉天下大事。”
“你可別小看市井小民的智慧呀,彌助兄?那賣魚婆的人脈可是很厲害的,”迷亭信樂說著,以食指敲擊起茶杯的徑口,將茶杯當成缽盂似的敲著,“雖然是個老婦人,但知道的東西多得去了,哪怕不識字,也能對○事說上幾句,還條條是到,聽起來頗有道理,比起報紙、雜誌上的青年文學家所講,也分毫不差呀?更何況她人生經歷不知比那些鼓吹戰○的學者要多多少倍。我前些日子去買鯖魚,聽到她與熟客對話,被那超凡見解嚇了一跳。”
“怎麼可能。”彌助不以為意地笑道。
“怎麼不可能了,彌助兄,你太小看人啦。”迷亭說著,捧起茶水,啜飲上一口,“‘政○’又不是什麼難事,只要想做,誰都能說上一嘴。”
彌助皺了皺眉頭,評價道:“是你太小看國○大事了吧,這可不是黃口小兒的兒戲,也不是你擅長的鬼扯,可別把它想得太簡單啊。”
“哪裡,套上別人給的衣服,就誤以為自己成了大人的稚子,可是數不勝數啊。”迷亭答道,彌助似乎不大喜歡這話題,就再沒接話,過了一會兒,突然又開口了,這次講的,卻是另一番事情了。
“我在回來的時候看到門口有個信封,就撿起來一看。沒想到裡面竟然是張舞會的邀請函,不知道是哪位來寄席聽落語的少爺小姐落下的。”彌助說著,從懷裡掏出個信封。迷亭挑起眉毛,生出種奇特的戲弄心。彌助並未察覺,還興高采烈地抽出其中被金色墨線點綴得華麗的卡片。
“雖然是幾個月後的事,但現在開始找舞伴也不遲;看起來是名門的舞會,若是能找到舞伴就可以去。”彌助道。
“彌助兄這副尊榮,得到花樓花錢才能請到舞伴。”信樂評價道,被彌助白以一眼,“我也想去,彌助兄,你看我跟你過去如何?”
“這邀請函上寫著只能一對男女入場,你就在寄席喝喝酒過七夕吧,舞伴我會想辦法,不勞您費心。”彌助收起信封,一臉譏笑地望向師弟。
“那就麻煩彌助兄你穿身女子的衣物,戴頂假髮,化名做哪家的大小姐隨我去吧,好不好?”
“師弟你這是在說笑吧,我的容貌你又不是不知曉,怎麼可能假裝得了大小姐。”一向不願提起自己容貌的彌助,竟然自嘲了起來。這景象也實屬罕見,令信樂更感到有趣。
“那就我男扮女裝,和彌助兄過去如何?這樣彌助兄也不必去花樓用錢買人,又很快就能找到舞伴,豈不是一箭雙雕?”
“去去去,我雖然長得醜,可你也好不到哪兒去,自己照照鏡子看看,要是女子長成這副樣子,你父親恐怕會因為嫁不出女兒而上吊自殺……不,應該是想盡辦法將女兒嫁到別人家去,這樣就不必總是見面。雖說我也不是不能帶你去,可這樣的舞伴也太丟臉了。”彌助說著擺擺手,叫信樂快些了卻這個念頭。
“大概是因為我總和彌助兄在一起,久而久之就誤以為自己是美男子了吧。也罷,我就讓你看看我的本事如何,彌助兄?”信樂將雙手放在矮桌上,張開兩臂、趴在其上,“我向你打保票我也可以參加舞會,怎樣?”
“哦?我可沒空理你,要是你進了會場,我也不會說什麼的。”
“而是和華族、富商相談,是吧?無妨無妨,反正我就告訴你,我能進去便是了。你就看著吧,彌助兄,到時候可別驚到下巴就好。”信樂故弄玄虛地擺擺手,卻成功激怒了師兄。高大健壯的落語家抿了抿嘴,又瞪了他一眼。
“你又沒什麼門道拿到邀請函,怎麼進舞會?肯定又像往常似的,胡說八道罷了,我告訴你,我可不會再受騙上當了,你也好自為之吧。”
“我什麼時候在這種事上騙過你?事情承諾了,我就不會反悔。至於承諾外的,有不少事情我確實是在騙人,死後進了拔舌地獄,我也死得其所,唯獨承諾絕非謊言,你看怎樣?”迷亭信樂站起身來,彎下腰,看著倚躺的彌助。彌助被這舉措嚇得一時瞪大了眼睛,又想起平日迷亭確實沒在承諾上反悔過,答應的事情絕對會照做,於是趴在地板上,輕輕笑了起來。
“好,那你就去吧。要是我攜著舞伴,到了舞會會場,卻沒看到你,那你就永遠失信於我了,從此你再說什麼,我都不會再信。如何?”彌助等著對方失敗,也因此話下了重口。信樂毫不緊張,神色如常,笑著給彌助添茶倒水。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絕對會辦到。你要是去花樓找姐姐妹妹,記得找個不那麼漂亮的,不然一下子就會讓人起疑的。”
“我要怎麼找舞伴,就不關你事了。再說,別那麼肯定我就一定得去花街找人才能有舞伴啊!給我放尊重點!”彌助拿起梅花折扇,敲了敲信樂的頭,後者不躲閃,乖乖被師兄敲頭,過了一會兒,彌助又說,“去練練新段子吧。”
“彌助兄,你演段子的時候,注重與觀眾的互動。”迷亭信樂再喝了一口茶水,“我前些日子被師父訓斥,要我在這點上向你學習,你可否向我演示演示?”這話似乎十分受用,迷亭彌助聽得眉開眼笑,兩道濃眉下的眼睛瞇成縫隙,馬上擺出長輩的派頭。
“我在高座上時,只是想著怎樣表演更好,縱然在時間、場面的控制上,彌生要做得更好,但將事情融到觀眾的日常生活裡,這點是我擅長。開場的時候不是要寒暄幾句嘛,挑點近民生的話來說就好,場子一下子就能暖起來,再來,就深入主題。挑的話嘛,自然是要能引進主題,也不可能每場都是一樣。可這,也是落語的魅力所在啊!”彌助做著頗為感慨的模樣,歎了口氣。
信樂思索了彌助所說的話片刻後,又說:“原來都是些老生常談,算了,我大概了解了。”
“你……”彌助氣得一時語噎,但想想師弟向來心直口快,又覺得沒什麼可生氣的了,“我倒是覺得你的落語還蠻有趣的。”
“嗯?”信樂抬眼看向彌助。
粗壯的落語家清了清嗓子,好為自己的話添點懸念,卻被信樂冷眼看了一眼,頓時沒了底氣:“你的落語有種讓人專注的特質在,我也說不清為什麼,反正也很吸引觀眾就是了,雖然在與觀眾交匯的部分有些過於生硬是弊病所在,但那也是因為你太集中于故事。彌生擅長控場,在這方面可以用天才來形容,也符合迷亭派過往的標準,但要我說,在控場這方面,你雖然火候欠佳,可也不差,你還年輕,說不定能超越彌生。”
“還以為你是要說什麼……我就實話實說好了,我是比不上彌生兄的。”信樂飲盡茶水,“彌生兄他會成為真正的大家,我嘛,僅僅沉醉在講故事裡就心滿意足。六代目迷亭長助必定會是彌生兄,這點已經板上釘釘。我覺得,彌生兄理應得到那樣的位置,我心服口服。”
彌助張口又想說點什麼,信樂卻突然站起身來,看了眼墻上掛著的西式吊鐘。
“我想起今天約好和蒼海兄喝酒,就不練段子了。彌助兄,回見?”
“走吧走吧。”彌助並不留人,只揮揮手,迷亭信樂笑著拉開和室的門,走了出去。
七
小巷裡面過不去車子。迷亭信樂付過車費後,徒步行走在兩壁狹窄的間隙。箱子的地上堆著墻角放了幾個雜物箱,也不知道裡面裝了什麼。或許是因為照不到太陽,能看到墻縫上生了點青苔,再走幾步,降下的夕陽又恢復赤紅色,被樹木簇擁著的萬川閣同樣染上那種色彩。
迷亭信樂推開古董店的門扉,自己想見的人並沒有在店裡。櫃檯前坐著的,是個淺色髮色的少女,一頭長髮同樣染上夕陽的顏色,在光線下看不出原本的髮色。少女似乎是聽到開門的聲音,抬起頭來,看向迷亭的方向。一朵從眼窟中伸展開花瓣的盛放花朵突兀地覆蓋在右側的臉頰上,昭示著少女並非人類的身份。
“你是蒼海兄的店員嗎?”迷亭問到,少女點點頭。
“我是若江悠芙,您?”
“我是迷亭信樂!麻煩的話,幫我叫下蒼海兄吧,他約好了今天和我喝酒。”迷亭說著,“可以嗎?”
