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那场为期三个月的冒险打开了跨越世界界线的“门”。
“门”连同着不同的世界与这座城市,而今,这里名为“暗月城”,人们称其为连接之城。
时隔两年,暗月城已经成为了与当初完全不同的城市,来自不同世界的人们在此汇聚,有人在此定居,也有人成为这里的过客。
现在,这座城市的市长,米凯拉·特勒瑞恩又一次将召集冒险者的布告发向了各个世界——
年轻的巡林客对这样的冒险耳闻甚少。她曾在诗人的歌谣与来信中读过那些夹混着思考的记录,自斯林特尔从那冰封的世界回去之后,书信往来倒是更多了,潦草的记录中夹杂着回忆,倒也让莉莉·索利达斯了解了不少她的经历。
事实上,斯林特尔送回来的文稿都经由诺言之手,交给了莉莉。她自忖将那叠装订成册的书稿从柜中偷出的时候没被任何人看见,但第二天诺言还是从她无法视物的眼睛那边接近,指尖若有似无的在小翼族的羽翼上一搭。
不过此刻那由不同纸质构成的书册静静的躺在她的行囊里,赘去了大半空间;她闲得无事的时候还是会取出来翻看,只是在深林里行走的这几天消磨去了她的耐心,此刻书册在她的指间哗哗作响。
“今天大家先休息,明天我们再找找出去的办法。”车队中的商人干巴巴的对着篝火嘀咕,连林间的虫鸣鸟啾都能让他脸色苍白一阵。
“你以前从没遇到过这种事情罢?”乔治亚前倾着身子,“⋯⋯也没听说过类似的事情?”
“从来没有过⋯⋯不应该这样啊。”商人巴恩环顾着影影绰绰的森林,“在五天前就应当走出这片森林。”
书页哗啦啦的响着。
“那大叔你们也不是第一次走这条线路了,唯独这次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巡林客朝着手中的书册叹了口气。故事总和现实不太一样。“这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除开这次被鸟群袭击⋯⋯还有那些,并没有其他的异常。”商人的手徒劳的四下挥动,语句被打得磕磕绊绊。看样子着实是被惊吓到了,乔治亚和尼格勒的问话也未曾获得什么有用的线索。车马上并无什么值得觊觎的货物,巡林客的指尖飞速的刮过那些纸张,直到巴恩提出尽早休息,她才猛地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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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你师父是上一批冒险者之一?”
篝火前莉莉·索利达斯伸开四肢,羽翼也颤动着展开。一天下来的紧张恼怒使她浑身僵硬,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年幼的翼族抓过自己一侧的羽翼,梳理羽枝中混进的细小草叶。血融羽的痕迹几乎已经看不见了——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沾到什么东西了吗。”莉莉用手背蹭了蹭脸颊,浅色的眼瞳在跃动的火光下闪烁不定。布鲁诺眼神一垂,他倒是注意到对方路上都带着这卷书册不断翻看,在这样晦暗的光线下只能看出是充满了涂改和增减的手稿。
“⋯⋯呃,是的;没有。”
“嘁。”
“???”
篝火噼啪一声,明亮的小点从里面窜了出来,布鲁诺挪了挪脚尖,踢起沙土把它掩灭。这姑娘好像对师父的那些经历格外感兴趣,不断的把话题往上绕着。他也不太知晓应当如何应对,只是下意识的装傻充愣。女孩儿见他不乐意搭话,也只好顺着对方发呆的视线把注意力投进森林。
过了好几分钟,巡林客双手环抱在胸前,捏了捏自己的手臂:“你有没有觉得有人在森林中看着我们?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喔⋯⋯好像是。”布鲁诺愣了好一会儿而才答道,“是有点。”他一直看着深林中荨麻和白色百日红的剪影,时常觉得它们不易察觉的纷扰蠕动着,这令他想起之前从层叠树冠中袭来的鸟群,它们的尖喙和翅影。
“你看到什么了?”
