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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列莉亚牵开门帘,雅丽蒂亚率先离开了帐篷。她紧了紧身上穿着的斗篷,快走了几步,来到了之前约好的地方。
“晚上好。”戴维牧师的脸色,看起来就像蜡一样白:“我以为你这样的淑女,应该早就休息了。”
雅丽蒂亚虚弱地说:“老板说:这是让更多人认识到女神的机会,即使休息了,我也会马上起来。”
“路路牧师呢?”商队负责人不经意似的问。
“我和瓦列莉亚女士都可以不休息,但师傅却不可以。你知道,猫妖精需要比别人更长的睡眠时间。”
三位男牧师面面相觑起来,但都选择了沉默。
商队负责人说:“我虽然不知道路路牧师的具体年龄,但既然她能拥有像你那么优秀的徒弟,她开始服侍宽恕者的时候,我们这些短命的人类可能都还没有出生。既然如此,我想她一定是一位经验丰富的牧师,而我相信女神在她心目中的地位理应超过了睡眠和吃喝,那她为什么不来呢?”
“妖精无论多少岁都是小孩子,这是女神创造他们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好了的。”雅丽蒂亚皱着眉:“既然是孩子,就应该活得像个孩子,想吃东西的时候就吃东西,想睡觉的时候就睡觉,想去玩的时候就去玩——像是消灭不死生物这样的事情,留给大人们去做就行了。”
商队负责人若有所思地注视着雅丽蒂亚,雅丽蒂亚垂下了眼睛,不愿意与他对视。
“雅丽蒂亚也应该留在帐篷里。”瓦列莉亚把手搭在雅丽蒂亚的肩上:“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作为春之女神的牧师,此事我责无旁贷。”雅丽蒂亚摇摇头:“何况,我今年都已經一百二十五岁了,早就已经不是什么需要他人特别呵护的小女孩……”
“你看起来甚至没有一百岁。”瓦列莉亚语气强硬。
雅丽蒂亚握住了瓦列莉亚的手,把它从自己的肩上移开:“这是因为你判别他人年龄的能力出现了问题。”
“我不认为如此。”瓦列莉亚注视着雅丽蒂亚的绿眼睛:“我看的不仅是你的脸和身材,还有你的处事方式和言行举止。”
“瓦列莉亚牧师说的对,这对你来说可太危险了。”彼得说道:“你不如回去休息吧,明天卖东西还要靠你呢。”
站在队伍最前的保罗也转过头来:“你不仔细考虑一下?出去了再要回来,会麻烦很多。”
“我曾经耳闻目睹过比不死生物更为可畏的事物,它泄露出来的气息使我在一段不短的时间当中一直遭受噩梦的侵袭。”雅丽蒂亚双手环胸:“我的冒险经历,绝对要比你们所能想象的都要丰富。”
“兰蒂尼亚女士所侍奉的那位存在,的确伟大而令人畏惧。”瓦列莉亚耸了耸肩:“我清楚自己的极限,而我知道我没有办法与他抗衡,所以我也没有勉强自己。”
“我说的那位存在,并不是悲荒之神,他要强大得多。”雅丽蒂亚的声音听起来甚至带着点对弱小的怜悯:“说回我们守护暗月城的那场战争,当你还躲在后方的时候,我已经拿着武器奔赴前线了,所以你还不愿意承认我比你强吗?”
“我当时也看见了你,我看到你和那几个冒险者待在一起,他们负责对付冰结躯体,而你就在一旁负责治疗哪些受伤的人。”瓦列莉亚把鼻子贴近雅丽蒂亚的脸颊:“大家都知道,一个能够使用治疗神术的牧师有多珍贵,不论是你当时的临时同伴,还是周围的人,都会自觉地将你保护得好好的。”
“但我至少敢于走出那一步。”雅丽蒂亚高傲抬头:“而且,我之所以会选择治疗方向,完全是因为女神。她在赐予我雅丽蒂亚这个名字的时候曾经说过:她希望我能够成为一位疗愈者。女神提出这样的要求,自然有她的道理,身为她的牧师,我当然必须要服从她的旨意。但我真正想要做的,是像光之子一样,尽己所能消灭邪恶,使善良的人们获得安宁。”
“既然雅丽蒂亚牧师都这么说了,我们就让她试试吧。”戴维拍拍瓦列莉亚的手臂,换来她的怒目而视:“我们也会和你一起保护雅丽蒂亚牧师的,我——我们在场那么多人……”
戴维的声音越来越轻,也越来越缺乏底气。
“你不是我的护卫吗?”雅丽蒂亚垫起脚,使自己的目光与瓦列莉亚平齐:“既然如此,你就应该不计代价地保护我的安全。你”
“你要听我的指示行动,不要乱来,不然没有下次。”瓦列莉亚表情严峻。
“嗯。”雅丽蒂亚一脸无可奈何。
“时候已经不早了,我们快走吧。”商队负责人拿出手帕擦了擦手:“日出的时候,我们还要做生意,事情早点做完,各位也能早点回去休息。”
众人稀稀拉拉地附和了几句,声音里都透着紧张。
也许是出于照顾弱小的本能,不但是瓦列莉亚,连三位男牧师也把保护商队负责人的工作交给了雅丽蒂亚,这样一来,他们就有理由让她走在队伍中间——这个相对安全的位置了。
正如商队负责人所说,时间已经不早,城门早在入夜之前就已经关上了。
理论上来说,这个时候是不允许出城的,但商队负责人总有办法让人给他方便。
守城的士兵打开了一扇小门,示意众人出去的时候别弄出太大的动静,免得被人发现。
城门外一片寂靜,除了众人手上的火把,还有天上高悬的明月和暗淡的星辰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光源了。
一开始并没有人说话,大家都专注地往前走着,众人踩踏在地面上的声响明显得仿佛响在耳边。
忽然之间,有人打了个喷嚏,保罗和彼得显然都被吓了一跳。
戴维揉了揉鼻子:“抱歉。”
“女神祝福你。”在场的瑞图宁牧师齐声回答说。
雅丽蒂亚看向仍然保持沉默的瓦列莉亚。
“你觉得太冷了?”瓦列莉亚若有所思地说:“我教你个方法,可以使你抵抗严寒的能力加强。”
“如果冒险者们都知道这个方法的话,下次悲荒之神再要做些什么,大家应付起来就没那么辛苦了。”雅丽蒂亚问:“是什么方法呢?”
“首先,预备一些大块的石头和大量的水,在雪天里找一个木屋,关好门窗,生火,加热石块等到加热得差不多的时候,就把清水泼洒在石头上,这时候你就会获得大量的蒸氣。这时候你可以脱掉身上的衣服,蒸汽会使你整个人都暖和起来。”瓦列莉亚的表情和语气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等你觉得热得受不了的时候,再去喝些酒,出去雪地里滚两滚,或者到附近的冰壶里游泳,来回几次,整个人都舒服了。”
“这……”戴维一时之间说不出话。
“我不太会说,回去给你话出来,你照着做。”瓦列莉亚说:“等你学会了,可以告诉更多人。我发现你们洗澡的方式,根本洗不干净。”
“您口中的「你们」难道也包括我?您的意思是,连我也是脏的吗?”雅丽蒂亚的脸颊红扑扑的:“那您为何总是要靠我那么近?”
瓦列莉亚注视着她,几乎移不开眼睛
“雅丽蒂亚不一样。”瓦列莉亚的脸也红了起来:“雅丽蒂亚总是香的。”
雅丽蒂亚转过头去不说话了,瓦列莉亚注视着她,眼神锐利得令人畏惧。
戴维和彼得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想要活络一下气氛,商队负责人也跟着附和了几句。
雅丽蒂亚越过了保罗,走在了队伍的最前,瓦列莉亚连忙跟了上去。
“我们连不死生物什么时候会出来都不知道,你不要任性。”瓦列莉亚的口吻不容置疑。
雅丽蒂亚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雅丽蒂亚牧师——”彼得走到了雅丽蒂亚的另一边:“还是请你回到队伍的中间,保护老板吧。”
惨白色的墓碑,一个接着一个,并列在前,就像一支沉默而肃杀的军队,正在等待着墓之王的调遣。
“不死生物就在这个墓地当中。”受到附近环境的影响,甚至连商队负责人的声音,听起来都阴森森的,似乎带着无边恶意。
雅丽蒂亚走近其中一块墓碑,想透过刻在期上的碑文,知道它在这儿屹立了多少个日月交替,但墓碑上的文字,早就已经被岁月磨平了。
这看起来是个埋葬了大量死者的合葬墓穴,加上长期没人前来打理,环境变得比一般的墓地更为幽深。
想在这样一个地方,寻找出那名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的邪恶者,究竟把他从外面带来的不死生物藏在了那儿,并没有那么轻松。你不可能走进墓地里随便走一走,看一看,发现某个地方的墓碑已经存在了一段不短的时间,但面前的土地却出现了明显被翻动过的痕迹,就判断说:有人挖开了这里,偷走了什么,或者强行让他带来的不死生物霸占了属于另一具尸体的“居住空间”。挖开泥土的,有可能是人,也有可能不是——至于那些不是人的东西,是不死生物,还是喜欢挖洞的小动物,就不得而知了。
雅丽蒂亚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寂静另她这颗想象力丰富的脑袋,产生了大量不愉快的想象。深夜里吃小孩的怪物,为了容颜不老而吞吃少女心脏的女鬼,把可怜的寡妇引向死亡的鬼火,还有总是徘徊於噩梦当中的一句忠告:“在离开这里的坡道上,不要回头。”。
在那个险恶的地方,你死去的亲友会不断呼唤你的名字,而你知道,万一回头去看,你就将万劫不复。那并不是可以写在诗歌里的有趣经历,就算没有目击到哪件事的发生,说出来并不会招惹到不可描述的可怕之事,也不应该让那样一个地方太过惹人注目。
雅丽蒂亚在暗月城的时候,听说了不少冒险故事,知道自己遇到的事情根本不算是最恐怖的,但恐惧的情绪该来的就是会来,不是你说不要害怕就能不害怕的。
当雅丽蒂亚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也许的确可以吧。
妹妹失踪之后,她总是被噩梦所纠缠。在那些噩梦当中,她和她的双胞胎姐妹,手牵手在森林里溜达,明艳的色彩突然被一抹巨大的苍白所淹没,她和妹妹拼命地跑,那片莫可名状的苍白逐渐蔓延过来,追逐着她们的脚步——最终,她活下来了,被瑞图宁的信徒抱了起来,而妹妹却不知所终。
雅丽蒂亚总是想尽办法拖延噩梦的到来,只要能不休息就不休息,直到体力耗尽才不情不愿地进入梦乡。
这样的情况并不是没有发生过,当雅丽蒂亚还是个小婴儿的时候,身体十分虚弱,只要有些什么风吹草动就会马上被吓醒,然后哇哇大哭。每当这个时候,她的妈妈都会抱着她,给她唱珂旭的赞美诗,不久之后她就会平静下来了。
由于她的母亲是个极其古板无趣的珂旭牧师,别人娱乐的时候,她在研读经典;别人睡觉的时候,她在拯救世界——在她脑子里存在着的,不是石头,就是珂旭教会的那些条条框框,她根本不可能像个正常的母亲一样,温柔地给自己的孩子唱摇篮曲。雅丽蒂亚有可能只是单纯哭累了,或者是凭着被冷待的丰富经验,学会了一件事——这是身为婴儿的她所能得到的唯一安慰,不接受就拉倒——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破涕为笑,换取母亲的一个亲吻,或者被抱到外面去吹吹风的奖赏。
雅丽蒂亚的母亲认为这是女儿亲近珂旭的证据,全家人(即使是不信仰珂旭的那一部分)也都相信了这样的一种说法。
当雅丽蒂亚的兄长想协助她摆脱噩梦的侵扰时,又想起了母亲的话。他一开始的时候,会从吟游诗人那儿搜集珂旭惩恶扬善的传说,经过艺术加工之后,讲给她听。后来,他在吟游诗人那儿榨不出一个有点新意的故事,就问母亲讨来了珂旭教会的一些典籍,开始了自己的创作。久而久之,雅丽蒂亚家里就堆满了根珂旭有关的典籍和艺术品,不认识他们的人,恐怕很难相信这里住了个珂宁牧师。