“……是,請稍等。”若江小姐鞠了一躬,身影在櫃檯後的樓梯隱去了片刻,再出現時,帶來了著青色羽織的男子。迷亭與對方寒暄過幾句後,兩人一起在店裡坐了下來,若江小姐拿來喝酒用的杯子,迷亭則拿出帶來的酒,為蒼海和自己各斟上一杯。清涼澄澈的液體在杯中漾起微波,馥郁的酒香飄散而出。
“蒼海兄的稿子寫完了?”迷亭之前曾從談話裡知道,秋葉蒼海會為文學雜誌寫稿子。迷亭雖然不大愛鑽研學問,卻對有趣的故事情有獨鐘。認識蒼海後,也有了買雜誌的習慣。
“昨天晚上交稿了……”蒼海說著,拿起酒杯來小酌一番,“這次有點緊張。”迷亭點點頭,看到蒼海身後的少女聽到這句話後,不知為何臉上漾起一陣笑意,便無端猜測起當時的情況。蒼海喝完一盅,隨將陶製酒杯放下,器皿觸到桌面,發出一聲脆響,又打斷了迷亭對蒼海與稿子的猜想。
“店裡的那位姑娘是?”迷亭問,注視起杯中酒水。
“若江君嗎?前些日子成了我店裡的店員,幫忙打理店鋪,有這樣的幫手,方便不少。”蒼海道。
“啊,在臉上做花道還是頭一次見,有點好奇。感覺很時髦。”迷亭喃喃著,隨即又想起什麼,卻沒說出口。蒼海兄是看到落巢雛鳥便會撿回家、養起來的人,這點倒是早就知道了。聽迷亭這般評價,蒼海藏在酒杯後面的嘴角微微上揚起來。迷亭啜飲著酒,又說:“說到時髦,我真喜歡在帝國劇場外掛著的廣告畫。”
“嗯?信樂君原來會看新劇嗎?”蒼海略有些詫異。
“新劇,歌舞伎,還有其他的表演,我都會看啊,表演都是表演嘛。不止如此,我還會看同一劇團的同一劇目好幾次呢。”迷亭道,“東西倒是沒學到,唯一能明白過來的,是日本對系列化的喜愛根深蒂固。”
“系列化的喜愛?”
“蒼海兄在為雜誌寫小說,我就以蒼海兄寫的故事作為例子好了,失敬失敬……以上次那篇在《異言》上刊登的《水引》為例,蒼海兄寫的小說因為人氣旺盛,而被……說是松竹梅吧,被松竹梅相中,要改編成其他類型的藝術。哎呀——於是《水引》這篇小說,就被各式各樣的表演者讀了一遍,然後進行對各自表演類型適合的改變——以落語為例,啟助會變成個蠢漢,故事的結局也會變得稍稍向上;若是新劇的表演嘛,啟助大概會是個能降妖除魔的——等等,是不是加入個能降妖除魔的角色要更好?啊,總之新劇賦予主角一種能與妖魔抗衡的正面力量,於是啟助非但沒有蒼老,還安然度過一生——我說的就是這樣的系列化呀。抱歉,蒼海兄,將你的故事改得面目全非。”
“倒是沒事,我覺得這很有趣。誠然,系列化是如此。你想說的,就是被扭曲了本意的藝術吧。”蒼海為自己斟酒。
迷亭點點頭:“正是!”
“這麼說來,也常有讀者扭曲了所刊登的小說的本意,又或問我是否是完全相反的意思。”蒼海又喝起酒來。迷亭還未細數對方喝過的杯數,只知道已經不少,於是自己也將杯中物一飲而盡。過了會兒,蒼海又說道:“無論是藝術,還是其他事物,經由不同的人所見,就會變成不同的事情,也因此才會有不同的觀點吧。”
“啊,這倒是,黃口小兒與垂垂暮年的老人所看到的《○國志》,必然是不一樣的。不過,藝術本身也會因觀眾反射的眼光,而改變自身……”酒勁略有些上頭,迷亭在桌旁支起自己的臉頰,“蒼海兄寫的是小說,所以,在這方面受到的影響想來比較小。落語呢,就有根據客人的素養,而在段子裡加上不同句子的說法了。要是是低俗的客人,就多加點黃段子,諸如此類。”
“原來如此,外國劇作家莎○比亞在寫其劇本的時候,字句間也有相似的特性。劇本內會有為市井民眾準備的橋段,也有為貴族而加入的希○典故,更會特意為權貴而佈置高歌特權者的情節,仔細想想,也是相似的事情,大概無論何處的表演藝術,都有這種特性吧。”蒼海說著,輕輕搖晃起手中的酒杯。迷亭帶來的酒瓶此時已經見了底,蒼海便起身去拿自己的藏酒,再為自己與迷亭盛滿酒杯。
“蒼海兄,莎○比亞是?”迷亭再執起酒杯,這次卻怎麼也有些喝不下去了,於是呆呆看著蒼海發呆。對方似乎還沒生出醉意,膚色並未起什麼變化,甚至繼續拿著酒杯酌酒。哎呀,這可糟了,原本只想小酌一番……迷亭想著,繼續注視蒼海清秀的五官。
“是不○顛過去時代的劇本作家……信樂君?”
“怎麼啦,蒼海兄?”迷亭疑惑,眼中卻只看到蒼海的臉了,什麼傻○筆牙和不○顛一時間全部拋到腦後,只剩下秋葉蒼海雙目中兩潭深千呎的水,游不出去。
“你臉紅了。”蒼海道,水面——好像被打破了,迷亭竭力使自己從其中出來。
“大概是喝酒喝得,既然如此,我就不喝啦。”迷亭放下酒杯,“攀附權貴的庶民藝術……要是再過不久,被要求讚美○國○府,也不是什麼怪事吧……”
“藝術向政○低頭、被政○所利用,是免不了的事情。”秋葉蒼海道。
“……話雖如此,我卻覺得那根本就是被政○強姦啊,觀眾又不是……啊,正因為不是,所以要被傳播那樣的觀念……”迷亭道,話畢,意識到自己說得有些過分了,又開口,“抱歉,蒼海兄,我大概是真喝多了……”
“能看出來,稍後喝點茶水解酒吧。”滄海道,迷亭眼前的景色已開始模糊起來,聽到對方的聲音,又從昏沉中抬頭。
“蒼海兄?”
“嗯?”被叫了名字的古董店主人略帶不解地應聲,迷亭張開嘴,卻又忘了自己想說什麼,過了一會兒才說出一句。
“我想演出能讓觀眾看後真心實意地會心一笑,讓世界變得明快起來的落語。”
八
佐條太郎任管事一職,負責管理家中事務。幾個月後將在七夕舉辦場舞會,宅內人手不夠做舞會侍者,因此在外招聘。此刻,佐條正坐在桌後,等待著應聘者前來。
進門的男人自稱是新原厚繼,看起來不過二十歲出頭,有頭介於栗色與灰色間的短髮,或許是因為髮質的關係,稍稍有些蓬亂;身上穿著普通的和服,衣服似乎已經有些年頭;唯一能說得上特殊的,是臉上所帶著的笑意,和一種奇特的愉快情緒,除此之外,無論年輕男子哪裡都看起來很普通。
“你的名字是?”佐條問道。
“是!我是新原厚繼,聽說府上要舉辦舞會,便來應聘侍者一職。”新原答。
“年齡?”佐條又問。
“二十一歲了。”新原不慌不慢地答道。
“有過做侍者的經驗嗎?”佐條從名冊後抬起眼睛,端詳起進來的年輕人。
“沒有,只做過僕役。”
“沒有經驗……那麼,你是為什麼想要來做侍者的呢?”佐條問道,扶起鼻樑上的眼鏡。
“啊……”青年好像有些難以啟齒似的,露出帶幾分困擾的神色,過了會兒,又下定決心地開了口,“是因為我家少爺讓我過來做事,所以……或許直接說是賺錢要更好吧。”
佐條為對方的話而停滯了幾秒,管事的經驗讓他克制住那份好奇,不去再多過問對方的緣由。青年也並沒有再說下去。佐條的鋼筆在紙面上划動著,記錄對方的表現。
“稍後看看你能不能抬起來和裝滿杯子的托盤等重的東西……禮儀想必也不必教吧?還有,不可以多問客人,也不要竊聽人家的談話,好好做好你身為侍者的本職工作,這些都是必須的。還有問題嗎?”佐條說著,繼續觀察起對方的神色,對方又恢復了笑臉。
“沒有問題。”
“那麼請出去在走廊上等候片刻。”佐條說著,將鋼筆蓋上,示意青年已經可以走了。隨著對方的身影消失在門後,佐條很快忘了對方的存在,直到向所有來應聘的人說明清楚事委後,才一人出了門口。那名叫新原的青年,自然也在人群裡。再之後的事情,便是簡單地測試,再告知結果。佐條再確認了次名單,便離開了應聘者的房間。整件事情做完,時間已經相當晚了,自然,過來應聘的人也走了不少。
唯獨新原厚繼待在走廊上,正對著墻壁發呆。
“在這兒幹什麼呢?已經結束了。”佐條提聲問道,青年被自己的音量所驚,能看到肩膀明顯向後一提,但又在看清來人後放鬆了下來。
“是,我馬上就離開。”新原厚繼笑道。
“現在還好說,正式舞會的那天,頭髮得梳得整齊點,聽到了嗎?”佐條在不知何種情緒下、且連自己的目的也不清楚的狀況內,對青年如是說道,“另外,你個子有點高,要稍稍駝背,但又不能讓姿勢太難看。這樣才不會顯得太過突出。”
青年先是一愣,隨後又趕忙點頭感謝:“是,謹遵教誨。”
一陣沉默後,佐條問起自己方才最為好奇的事情來:“你說你的少爺……?”