布鲁诺猛然缩了一下脖子,女孩儿悄无声息的凑到了他的侧后方,仿佛羽翼的蓬松吸走了她的脚步声。
“不聊了,去睡。免得被别人发现了又念叨些小孩子不该熬夜之类的事情。”
他看着巡林客竖起手指比在唇前,露出一个笑容,提起她半长的衣袖轻手轻脚的回到车上。马儿在半梦半醒之间呼出半个响鼻,布鲁诺捅了下篝火,那有气无力的火焰挣扎了一下,又伏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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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把书卷重新卷起,她昨夜一定是太困了,没等收拾好这一团混乱就睡着了。她在梦里又见到了德莫拉的无尽海,她顺着海潮方向飞行的时候海水中升起了一道蓝色的迷宫围墙,海鸟在水墙中飞翔盘绕,翅尖切割开无尽的海洋,海水皆化为飞鸟游上天空,待群鸟散尽,就露出海底嶙峋的怪石,瞪着一只只灰色的眼睛看着天空。
然后她便被从风中摘取了下来,跌落在裸露的海底,像小颗浅白色皮的浆果。巡林客毕竟不是诗人或是学者,从这古怪的梦境里解读不出甚么诸神的低语。
她掀开帐幕,天空正以令人惊惧的速度亮起,但具体到这座森林的这条小路上,只是更加明晰的突出树梢漆黑的剪影。被压得倒向一侧的结缕草被马匹梦呓似的扯起,嚼碎,青绿色的汁液和草末四处飞溅。莉莉·索利达斯注视着枝叶间的繁影,想象着那应当存在的天空所泛起的知更鸟青所替代下去的繁星。
“好像光靠走的已经走不出去了呢。”
在死去的篝火边海洛伊丝和神情显得有些萎顿的乔治亚互相发呆,巡林客撮起嘴唇吹了个响哨。
“尼格勒?布鲁诺?”
“嗯?”灰羽的翼族蒙蒙的应了一声,而布鲁诺却没什么反应,鉴于守夜的缘故,莉莉也不愿去烦扰他,只是提着短衣的衣角凑到尼格勒的身边。
“天亮了。”
“知道。”施法者简短的点了点头。
“想到了什么吗?”
“巴恩和老人们都说既没有遇到也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情。”他低语道,指尖支绌在颊侧,“商人先生与他的妻子算是公认的感情和睦,结婚了那么多年也常常听说他们的浪漫传闻。只是⋯⋯啊呀,不知道是不是过敏。”
“嗯?”
“巴恩先生总有些迟疑。”尼格勒越过莉莉的肩头瞄了一眼商人,“每次提到他的妻子,就有些犹犹豫豫的——”
“说到巴恩先生的妻子,上半夜我做了个梦。”牧师努力压低声音,局促不安的拧紧了手指,“梦里那个女人被困在无法辨认的阵法之中,从四周的黑暗中伸出双手来,嗯⋯⋯总之,女人的血染红了法阵,她还一边尖叫着:‘救救我,巴恩——’’,还出现了几个穿着黑色衣物的人影,看起来、看起来有些像⋯⋯”
乔治亚轻轻嘶了一声:“有些像我们的车夫所穿着的斗篷。”
虽然她的叙述略去了不适合孩子听闻的部分,可在意味深长的停顿和结果之间还是留足的想象的空间。莉莉的双手在宽松的衣袍里交握,她忍不住撇了一眼尼格勒,施法者垂着眼帘,透过她和乔治亚的间隙看着地面。
“⋯⋯你们做什么呢?”布鲁诺含混的挠着他支楞的头发,白衣服硬是被他睡出了褶边,在莉莉的瞪视下,他徒劳的开始抹平这些褶皱,“没什么办法,先走了再说吧。”
“嗯——!”尼格勒用可疑的活泼声线应了一声,走到最近的树前用一种白色的石头划了个圆形与十字构成的图形。莉莉也认识这种标志,在林中行走的旅人通常会以各种各样的标识来标记路线、敬告后来者以及标识危险与资源。
巡林客不喜欢这种会被雨水洗去的标记,便用小刀在树皮上挑去细长的一块作为补充。他们原本都未曾指望这标记能有什么作用,毕竟五天以来他们所行走的道路既无分支也不相交,走错路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不过当车马再次行经这个随手做下的标识时,莉莉·索利达斯又一次觉得,在深林的阴影之中,窥视的目光从未中断。
别名《你竟然是这样的布鲁诺》
对不起,怎么想都觉得,从小在那种环境下成长的孩子,那么纯良实在太奇怪了!
一-师徒
女孩的视线落过来时,师傅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没头没尾说了一句话。
“想做的事就要快些去做。”
我:“啊?”