兄长的这些努力,真的確有成效——雅丽蒂亚又能勉强着当个可以正常地吃饭睡觉、弹琴唱歌,画画写字的小孩子,但就仅此而已了。她依旧没办法说话,和别人交流,直阿尔芒的出现……
雅丽蒂亚叹了口气,想着该是集中精神的时候了。否则,万一有不死生物出现,难道要完全依靠瓦列莉亚吗?想起瓦列莉亚的傲慢,就让她心头火起,但想起女神的教导,她只能告诉自己:“瓦列莉亚不是傲慢,她只是说出了她眼中所见的事实。她还年轻,心智尚未成熟,我就原谅她吧。总有一天,她会长大的,她又不是……”
察觉到自己竟然对一位神祇产生了不敬的想法,吓得雅丽蒂亚连忙放空了脑袋,但有时候,不是想要放空,就能马上放空,那些不合时宜的想法又再次冒出头来了。
雅丽蒂亚的噩梦是有现实根据的,妹妹的失踪确有其事。事件的细节,她已经忘记得一干二净,只记得有个信仰春之女神的森精灵德鲁伊抱起了她,不断轻柔地拍着她的脊背,安慰她说:“不要紧,没事了,我带你回家。”。
成年人总是对当时的事情諱莫如深,雅丽蒂亚按照常理推测,她那时候看起来一定很糟,否则那个森精灵恐怕只会以为她只是在森林当中睡午觉,而不会抱着她急冲冲往城里赶。
但是,她并没有落下什么永久的残疾,身上也没有留下疤痕,那个“怪物”甚至没有在她身体的隐蔽处制造出什么伤害——也许它不是不想,只是来不及——但无论如何,比起至今依旧下落不明的妹妹,她已经相当幸运了。
雅丽蒂亚虽然比妹妹幸运,但仍然不够幸运——这是在她出生之前就已经注定好了的命运。如果她生长在普通的世俗家庭,大难不死的她一定会得到父母的全部宠爱,但她的父母却马上就把她扔给了她在珂宁神殿任职的兄长,拼了命地到处清除那些危害人间的逾矩者,想要取悦他们侍奉的神祇,当他们好不容易想起自己还有几个活着的儿女,决定回家看看的时候,雅丽蒂亚都已经不认得他们了。
雅丽蒂亚的长兄虽然也算得上是个温柔细心的照顾者,但他和雅丽蒂亚之间还隔着一个珂宁——在某人的兄长之前,他首先是珂宁的牧师——如果让他在取悦神祇和照顾妹妹之间选择,他一定会选择前者。当他脑中出现了一个什么灵感,需要马上进行创作的时候,就会把自己的妹妹丢给当时的女朋友,直到他从想象力的海洋当中回归,才会将自己年幼的姐妹抱回家。
当雅丽蒂亚感到孤独的时候,就会开始幻想:如果她的双胞胎没有被怪兽吃掉,顺利地和她一起长大会怎么样?她不认为她的妹妹会成为某个神祇的虔诚信徒——倘若因为听说了兀烈卡卡把他的姐姐从各种麻烦当中拯救出来的故事,希望自己也能做到这样的事情,就决定要对这位神祇死心塌地的话,实在是太不可理喻了!更何况,虽然人们特别喜欢传唱那些讲述他如何为瑞图宁到处奔走的传说,但在兀烈卡卡的众多称号当中,并不包括“姐姐的守护者”,而他想要守护的对象也只有他自己的姐姐瑞图宁,而不是所有拥有弟弟妹妹的女性,以及所有爱护姐姐的弟弟妹妹。
雅丽蒂亚相信妹妹并没有死去——如果妹妹死了,雅丽蒂亚就能在宴席上见到她的身影。就算她年龄太小,也会出现在“迷宫”当中,期盼着姐姐的到来。她们这对姐妹,曾经就像彼此的镜像,看看起来甚至连死亡都无法分开她们,但现实却残酷无情地告诉她们,它完全可以!
有人说:那些会虔诚信仰某位神祇的人,都是神的选民,是神选择了他们,他们才有这个荣幸去学习神的教导。雅丽蒂亚母亲的家族,似乎能把对珂旭的狂热透过血脉遗传给下一代,这个家族每一代都至少会有一位成员受到感召而成为珂旭的牧师。雅丽蒂亚认为,他们的初衷有可能是真的仰慕和爱戴珂旭,也有可能是想要用循规蹈矩的生活来体现心灵的自由,当然也有人在搞清楚发生什么事情之前,就已经开始学习相关的知识和技能,到了某个年纪之后,忽然想开了,就成为了教会的一份子。到了雅丽蒂亚母亲这一代,获得感召的人有两位,分别是她的母亲斯卡蒂,还有斯卡蒂的双胞胎妹妹。
后来斯卡蒂嫁给了同为珂旭牧师的布依波乌斯,生了长子月见草,收养了在清除不死生物的时候双双殒命的姐姐和姐夫的独生子尼斯洛克,一百年后又诞下了雅丽蒂亚和玫瑰这对双胞胎姐妹。
斯卡蒂有个梦想,就是把她养大的孩子,都教养成珂旭最忠诚,也最谦卑的仆人,等她的生命被年老和虚弱终结,或者更有可能的——在与“恶”作斗争的时候,被珂旭的敌人杀害,也有人可以继续在珂旭的教会里服侍。
可惜,即使是神,也不可能事事如意,何况斯卡蒂还是精灵当中的平庸之辈,唯一的可取之处就是容易受孕——雅丽蒂亚只能这样评价自己的母亲,虽然有点冒犯,但唯有如此,她才不至于太过想念这个根本不在乎亲情的女人。
斯卡蒂的孩子们——雅丽蒂亚成为了瑞图宁的牧师,月见草在服侍珂宁,尼斯洛克成为了信仰瑞图宁的德鲁伊,至于玫瑰——她从一开始就不喜欢珂旭。
有一件事,雅丽蒂亚始终想不明白。既然珂旭和珂宁是双生子的守护神,他们都选择赐给白又家族荣耀,允许这个家族的部分成员跟随他们的脚步,到处散播他们的恩泽,按常理推断,他们应该很爱这个家族才对。何况,据传珂宁一直深爱着自己的造物,而白鼬家族又是个纯正的精灵家族——为什么理应幸福的他们,会遭遇到那么强烈的悲伤呢?
妹妹当年才只有成年精灵的膝盖高,她只是个孩子啊!——每次想起妹妹,雅丽蒂亚都会感到撕裂一样的疼痛,她的灵魂,再也不可能完整。
雅丽蒂亚不得不用宗教典籍上的观点把这些不敬神的思想打压下去,她在成为冒险者之前,一直过着终日研读和抄写经典的生活。她可以用神学上的观点,一条条地驳倒自己的所有质疑,但这不代表她就不会感到难过。
“雅丽蒂亚?”瓦列莉亚拍了拍雅丽蒂亚的肩膀。
“我没事。”雅丽蒂亚虚弱地说。
当初,雅丽蒂亚离开了和两位兄长同住的家,一个人走进了森林,想要饿死自己,是瑞图宁的猫妖精牧师找到了她。她愿意在宽恕者神殿长时间停留的原因,只不过是,她不喜欢女神,对女神也没有任何期待。就算在她遇到危难的时候,女神不伸出手来把她护住,她都不会产生任何亵渎的想法。再加上,她因为某些不愿意再次回忆的幼稚理由,对女神的教义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这令她隐约地产生了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倘若我能相信女神的教义是唯一的真理,即使是我这样的人,灵魂也可以得到救赎吧。”,这就是一切的开始。
一切都有一个过程。雅丽蒂亚层期盼着她的家人能到猫妖精的村子把她接走,如果是父母来接她,她就如他们所愿,一辈子侍奉珂旭;要是兄长来接她,她就按照原定计划,为了成为珂宁的牧师而努力——反正除了成为牧师之外,也没什么事情是她可以做的了。不久之后,她知道她的母亲找到了一个和她同龄的女学徒来代替她,她的兄长甚至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仍未成年的妹妹需要照料——他们没有任何一个需要她,只有瑞图宁教会……
再也没有任何事情能比这更可悲的了。
墓园总是能勾起人们内心深处最强烈的哀伤,就算埋在这里的人,你一个也不认识都一样。
雅丽蒂亚的眼圈不自觉红了。
“不要害怕,我在这里。”瓦列莉亚说。
关心雅丽蒂亚的人,除了猫妖精村子的人们之外,至少还有个瓦列莉亚——这个事实,终于另雅丽蒂亚感受到了一丝安慰。
在雅丽蒂亚被过去所缠绕的时候,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墓地的中央。在月光的指引下,她发现了一些接近紫色的线条。在成为瑞图宁的牧师之前,紫色一直是雅丽蒂亚的首选颜色,她钟情于它所带来的神秘和典雅,会让她看起来更像个成熟的女子。但在地上的这种紫色,就像是死人身上的尸斑,别说是好看了,甚至会让人产生汗毛倒竖的不适感。
顺着线条的两端看去,雅丽蒂亚的目光落到了一块边缘处略有破损的墓碑上。她注意到,这些线条将附近的墓碑一块接着一块地链接在一起,形成了一张网,将站在当中的人切底网住。
忽然之间,有一只手抓住了雅丽蒂亚的脚踝。她穿了鹿皮长靴,她没有办法透过触感去判断,那到底是怎样的一双手,但就算不用细看也能大致猜出,那只手肯定不属于一个对她怀有善意的人形生物。
雅丽蒂亚低头往下看的时候,那个抓住她的生物也从地底里爬了出来。
一声短速而尖锐的惊叫打破了墓园当中的寂静。
雅丽蒂亚一跺脚,踩断了一只人类的手臂——正确来说的话,应该是一只骷髅的手臂骨。
无数的骷髅从地底里爬了出来,抓住了牧师们的脚, 剩下的那些则将他们团团包围。
除了自小娇生惯养的雅丽蒂亚,以及只是普通人的商队负责人之外,所有人都有着消灭不死生物的丰富经验。
他们或是利用手里的武器敲碎骷髅的骨头,或是用神术驱散这些死后惨遭复苏者奴役的可怜虫,仿佛早就已经合作过上百次一样默契十足。
散发灼热气息的射线很快加入到这场几乎一面倒的清扫当中,彼得回头一看,发现这原来是雅丽蒂亚的手笔。
不仅是彼得,连保罗和戴维都认为,这个娇嫩的少女,在战斗中唯一起到的作用就是把瓦列莉亚带来了这里。没想到的是,她不但在神学方面的造诣胜过了他们,甚至连所获得的恩典,竟然都超越了他们,实在是不可思议。
当雅丽蒂亚和瓦列莉亚出现意见分歧的时候,雅丽蒂亚曾经提及过自己辉煌的过去,当时彼得还以为只是冒险者惯常的自我吹嘘,没想到她说的话可能是真的。
雅丽蒂亚配合着瓦列莉亚的节奏放出神术,她们的周围很快就出现了一片真空地带,但是很快,更多的不死生物又围了过来,想用尸海战术,先把最为强悍的她们解决掉。
彼得、保罗和戴维不约而同地冲向了包围圈,决定先把两位女士拯救出来,再去想其他。
这时候,甚至没人想起,这里还有一个不是牧师也不是冒险者的平民商人存在。
“发光了。”雅丽蒂亚提醒道。
将墓碑连接起来的那些线条正在散发着诡异的光芒,周围的空气开始逐渐变得阴冷,不祥的雾气逐渐侵蚀着法阵的内部,一种能令人类的内心充满愤怒和怨毒的邪恶气息逐渐逼近——彼得不知道来的到底是什麽,但他可以确信,这里很快就要死人了。
从刚才起就没了声色的商队负责人,就像在自家後院散步一样,双手交握放在身後,丝丝然地踏出了法阵的范围。
彼得想都没想就追了过来,却在法阵边缘,被一种看不见也摸不着,更加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事物,阻挡住了去路。
“你出不来的,死心吧。”商队负责人笑了起来,彼得从未见他笑得那麽开怀,是所谓露出八颗牙齿的灿烂笑容:“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大可以试试,反正距离那一刻还有些时间,就试试看吧。”
一道道灼热的射线攻向了法阵一侧的边缘,雅丽蒂亚的神术依旧强力,法阵的光芒黯淡了下来,阻碍牧师们前进的力量似乎也消减了一些。
“有用!我们从那个恶徒那边出去,抓住他!”戴维对雅丽蒂亚喊道,
但是,当雅丽蒂亚转向商队负责人所在的方向,打算再次用神术开出一个可供通行的缺口时,骷髅的海洋却在一次淹没了他们。
彼得在骨头架子的空隙中,看见了商队负责人,此时他已经跪了下来,双手高举过头顶,朗诵着献给邪恶之物的祷词。
“献给你的怨恨⋯⋯”
彼得不去倾听商队负责人说出来的话,他既不是对方祷告的对象,又没有成为怨恨之女信徒的计画——那些话对他来说不过是疯子的呓语。
彼得的爸爸也死在了寻找新无雾区的途中,尸体被抛弃在了迷雾当中,那些人逃跑之前甚至来不及拿走爸爸身上的遗物,留给他们母子的就只剩下少量的现金和一句:“抱歉,但我们真的没办法。”
可是,彼得被怨恨之女迷惑了吗?没有,一个连神都不是的邪恶生物,没资格得到他的信仰。
她能为他做些什麽?