“啊……這件事情,實在不該說出來,您是管事,想必能明白過來吧……畢竟每家都有點不太好說的事情。”青年——新原說著,臉上微微露出不安的神情。這種表情更激起佐條的好奇心,可對方既然已經表明有些尷尬,自己也不好意思再繼續過問,於是,佐條噤聲,與青年同行在長廊上。青年始終與自己保持著恰當的距離,并將自己的步調維持在佐條之後。到了門口,初夏的熱氣騰湧而來,夾雜著植物所帶的清香氣息,鑽進佐條的鼻腔。佐條才注意到已經是傍晚了,绛紅色的暮色正壓著金色的日光,緩緩下垂。
新原忽然又開口:“謝謝您的教導。”
“哪裡,畢竟是年輕人,長輩稍稍告知些竅門,沒什麼關係……”佐條道。
“原來如此,您真是好長輩啊。”新原點點頭,“少爺他若是能有像您這樣的老師就好了。”
青年的話微妙地激起佐條的虛榮心,但受過良好訓練的管家不好意思表現出來,於是便化作一聲被右拳遮掩的咳嗽。過了會兒,新原卻突然開口了。
“看您不像是會將事情說出去的人,我便告訴您我所服侍的那一家發生的事情吧。”新原壓低聲音道。
佐條不想表現出對事情過多的興趣,便平淡地應了一聲,卻已洗耳恭聽。
“我父親服侍著男爵先生,我爺爺亦是如此,我們家在維新以前,就是藩主的忠臣,到了我這代,男爵家卻只剩下個小少爺——以下都是我從我母親那裡聽來的,不知家母所說是真是假,想來也在事情傳輸的過程中,失去了部分原本的細節。”新原平淡地說著,說到最後,停了下來。佐條的好奇心燃燒了起來。
“然後呢?”
“是這樣——前任男爵先生是位非常和藹可親的人,雖然家產在貴族中不過平平,卻是個會體恤子民的貴族。男爵不曾沉迷女色,更不會鋪張浪費,唯一一樣看起來像華族的愛好,就是收集器皿了。”新原像是在努力回憶老婦人告知自己的細節,微微皺眉道,“家父忠誠於男爵先生,哪怕是家母說了男爵先生的壞話,也會感到生氣。所以,我童年時,幾乎沒聽過男爵先生的負面傳聞。”
佐條不知何時已經停下腳步了,名叫新原厚繼的青年,也早已站立在宅邸外的人行道上。
“有一天——聽家母說,那時候,我也不過是個小孩罷了——有天男爵拿到一個據說是北國的公主所持的化妝盒,男爵雖然沒有那方面的興趣,卻對這器皿本身愛不釋手,但凡看到他的時候,都是在端詳著那盒子——盒子本身確實是上佳的物件,外層鑲嵌著小小的珠寶,又是琺瑯外殼,完全稱得上其曾被某位公主擁有的傳聞,家母是這麼說的。就是這時候,發生了一件怪事……”
天色已晚,太陽不見其蹤,昏暗的路燈使佐條看不清青年臉上的神情。
“男爵的個性從此大變……不再像以前那般,是個受人愛戴的華族了。不禁花大錢買些沒用的事物,還夜夜在宅邸裡開盛大的晚會。每夜每夜,鄰里都能聽到酒杯相撞的聲音,唯獨家父仍保持著對男爵先生的忠心,無論被要求什麼都會做。”青年的語氣裡帶著些許傷感,“即使事實擺在眼前,家父卻仍不曾對男爵起過反叛之心。後來,有一夜——”
佐條呼吸一滯,聽到新原的聲音漸低了下去。
“……家母在打掃時,忽然聽到房間裡傳來奇特的歌聲,唱的是外國的小曲。聽聲音的源頭明顯是個男性,便讓家母生出好奇心,畢竟,宅邸裡除去我父親、尚是孩子的小少爺外,就只有男爵學生是男性了——家母,大概是想證明些什麼吧,輕輕推開門扉,向裡面看去。”
“房間很暗,卻能看到有個人影正在梳妝,以背影來看,無疑是男爵先生。可他卻哼著小曲,姿態扭捏地像個少女,對著化妝盒,做出化妝的樣子,甚至拿起梳子梳起已經禿了的頭。家母再一看,分明從化妝鏡裡看到張女性的臉,不由因為緊張而跌倒,響動驚住了男爵先生,男爵先生便立刻跑開了——不久後,男爵先生便離世了,家母一直堅持自己那日見到的景象。雖然現在聽來,有些不真實,但這就是我家小少爺的父親——前任男爵先生的故事。”
佐條雖然覺得新原所講的故事有些不切實際,卻隱約懂得新原的父親對男爵先生的忠誠,他開口問道:“後來,男爵家怎樣了?”
“——因為男爵揮霍太多財產,爵位被回收,土地也沒了。不過,我家還是少爺家的家臣。”新原答道,面部輪廓在黑暗中起伏了一陣,又笑了起來,“事情就是這樣。”
“原來如此……”佐條對眼前的年輕人有了些認識,腦海裡又想起幾年間確實有男爵被沒收爵位,便聯繫起來眼前的事情,仔細想想,新原這姓氏聽起來也有些耳熟。正當佐條還想說些什麼時,青年已經消失在夜色中了。不知何時起,起了蟬鳴。
【如果企劃組/製作組覺得不合適的話,我會把涉及○○的部分刪掉】
【……打完碼以後感覺自己好像寫了什麼脖子以下不能描寫的ry】
【這章什麼都沒講,就過渡,都是扯淡,就別看了(……】
前置:http://elfartworld.com/works/91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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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色列表:
石野当间,叙事人。异言杂志社编辑,24岁,山犬半妖。
铃原让治,侦探。Gleiphir侦探社社长,55岁,人类。
白川透,助手。Gleiphir侦探社老板娘(误),57岁,山犬半妖(目前隐藏)。
砂九良(sakuryo)=有栖川景纪,作家。自由撰稿人,????岁,猫又(隐藏)。
雾隐藏之介=秋叶苍海,作家。古董店老板,28岁,人类。
雨生鹭千代,作家。《吉祥寺少女侦探事件簿》作者,22岁,天狗半妖(隐藏)。
樱井梨华,媒体。帝都报社记者,25岁,猫又半妖(隐藏)。
翼=永藤心辉,读者代表。学生,15岁,猫又半妖。
小松壬三郎(NPC),研讨会组织者。出版商,44岁。
真由美(NPC),小松的管家,47岁。
室井谦人(NPC),小松的秘书,32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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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渐渐升高,宽敞的房间里充满了光线,时钟滴答作响,山犬半妖编辑喝了口茶,神色郑重地眨了眨眼睛,盯着面前的铃原,以及旁边的助手白川。
侦探打开手里的记录,开始清楚而不紧不慢的说明。
“从你口中呈现出来,三个案件的经过,我把它当做是你根据当时情况,没有夸大也没有隐瞒的真实描述。当时这座山庄除了你认识的六人,还有山庄的主人小松先生、秘书室井,以及真由美小姐。排除这九人以外,没有其他人在场。”
“可以向您保证,我记录下来的所见所闻就是如此。”
“所有的事件连起来,有几处明显让人感到奇怪的地方,其一,是小松死亡前后各位的举动,其二,是镜子之间的情况。其三,是室井的身份和行动。”
“根据你的描述,第一次小松被杀前后,在房间外面出现的迹象如下,八点二十分,古龙水味道出现,八点三十五分,镜屋的声响和叮叮当当声出现,差不多同时,铃铛的声音出现。不久之后大约八点五十分,走廊上出现了水果的味道。又过了一会儿的九点整,开始有咖啡的味道。”
“是的。”
“可以明确判断声音和气味来源的,是喷洒古龙水的室井,带着相机撞到镜子的樱井,带着铃铛的砂,以及准备咖啡的真由美,只有水果味此时还不知道是谁身上的。顺带一提,你能闻到一墙之隔,隔壁房间的气味吗?”
“这个……不行,如果不是特别浓烈的气味,隔着一道墙果然还是做不到,只有木板门外面走廊上传来的,可以辨别得比较清楚。”
“水果的味道是这种吗?”