这一点也不像近两年来师傅的风格,反倒像我刚认识他的时候。
我们是在监狱里认识的,那时他急公好义,路见不平绝对要拔刀相助,虎狼环饲也不妥协,没有任何事能妨碍他执行正义,为此被看管暴打一顿。我以为他完了,绝对撑不过今夜。
可当他睁开眼时,那双黑眼睛却那么亮,他咬着牙齿露出无声的笑,天光在他眼里如同星星一样。
这几年,那样的神情越来越少出现了,星星似的光在黑眼睛里渐渐消失,像被乌云遮蔽的夜晚,接任旅团首领后更是如此。
师傅是个天才,锈了几十年不用的脑袋一旦转起来智商便以脱缰之势飞奔,再也不莽了。他本是个狂妄的人,按理说哪怕道理再明白他也不会在乎(所以才会用脱缰之势来形容)。可有老师这样的人在他身边出谋划策,做事便沉稳许多。
老师说师傅现在真是个一点就透的人,一点不像以前那般顽愚,斯林特尔死的真回本。
我多少听说过这个叫斯林特尔的人,也是很好奇的。但老师不肯再说下去,叼着烟睡觉去了。
老师是谁?他是个画师,兼职行脚商。
当然,这些都是他自称,真假不知,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姓秦名喋,喋血的喋。
我向往以前那样的师傅,行侠仗义,救人于危难,并且也想成为这样的人。
师傅听说后摸了摸我脑袋。他挺少做这个动作的,我也不习惯,搞得我像个小孩子似的。
师傅说,我这样的人是什么样的人?
「像骑士一样的人。」
小师傅狂笑起来,杯子里的酒泼了师傅一身。
小师傅之所以叫小师傅,是因为年龄最小,名字里还有个宵字。
不过除了师傅外没人叫他“唐宵”,大家都喊他唐吉诃德。
「就、就他?」小师傅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骑士?」
我很为难,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说的对,我配不上骑士,而且你那个也不叫骑士。」师傅说。
「那是什么?」
「嗯……不好说。」师傅摇摇头,这个话题就揭过了。
·
“想做的事就要快些去做。”
话音落下时,女孩刚好从喷泉下经过,不咸不淡瞟了我一眼。
她用特别冷淡的眼神打量我。
“她长得挺好看的。”我说道。
我发誓我是真心实意称赞她的,没有一点轻浮之意。老师说了,看事物要看本质,虽然女孩眼上有块疤,但仍然可以看出五官很漂亮。
除了漂亮外还有点眼熟……可我记不起在哪儿见过她了。
老师还说了,遇到美的东西不要吝啬称赞,美人更是如此……算了说不下去,一听就是胡诌的。
那注视着我的视线只停留了一秒,紧接着就滑到师傅身上,顺溜的如同一开始要注视的目标就是他,而我只是个借口。
这让我有种自作多情的错觉,既尴尬又局促,盯着脚下的地面脸热。
“是吗。”师傅含糊不清的重复了一遍,“想做的事就要快些去做。 ”
“啊?”我万分不解,“师傅你到底想说什么!”
“觉得好看就去约啊!”他提高音量。
“???她在看你哎?”我提醒道。
“我知道。”师傅仍然侧对着女孩,眼神飘忽,好像在躲着她似的,“我是说,你们组队吧,我去到处看看,好久没回暗月城了。”
反常,太反常了,我从没见过眼神这么躲闪的师傅。
·
莉莉打断了布鲁诺的话。
“这就是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真漂亮‘的原因?”她问。
“老师说了,遇到美的东西要不吝夸赞。”
“你这么大的块头是因为脑袋里也长满了肌肉吗?”
男孩傻呵呵的干笑几声,像极了他师傅曾养过的那只大白狼。莉莉一时分不清他是真傻还是装傻。
“我块头也不是很大啊。”布鲁诺说,“才和师傅差不多高,也就是体重重了点……”
莉莉:“……”
莉莉:“你继续。”
·
晚上师傅喝多了,我路过餐厅时,隐约听到几句对话。
“……你看……像不像?”
像不像?什么像?
说到这个地方时,莉莉忽然沉默了,这种沉默是从表情上表现出来的,我说话时她很少插话。
“你想成为和你师傅一样的人?”