杀死那些抛弃爸爸的人?要做到这点,他还得在靠近迷雾的地方设置一个陷阱,再引诱猎物前往陷阱所在之处,就算成功了也没什麽好处吧。
与其搞这些没用的,倒不如跟着商队多跑几趟,多赚点钱,给妈妈多添一条鸭绒被。
迷离实在是太冷了,哪儿哪儿都一样冷。
彼得握着钉头槌,不间断地举起又落下——举起又落下,每一次都会有一个不死生物倒下,并且再也爬不起来。这对他来说很简单,骷髅是常见的不死生物,只要是漫游在这片土地上的牧师,肯定都对付过几十到一百个,就跟吃一块奶油蛋糕一样容易。
雅丽蒂亚打破法阵的速度也不慢,差一点点,就要成功了。
只不过,异变通常都喜欢挑在这种时候发生。
邪恶的气息已经靠近到,你可以用鼻子闻到尸体在太阳下暴晒过后的腐臭味,你的所有汗毛都因为察觉到危险而根根倒竖,你的手脚开始不听使唤,然而为了活下去,你只能咬牙硬撑。
彼得觉得自己要走往生命循环的下个阶段,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和死去多年的爸爸重逢了。
但是,妈妈怎么办呢?
但有人肯定死得比彼得更快。
那个丑陋的生物就站在雅丽蒂亚的身后。
如果队伍当中的两位女牧师是美丽的化身,那么,身体已经腐烂了大半,仿佛在模仿宵银的形象又用力过猛的怨恨之女,肯定就是丑陋、恶心、恐怖与一切负面形容词的代言人。
在怨恨之女身上,不断冒出紫黑色的烟雾。
彼得不知道吸入了那些烟雾,或者接触到那些烟雾,会否对身体造成伤害,但他很快就会知道了。
怨恨之女和牧师们的距离逐渐缩短,雅丽蒂亚对上了彼得的视线,往后一看,纵然是傲慢矜持的精灵,也被吓得花容失色。
那些害怕蟑螂的人,遇到这种小昆虫的时候,会有几种常见的反应:其一,他们会尖叫着往外逃;其二,他们会吓得动弹不得;其三,他们会抄起任何他们能够拿得到的东西,疯了一样是图把蟑螂杀死。
雅丽蒂亚破坏法阵的时候,动起手来,变得更狠了。有些骷髅并没有想要攻击她,只是刚好站在了他的视线范围当中,也被她毫不犹豫地铲除了。如果有人因为她的外表柔弱,就认为她只是个花瓶的话,一定会死得很惨,甚至连彼得都开始回忆着自己过去到底有没有得罪过她——如果有,回到伏勒的话,一定要诚心忏悔,寄希望于对方会看在女神的面子上放他一马。
能活着再说吧——彼得心想。
伴随着怨恨之女靠近而来的“嘶嘶”声的是,商队负责人不知死活的嘲讽:“雅丽蒂亚牧师,我必须很遗憾地告诉你,你逃不掉了。我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是你没有抓住,能怪得了谁啊?”
“老板,你别得意得太早。”彼得忍不住说道:“如果你的计划成功了,雅丽蒂亚牧师的确死在了这里,她也有可能变成不死生物,前来找你复仇。”
“如果我变成了那种丑陋恶心的东西,请一定要杀了我。”雅丽蒂亚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彼得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要活下去呢,还是不想。根据他和女性打交道的经验,平时看起来温柔的那些,生气起来时的破坏力,肯定会像火山爆发一样恐怖。
在众人的齐心合力下,法阵还是被打破了。
瓦列莉亚护着雅丽蒂亚跑在最前,男士们紧跟在后。彼得很想说这是出于风度,女士优先早就已经成为了一种礼貌,但谁都知道其实不是这样。在他们逃跑的时候,一直有骷髅前来纠缠,就算杀它们就像砍瓜切菜一样容易,但砍瓜切菜也需要时间,逃跑的速度自然就慢下来了。
瓦列莉亚清理不死生物的速度是最快的,由她开路,众人能够顺利脱逃的可能性才比较大。
挡路的骷髅变得越来越多,怨恨之女距离他们也越来越近了。
一阵冷得能让声音冻结的寒风吹过,不死生物随即倒下了一大片,是严冬之父的神圣能力——北风!
当彼得暗自窃喜的时候,现实很快就扇了他一大个巴掌。
骷髅看起来似乎都被瓦列莉亚清理了,但还有一个漏网之鱼,就跟在彼得的身后。
彼得只顾着跑,完全没有察觉到敌人的靠近,直到那只不死生物抓住了他的长袍下摆,绊倒了他……
彼得想要喊叫,但怨恨之女带来的压力,令他喊不出声。
彼得眼看着同伴越跑越远,恐惧和不甘几乎占据了他的所有心思。
然后,有个人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并且向他飞奔过来,彼得活动着僵硬的脖子,摇着头,让她不要过来。
下一秒,那人就用短剑消灭了害得彼得必须在这儿等死的那个骷髅,并且对他伸出了手。
怨恨之女要来了。
从她身体里散发出来的紫黑色烟雾,逐渐笼罩了雅丽蒂亚和彼得。
他们就算受到宽恕者的眷顾,也不过是两个弱小的凡人,面对一位快要成神的强大存在,无法反抗,无法逃离,只能無助地等待死亡的來臨。
雅丽蒂亚不断呼唤着女神的名字“瑞图宁——瑞图宁——瑞图宁——”,她的心情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她闭上眼睛,默想起瑞图宁的形象,在鲜花盛开的水边,一个穿着绿色纱衣的水妖精,正在对她微笑。
她张开眼睛,用力握了握彼得的手,快速地说:“赞美瑞图宁吧!”
她回忆起了第一次向瑞图宁祈祷的情形,事情已经过了太久,久到不是现在,都想不起来的程度。
“你想去哪儿,我的孩子?”母亲的呼唤声自后面传来。
她使用了所有的力气,奔向眼前的神殿——这并不是属于精灵造物主的殿。
身着水色法袍的少女为她打开了门,叮嘱她不要在里面奔跑嬉闹,她的脚步自然就慢了下来。
她三部拼作兩步,来到神殿最显眼的位置,在祭坛前俯伏下来,扬声道:“春之女神瑞图宁啊!”
她忽然说不出话来,她察觉到有某个无比尊荣的神祇正注视着她,准备倾听她接下来的话:「你无比美丽 、无比温柔,我打從心底崇拜你。”
她的心跳如擂鼓。
她的血液沸騰得像熔岩。
她想要退後,卻發現自己忘記了該怎麼移動。
她嘆息了一聲,或者只是吸了一大口氣。
“無論我要成為珂旭的利劍,還是珂宁的琴,都一定會讓家人傷心。瑞图宁啊,我请求你停止我的母亲和兄长之间的争端。我願意效忠於你,我甘願做你一輩子的僕人。”她舉目望天:“瑞图宁啊,請傾聽我的祈禱⋯⋯”
有人把次熱的手,放在了她的肩頭上,那 種跟瑞图宁心心相印的幻覺消失了。
她的心跳恢復正常。
她的血液冷卻了下來。
她回過頭來,母親眼神凌厲地瞪著她:“你剛才說的話,仔細考慮清楚了嗎?一點也不後悔?”
她看見她的兄長月見草抱著她走了進來,和她面對面的那另外一個自己對她伸出了手,她見到自己留著淚,還聽見自己說:“月季,你等等我!”
她已經不記得自己說了什麼,只記得自己後來也和另外一個自己一樣哭了起來,在母親和兄長的命令下,含著淚,為了自己的輕忽而向瑞图宁懺悔。
但她並沒有錯!
她想起了女神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布依波乌斯的女儿啊,从今天起,你的名字就叫雅丽蒂亚,愿你能从木槿花身上学习,明白生命循环不适的真正意义。同时,我愿你能成为一位掌握疗愈力量的牧师,疗愈他人的同时,也疗愈自己。”
雅丽蒂亚随即振作了起来,他对瑞图宁的信心从未如此坚定。
只不过,彼得对女神的信仰似乎正经历着严峻的考验,他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嘴巴张了又合,就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雅丽蒂亚其实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他开始念诵起赞美女神的祷文。这些祷文,她已经听了无数年,念了无数年,即使手里没有福音书,她仍然能够把这些词句倒背如流。
后来,她觉得自己也许不需要这些优美的赞颂之词,也能与女神连接在一起,于是她直接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她甚至不确定自己的嘴巴是否还有在动。
这里太冷了,怨恨之女的力量压得她差一点就要屈辱地下跪,此刻,她就只剩下一颗心脏能够动弹,但很快就连这颗心也不会再次跳动了。
怨恨之女的手,就快要碰到他们了。
一开始她的目标是距离她最近的彼得,但现在,她看起来似乎对同为女性的雅丽蒂亚更感兴趣。
“我就要死了。”雅丽蒂亚叹息道:“瑞图宁啊,如果你不想要我了,就让这个备受煎熬的灵魂抓住我吧。”
怨恨之女散发腐臭的指尖,跟雅丽蒂亚的头发,只差毫厘。
雅丽蒂亚认为,有什么污秽腐败的事物,已经弄脏了她经过精心梳理的秀发。
“我求求你,保护我,免受复苏者的折磨。保佑我……”
瓦列莉亚回过头去,想看看雅丽蒂亚有没有跟上来。她本来只是想知道,高等精灵有没有因为体力不济,而落后太多,却从来没有想到,对方居然真的不在她的身边。
瓦列莉亚看到了怨恨之女,还有她的雅丽蒂亚。
雅丽蒂亚弯下腰,似乎是想要扶起不慎摔倒的同伴,而怨恨之女就在他们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们快要被抓住了。
瓦列莉亚的心跳停止了,顺便也把呼吸忘记了,她的胃部绞痛着,就像被人狠狠地抡了一拳。她已经很久没有被人殴打过了,至少在她的记忆当中已经好久好久,久到她几乎都要忘记那份屈辱和无助是什么滋味。
瓦列莉亚的鼻子酸酸的,她尝试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恢复冷静——可是,突如其来的呼吸不畅,反倒让她的情绪迈向了爆发边缘。
她想尖叫,想不顾一切冲向雅丽蒂亚,将对方从那头恐怖丑陋的怪物手里抢回来。
即使敌人是快要成神的强者,她·来自雪原的瓦列莉亚,都一样无所畏惧。
瓦列莉亚发现自己握紧的拳头正在发抖,她或许是个骁勇善战且膽識過人的强大战士,刚成年的时候就轻松击倒了所有的求婚者,并且成为了他们的首领,甚至连严冬之父也选择了她作为自己在人间的代言人——她层因为自己的强悍而沾沾自喜,可是她的武力连小小一个雅丽蒂亚都拯救不了……
滚烫的眼泪串串滑落,而后冻结成冰。
——雅丽蒂亚。
瓦列莉亚想呼喊少女的名字,但她的声音卡在喉头,只发出了意义不明的乌烟。
瓦列莉亚想起了冒险刚开始的时候,雅丽蒂亚在旅店唱的那首歌。
他足够坚强,他永远都会记住“她”,他也会让他的信者将有关“她”的一切完整地记录下来——这样一来,除非他死,“她”都不会真正消失。
瓦列莉亚自己都是别人的牧师,她并没有信徒可以帮忙记录有关雅丽蒂亚的事,也许等她死了——就再也没有人知道,有个美丽温柔的瑞图宁牧师死在了这里。
“严冬之父沃玛兹啊!请赐给我坚韧的心……”瓦列莉亚抬起头,努力让正在蜂涌的泪水流回眼睛当中,她不断在心中祈祷,希望自己能拥有足以击倒怨恨之女的力量。
人人都说沃玛兹的信徒最不怕死,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能吓到他们?但瓦列莉亚并不是这样,她怕死,怕极了,怕到遇见危险的时候只懂得跑,将最重要的事物留给了敌人——沃玛兹还会想要这样的牧师吗?