侦探打开面前的小罐,里面是一些橙色的半透明物体。石野把脸凑近,用力嗅了嗅。
“……是橘子的果酱吧,当时那种气味和这个类似,啊……对了!”
石野睁大了眼睛,用力点着头。
“真由美被杀后盥洗室里发现的莓子果酱!是在天花板和洗手池附近的水管上发现的,数量还不少的样子……难道……”
“正是如此,从你的叙述来看,当时的水果气味就是它发出来的。按照各位的证言,肯定有人说了谎,没有留在自己的房间,而是带着果酱到二楼走廊走动,被你发现了。”
“说谎?到底是谁……”
“从樱井、砂、雾隐的证言来看,相互之间都有佐证,不太可能同时说谎,而翼虽然单独留在房间,但目击证词也没有什么明显不合理的地方,只有火车包厢中的雨生说她没有出过门,也没有听到或看到外面的任何情况,结合后面镜子之间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以及最后室井死亡时的举动,可以判断她没有说出实情,而且,你说她换过衣服了对吧,就是因为起初的那套衣服上粘上了果酱。”
“哎?雨生……吗!难道当时的水果气味就是她……真是难以置信,她为什么要说谎?”
“一方面是因为害怕说出成了凶手的帮凶,另一方面恐怕是……因为做出了意料之外的举动吧。”
“什么!凶手……帮凶?您知道凶手是谁了吗?意料之外的举动是什么?”
“山庄主人的本意是玩推理游戏,但死亡的方式却并未按原计划进行,你说过‘凶手’卡片上的内容是九点四十分的‘绞杀’,但小松却在九点零五分死于含有氰化钾的咖啡,这一定是有人在真由美泡咖啡之前将毒物混入了泡咖啡的材料,很有可能是杏仁糖浆之类可以掩盖氰化钾味道的液体,莓子果酱,就是在这时候粘上的吧。”
“难,难道您说是雨生毒杀了小松……但我们几个和山庄主人素不相识,她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啊!”
“所以说是‘帮凶’嘛,会高高兴兴这么做的人,只可能是拿到了真正的‘凶手’卡片,然后按照上面的指示行动了。”
“难道……是室井知道雨生使用的火车房间里会有‘凶手’卡片,于是把游戏使用的杏仁糖浆换成真正的氰化物,之后雨生按照卡片上的说明,在八点五十分之前往咖啡里投毒了?”
“很遗憾正是如此。”
“可是,假如真有您说的这么一张卡片,为什么雨生之后不说出来,如果乖乖按室井的安排行动,反而不会被怀疑成凶手,谁会直接把游戏玩成真正的杀人案啊。”
“因为这张卡片当时已经不在雨生手上了。”
“什么……对了,之后展示凶手卡片的是室井!而且内容完全不一样了。”
“如你所言,室井的本意只是让小松死亡,大概会提供一些别的线索,比如小松自己想要自杀,或是嫁祸给真由美之类,结果,发生了让他大吃一惊的事情,‘凶手’卡片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不知雨生出于什么心理,说不定只是返回房间时一时兴起,跑到当时没人的室井房间,把卡片换掉了吧。之后室井为了编这个谎,恐怕也颇费了一番脑筋。”
“原来……是这样。”
“这个举动让事情变复杂了,以至于发生了后两起死亡。”
“真是没想到啊……小松先生的死我大概明白了,那么,真由美小姐又为什么被杀?”
“恐怕是室井想去杀死已经意识到真相的雨生,结果被她发现了吧。”
“咦?当时真由美小姐是住在雨生隔壁的镜间吧,为什么要谋害雨生,却来到了真由美小姐的房间呢?”
“这就要说到另一个令人生疑的地方了,这个全是镜子的屋子,很有可能有隐藏的通道,其一是和火车房间之间的门,雨生去一楼放杏仁糖浆的时候就通过了这扇门,其二是通往一楼盥洗室的通道。当时隔壁的雾隐听到一楼有响声下楼查看,之后再返回二楼凶案现场不过花了五六分钟,如果他的证言属实,那这个房间一定和楼下直接相连,弄出响声的人在这几分钟里,从一楼爬上了二楼,之后从镜子之间返回了自己的房间。雨生从一楼返回时也是为了进入这个通道,才在天花板附近留下了痕迹。”
“等等,侦探先生,这里我不明白。”
石野抓抓自己的耳朵,做出阻止铃原说下去的手势。
“假如她从盥洗室的通道爬上二楼的镜子房间,再返回自己房间的话,没可能出现在走廊,八点五十分左右出现的味道,可是一直从楼梯上飘上来的啊!为什么她从盥洗室爬上来,又返回去走楼梯了呢?”
“对,这也是第二起事件中间一个重要的因素。你还记得八点三十五分左右樱井在镜子房间弄出的声响吧。”
“是的,相机撞在镜子上的声音。”
“恐怕那不仅仅是相机撞到镜子的声音,镜子房间连接一二楼的通道,那个时候就无法使用了吧。”
“您的意思是……樱井前辈撞坏了镜子后面的什么机关,所以才会有那样诡异的,零件碰撞的叮叮当当的响声?”
“大概吧,因为室井不知道这件事,还想利用这条通道进入镜间,继而进入雨生的房间,结果弄出了什么响动,惊醒了真由美小姐,这才起意杀人。”
“可是,室井自己的房间窗子外面有东西挡住,他究竟是如何出去的?割掉耳朵、挖出眼睛这种残忍的手段,一定是用了大型的凶器,现场的血迹到处都是,他是从哪儿拿到,又在哪里把凶器藏起来的呢……”
“这方面我也有所推测,结合后面在室井房间发现的面具,他恐怕是能把身体缩小,并把身躯的一部分化为利刃的半妖。”
“鸟类、蛇类……或者是……”
“狂骨吧。”
一直没有说话的白川突然双手抱胸,点着头说到。
“……你还真是,该说是野性的直觉吗。很有可能是这样,百年轮回法案还没实行的年代,我也遇到过把身体缩小,藏身在天花板内部的狂骨半妖呢。”
“所以室井杀了真由美小姐,把带血的衣服抛在砂先生窗下,从密道返回,刚好在没有目击者的情况下从镜间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雾隐早些或者晚些出现,都会发觉室井的行踪,这还真是巧合啊……说到巧合,接下来的第三起死亡,大概也是由巧合诱发的。”
“室井死的时候我们都在场,当时只有他、樱井前辈,以及雨生要了红茶,按照您的推测,我只能想到,这次是他想下毒杀死谁,结果自作自受,拿错了茶杯吧。”
“的确,室井在众目睽睽之下毒发身亡,对他来说倒是罪有应得,不过与其说是他碰巧拿错了茶杯,还不如说是碰巧发生了什么事,让某人有机会调换了茶杯。”
石野一脸凝重地低下了头。
“室井想要杀死的一定是雨生,她恐怕已经处在压力边缘,要么是和翼事先约好,要么是利用了偶然发生的混乱,故意要了和室井一样的红茶,反戈一击杀死了室井,之后樱井的相机也损坏了,她利用大家搜索室井房间的时间,偷了樱井房间里的证据,还把氰化物放在砂的房间里……”
“等等,侦探先生,您认为砂先生房间里的氰化物是雨生这时候放进去的吗?这段时间并不长,而且砂先生应该一直在房间里吧!最后他为什么要呈现出猫又的姿态逃跑,而不是留住雨生,和大家好好说明呢?”
“这我也无从推断,大概只能找到他亲自询问了,是被雨生胁迫,还是被雨生说服承担起罪责,就不得而知了。”
“……”
铃原侦探一口气说完,石野一时无言以对,房间里的空气也变得沉重起来。白川只好又往各人的杯子里添了些水。
“不过我想,身为妖异,对这种程度的事件应该不放在眼里,也许只是依循自己认定的道理在保护雨生。我们的职责只是指出真相,解决问题,并不是判断谁对谁错。你也不必太过消沉,因为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侦探抬起头,脸上悠然的神态换成了郑重的表情,
“室井房间里那个面具,是一群不怎么样的家伙,用来掩盖自己的罪行的,室井正是因为出现了半妖化的迹象,才从加害者变成可能的被害者,说不定也是因为如此,才想要杀死小松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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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事件到此解明完毕,靠大家的肝与脑大体推出了事件的全貌,感谢狗狗编辑脑出的精彩剧情,感谢各位热情参与,如果有BUG、没说到或者有歧义的地方请戳我修改
*作家协会PC好感度+20
1、
“小姑娘,是你的话,一定能明白的吧!”