“正是。”
“没可能的。”她斩钉截铁,“他那种白痴不会有第二个了。”
我皱了皱眉:“你又不认识他。”
莉莉冷笑了声,仿佛在用表情告诉我“我知道的可比你想象的多”。
“然后呢?”她问。
“师傅说要去一趟德莫拉,好像是要找人。”
女孩突然笑了,露出安静又满足的迷之笑容。
“那太好了。”她甩下我翻身走向马车,“好好守夜,我去睡了。”
“哦。”我捅了捅营火,“晚安。”
二·故事
“我睡不着,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这就是我和莉莉废话的开端。小女孩换了件衣服,超大号的翅膀几乎拖到地上,白色的羽毛上映着火光,看上去特别温暖,且柔软。
我看了乔治亚一眼,她耸耸肩,站起来拍拍土。
“也好,我有点困了,有个人陪你说说话也省得你睡着。”
“晚安。”我冲她挥挥手,看向莉莉。
我还是觉得她很眼熟……
“你想听什么故事?”
我没有问为什么是我,毕竟这个队伍里的除了我,都不像会讲故事的主。偶遇的大人们都成双结对,累得睡下了,唯一独身出行的商人巴恩原本说好跟我一起守夜,现在却睡得和死熊一样。三个车夫一路上就格外沉默,谁也不理。乔治亚暴躁的脾气也不像是会给小女孩讲睡前故事的那种人。剩下的队员又都是小孩子,还没她大呢。
女孩眼神特别清明,没有丝毫想睡睡不着的困顿和焦虑。她冷静的看着我,不知怎么就让我觉得她是故意打断我和乔治亚谈话的。
“你故意的?”
“什么故意的?”莉莉打了个哈欠,“想听你的故事。”
我的故事?我有什么故事?那提耶尔的那段时光好像不适合作为睡前故事来讲吧!
“实在不行你师父的也行。”
这姑娘是看上我师傅了吗?这年头萝莉都爱大叔?
“你别想了,我师傅有爱人的。”
莉莉的表情开始扭曲,在我以为她要哭的时候,她狠狠踢了我一脚。
开什么玩笑,虽然我身手不像师傅那么好,但也不至于被个小姑娘击中啊!
“你干嘛!”我一把抓住她脚踝。
“你把手松开!”
“你先保证不再踢我!”
“你给我松手!”莉莉抓狂的甩了下手,脸涨的通红,根本不理我。
“你……”
“松手!”她大吼一声,“是不是男人啊你!风度和气量都被吃了吗!”
娘的,女人。
·
“你不讲道理。”布鲁诺讪讪的松开手。
莉莉平复了下怒气,在火光下几近白皙的皮肤透出明显的红色。
布鲁诺目光呆滞。
“看什么看!”
莉莉只是随口发泄一下,谁知布鲁诺却极为认真的回答:“你特别好看。”
莉莉捂住胸口,险些喷出一口血。
这真的是陆仁的弟子?
莉莉听说陆仁这个做师傅的,看起来凶恶又冷漠,实际上却极为心宽,任由斯林特尔拳打脚踢都不会说一句话,再没道理的事也沉默着不去争辩。
怎么这个做徒弟的就和他相反呢?看起来开朗又和蔼,却半点亏都不肯吃。
就是这一刻,莉莉开始疑心此人严重的表里不一。
这么做绝对是报复自己打断他和特纳小姐谈话。莉莉想。
“算了,就当是我不对。”
还“算了,就当是”?!
这人是有多虚伪。莉莉嫌恶的看了他一眼,揉着脚踝。
“要不我帮你揉揉?”少年说。
“滚。”
“哦。”布鲁诺往一边缩了缩,露出大型犬类被骂后的委屈表情。
莉莉仔细观察了下,实不似伪装。
·
我确实挺委屈的,我真的只是想帮她按摩一下啊,没有别的意思!
莉莉冷静了一会:“你师父有爱人了?”
“有啊。”
“是谁?”
“反正不是你。”
莉莉露出便秘的表情,反正是有什么东西憋着出不来的样,我猜她又想说“滚”了。
“滚!”
你看,果然。
“好啦,不逗你了。”我说,“你为什么对我师傅这么感兴趣啊?”
“我没有。只是想找个话题缓解下气氛,但你太……”
“有话要直说啊!”我趁莉莉犹豫用词时赶紧接上,省得从她嘴里冒出个不知好歹来,“我特迟钝。”个屁。
莉莉显然也看出来了,她鄙夷的看了我会,渐渐恢复了那股泰山崩于眼前而不乱的斯文。
“今晚的事不准告诉别人。”
拜托,我们也没有发生什么事吧,不要把话说的这么有歧义啊。
说实话,我一看她装这样就想逗她,好好一个小姑娘整天板着张脸干啥。
“你刚才问我的问题。”我说,“是个叫斯林特尔的女孩,长的……”
“挺漂亮的。”莉莉打断我,“除了这句话你还能说点别的评价女性吗?”