眼泪把瓦列莉亚的视线变得模糊,她远远地注视着怨恨之女令人厌恶的腐烂身躯,终于下定了决心:“我要成为连沃玛兹都分外另眼相看的人物,获得足以震动世界的力量,然后回到这里……”
瓦列莉亚这个只说了一半的誓言,恐怕只有沃玛兹和她自己能够听得见。
瓦列莉亚想要打倒的对象,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她的声音蕴含着的不甘愿和愤懑,甚至连站在她对立面的瓦列莉亚都忍不住受到了感染,开始有点同情她,但她的心思很快就被一种莫可名状的畏惧所占满,之前憋也憋不住的眼泪,终于不再流了。
瓦列莉亚用口拼命呼吸着冰冷而湿润的空气,尝试让自己的头脑恢复清明。
刚才,有一道无比温暖、无比圣洁、无比耀眼的光,照向了怨恨之女,使她跌跌撞撞地退后了一大步,她那声响切夜空的惨叫,也是在这个瞬间发出来的。
那道光的来源,瓦列莉亚不用细想,也能猜得出来。
瓦列莉亚认为自己应该感恩,春之女神用那道光拯救了自己的牧师,她就不用拼了命一样提升自己的能力,回来为自己最好的朋友复仇了。
瓦列莉亚居然还拥有了胡思乱想的闲暇,她开始纠结,自己和雅丽蒂亚到底算不算朋友。
雅丽蒂亚总是口口声声说着讨厌瓦列莉亚,还说她有着一种无人能及的天赋,可以轻松就把脾气最好的人激得勃然大怒。
雅丽蒂亚虽然总是嫌弃她,但在她真的感到受伤的时候,又会温柔地握住她的手,细声细气地安慰她,和她讲道理。
瓦列莉亚不确定,雅丽蒂亚所做的一切,是出于对她本人的关心,还是出于维持和平的本性。如果雅丽蒂亚之前做的一切都不过是高等精灵的礼貌,就算她真的死了,瓦列莉亚又哪有那么必要伤心?她不过是在迷离这种危机四伏的地方,由于经验不足,没有尽到看管与保护被保护人的责任,致使对方的死亡——这可能会损害到她在冒险者当中的声望,但只要她打败几个强大的敌手,金钱以及旁人的敬重,很快就会回到她的身上……
她根本不需要在乎。
瓦列莉亚认为,自己根本不配成为沃玛兹的牧师,分享他的荣耀。
瓦列莉亚把手伸向了佩戴在胸前的圣徽……
“瓦列莉亚牧师——瓦列莉亚牧师——”有人用力拍着她的手臂,呼唤着她的名字:“冷静点。”
瓦列莉亚看了那人一眼,瑞图宁的牧师瑟缩了一下,靠向了自己的同伴:“我们只是想告诉你,雅丽蒂亚牧师还没有死。”
瓦列莉亚把战斧换到了左手上,往刚才一直注视着的地方看去。
雅丽蒂亚拉着剩下那个牧师,向他们这儿快步飞奔。
瓦列莉亚把战斧搁在地上,冲上前去,仅仅地攬住了雅丽蒂亚的腰,一用力就把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瓦列莉亚吸了吸鼻子,雅丽蒂亚的头发,通常散发着甜蜜的香气,她一直想知道,这种气味,是否只有他一个人能闻得到。
尽管瓦列莉亚已经用尽力气去嗅闻,存在于她口鼻当中的,就只有眼泪咸到近乎苦涩的味道。
“瓦列莉亚女士,你很担心我吗?”雅丽蒂亚的声音依旧温柔,但瓦列莉亚还记得,她跑回来的时候,那张缺乏表情——仿佛戴着面具的脸孔:“你继续这么哭下去的话,我都要怀疑你是因为看到我的归来而失望了。”
雅丽蒂亚说的这句台词,来自一首叙事诗,不消多说,这首诗歌的主角依旧是万年不变的瑞图宁和珂旭。
雅丽蒂亚一向厌恶他人将她比喻为瑞图宁,这绝对会使她恼羞成怒,而这次她竟然引用了女神的台词……
瓦列莉亚张开嘴,想要打趣她一句,或者简单说声:“你太让人担心了。”,但她发现自己竟然无法自控地号啕大哭了起来。
“我感觉我正在安抚一头失去理智的熊。”雅丽蒂亚说,瓦列莉亚认为她正试图掩饰尴尬,可惜她的努力并不奏效。
瓦列莉亚想要帮帮自己的朋友,但她就是压制不住哭泣的本能。
“危险都还没有结束,还不是发泄情绪的时候,我们再忍耐一下好吗?”雅丽蒂亚摸了摸瓦列莉亚的头发:“如果就这么死了的话,严冬之父的面子都要被你丢光了。”
瓦列莉亚从雅丽蒂亚的哥哥月见草牧师那儿得知,对于雅丽蒂亚来说,这是个非常严肃的警告。
瓦列莉亚擦干了眼泪,把雅丽蒂亚保护在身后,拿起战斧,警惕地戒备着。
在瓦列莉亚小时候听的故事里,伟大英雄的身后,总有一个需要守护的美丽少女,她可能是温柔的春之女神,可能是高贵的公主,也有可能是纯真的伦家小妹——总之,根据英雄的不同,需要保护的对象也会有所不同,到了故事的最后,英雄总会跟少女结婚,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
瓦列莉亚曾经想要成为“少女”,在危急之时被沃玛兹拯救,但她从未妄想过得到他的爱情——就算在她最爱梦想的那个年纪,也都不曾有过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但要她像身边的女性一样,在村子里随便挑个人结婚,却又让她感到无法接受。
绝大部分的男性都相当幼稚和懦弱,既缺乏沃玛兹心怀天下的胸怀,又没有为了实现抱负而与世界为敌的气魄,更不可能拥有发现自己铸成大错后坦然面对的勇气——只要一想到要和这样的人组建家庭,就使她心里发寒。
为了不让那些软蛋对着自己送花、唱情歌甚至跪下来求婚,瓦列莉亚只好接受最严苛的训练,参与最危险的任务,使自己的身躯变得像钢铁一样坚硬而冰冷。当她发现的时候,她除了年龄和性别之外,跟诗歌里那种被英雄保护在怀里的少女,已经没有任何共同之处了。
既然做不了被英雄小心呵护的少女,瓦列莉亚决定当个守护少女的英雄。当她把自己的打算告诉沃玛兹之后,严冬之父为她带来了雅丽蒂亚。
雅丽蒂亚年轻、天真、温柔且楚楚动人,穿着春之女神牧师的绿色长袍,说起话来细声细气的,举止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优雅。雪精灵女性一激动起来,擀面杖都能打断几根,就更别说是那个惹她们生气的家伙了——瓦列莉亚猜想,雅丽蒂亚就算生气,也做不出这种事来(事实证明,这只是瓦列莉亚的一厢情愿,但气鼓鼓的雅丽蒂亚又有着另一种可爱)。
除了英雄瓦列莉亚,以及她要保护的少女雅丽蒂亚之外,故事理应还有一个想要伤害少女的反面角色——怨恨之女正好就填补了这个空缺。
怨恨之女,以及把她召唤而来的信徒,往前走了几步之后,忽然就停了下来。瓦列莉亚是个优秀的弓箭手,她有一双锐利的淡蓝色眼睛,可以看清冬狼冒着绿光的眼睛,但她却无法用肉眼去确定,怨恨之女是否正用仇恨的目光看向他们——没有人能看到不存在的东西,但可以感觉得到。
瓦列莉亚握紧了战斧的手柄,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在战斗中死去的北地战士,灵魂会前往永宁之殿,在那里,他们会获得沃玛兹的保佑,没人能打扰他们的安息。这虽然是一种极大的荣耀,但对她来说,始终还是早了一些,如果可以,她想拥有更多的时间,陪伴在雅丽蒂亚身边,作为她的英雄而存在。
瓦列莉亚的妄想,似乎顺利地传入了怨恨之女的耳中
丑陋的反面人物,放弃了伤害少女的尝试,不一会就和她的小喽啰一起,消失在了迷雾当中。
“五位牧师,你们先进来吧。”有人压低了声音,对他们说:“现在那个看起来已经不见了,但谁知道它还会不会再……”
瓦列莉亚转过身,牵住了雅丽蒂亚冰凉的手。
只见,城门打开了一条可供一人进入的缝隙,一个脸色煞白的士兵,正站在门内向他们招手。
其中一位瑞图宁牧师示意两位女士先走,瓦列莉亚接受了他的好意,就和雅丽蒂亚率先走入了城门。
“你们老板呢?”士兵问。
“你以为你用那个来子代的存在,是谁带来的?”瓦列莉亚抛出了另外一个问题作为回应。
那个士兵的脸色,已经白得跟个死人一样了。
“我我我……”士兵看向了自己的上级。
瓦列莉亚的脑海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在这个故事当中,扮演英雄的人也许并不是她,而是瑞图宁女神。
怨恨之女把手伸向美丽的雅丽蒂亚——她是女英雄瑞图宁钟爱的少女,瑞图宁亲自次给她“新生”,赋予她一个名字来荣耀她。当她遇到危险的时候,呼求英雄的保护,英雄不负所望地把她从威胁当中拯救了出来。
这是个常见的大团圆结局,然而这首诗歌却没有属于瓦列莉亚的位置。
瓦列莉亚觉得,她存在于这个故事的目的,是为了要用自己的弱小来衬托瑞图宁的强大,但仔细一想,她又觉得这个想法实在过于自大——那些居住在地底的卓尔精灵,一生之中可能都没有晒过太阳,如果有人对他们说,太阳的温度比人体热,他们恐怕永远都无法理解,为什么沃玛兹和萨玛斐想要冰封世界的时候,必须要让珂旭这个太阳消失。
守城的士兵一直努力地申辩着,说自己和那个商队负责人并非熟人,只是和他有一些互惠互利的协议——瓦列莉亚认为都是放屁。
瑞图宁的牧师们——除了雅丽蒂亚之外,都在故作和颜悦色地倾听着罪人的忏悔,她认为他们或许会从士兵身上谋取一些赎罪金,使对方安心之余,也补贴一下教会的花销。
雅丽蒂亚从刚才起就一直默不作声,属于活人的表情至今仍未找到返回这张漂亮脸蛋的道路,使她看起来就像宗教画当中的人物。
有些曾经犯下罪孽的人,会透过在宽恕者教会侍奉来寻求救赎。当他们的罪恶洗清的时候,教会就会为他们举办“新名仪式”,象征他们获得了“新生”。但不是每个举行过“新名仪式”的牧师,都曾经犯下大错,他们也有可能只是想要放下羁绊,告别过去,一心一意服侍女神——瓦列莉亚相信,雅丽蒂亚绝对是后者。
雅丽蒂亚在较早之前曾经说过,她的名字是瑞图宁女神亲自赐予的,瓦列莉亚不熟悉宽恕者教会的历史,不知道在此之前是否有人曾经获得过这样的恩宠,但就算有,也不会令雅丽蒂亚的光芒暗淡半分。
何况,在雅丽蒂亚遇到危险的时候,女神还毫不掩饰地庇护了她,可见女神对她非同一般的重视。
瓦列莉亚不由得想到了自己,还有沃玛兹的关系。她自问是个虔诚的人,时时刻刻都努力在生活当中实践沃玛兹的教导,只是性格上的瑕疵,令她永远无法做到完美。她不确定,倘若几乎 要被怨恨之女抓住的人是她而不是雅丽蒂亚,沃玛兹是否愿意抬起他尊贵的手,为她带来一场暴风雪。
瓦列莉亚回忆起了当时的细节,如果她呼唤了沃玛兹的名,是否可以从神祇那儿获得击退邪恶的力量,成为故事中的英雄。她开始明白,为何得到神祇分外眷顾的人是雅丽蒂亚,而不是她自己——虽然她们呼求的是两个不同的神祇,但道理都是一样的。
瓦列莉亚总想靠自己的力量赢得战斗,她嘴上说荣耀归于沃玛兹,但内心里总是在为自己的强大而沾沾自喜。雅丽蒂亚虽然也有傲慢自负的一面(这大概是精灵的天性),但她知道什么时候应该用自己的方式尝试解决问题,什么时候应该完全依赖和信任神。
雅丽蒂亚吹嘘自身天赋和经验的话语,还有她说话时瞧不起人的神态,忽地浮现在了瓦列莉亚的脑海当中——瓦列莉亚察觉到自己竟然在给瑞图宁拯救雅丽蒂亚找理由,这样的行为简直愚蠢至极。
少女雅丽蒂亚天真、任性、反复无常甚至对瓦列莉亚充满偏见,瓦列莉亚在刚认识她的时候就注意到她身上这些不尽人意的部分了,但只要是雅丽蒂亚,她都会觉得可爱。她喜欢雅丽蒂亚,想要成为雅丽蒂亚的朋友,永远保护她,瑞图宁难道就不能这么想了吗?