虽然还没有进入夏天,但天气已经开始变幻无常,前一阵还晴朗的天空转瞬布满了浓云,厚厚的云层翻滚涌动,像野兽一样在空中疾驰,干燥的巷道为阴影所笼罩,空气中充满了如同水果成熟一般湿润沉郁的气味。
这家小小的店铺外面撑着伞的位置只剩下一位客人坐在长椅上,包着蓝底白花纹头巾的年轻人端起茶碗,作势要把里面还冒着热气的茶水一饮而尽。
“啊呀,客人您……”
在他身旁一侧站着、端着茶盘的少女瞪大眼睛,想要出声提醒对方,可是没来得及,只好看着滚热的茶水一股脑地灌进了青年的喉咙,烫得他差点把一口水全喷出来。
最后他总算勉强把茶水咽下去,为了冷却被烫到的舌头,还张开嘴发出拖长的嘶嘶声。少女适时地递上手巾,幸好青年并不在意,只是揩掉嘴角的茶水,继续说了下去。
“简直是恶鬼!……唉,由我来说有些奇怪,不过那老头子凶神恶煞的神情,就算我那一去不返的老爹也学不来吧!”
说着他解下头巾,揭开垂在前额上,被汗水浸湿的头发,露出两只从皮肤下面钻出来,泛着淡淡的绿色的尖角。
“天刚刚亮就要上工,先是对材料挑三拣四,有一点不合师傅心意的,我们一天的活计就做不成了,全部要出去重新采买。好不容易开始工作,稍微出一点差错就会被他破口大骂,所有工序要从头再来。生了病也不能请假,一直到夜里才能收工回家……明明都是同年进工厂的学徒,其他人已经在帮师傅准备县预选赛,我们天天还在做这么粗糙的工作……全部、全部都因为我们是半妖!”
青鬼半妖的青年恼火往椅子靠背上一仰,手里的杯子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
“明明不是我们自己选的,很多人甚至根本不知道,只是因为父母中某一方隐瞒了身份,就要遭人白眼,受人苛责,这样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他盯着摇动着耳朵和尾巴的少女,似乎期待着对方的附和。
少女微微皱了皱眉,白色的耳朵抖动了两下。
“客人您小心一点,杯子要碰坏了……”
“唉,别顾忌,他们都在里面,快下雨了,这里不会有人经过,一会儿我们到店里说……”
“嗯……”
猫又半妖少女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她环顾四周,想要向刚才那位同行的客人求助。外面已经簌簌地起了风,树木的枝叶不停摇动,几片紫阳花的花瓣被吹落到地上。
终于,她跺了跺脚,小声但清楚地对对方说道:
“半妖什么的我不知道啦!虽然有时候有人找麻烦,但老板娘和茶屋的大家都对我很好!”
接着,她的眼神稍稍放低,
“就算有时候出点小岔子……也是我自己的问题……”
“唉,你太软弱了,有什么要求就要据理力争嘛。”
青年还想说什么,目光却突然移到她身后,刚刚放大的声音稍微低了下来,
“我们也和平常人没什么两样,吃五谷杂粮长大,不懂的事要学才会,会做的事也要练才能做好啊……对不对老板?”
“你喊的是哪位啊?”
从茶屋门口走来,穿着和服的女性扭头看了看身后披着绀色羽织的男人,对客人露出微笑。
“因为您在这里坐了太久,眼下要下雨了。”
2、
“小姑娘,是你的话,一定能明白的吧!”
几场雨过后,枝头的樱花已经被郁郁葱葱的浓绿树叶取代,晴朗天空中的阳光变得越发耀眼,清晨的气息越来越让人留恋,河床中奔涌的河水也显得越来越清澈凉爽了。
大森屋的客人本来都是住在附近的居民,这家茶屋闲适随和的气氛,以及容貌美丽端庄的老板娘很受大家的欢迎,但因为位置不在繁华地段,客人的数量不算多,而几个月前突然出现在店里,显得有些聒噪的青鬼半妖,以及听说是附近古董店老板的青年男性便给老板娘和店员们留下了印象。
虽然随着夏季的到来,前往市郊车站的旅人有时会选择在大森屋歇脚,在店里喝茶的客人增加了一些,但大多数依然是些熟悉的面孔。
就在这时,这两位客人又出现在了店里。
看上去他们是相约在此会面,青鬼半妖的青年拿着一个布包,还提着用绳子编的网兜装的西瓜,落座不久,就和端茶上来的招待聊起了什么。而另一位是后来的,他看了看店里的情况,发现要找的人已经到了,没有急着坐下,而是先去和柜台附近的老板娘,以及自己的旧识打了个招呼。
“……首先要制作弹丸的外壳,是用泥土灌在模子里,做成两个半球形,就像西瓜劈成两半一样。”
青鬼半妖的青年声音响亮,隔了十步远都清晰可闻。他左手按着一本打开的书,另一只手指着放在椅子上的西瓜,做出劈砍的手势。
“……里面有百十来个小弹丸,大概就像这么大,像鸡蛋的蛋黄、蛋清一样一层层分隔着,一部分是彩色的花药,另外一部分是让它们飞出去的发射药……按照将要形成的形状排列,装进弹丸里,最后外面还要再糊一层米浆……”
猫又半妖少女似懂非懂地抱着茶盘,站在一边听着。和上次见面的装束不同,这位客人已经换上了藏青色的短褂,背后有个白色的圆,里面绣着“加贺火工”四个大字。
“我说秋叶啊,那家伙……”
大森屋雇佣了半妖招待,甚至还有妖异在这里出没,起初也在常来往的客人里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不过久而久之,大家发现他们和普通人没什么不同,一个是天真单纯,有点笨手笨脚的少女,另一个是初看上去有点吓人,但实际十分耿直爽朗的青年,除了第一次来的生客,老顾客们都已经习惯了他们的存在。
现在,那位身材高大的青年就站在柜台后面,皱起眉头和面前的人说着。
“是从哪儿来的?上次也在店里坐了好久,还缠着小白一直说话。”
“这个人叫武田,是附近礼花弹作坊的工人,照师父的要求去找关于制作技艺的古籍,最后辗转找到我这里。因为有些在意的事情,就跟他去工厂看了看。这次则是借阅之后,约我在这里交还……”
“……还真是每次都这么久啊,店里毕竟没几个人手,小白也该回去工作了。”
握着笔在柜台后面记账的青年不耐烦地说,他哗哗地翻动着账簿,似乎在心算着什么,片刻之后在账簿的末尾写下一个数字。
“……看来是不愿回工厂,总是一拖再拖。给你们添了麻烦,实在抱歉,我这就去带他离开。”
“啊,我倒是觉得……”
大森屋的女主人托着腮,好像看透了什么一般地笑了,她用眼神朝那个方向示意。几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到猫又少女的尾巴轻轻摇晃着,眼神变得兴味盎然,盯着年轻男性拿着的书籍,顺着他手指运动的方向,仔细看着泛黄书籍上墨色的轨迹。
3、
“我说小姑娘……”
“我叫白,店里马上要关门打烊,客人您喝完这杯茶就回去吧。”
猫又少女一边挥动着拖把,清理着店堂里唯一剩下的客人脚下的地面,一边没好气地打断了对方刚刚要开始的长篇大论。
但是,这次没有人同行的武田,从随身带着的包袱里抽出了彩色的传单。
“你听说最近的神高祭了吗?”
“……?”
猫又少女的眼睛在密密麻麻的文字中移动着,接着停在以简略的笔触画着章鱼烧和炒面的地方。
但是,那张图画很快就被遮住,白有些不满地看着对方。
“呵呵……这次终于可以不用再听那个老头子使唤了。”
不过很快,白又产生了新的兴趣,开始仔细打量起那张一整张都是色彩斑斓的图画的宣传页。就连正在整理零钱的美月和正在外面挨个关闭窗子的仓松,也因为好奇而走到旁边观看。
“结束的时候有焰火晚会,之前预选赛上的队伍都会参加,除了普通民众,九十九神高的校友会受到特殊邀请,想来也会有不少名流前往观看吧。”
武田的眼睛闪闪发亮。
“不光是平时祭典上要用的一尺二寸和二尺四寸三组,还有装在竹筒用草席裹着的手持烟花,要很费力才能抬得起来,就像这样……”
他蹙着眉头,做出用力搬起重物的样子。
“然后……‘嗖’地一下,喷出几层楼高的火花来!当然还不只这个,最重要的是礼花弹啊!礼花弹!”
青鬼半妖的青年抑制不住声音中的兴奋。
“彗星形状的、花朵、蝴蝶形状的,要四五次才会释放完全的……还有迄今为止没登过场的,只要做出那个,一定可以出名,然后就离开工厂和他们一起自立门户!”
小白疑惑地眨着眼睛,打量着正用双手比划焰火形状的武田。
“您真的,非常不喜欢自己工作的地方吗?”