“我是想说。”我顿了顿,“长的没你漂亮。”
莉莉脸红了,我发誓她脸红了!就算鄙视和嫌弃都满溢出来,我也确定那抹火光不是投落其中的火光。
忽然间我想起了她到底为什么脸熟,这张脸和那个灰发的女孩像极了。斯林特尔在我脑海中留下的影像少之又少,最为清晰的一副便是在那提耶尔的荒原上举着火把发呆,背后是熊熊燃烧的监狱,里面关着被师傅杀死的怪物和数不清的苦难,以及曾经的我。
她一动不动的站在风中,火把和灰色的卷发一起拂动,像随时会熄灭的火豆。师傅在远处的山头看她,牵着我的手一点点收紧。
那一刻我不禁想——这头发会不会被火点着啊。
我坚信师傅和我是因为同一个理由而紧张……开玩笑的。
我知道师傅喜欢她,喜欢极了,喜欢到去做从未为做过的浪漫,喜欢到在偶尔闲暇时盯着龙鳞做成的发饰发呆。我还知道她是师傅亲手了结的,为了大义,为了世界……很荒唐,但这话我永远也不会对别人说。
那之后他再也不用长刀了,断刀被重铸成一长一短一对双刀。
老师亲自动手,敲铁时眯着眼叼着烟,露出总是藏在衣物下的肌肉。
小师傅很惊讶,说看不出来啊,秦喋这瘦发发的小身板,竟然还有几两肉呢。
「秦先生是个能人。」师傅的父亲说,「什么都会。」
「过奖过奖,略懂略懂。」师傅抿着嘴笑了笑,夹在唇上的烟动了两下,落下灰烬。
「你也不能总活在过去里。」他把刀交给师傅时劝说,「喜欢什么类型的我再给你物色个?」
师傅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这是极为宽容的做法了,若是换成别人,哪怕是其他几位说出这种话,师傅都要和他们拼命。可师傅对老师一向宽容。
“我认识她。”莉莉说。
“那太好了。若有一日魂归故里,麻烦你跟她说,师傅一直想她,特别想特别想,有空给他拖个梦,省得他老露出那种空洞洞的表情。”
莉莉似乎呆了下,发了一会愣,才问:“这是你师傅的意思?”
“是我的意思。”营火哔啵几声,“恐怕师傅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她。”
莉莉皱了皱眉,我在她开口前抢白:“当你在一个帮派林立的混乱城市里带着一个社团时,你会希望给自己留下个软肋吗?”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
“师傅有时候会躲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哭,可是我俩同吃同住同睡,他咋瞒得过我?我看他接手旅团,就是把男女心思断了,要是你那位朋友还活着,保不准他就会跟她跑去德莫拉放羊。”
“……”莉莉无语了一瞬,“我怎么不知道你师父这么…”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你懂什么。”我不屑的挥了挥手,莉莉露出极为不满的表情。
“和喜欢的人生活,怎么就是英雄气短了?”
“你那是小女孩心思,男人和女人该做的事是不一样的。”
“你这是极端自负和歧视!而且我比你多活了几十年呢!”
“怎么就歧视了?女孩就该好好的保护着,最好一辈子不用提刀,这难道不对吗?”
“……”莉莉顿了下,又顿了下,“总觉得你好像偷换了什么概念,但是一时间又找不到反驳的点。”
“别想那么多。”我说,“你现在困了吗?”
一双眼睛亮闪闪的看着我。
显然没有,她更精神了。
我叹了口气:“看样子咱们要在这片林子里走好久呢,要是把话都说尽了,那往后几天我给你讲什么?”
她想了想,似乎觉得有那么点道理,拍拍屁股去睡了。我用树枝在地面上划拉着字,心想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再怎么精明,还是小孩子……斯林特尔也是小孩子。
手上的动作忽然停住了,旅行开始不多久,我竟然感到一丝心累。
娘的,师傅真是个萝莉控啊!万一莉莉从队友变成师娘,岂不是天雷滚滚!
我捂住脸,趁没人看到的时候原地滚了好几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