瓦列莉亚忽然就释怀了。
就算她穿上了雅丽蒂亚的衣服,学着她的模样,双眼从下而上地看着对方,温柔而坚定地说:“因为珂旭从未犯错,他是白璧无瑕的。只有他,才有资格获得瑞图宁的芳心。”,也达不到她想要的那种效果。就算她的手里没有拿着武器,别人都只会觉得她打算用拳头作为说理的工具。人们只会因畏惧而赞同她的观点,而不会因为觉得她可爱迷人,而想要讨她的欢心。
猫妖精从暗处扑出,落入了雅丽蒂亚的怀抱里。瓦列莉亚看见这个温馨的画面,心情多少欢快了些,但本来牵着雅丽蒂亚的左手突然空了的这个事实,又把郁闷情绪重新带了回来。
瓦列莉亚想要把手搭在雅丽蒂亚的肩上,把她圈在怀里——竟然成功了。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刚才她想要牵着雅丽蒂亚的手,雅丽蒂亚竟然也让她牵了——简直不可思议。
幸福来得太突然,瓦列莉亚甚至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应对这样的场面。
猫妖精一五一十地把自己获得的情报告知雅丽蒂亚。
不知不觉间,他们就会到了商队扎营休息的地方。
三位人类牧师吩咐负责守夜的人,将商队的所有人都叫到空地这边来。那些正在帐篷里打牌、讲黄色笑话的家伙很快就出来了,那些早早陷入了熟睡的人没多久之后,也在听见集合铃声的时候,来到了这里。
人快要到齐的时候,有个亚麻色头发的年轻人开始东张西望:“老板人呢?他不是和你们一起出去去了吗?”
三位男牧师担负起了说明事情经过,以及调查商队内是否还有怨恨之女信徒的工作。
瓦列莉亚和路路,带着提线木偶一样的雅丽蒂亚,回到了她们的帐篷当中。有一只巨大的猫正在帐篷内睡觉,能说猫语的猫妖精跟它交流了一阵,给它扔了一块小鱼干之后,它就叼着自己的晚餐离开了。
“没有人进来过,食物和水都没有被动过。”路路的声音有点冷,听起来根本不像平时的她:“到底发生了什么?雅丽蒂亚好不容易才活过来了,怎么出去一趟情况看着比之前更糟了?”
瓦列莉亚吩咐雅丽蒂亚坐在行李旁边,从行囊当中拿出了珍藏的烈酒,拧开瓶盖,递至她的嘴边。
雅丽蒂亚看起来特别乖巧,就着瓦列莉亚的手,“咕咚——咕咚——”地把酒喝了个精光,然后突然之间伤心地哭了起来。
瓦列莉亚和路路用尽办法,都无法让雅丽蒂亚说出她之所以哭泣的理由。
“醉鬼是没有思考能力的。”瓦列莉亚只能这么说。
路路不停用手拍擦拭着雅丽蒂亚脸上的眼泪:“瓦拉啊,你灌醉她是要干什么?”
“我怕她晚上被噩梦惊醒。”瓦列莉亚说。
猫妖精没好气地说:“她喝醉了不也还是很不开心吗?”
雪精灵和猫妖精不是给雅丽蒂亚用热毛巾擦脸,就是帮她脱靴、脱外衣、整理床铺、哄她乖乖躺好,两人忙得满头是汗,折腾到后半夜,才有空喝一口水。
路路和瓦列莉亚刚一合眼,太阳的亮光又把她们唤醒了。雅丽蒂亚没多久之后,也清醒了过来,她看起来有點憔悴,令人感到安慰的是,她脸上的表情终于恢复正常了。三位人类牧师带着早餐来看望她,她虽然吃的不多,但总算是肯吃东西——猫妖精昨晚曾经表达过自己的忧虑,雅丽蒂亚醒来后可能又要拒绝进食和喝水,成天成天地向瑞图宁女神祷告,并且拒绝与任何人进行任何形式的交流,幸好最坏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三位男牧师当中,看起来最为老成的那个,将他们昨晚的调查结果告知了她们:商队众人听说老板的行为之后,都表现得相当吃惊,他们都竭盡所能地表现出自己的惶恐与不安,拼了命地撇清和老板的关系完全符合一个普通人得知熟人是杀人犯时的反应。
在商队众人口中,老板总是显得相当谨慎,就算在喝酒的时候,都不会谈及自己的私事;加上他们全都是在商队少有规模之后才加入的新成员,对老板的过去真的是半点儿都不清楚;甚至有人猜测,老板之所以那么喜欢聘用复活者牧师作为护卫,是对穿着这种制服的人有着特殊的爱好。
瓦列莉亚瞪了那位男牧师一眼,甚至产生了要去捂雅丽蒂亚耳朵的冲动。
雅丽蒂亚既没有脸红,也没有表现出受到冒犯的愤怒,她看起来似乎并未意识到那句话到底有什么不妥,而且也没有兴趣追根究底。
瓦列莉亚松一口气之余,顺便瞪了说话的男牧师眼。
男牧师尴尬地笑笑,顺势转移了话题:“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聘用我们的人不在了——也就意味着,我们之前都白忙活了。”
“是时候回家了。”雅丽蒂亚轻声说。
“需要帮忙吗?我们可以想办法为你筹集些旅费。”男牧师说:“保罗是本地人,他会有办法的。”
“不用了。”雅丽蒂亚摇摇头:“我只要在这里种下种子,不用花一个铜币,就能到达我的目的地,到时候给瓦列莉亚的酬金也有着落了。”
三位男牧师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种子?”
“联通之神的种子。”雅丽蒂亚似乎不打算继续开口。
三位牧师当中,其中有两位听闻了第五季的尊名之后,都马上明白了过来,然后开始给还在状况外的交友说明,等剩下那个人也能加入话题之后,原先主导谈话的人又再次开口:“我们可以和领主商量一下,我想大家都会对联通之神的恩泽充满感激。”
“毕竟这里是个商业港口呢。”另外一个人附和说。
总是比较沉默的第三个人都点了点头。
领头的那位继续说:“之前我们已经跟治安官谈过了,他不会追究我们未经允许擅自出城的事。”
“不能随便出城的吗?也太不自由了。”路路撇了撇嘴。
领头人摇摇头:“你也不能怪他们,红莺领和黑鸢领有点摩擦,最近才稍微缓和了一点,守备严密一点也是理所当然。”
“这样啊!”路路看着懵懵懂懂的样子,没人知道她究竟听懂了没有。
领头人说:“治安官今早请精灵之神和海神的牧师出去查探过了,那个邪恶的法阵还在。他们想要邀请雅丽蒂亚牧师,帮忙清除掉那个法阵,免得它被有心人士再次利用。”
“为什么是我呢?”雅丽蒂亚谦卑地说:“我相信这里的牧师,能力绝对不会比我差。”
领头人笑了笑:“毕竟你是击退了准神死灵的英雄。”
雅丽蒂亚的脸颊红扑扑的,瓦列莉亚认为她可爱极了:“我并没有那样的力量。,一切都是女神的恩典。”
瑞图宁的牧师们点点头,赞同了雅丽蒂亚的话。
领头人叹了口气:“迷离的人需要能对抗邪恶的英雄,还需要传奇故事——没有了这些东西的激励,我们根本活不下去。”
“那好吧。”雅丽蒂亚看着兴趣缺缺的样子。
“因为女神曾经在这里降下神迹,我们三个准备趁着这次的机会,抗大教会在这儿的势力。”那个最为年轻的牧师吞吞吐吐地说:“如果可行的话,我们希望可以为女神建立一座神殿——我们希望请雅丽蒂亚牧师主持这座神殿,那一定能吸引很多人前来。”
“在遥远的故乡,我已经有一座神殿需要打理了。”雅丽蒂亚摇摇头。
“那么,可否请雅丽蒂亚牧师主持新年的活动?”年轻人眼巴巴地望着雅丽蒂亚:“大家都很想听你讲道,想知道你对女神的教义有什么读到的见解——这个主要是我们,还有女神其他的牧师。”
领头人补充说明道:“精灵之神的牧师,还有停留在这里过新年的吟游诗人都想听你讲讲昨晚的经历,求知欲都快要把他们杀死了。我们认为这将是散播女神福音的好机会……”
领头人也开始用期盼的目光注视着雅丽蒂亚。
“好。”雅丽蒂亚低下头去。
瓦列莉亚总觉得自己闻到了不情愿的味道,雅丽蒂亚实在是太累了。
不久之后,精灵之神的牧师就来到了这里,邀请众人一起去清理外面那个邪恶的法阵,并且成功用一个主角是瑞图宁和沃玛兹的爱情故事,惹恼了他本来想要献殷勤的对象。
珂宁的造物很少直接表达自己的愤怒,当珂宁牧师询问她对这首曲子的看法时,她还礼貌地问他说:“你是否想要知道我真实的想法呢?”,再三确认后,她就用完全跟委婉沾不上边的刻薄评价,把对方刚才的演奏从头到尾嫌弃了一遍,把好端端的一个人类美少年都弄哭了。
即便如此,雅丽蒂亚好像还嫌不够般,将自己的脾气发在了那个此时已经变得千瘡百孔的法阵上。
“我真的完全没有唱歌的天赋吗?”珂宁牧师眼中写满了委屈。
“不,不是的。”雅丽蒂亚摇摇头:“您需要的是更多的练习,还有精彩而合乎情理的故事。”
“可以请你为我们演唱一曲吗?”珂宁牧师问。
雅丽蒂亚弹奏起了悠扬的乐曲,开始唱了起来。
瓦列莉亚一直觉得雅丽蒂亚可爱,但觉得她从未像现在那么可爱。只要看着她的这张脸,所有的烦恼都会随风消逝。
瑞图宁和珂旭固然是天作之合,但和沃玛兹在一起也未尝不可,反正在瓦列莉亚小时候听到的诗歌里,她就是严冬之父的妻子,是他需要花一生去守护的少女。
但现在,瓦列莉亚突然觉得自己当时的想法完全就是个错误。
能够配得上瑞图宁的,就只有纯白无垢的珂旭!