听到这个问题,武田厌恶地皱了皱眉。
“可不是……你大概体会不到吧,师傅连我们的名字都不愿帮着登记,还经常在我不在的时候到房间里窥探,肯定是想偷看我们私下做出的配方和图样吧。”
他的目光挨个在围拢在茶桌旁边的人身上扫过。
“老板娘您是宽宏大量的人,所以大家才能像这样在一起工作,真羡慕你们啊。”
4、
夏天的暑热因为夜幕降临而褪去了。
山顶朝南的一处缓坡上,有一片没有为树木掩盖的空地,祭典还没结束,这里就已经聚集起了人群。甚至还有根本没有参加本日的祭典,为了抢占比较好的位置早早在这里等候的人。大家手里拿着纸扇,以及从祭典上买来的食物,在临时搭建的围栏后面闲聊着。
不久,山脚下九十九神高的建筑之间,五颜六色的灯火开始慢慢熄灭,人群中的声音也渐渐变小,大家逐渐安静下来,抬头盯着星光闪烁的深邃夜空。
终于,随着一声鸟鸣般的尖细呼啸,一道火舌从下面腾空而起,划破了黑色的天幕。
接着,遥远的天际响起了沉雷一般低沉悠远的轰鸣,火花在空中炸开,接着随着噼噼啪啪的声音,又爆炸了第二次、第三次,红色、金黄色、青绿色、蓝紫色的火花交错飞行,形成了在空中举起翅膀的巨鸟。
人群中爆发出欢呼,掌声也随之四起,但还没等笑声、欢呼声和议论声低落下来,九十九神高操场空地上粗大的礼花筒又接连喷射出了火花。
金色的火焰像雨幕一样从空中交错落下,就连焰火爆炸的声音听起来都那么雄壮悦耳,这天晚上,参观焰火的人不知道发出了多少次惊叹,鼓了多少次掌,以至于回到家的时候,连嗓子都变哑了。
几日后的清晨,大森屋刚刚打开店堂的大门,几人正在做着营业的准备时,仓松从外面走进来,把卷成纸筒的报纸伸到小白面前。
“这家伙,真的如愿以偿了啊。”
打开报纸,头版一个很明显的地方,赫然出现了神高祭焰火晚会礼花比赛的获奖队伍。
披着短褂,满脸都是汗水,用白头巾缠着头的青鬼半妖抱着做成火花四溅的焰火形状的奖杯,表情却是一脸错愕。
5、
“本来是担心有利用半妖特殊能力,还克扣工人报酬的事发生,但看起来并非如此。大家都非常投入,因为毕竟是有一定危险,又需要精益求精的活计,为了让他们精神集中,连续工作一会儿就要休息一段时间。”
不久,古董店的青年店主再一次来到大森屋,刚刚坐下,白就蹦蹦跳跳地凑过来,询问了客人需要什么,钻进柜台后面的布帘取来之后,马上问起了焰火作坊的事情。
苍海考虑了一下,开始说明不久前在市郊那片占地不小的工厂看到的情况。
“师傅的要求非常严格,材料不是指定的地方出产的就不行,操作的顺序不是规定的就不行,焰火的配方不能有一丝一毫差错。连夜赶工之类,恐怕是为了赶上焰火晚会,必须要试验的缘故吧。”
“生病请假的事情呢?”
“老人的脾气很执拗,自己的身体也很硬朗,无法容忍别人因为一点小事就请假休息,往往要亲自到对方住所去大吵大闹一番,他似乎对半妖与普通人的差异有些误解,觉得青鬼和赤鬼半妖几乎不会生病……”
“噗。”
白掩着嘴笑起来。
“弄明白之后觉得不好意思,偷偷包了钱和药方放在他们房间……焰火比赛的时候,不是作为自己作坊的工人,而是作为独立的制作者申请的。武田是个头脑聪明但没有耐心的人,逆反心理也很强,师傅不让他跟着自己,大概也有想要他独立的用意在。”
青年店主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像是回忆着什么一般地说。
“说到底,因为自己和普通人不同,就擅自认定会受到不一样的待遇,这本身就是欠缺思虑的想法……如果是那样,为什么仍然让自己在作坊工作,而不是干脆把自己辞退呢。”
接着他用手比出一个高度,微笑起来。
“‘管他是猫、狗、狐狸还是乌鸦,就算是蛇是鬼也无所谓,只要在这里工作,就得按照我的要求!’……那位老人身量不高,真是想不到那么小的身体能爆发那么大的声音,大概,就像他们做出来的礼花弹一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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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胆借大森屋的各位人际一下,打扰了,非常不好意思【
*大多是NPC的事情,请不要介意
*如果OOC或是BUG到请大力戳我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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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各种活动都无缘的医生只好趁机来加深和手儿奈的关系了~
流水账白话文,文风已死……
【本文有涉及病人的描写,如有对这类剧情不适的请慎入。
以及剧情虽然参考了不少百科,不过估计还是漏洞百出,请见谅轻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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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医生……给我胃药……”
“你又熬夜赶稿了吧,真渊老师。”
看着那个一脸菜色快要虚脱在诊所里的年轻女子,千秋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不是说了要少熬夜,熬夜的时候要吃温和的食品了吗?”
他动作熟练的抓出些可以即食的药草,拿起手边的药臼子磨好,伴着一杯温水递进真渊夕四郎的手里。然后趁着她喝药的功夫,又准备好了需要带回家熬制的汤药材料。
“呜呜医生你真是个好人……”
“我不是什么好人,就算我这里是诊所,你摆出一付快要死掉的样子瘫在这里我也是会困扰的。”
把打包好的药放在夕四郎身边,千秋又坐回了柜台后面。
“七夕这种日子对女性来说明明应该是个挺重要的节日吧,结果您竟然在这种日子里因为熬夜赶稿胃痛……”
“七夕……你说今天是七夕?!”
夕四郎突然打了个激灵,抬起头来紧盯着千秋。
“哎?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的千秋,只能条件反射的回答道。
“竟然是今天吗?!我完全忘掉了!!!”
明明刚才还半死不活的夕四郎,似乎已经被“今天就是七夕”这个事实冲击的忘记了自己的胃。
“可恶……我到底要不要去……可是总觉得那个家伙是在玩我……”
“呃……真渊老师……?出什么事了吗?”
“织作医生,你知道如月家吧?就那个大的不像话的土财主家。”
“啊哈哈,当然知道啦……”
我最近可是经常出入他们家呢。
“我啊,不知道是倒了什么霉,和他们家那个大少爷结了梁子。结果前一阵子,他竟然寄了今晚假面舞会的邀请函给我……”
夕四郎用力一拍柜台,整个身子都探了过来。
“你说他是不是要故意捉弄我!让我难堪啊!”
“啊……就算你问我这个我也……”
那个大少爷到底在想什么,我怎么可能知道啊。
结果,千秋只能目送着夕四郎抱着她的药落寞的踏上了回家的路。
“哎呀,忘了提醒真渊老师,要是去舞会不要乱吃东西了……”
02
作为一个传统节日,似乎这里那里都有些庆祝活动。
不过这些和千秋都是无缘的。
看天色差不多暗了下来,他就收起了门口的招牌,开始盘点一天的库存和账目。
当然,大门一如既往的没有上锁,毕竟夜里随时都可能会有急诊,平时出门时会随身携带的药箱也始终保持在可以拿起就出发的状态。
所以,当那阵不算很急切的敲门声响起时,千秋并没有什么手忙脚乱的感觉。
只是,来访者却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木门拉开后,出现在门前的是一个眼熟的身影。
虽然并不知道他姓甚名何,不过千秋认得他是如月家的看门的。
“不好意思,织作医生,我家小姐的情况有点不好,能麻烦您跑一趟吗?”
手儿奈小姐出事了?!
明明上次出诊时,她还挺有精神的在玩着剑玉不是吗?!
不过想到老师留下的出诊记录里也有提到,她偶尔会突然发病……
千秋回到柜台里找出了老师的出诊记录,塞进了药箱里。
“我知道了,我们立刻出发吧。”
可是当他出门一看,却发现只有看门人等在外面。
“那个……您就这么来的?”
“嗯?有什么问题吗?”
怎么说也是急诊,难道都没有叫马车吗……而且我没记错的话,如月家里应该有好几辆车才对……
可是想到如月家对手儿奈的态度,千秋并没有把这几句话说出来。
“没什么,我们快点出发吧。”
03
抵达如月家时,千秋立刻就意识到气氛和平时有些不一样。
虽然如月家的下人们平时就会刻意避开自己和手儿奈的房间,可是今天,他们的样子看起来更增添了几分嫌恶的感觉。
那些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的女仆们毫不掩饰自己一脸的反感,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不好意思,老爷和少爷都出门了,家里也没多余的车接您,让您这么麻烦跑一趟。”
“不,没什么。比起这个,手儿奈小姐怎么样了?”
千秋刻意让自己不要去关注那些神情微妙的女仆,只是看着一直为自己带路的老妇的后脑。
“这个……您还是自己看吧……”
老妇轻车熟路的带着千秋来到了那间他已经很熟悉的房间,房门口也站着两个女仆,但都一脸不耐烦的样子,似乎随时都想从那里逃开。
千秋不明所以的打开了房门,一股刺鼻的气味立刻扑面而来。
难道说……是失禁了吗……
他立刻明白了什么,虽然很想回头瞪门口的女仆一眼,但现在显然顾不上那么多。
“不好意思,请立刻去准备干净的热水,把窗户打开……但是不要开得太大,然后请多点上几盏灯。”
房间里只有一盏忽明忽暗的油灯,一片昏沉和弥漫的臭气中,隐约能听见手儿奈微弱的呼吸声。
“啧……”
连质问“为什么不早点叫我”和“为什么没人来照料手儿奈小姐一下”的时间都没有,千秋把外套甩在椅子上,撸起袖子走了进去。
身后的女仆们总算是按照他的吩咐忙活了起来,不过在准备好千秋要的东西后又立刻退了出去。
“手儿奈小姐,您感觉如何?”
顾不上和那些女仆较劲,千秋坐在手儿奈床边,大致清理了一下床上的秽物后,拾起了手儿奈纤细苍白的手腕。
脉象很弱,呼吸也短促微弱,平时就已经缺乏血色的皮肤更加苍白。明明应该因为发病而痛苦不堪,手儿奈看着千秋的眼神却仍旧是一贯的空洞,仿佛对这些都早已习惯。
如果可以,千秋真的很想立刻就治好手儿奈的病,可惜她的病本就不是能够药到病除的。就算是现在,千秋也只能开一些调养的药,让她补补身子慢慢恢复。
千秋叹了一口气,打开药箱,取出了几味调养的药材,叫来了给自己带路的老妇。
“麻烦您把这些药研碎,和粳米加水煮点粥给手儿奈小姐喝,应该能让她舒服点。”
他又转向门口的两个女仆。
“你们用温热的毛巾给手儿奈小姐擦擦身子,这么下去会生疮的。”
女仆们立刻就表现出了一脸的不情愿,但在看到千秋的脸色后没有说出声。
千秋看着两个女仆取来毛巾,开始准备后,才松了一口气,又看了看手儿奈。
她的嘴角还有些渣滓和口水,大概之前也吐过了吧。
这么想着,千秋忍不住掏出了手帕替手儿奈擦了擦。
那一瞬间,手儿奈的眼神似乎有些闪烁。但千秋觉得,那或许只是灯光映照下自己的错觉罢了。
千秋拿起药箱,准备去房外等女仆们替手儿奈清理好。
可他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身后一声惊呼。
他回过头去,正看到两个女仆惊叫着从手儿奈的床边避开。
而床上的手儿奈则虚弱的咳着,伴随着咳嗽声,更多的呕吐物从嘴里喷出。
“你们在做什么!”
看到完全不想上前帮忙反而不断后退的女仆,千秋忍不住喊了一声,跑到了手儿奈床前。
他本想帮手儿奈换一个更舒服些的动作,却发现她的脸色正变得铁青,手脚也在不断的颤抖着。
该不会是被呕吐物噎住了吧?!
没有多想,千秋立刻对着手儿奈的嘴凑了过去,用力吸出了她喉咙里的呕吐物,然后又重复了几次,直到再度听到那如游丝般的呼吸声才作罢。
没有来得及擦擦嘴,千秋先扶着手儿奈让她侧躺下,微微用力的抚着她的后背,确保她不会再吐后才问女仆要来热毛巾,替手儿奈擦了擦胸前的秽物。
“那么,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
似乎因为刚才的举动有点吓到了那两个女仆,面对千秋的吩咐,她们只敢不住的点头答应。
“真是麻烦您了。”
等着走出房间的千秋的,还是那位老妇。她及时的递上了干净的毛巾和水,还准备了几件替换的衣服。
“不,没什么,这都是我的工作……”
“这边是少爷穿过的衣服,现在他已经不怎么穿和服了,您二位身材看上去也差不多,不介意的话就换上吧。”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千秋在隔壁的房间换好了衣服,又等了一会儿,女仆们才清理好了手儿奈的房间。
看着手儿奈慢慢喝下药粥,又给手儿奈把脉开药,一直到确定她已经有所好转后,千秋才告辞了如月家。
外面已是深夜,夏日的夜晚比起白天要凉爽不少。
天气很好,没有一丝云彩遮挡漫天的星光。
可是这样的气氛,却无法让千秋感到释然。
想到躺在病榻上,被众人避之不及的手儿奈,他也不知心中涌起的这种感情,究竟是同情还是悲哀。
被病痛折磨,而且不被人所爱。
如果没有人愿意对她伸出手,那就由我来吧。
千秋仍记得那个把玩着剑玉的少女的样子,尽管是在那阴暗的小房间里,却仿佛有和煦的阳光照耀着的样子。
在这个不平淡的夜晚,千秋决定,要带她走进真正的阳光下。
(下)
事件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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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篇(上):http://elfartworld.com/works/94446/
事件篇(中):http://elfartworld.com/works/94491/
角色列表:
石野当间,叙事人。异言杂志社编辑,24岁,山犬半妖。
铃原让治,侦探。Gleiphir侦探社社长,55岁,人类。
白川透,助手。Gleiphir侦探社老板娘(误),57岁,山犬半妖(目前隐藏)。
砂九良(sakuryo)=有栖川景纪,作家。自由撰稿人,????岁,猫又(隐藏)。
雾隐藏之介=秋叶苍海,作家。古董店老板,28岁,人类。
雨生鹭千代,作家。《吉祥寺少女侦探事件簿》作者,22岁,天狗半妖(隐藏)。
樱井梨华,媒体。帝都报社记者,25岁,猫又半妖(隐藏)。
翼=永藤心辉,读者代表。学生,15岁,猫又半妖。
小松壬三郎(NPC),研讨会组织者。出版商,44岁。
真由美(NPC),小松的管家,47岁。
室井谦人(NPC),小松的秘书,32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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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最让我觉得可怕的并不是真由美小姐的惨状,而是雾隐老师紧咬着牙根,眉眼怒立着犹如修罗一般的表情。”
“哦?看到小松的死那么淡定的雾隐,终于也激动起来了吗。这点吉祥寺可没有说,有意思,说说他为什么那么生气。”
“我觉得其实也不是很难理解的事情。大家应该都有过类似的体验吧,一个简单的选择,影响了整个事件的走向。不过这种一念之间错失了拯救他人性命之良机的情况,换做是我肯定会更加懊恼,恨不得死的是自己吧。
雾隐老师说,他发现真由美小姐的时候她还有些微弱的呼吸,离被砍应当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但那关键的几分钟他却根本没有守在二层。那时他听到楼下有些轻微的响动,多少犹豫了一下,见二层这边并没有什么异常。就决定下去稍稍查看一下情况,特别是检查了一下第一案发现场附近。大概用了五、六分钟的时间,结果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回到楼上之后,起初也没感觉到异常,直到过了一阵子,他才注意到走廊间越来越浓的血腥味。寻找之下看到真由美小姐门下淌出的血液,赶忙推门进去。当时门没有锁,那些罩着镜子的帷幕床单大半被拉下,满屋的镜子映着他的身影,真由美小姐面朝下趴在门口不远处的榻榻米上,像是在逃走的路上被镜中的黑影拉住,夺去了生命一般。
他跟我说,如果那时没有下楼,说不定就能听见凶手行凶时候的动静,从而阻止事情的发生,又或者他能早点意识到血腥味的来源,说不定真由美小姐不会留那么多的血,就还有一丝生还的希望。真是惭愧,说实话在那种情况下,我满脑子都在想谁是凶手,完全没想到还有救人的可能性。”
“这位雾隐先生听起来真是位大好人啊,我都想认识一下了。”
“为了复述案情,我已经透露了很多他的信息了。以侦探先生的头脑,找到他必定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唉,希望他不要责怪我才好。”
“线索太多,反倒一点挑战都没有。我现在倒是不想知道他是谁了,该遇到的早晚会遇到。先不管他,我们继续说案子。按照剧情,樱井和雨生案发前在樱井房里洗照片,听到石野君的叫喊声很快出现,然后是半睡半醒听到声音出来确认情况的翼。其他两个人这里只说了被叫醒,说说看,究竟是什么样的状况。”
“当时我和雾隐先生去敲室井先生的门,前辈负责叫醒砂先生。室井先生先开的房门,他戴着个看起来有些可笑的尖顶睡帽,穿着浴袍款式的睡衣,开门时候一脸被突然吵醒很不爽的表情。砂先生则是过了一阵子才来开门,我听到里面有隐约的铃铛声,和之前听到那个一样。可能是身上带着铃铛吧,跟之间的声音倒是也匹配。