其他人都不行!
当瓦列莉亚恢复清醒的时候,人已经坐在领主的会客厅了。她本来应该不会被雅丽蒂亚的迷魂曲影响得这么深,但也许是昨天晚上的事情对她所做成的冲击太大,也有可能是她本来就喜欢雅丽蒂亚,就算不需要什么特殊的曲子,都已经喜欢她喜欢到失去一直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会沦陷在她的乐声当中也不值得惊讶。
雅丽蒂亚站起身来,对领主说了声谢谢,然后就告辞离开。
瓦列莉亚连忙跟了上去。
过两天,就能把雅丽蒂亚送回月见草牧师身边了。
在此之后,瓦列莉亚的任务就将宣布结束,下次见到雅丽蒂亚,已经不知道是哪年哪月的事情了。
下次见面的时候,雅丽蒂亚身边可能已经有了能够保护她的人,她将不再需要既不可爱,也没有能力保护她的瓦列莉亚。
“你不舍得这里吗?”雅丽蒂亚问。
瓦列莉亚干巴巴地回答说:“没有。”
“我们很快就要回到菲薇艾诺了,那边没有邪恶的怪物,也没有迷雾,你的神经就不需要那么紧绷了。”
“可是那样就没办法一直粘着雅丽蒂亚了啦!”猫妖精说出了雪精灵的心声,害得她闹了个大红脸。
“如果您找不到想要建立神殿的地方,可以暂时住在我和师傅的家里。”雅丽蒂亚说道。
瓦列莉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可以吗?”
雅丽蒂亚点点头:“我已经和师傅商量好了。”
瓦列莉亚一时控制不住情绪,又把雅丽蒂亚整个人抱了起来。
在新的一年,雅丽蒂亚在新城区的广场上种下了种子,收获了一扇可以通往暗月城的门。
23014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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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瓦列莉亚回忆着雅丽蒂亚说话时的发音,一个单词接着一个单词,终于成功说出了这个问句:“瑞图宁嫁给沃玛兹,你怎么办?”
雅丽蒂亚“砰——”的一声,将喝空了的酒杯摔在桌上,叨叨囔囔地说了声:“抱歉。”,然后就用她纤细优雅的手托住她的下巴,仔细思考起来。
瓦列莉亚喝光了剩下的半瓶酒,吃光了桌上的小面饼,当她以为自己不可能得到回答的时候,雅丽蒂亚却轻轻地呼唤道:“女士——”
瓦列莉亚注视着雅丽蒂亚的眼睛。
“如果瑞图宁和沃玛兹在一起了……”雅丽蒂亚的眼眶忽然盈满了泪水,但她的嘴角却微微向上扬起,露出了一抹虚弱的微笑:“你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作为春之女神的牧师,我当然会支持她的每一个决定……打从心里……”
春之女神的女牧师,用一条绣花手帕捂住了脸,转过头去,抽抽噎噎地说着:“我会像这样,因为女神终于找到一生挚爱喜极而泣……”
瓦列莉亚觉得自己似乎找了一个错误的话题,干咳了声:“这……不都说瑞图宁……”,她想对雅丽蒂亚说的是:“众所周知,瑞图宁是不会跟任何人谈恋爱的。”,但当她差一点就要说出口的时候,雅丽蒂亚却自顾自说了起来。
“爱情一向是很奇怪的,我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们的造物主明明像珂旭一样俊美,但情路总是不顺。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明明这么漂亮,又是珂宁的造物,但阿尔芒却娶了任何方面都比不上我的雅迪亚?更奇怪的是,珂旭是最好的,为什么瑞图宁还要喜欢别人?”
“雅丽蒂亚牧师,你喝多了。”一个穿着新绿法袍的中年女性人类来到了她們的身边,搀扶起开始讲起珂旭到底有多耀眼的雅丽蒂亚,温柔地说:“我们都知道光之子是一位很伟大的神祇,我想整个酒馆的人都知道了。”
“可是瑞图宁不知道啊!”雅丽蒂亚哭得更伤心了。
“瑞图宁和珂旭是青梅竹马,她肯定比我们更了解他。”瑞图宁的人类女牧师瞪了瓦列莉亚一眼,继续劝说着明显已经喝多了的同伴:“我们先回家吧!你休息一下,明天就没事了。”
“可我和阿尔芒都是一起长大的伙伴啊,他就看不出来我有多完美。……”雅丽蒂亚抓住了木桌的边缘,双脚仿佛在地上生了根,任凭她的较有怎么拉她,她都依旧纹丝不动。
“让我来!”瓦列莉亚走到雅丽蒂亚身边,用蛮力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
雅丽蒂亚一面抱怨着说:“你快要把我的叶子弄掉了!”,一面拼了命一样挣扎。
瓦列莉亚以雪精灵方言,低声温柔地对雅丽蒂亚说道:“我看得出雅丽蒂亚是个完美的姑娘,我们的造物主一定也以你为傲,春之女神也一直在眷顾着你,乖孩子,跟我回去吧!”
不知道是瓦列莉亚的恭维发挥了影响,还是雅丽蒂亚自己没有了继续折腾的力气,她把脑袋靠在瓦列莉亚胸前的战甲上,仿佛死了一样,不再动弹了。
事情看似已经告一段落,至少瓦列莉亚认为,雅丽蒂亚酒醒之后就会忘记了这个玩笑,继续做她的好朋友。但比起常年在冰原上艰难求生的雪精灵,高等精灵真的要纤细得多,也更加开不起玩笑——当瓦列莉亚带着亲自制作的甜点,前往宽恕者神殿,想要求得雅丽蒂亚的原谅时,却只见到她留给教友的亲笔信。
瓦列莉亚在当地停留了一段日子,盼望着雅丽蒂亚的归来,但她的直觉告诉她:雅丽蒂亚怕是已经认识了很多比她更加懂得寻找话题的新朋友,也找到了别的能够为瑞图宁服务的途径,很有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瓦列莉亚女士,可以请您帮我一个忙吗?”雅丽蒂亚的声音把瓦列莉亚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瓦列莉亚抬起头,马上跟猫妖精同伴四目相对了起来:“你不是说要让路路跟商队的人一起进城的吗?”
雅丽蒂亚叹了口气:“我往前走了几步,看清楚了商队负责人的脸。”
“怎么了?”瓦列莉亚疑惑地问。
雅丽蒂亚红着脸,吞吞吐吐地说:“那个商队负责人似乎是黛比小姐的好朋友。”
瓦列莉亚耸了耸肩,她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什么黛比小姐。
“你知道,我并不擅长战斗,想到他们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就感到非常害怕……”雅丽蒂亚心有余悸似的说:“想要赚钱而已,去一些远离迷雾的地方不好吗?”
瓦列莉亚想起了雅丽蒂亚写给她的信,也终于想起了黛比是谁。
一个多月以前,有两位瑞图宁牧师,死在了护送商队“半色宝石”的途中,同行的雅丽蒂亚和路路之所以能幸免于难,一方面是由于瑞图宁的垂爱,一方面是她们一察觉到事情不对,就马上逃回了维莱德堡,寻求珂旭神殿与治安官的帮助——当然,也要感谢敌人的谨慎,否则按照这两人(加上一个森芙)那低下的战斗力,怕是已经被艾瑞克带走了。
之前瓦列莉亚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雅丽蒂亚身上,这时候她才注意到那个披着羊毛斗篷的年轻男人,证伸长了脖子往她们这儿张望。
“我不想被那个商队的人认出来。”雅丽蒂亚可怜兮兮地说:“听闻对人类来说,几乎所有的猫妖精都长得一模一样,只有师傅一个人的话,应该是不会被认出来的。”
“所以呢?”瓦列莉亚问。
“您可以帮我送师傅到他们那边,再待我向他们提出请求吗?”雅丽蒂亚从钱袋里拿出了几枚钱币:“这是给予他们的酬劳,我想他们是不会拒绝的。”
“你要留在这里,什么地方都不要去。”瓦列莉亚接过了钱,顺手把猫妖精抱了过来:“即使你跑了,我还是有办法追上你的。”
“您为什么不愿意信任我呢?”雅丽蒂亚叹了一口气:“我想即使是冰之王女的牧师,都比我更值得信任。”
“你不是第一次离家出走了。”瓦列莉亚说:“这里太过危险,我要一直看着你才能放心。”
“我不跟您争论。”雅丽蒂亚摊了摊手,回到了马车上:“如果您动作不快一点的话,就要赶不上了。”
“留在这里。”瓦列莉亚重复了一遍,眼看着商队似乎真的快要离开了,终于快步跑了过去。
瓦列莉亚的担心不是毫无理由的!
瓦列莉亚在暗月城遇到了另外一个少女。她半边脸上覆盖着一个银质的面具,身上披着深紫色的连帽斗篷——薇洁娅牧师没什么好值得稀奇的,悲荒继承者的信仰在雪精灵当中并不少见,但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正专注地绘制着一幅瑞图宁牧师的肖像画,画中的哪位牧师还是瓦列莉亚认识的人,那就显得相当不寻常了!
“你也觉得她很漂亮吗?”薇洁娅牧师放下画笔,站起身来,伸展了一下四肢。
瓦列莉亚仔细观赏着薇洁娅牧师的画作,画中的瑞图宁牧师手捧着一个长着一对紫色翅膀的小人儿(瓦列莉亚不知道这个种族的名称,只知道他们是妖精的一种),脸上的表情就像获得了一件稀世珍宝一样兴奋。
瓦列莉亚本来想问问那个薇洁娅牧师,她到底是在哪儿遇见雅丽蒂亚的,但料想她不会说真话,所以就没有开口。
后来,瓦列莉亚又在酒馆里遇见了哪位薇洁娅牧师。
暗月城的酒馆经常挤满了来自不同世界的冒险者,这一天,酒馆里的每一张桌子几乎都挤满了人类、半精灵和矮人,瓦列莉亚刚踏入酒馆,众人带着探究的视线就都落到了她的身上,这个时候,有个黑色长发的精灵诗人对她招了招手——他身旁的两位精灵同伴同时对瓦列莉亚举杯致意,于是瓦列莉亚就走了过去。
没多久之后,又有一位精灵走进了这家酒馆。她是一位半边脸都被银质面具所覆盖的薇洁娅牧师。虽然没有人招呼过她,但她还是选择了瓦列莉亚的这一桌:“又见面了,我问过你们神殿的人了,他们都说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难道这也是秘密吗?”