那两人也看过现场之后,雨生提议说大家可以分组调查一下别墅,说不定可以找到什么线索。本来说室井和雾隐老师一组,我和砂老师一组。结果室井先生相当不情愿,一副完全不相信雾隐老师的样子。若不是我相信老师的人品,说不定也会这么想吧,感觉雨生那时候看着雾隐的表情就有点怀疑了,唉,毕竟是唯一一个在房间外的人,按理说确实最有可能作案。最后还是砂老师主动提出和室井一起,他们负责调查一层的房间,我和雾隐老师则是负责查看别墅外面的部分。樱井前辈负责调查现场,拍摄照片。翼君说她还有些惊魂未定,拉着雨生陪她回房间。
后来雨生跟我说,翼君当时是想告诉她让她不要怀疑雾隐先生,因为雾隐不可能是杀害真由美的凶手。”
“呵呵,他当然不可能是凶手,死的可是个半妖啊。”
“啊?真由美也是半妖?……等等,为什么雾隐不可能杀半妖。”
“哎呀真是抱歉,我刚才似乎一直忘记说明她的情况。真由美小姐的确是半妖,看耳朵的特征应当是野干,尽管已经47岁,但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快到五十的样子,是个温柔美丽的中年女性。她也算是我对壬三郎先生产生好感的起因吧,能够让身边的人自在地以半妖本来的形态堂堂正正地生活,果然是相当与众不同的华族。如果这样的人多些的话,世道也不会这么混乱的吧。
至于翼君认为雾隐先生不可能杀害半妖的原因,还得从她第一次见到雾隐先生说起。翼君刚刚半妖化不久,就遇到了相当凶险的境况,当时她被半妖猎杀者砍倒在雪地里,若不是雾隐老师搭救,说不定早就殒命山野了。以那件事为契机,她加入了老师所属的一个专门帮助处境困难的半妖的秘密结社。除了她以外,老师还救助过不少遇难的半妖。这样的人,的确没有任何道理用那样的手段去残害柔弱的半妖女性。
其实,当时我们都隐隐觉得会不会是室井先生所为。虽然也有别的犯人潜藏在这个别墅里面的可能性,但是就我们之间的人而言,能够用那种手法杀人的应该不会是女性。砂先生话说的不多,看起来也神神秘秘的,但是室井先生的态度实在是不讨喜,感觉的确更可疑一些。查看状况时我还特地留意了他的房间外面,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现。反倒是砂老师窗下的灌木丛中,找到了一件袖口沾着血迹的灰色条纹的男士长着。不过那个时候我还是没有特别怀疑他,毕竟这些人中,我算是和他接触最多的,他的文字和言谈一直都是云淡风轻的,怎么看也和杀人犯沾不上边。
我们回到室内的时候,砂先生和室井先生也刚好检查完了楼下的房间,没有特别的异常。一开始砂老师还以为在楼下盥洗室里有血迹,结果仔细看过竟然是干掉的莓子果酱。
全部检查完之后已经快要四点了,天色都开始泛白。由我和雾隐老师两个人在走廊继续巡视,雨生提议带翼去她的火车房间一起住,正好有两个床铺。其他人则是回自己的房间。之前一直没有说明,翼君的房间气氛确实有点恐怖,是我挑房间时候第一个排除的地方。整个像个地牢一样。灯都是枝型烛台的形状,哪怕全部开着光线也很灰暗,床铺还是个船型,墙上也有面大尺寸的穿衣镜,那个时刻,总让人不由得联想到镜屋的惨状。
那几个小时,我一直担心着还会不会有第三场命案,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动静。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三场命案最后还是发生了,而且还是在所有人的众目睽睽之下。”
“该不会室井也死了吧?”
“没错白川先生,第三个受害人正是室井秘书。”
“不会是自杀吗?”
“如果您目睹了他死前的样子的话,肯定不会认为他是自杀的。要是一早起来在他房间发现了尸体的话,估计大家都会认为是他杀害了小松先生和真由美小姐然后畏罪自杀的吧。但是看到他死前那混合着诧异,愤怒和不甘的眼神,还有他拼命挣扎着拉着砂老师的裤脚说着救命的样子。我个人无法相信他会是个自杀者。
第二天早上,不,应该说是中午,毕竟所有人都聚集到起居室的时候已经快要十一点了。
尽管才认识了没多久,但是少了照顾着大家的真由美小姐,我们在这个庞大的别墅里都有点不知所措起来。这时雾隐老师打破了尴尬,他说见大家精神都有些萎靡,想去准备些简单的餐茶。刚刚死了两个人,大家都有点没胃口,不过热茶的话倒是人人都想来一杯的心情。室井先生表示要自己去跑红茶,问有没有人想喝,雨生提了下牛奶和糖分都有安神的作用,然后樱井前辈也跟着选了红茶。不过我看室井先生不是不信任雾隐先生的泡茶手法,估计还是担心他会做手脚吧。
茶泡好以后,他们两个一人端了一个托盘回来,还拿了些白面包和饼干。翼君接茶杯的时候手滑了一下,杯子没有拿稳。眼看着滚烫的茶要落到她腿上,幸好旁边的樱井前辈眼疾手快地拦了一下才没有烫到。翼这边只是被打湿了裤脚和袜子,樱井前辈的相机却是被泼了个正着。那时候大家都在看着她们那边,一开始谁也没注意到室井先生咳了一声,大家看向他的时候,他不间断的咳嗽已经变成了干呕,眼睛和口鼻也都渗出了血。他开始拼命抓着身边的砂老师,喊救命也喊不出的样子。也就一两分钟之后,就再也不动了。
所有人都怔住了,谁也没想到会突然这个时候死第三个人。樱井前辈下意识地想要拍照,都没注意相机淋了水以后不能随便启动,一下子相机冒出了些火花,还能闻到些焦糊的味道。”
“有现场照片的胶片烧掉了吗?”
“没有,似乎是别的东西烧了,胶卷还是抢救出来了的,不过见相机暂时不能用了前辈就去把胶卷和相机放回了房间。”
“这个时候你和雾隐去调查了他的房间吧,有什么别的发现没提到的么。”
“有的,那时候雨生带着翼去她房间换衣服了所以没有看到。雾隐老师从室井的抽屉里找到了一个像面罩一样的东西,当时他的表情突然一下子变得很凝重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不过他没回答我的询问,而是说要带回去调查一下。”
“就是这个面具是吧。”
“啊没错!原来是拜托了侦探先生进行调查。这到底是什么的面具,您一定已经知道了吧,可以告诉我吗?我试着去查了资料,但是什么都没找到。”
“算是吧,真是个晦气的东西。你先说完后面发生的事情,我一会儿告诉你这是什么。”
“好的好的,马上就说完了。
雾隐先生收起了面具的时候,樱井前辈刚好从对面她的房间出来,不过她应该没看到什么。她跟我们一起检查了房间剩下的部分,书柜,床下,甚至门后面和衣柜里面,都没有什么发现。这个房间似乎很少使用的样子,应该只是偶尔和小松先生一起过来吧。毕竟这么偏僻的地方也不适合办公。都检查完以后我们出了房间,看到雨生一个人在走廊里面,她说翼不太想让别人看所以在外面等她。没多久翼君也换好了衣服出来,这时候我们才注意到,砂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一直没有在场。
他的门锁着,我们担心他也遇害,雾隐老师就直接撞开门冲了进去,那时候我才第一次看到这个房间的全貌。四叠半的榻榻米房间,看起来令人联想到温泉旅馆的布置,正中间是一个窄窄的有蓝色波纹的蚊帐。掀开蚊帐一看里面空空的,这时候我听到窗外有铃铛的声音,赶紧到窗前去看,刚好看到一个有着两条尾巴,背着一个褐色布包的黑猫一下跃过了屋后面的围墙,白色的后爪上还绑着一个一个小小的铃铛。
房间里有轻微的苦杏仁味道,在矮桌底下还发现了装氰化物的小玻璃罐,床褥上也找到一些黑色的猫毛。稍后我们跟樱井前辈回到房间想要重新梳理下线索的时候,就发现相机还好好地放在桌上没有动,那堆放在一起的胶片还有其他的照片、证物统统不见了。
事件的部分到这里就全部结束了。根据这样的情况,雨生推测砂九良是猫又妖异,可能是和这三个人有什么仇怨吧,杀了人之后就带着可能拍有自己样貌的照片和底片逃走了。”
“嗯……这么看这个砂九良确实可疑啊,但是前面又说过他不是凶手。那凶手到底是谁啊完全不明白。”
“还不明白吗?我倒是觉得清清楚楚了呢。石野君,其实相对于找到砂九良,你更想知道的是案件的真相吧。”
“那是当然,侦探先生果然已经知道了吗?”
“是啊,听完你的描述,就像拼图拼上了最后一块一样,这个案件的情况已经清楚地不能再清楚,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不过对你来说,觉得一片迷茫云里雾里也无可厚非,毕竟有些事情以你很难接触得到。其实雾隐那个家伙应该早就猜到了什么吧,还非得借我的口来告诉你,真是个不爽快的人,不过我也没什么立场说他就是了。”
“侦探先生,请务必将真相告诉我!拜托了!”
“———————事件篇·完———————”
接下来将召开相关人员内部推理会议,不确定会由哪位选手来揭露事实的真相,请期待剧中角色的后续更新。事件篇到此结束,所有需要的线索已经在文中揭示,有兴趣的可以一起猜猜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