沃玛兹的牧师可能真的不知道瓦列莉亚的名字,但也有可能只是不想跟一个薇洁娅牧师说话。
瓦列莉亚其实也不想理她,甚至都要站起身来了,但她接下来所说的话,又让瓦列莉亚改了主意:“我看到你画的瑞图宁画像了,为女神做模特的那个少女是我的姐姐。”,薇洁娅牧师用食指搔了搔下巴:“如果你的模特不只有我姐姐的话,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画的那个女孩子就是我姐姐。”
“世界上很难找到像她一样漂亮的姑娘了。”瓦列莉亚红着脸,为了掩饰自己糟糕的通用语水平,而故意把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我见过那么多女孩,只有她符合我对瑞图宁的想象。”
“我姐姐是我见过的,最受珂宁宠爱的一位精灵。”薇洁娅牧师点了一瓶玫瑰酒,才喝了半杯,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了自己的姐姐:“像我姐姐那样的女孩,就应该一辈子待在故乡的珂宁神殿,服侍我们的造物主。她可以弹弹琴、唱唱歌、画画画,给信众讲讲珂宁的教义。像是冒险啦、谈恋爱啦、生孩子啦——这种事,理应是和她无关的。”
“你姐姐现在还安好吗?”吟游诗人的声音里充满了同情:“你现在是薇洁娅的牧师,是因为她吗?”
“不完全和她有关。”薇洁娅牧师接着问:“你们想听听我姐姐的故事吗?”
瓦列莉亚顿时有种不详的预感。
薇洁娅牧师隐去了当事人的姓名、改动了一下他们的背景,讲起了她姐姐的一些往事:“我的家庭一直备受一位身份尊贵的大人物所照顾,尤其是我的姐姐,人人都说她长大了一定能够成为主人的左膀右臂……”
在她们姐妹居住的城市里,有个拥有极高声望并且手握大权的男人,不知道从什么途径得知了她姐姐的存在。她的姐姐是个心思单纯又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很快就折服于那个男人的英雄气概与翩翩风度,甘愿为他做任何事情。可是,她的家人很快就察觉到不对劲,就在她快要做出无可挽回的蠢事之前,及时跳出来阻止了她。
“那个男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放弃呢?”薇洁娅牧师忧郁地叹了口气:“他找来了他的朋友R女士。众人皆知,R女士是一位温柔美丽,出身高贵并且作风正派的女性……”
瓦列莉亚对雅丽蒂亚——这位当事人并非一无所知,她按照自己拥有的情报,重组了一下这个故事。
故事的情节非常简单,珂旭的牧师向雅丽蒂亚传教,但由于家人的反对,雅丽蒂亚并没有成为珂旭的信徒。后来瑞图宁的牧师开始向雅丽蒂亚传教(按照这个妹妹的说法,雅丽蒂亚是不应该被瑞图宁所“诱骗”的),但雅丽蒂亚却出乎意料地——离开了珂宁神殿,成为了瑞图宁的牧师。
跟瓦列莉亚比起来,薇洁娅牧师简直是个优秀的语言艺术家。她只是略去了一些对听众来说无关紧要的东西,又掺入了一些调味料,就成功用一段平平无奇的往事,调动起听众的求知欲。
众人听完了这个故事,都禁不住唏嘘感叹,甚至情不自禁地痛斥起敌人的无耻。
瓦列莉亚撇了其中一位精灵酒客佩戴着的春芽圣徽一眼,完全不知道究竟该发表什么意见,想了想,决定闭紧嘴唇,继续当个沉默的听众。
瓦列莉亚和哪位薇洁娅牧师的最后一次相遇,发生在悲荒遗孤对暗月城发动突袭的那一夜。薇洁娅牧师手捧着一件深紫色的罩袍,急冲冲地跑向瑞图宁神殿的方向。瓦列莉亚追上了她,她微笑着说:“天气太冷了,春之女神的牧师怎么受得了呢?我要把衣服送给我的姐姐,免得她生病。”。
瓦列莉亚觉得薇洁娅牧师脑子大概出了毛病,但仔细一想,她这么做真的出于好意吗?假设瑞图宁不会因为雅丽蒂亚暂时披上了薇洁娅牧师的衣服而恼怒,但哪位疑似雅丽蒂亚好姐妹的薇洁娅牧师,会不会出于“爱护”而在衣服里下毒呢?毕竟邪恶者爱人的方式,很有可能是杀了对方,让对方不需要在这个充满污秽的世界苦苦挣扎……
瓦列莉亚马上跑回了沃玛兹神殿,拿出了一套全新的御寒衣物,跑向了瑞图宁神殿。然而,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在人潮之中看到薇洁娅牧师的身影。她拉住了一位瑞图宁牧师,用她有限的通用语询问对方,有没有见到一位薇洁娅牧师前来给雅丽蒂亚送衣服。哪位瑞图宁牧师就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她,但仍然出于礼貌地回答她说:“她们能那么好心,你可能是遇到了一个假的薇洁娅牧师吧?”
不久之后,瓦列莉亚就在神殿门前遇到了一个冷得瑟瑟发抖的雅丽蒂亚。
瓦列莉亚忽然想起留宿在夜亚城堡的那个清晨,雅丽蒂亚心有余悸地对她们说:”我在冒险期间惹上了一个足以危及身家性命的大麻烦,倘若被我那个强大到几乎无可匹敌的敌人得知了我的存在,恐怕……”。
整个库瑞比克的智慧种族都曾经耳闻瑞图宁和薇洁娅两位女神的不和,即使雅丽蒂亚在冒险期间没有破坏过薇洁娅的计划,她穿上新绿法袍的那天,就已经注定是这位女神的敌人。虽然雅丽蒂亚有时候显得十分天真,但瓦列莉亚不认为她会连这点都想不到,所以她那天为什么要说得那么隐晦呢?
但瓦列莉亚更为关注的是:那个称呼雅丽蒂亚为“我的姐姐”的薇洁娅牧师,究竟为何会如此关注雅丽蒂亚?是出于私心,还是由于女神的特别指示?
瓦列莉亚在心里呼唤起严冬之父的神名,马上感受到了一种能够击破一切障碍的力量:“我会保护好雅丽蒂亚的!”
有人拉了拉瓦列莉亚的衣袖,瓦列莉亚低头一看,猫妖精症对她眨着眼睛。
瓦列莉亚现在已经走到了那个名为“半色宝石”的商队跟前了。
“你好。”瓦列莉亚对一个中年男人说道:“你就是这个商队的负责人吧?”
“是的。”中年人微笑着点点头。
“我想委托你们商队,把我的这位朋友带进城。”瓦列莉亚举起了路路:“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指示她看见那么长一条队伍,就开始闹脾气……”
路路收起爪子,拍了拍瓦列莉亚的脸颊“我哪有闹脾气?我已经成年了,是大妖精!”
瓦列莉亚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苦笑:“你们可以办得到吗?”
“可以是可以。”商队负责人说:“但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
瓦列莉亚将路路放到了地上,从口袋里拿出了雅丽蒂亚给她的几枚钱币:“只要你们带着她入城,就能拿到这么多。”
“这么多钱?”商队负责人显得有点惊讶:“请原谅我的冒犯,牧师小姐,你没有把什么违禁物品放在你同伴身上吧?”
“你觉得太多了?”瓦列莉亚把其中一枚钱币收了起来:“我的时间不多,我的被监护人和我们的货物还在后头,我得尽快知道你是否愿意帮我解决问题。如果你不愿意,我就要找其他人帮忙了。”
商队负责人看了看在后面排队的人,耸了耸肩:“我恐怕是唯一能够帮助你的人了。”
“那你愿意帮我解决这个问题吗?”瓦列莉亚再次重复了她的疑问。
“当然。”商队负责人从瓦列莉亚手里接过了钱,伸出手来,想要和她握手: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瓦列莉亚用力握住了商队负责人的手,使劲地摇了摇,对方露出了一个吃疼的表情。
伤人毕竟是伤人,商队负责人很快就露出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
“失陪。”这时候,瓦列莉亚已经转过了身:“我要回去找我的被监护人。如果找不到她,我就拿不到酬劳了。”
“你们记得要来找我!”路路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瓦列莉亚回过头来:“入城之后,去看一下有没有神殿。如果没有,就去最大最舒服的旅店住下来。”
“嗯。”路路用力地点头,接着挥了挥手:“拜拜。”
“再见。”
瓦列莉亚大踏步往回赶,很快就会到了队伍的末尾,找到了她们的马车。
马匹还在,她们的行李也都还在,雅丽蒂亚症对她微笑。
2
路路目送着瓦列莉亚逐渐远去,这下又剩下她一个人了。
有个瑞图宁牧师走到了路路身边,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外面冷,你还是到马车里休息一会吧。”,说着,拉开了马车的门帘,把路路放到了车上。
路路迈开小短腿,爬到了座位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表示:“有点困,到了叫我。”
牧师从他自己的东西里,翻出了一块干净的毛毯,盖在了路路身上。
路路说了声:“谢谢”,就闭上眼睛,放缓了呼吸,动也不动,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
不久之后,又有两个人上了车。他们安静了片刻,就开始聊起天来,他们的话题一直在瑞图宁的教义、瑞图宁的诗歌还有瑞图宁的传说三者之间打转,但他们对女神的了解,甚至比不上雅丽蒂亚,路路听着听着就真的睡着了。
有人拍了拍路路的肩膀,路路张开眼睛,就见一开始跟路路搭话的牧师证对她微笑:“我们入城了!你想和我们一,还是直接在旅店里租一间房,等你的朋友?”
“这儿有女神的神殿吗?”路路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如果有,我就住在那边了。”
牧师摇了摇头:“如果你打算在这儿为女神建一座的话,那下次我们再经过这里的时候,也许能看到神殿的地基。”
“那么这里的信徒要在哪儿聚会?”路路用肉垫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她感觉昏昏沉沉的,没啥力气,这种感觉还真是有点讨厌。
牧师开始和同伴一起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有专门用来祈祷的场所,你出去之后转过两个街角就能见到了。”
“能住人吗?”路路不抱希望地问。
牧师哑然失笑:“你还是找一家旅店吧。”
路路拿起了自己的包袱(那个小男孩的遗骨就装在里面):“我去看下还有没有房间。”,然后就跳下了马车。
“如果不想住旅店的话,可以和我们一起住。”另外一个牧师说道:“刚才老板说了,我们这几天都会留在这个区域,有什么事回来找我们就好。”
“谢谢。”路路真心实意地说。
“不用客气,毕竟我们都是女神的牧师。”第三个牧师说。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了,珂旭并没有为逾矩者留下太多时间。路路必须要再黑夜到来之前,把那个“死小孩”的骨头,藏到一个足够隐蔽的地方,才能保证自己不被怀疑。
路路走进了一家酒馆,点了一杯果酒,学着雅丽蒂亚的样子,跟里面的吟游诗人还有盗贼攀谈起来。可是猫妖精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对人类来说雅丽蒂亚是一位美丽动人的少女,而她在人类眼中不过是个孩子,雅丽蒂亚能用的方法,她用就不太合适了。
当路路问起这个城镇的怪谈时,人们不是不太乐意搭理她,就是拿一些明显是胡编乱造的故事想要糊弄她。
路路气呼呼地把酒杯扔到桌上,装在里面的果酒流了出来,弄湿了桌面。
这时候,终于有个人愿意把流传在冒险者之间的一些传闻告诉了路路。
路路请对方喝了杯酒,然后就拿着自己的东西离开了酒馆。
路路蹑手蹑脚地来到了一个曾经闹过不死生物的花圃,将装着人骨的袋子拿了出来,用小铲子挖开泥土,将它埋了下去。
路路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赶在太阳切底消失不见之前,敲开了旅店的大门。旅店老板叹了口气:“客人,怎么说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晃悠实在太过危险了。我又个亲戚也是干旅店这一行的,如果天黑的时候才听见敲门声,他一般是不会开门的……”
旅店老板十分热情,就是唠叨了一点,幸好这家店的东西还挺好吃,不然路路真的要落荒而逃了。
一到了晚上,那个小男孩的哭声再次响起。路路动了动耳朵,歪着头问:“谁家孩子在哭啊?”
老板摇了摇头:“我们还是不要讨论这个话题了吧,你还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
路路又给自己点了一盘烤羊排,她摸了摸自己的钱袋,发现了一个可怕的现实:她的胃袋子还没满,但她的钱袋子真的要空了!
吃完了烤羊排,路路就飞奔回自己的房间,跳到床上,开始不停地滚来滚去:“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没钱真的是太可怕了!”
等到所有人都睡着了之后,路路轻手轻脚地打开了窗子,悄悄地流出了旅店。她小心地避开了巡逻的士兵,来到了她埋葬“死小孩”的那个花圃。
“死小孩”不停地哭着,哭得稀里哗啦的,看起来比之前更加委屈了。
路路戳了戳“死小孩”的肩膀,手果然从它半透明的身体穿了过去,然后问它:“这里是你家吗?”
“死小孩”摇了摇头。
路路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转身就走。
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返回旅店房间,对路路来说就像离开一样容易,但想要睡觉却没有那么轻松。“死小孩”的哭声粗暴地灌入她的耳朵里,即使她用手捂着双耳,还是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路路闭紧双眼,躺在床上,尽量放空自己的心灵,很快就迷迷糊糊地失去了意识。
“妈妈……妈妈……我想回家啊!”
这个声音陌生得令路路感到畏惧,她捂着胸口,缓缓坐起身来,那个人还在不断地呼唤着她:“妈妈!你不要我了吗?”
路路觉得有点奇怪,房间里怎么那么安静呢?但大半夜的,全世界都睡觉了,还会听见什么声音?她觉得自己大概是睡糊涂了。
路路跳下床,喝了一大杯凉水,终于清醒了些。
“师傅,我好冷!有人把我关起来了,关在一个黑漆漆的地方,这里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我好害怕!”雅丽蒂亚的声音出现在路路的耳中,惊得她心脏都要停跳了。
“雅丽蒂亚——!”路路坐起身来,这才发现,刚才只是一个荒唐的梦。
那个“死小孩”的哭声又回来了,路路竟然为此而感到了一丝安心,她用肉垫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决定在雅丽蒂亚回来之前都不要睡觉。
3
雅丽蒂亚刚一跳下马车,旅店老板就快步走了上来:“客人是要住店还是想吃些什么?”
雅丽蒂亚控制着自己的脸皮,露出了一个浅淡的微笑:“我想找个地方安置我的马车,也希望能请你给我找个温柔细心的年轻人,照顾我们的马匹。”
旅店老板大声招呼了一声,就有个满脸雀斑的小伙子走了出来,从瓦列莉亚手里接过了缰绳。
瓦列莉亚拿着行李,利落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走到了雅丽蒂亚的身旁::“我们还要向你打听一件事,有没有一位名叫路路的猫妖精住在你们这儿?”
”她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坐在这儿,不断往门外张望。“旅店老板笑容可掬地说:”你们哪一位是雅丽蒂亚小姐?”
雅丽蒂亚点了点头。
“她看起来一整晚都没有入睡,我看她实在是太过疲倦,就答应她说:只要你一踏进这家店,我就马上带你去见她。她确认了好几次,我不会因为工作太忙忘记了这件重要的事情,才肯上楼休息。”旅店老板侧着身,示意两位精灵跟他进门:“这儿的环境还不错吧,要吃点什么吗?”
雅丽蒂亚在距离壁炉最近的一张桌子旁坐了下来,瓦列莉亚低声对她说了几句话,但她并没有仔细在听,只是一直在点头、点头和点头。
瓦列莉亚跟在旅店老板身后上了楼,然后又迅速而不失优雅地回到了雅丽蒂亚身边:“路路还在睡。”
雅丽蒂亚:“嗯”了声。
两人享用完了丰盛的晚餐,就一起回到了楼上。
黑夜来临。
凄厉的哭声再次出现在了雅丽蒂亚的耳里。
路路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从床上爬了起来,一阵风似地扑入了雅丽蒂亚的怀里:“雅丽蒂亚,你终于来啦!”
“那个小孩呢?”瓦列莉亚的声音透着一种冰冷。
雅丽蒂亚看了看周围,那个半透明的身影并没有出现在这个房间:“那个孩子呢/”
“我把它藏起来了。”路路抱住了雅丽蒂亚的脖子。
雅丽蒂亚把路路放回床上:“我去找他。”
“都这么晚了,我们又不知道这个地方晚上会不会有怪物,你就不要出去找他了吧。”
“我要问问它,这里是不是它的家。”雅丽蒂亚说。
“我问过它啦,它说:这里不是它的家。”路路跳到了雅丽蒂亚身上,摸了摸她的脸颊:“你是不是没有吃饱?怎么看起来那么苍白?是瓦拉虐待你吗?”
“我吃得很饱,请你不用担心。”雅丽蒂亚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我还是想去看看它吧。”
“就算你去找它,它也只会跟你说:‘这里不是我家,你快带我回家。’。”路路抱紧了雅丽蒂亚:“你既然都知道它要跟你说什么了,你还去找它做什么?瓦拉,我是不是说得很有道理?”
“很有道理。”瓦列莉亚点点头:“那么,你可以告诉我,把它埋在什么地方了吗?”
路路把埋骨的位置说了出来。
“你们留在这个房间,什么地方都不要去。”瓦列莉亚握住了雅丽蒂亚的胳膊,凑近了她的脸,轻柔而缓慢地说出了她的问题::“相信你已经注意到,它的存在会为我们带来不少麻烦,你还要坚持吗?”
“您尽管去做您想做的事情。”雅丽蒂亚的绿眼睛里,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热情。
“乖乖待在房间里等我回来”瓦列莉亚继续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当她再一次张嘴说话的时候,两人的鼻尖甚至直接碰到了一起::“你沐浴在春之女神的眷顾当中,只要你不主动招惹麻烦,就不会有危险。你无论看到了什么,或者听见了什么,都等我回来再一起行动。”
“我说:您尽管去做您想做的事情。”雅丽蒂亚辉开了瓦列莉亚,使劲把她往房门的方向推。
“雅丽蒂亚?”路路拉了拉雅丽蒂亚的衣袖。
雅丽蒂亚低下头,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纤细的手。
“听我的话”瓦列莉亚站在门边,深深地凝望着雅丽蒂亚:直到对方点了点头,才离开了房间。
在幽灵男孩的哭声戛然而止的瞬间,雅丽蒂亚抱起了路路,将脸颊埋进了她的头发里。
“雅丽蒂亚。”路路抱住了雅丽蒂亚的脖子:“瓦拉这么做是没有错的,我们一开始就应该这么做了。”
“嗯。”雅丽蒂亚的声音闷闷的。
路路轻拍着雅丽蒂亚的头:“那你为什么对瓦拉那么粗鲁?她看起来很受伤,待会儿你要向她道歉才行。?”
雅丽蒂亚沉默了下来。
“雅丽蒂亚!”路路呼唤道。
雅丽蒂亚没有出声。
“雅——丽——蒂——亚——!”路路故意把每一个音节都拖得很长。
雅丽蒂亚毫无反应。
“雅丽蒂亚雅丽蒂亚雅丽蒂亚——”路路不停呼唤着雅丽蒂亚的名字。
雅丽蒂亚始终保持沉默。
“你再不回应我,我可就要生气了。”路路挣扎着要逃离雅丽蒂亚的怀抱。
“师傅。”雅丽蒂亚忽然悄声说:“要接受自己是个平庸的人,实在是太难了。”
“那和你又没有关系,就让那些平庸的人自己去烦恼吧。”路路收起了爪子,用肉垫拍了拍雅丽蒂亚的脑袋:“你是个富有同情心的好孩子,但也不需要把别人的烦恼全部变成自己的烦恼啊!”
“你误会了,我的确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平庸,并且为此而感到绝望。”雅丽蒂亚叹了口气:“你们都说我长得漂亮、歌声动听还具备艺术天赋,这些都是珂宁送给精灵的礼物。我相信自己比绝大部分的人类都要完美,但对精灵来说,我这样的女孩实在太普通了。”
路路从雅丽蒂亚的怀抱里挣脱了出来,跳下了床,将她们三人的枕头都搬到了雅丽蒂亚的身旁,再把它们堆叠起来,再站了上去。
路路把两个肉垫放在雅丽蒂亚的肩膀上,专注地凝望着她美丽的绿眼睛:“你一开始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是特别的呢?”
“在我小的时候,只要我下定决心,就能把事情做好。人人都夸奖我,说我是受到珂宁特别眷顾的。”雅丽蒂亚的双颊红彤彤的:“我很感恩,所以我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决定要终身在神殿服侍我们的造物主了。”
雅丽蒂亚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当中。
“所以呢?”路路张了张嘴,然后突然做了一个用针线把嘴巴缝起来的动作。
雅丽蒂亚叹了口气:“那个时候,春之女神和春主的牧师,总是对我关怀备至,我天真地以为他们之所以会对我那么好,是受到了神祇的吩咐,要将我争取过去。”
“我实在是想得太多了。雅丽蒂亚用脊背对着路路,双手捂脸:“那些把我抱到膝盖上,给我讲冒险故事,还为我准备美食的珂旭牧师,是我的母亲和她的教友。我只是个平凡的小女孩,没有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逾矩的程度也不及那些遭到流放的罪犯,我当然不会惹他讨厌,但他也不会关心我、欣赏我……”
“没关系啦,你又不信仰他。”路路绕到了雅丽蒂亚面前,扑进了她的怀里:“女神关心你、欣赏你,不就好了?”
“对女神来说,我不过是……”雅丽蒂亚低头看着路路胸前的春芽圣徽,又把话吞了回去。
她喜欢诗歌,诗歌里那些伟大的英雄,身上仿佛发着光,即使是强大的诸神也无法忽略他们的光芒。
她曾经以为自己是特别的。
每当她伤心难过的时候,瑞图宁的牧师总会在她的身边。他们为了使她高兴起来,会温柔地安慰她、用鲜花为她编织花环、知道她喜爱甜食,就每天换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还找来一些可爱的小动物和妖精,陪伴她度过那些孤独的时光。
她打算死在森林的时候,路过的猫妖精强势地将她带回神殿。她一直以为,瑞图宁怜惜她,于是故意让猫妖精找到她,其实只是她想得太多。
那些关心她的牧师,有人是想要做一件好事的热心路人、有人是她兄长的恋爱对象,有人是她的亲戚和邻居,还有一个想要和丈夫的青梅竹马做朋友的雅迪亚——他们每个人都有关心她的理由,但恐怕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受到了瑞图宁的叮嘱。
诗歌里那些深受诸神眷顾的英雄,从出生的那天起,遭遇到的磨难就比普通人要多。这是神祇给予的试炼,唯有通过了考验的人,才有足够坚韧的心灵,成就哪些别人想都没想过的伟大事业。
妹妹的失踪,在珂宁神殿门外遇到阿尔芒、阿尔芒夫妇遭到杀害、遇到了以太——加入了兰蒂尼亚的那个冒险小队……
她曾经以为,这一切都是瑞图宁给予她的艰难试炼,事实是,她太希望自己与众不同了。
“我开始服侍女神的时候,你都还没有出生呢。”路路粗鲁地揉乱了雅丽蒂亚的秀发:“你下定决心要服侍她,也不过是这几年的事情吧,但你已经可以使用哪些高深的神术了,应该流眼泪的难道不是我吗?”
雅丽蒂亚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早已泪流满面。
“我太蠢了,你和我本来都不需要遭受到那么多的磨难。”雅丽蒂亚狼狈地用手帕擦拭着眼角:“任何一个世界都可以传播女神的教义,我也想去那些风景如画的世界啊!我想去妖精荒野,我甚至想过要去寻找碧春之弓——亲眼看一看它,如果能摸一摸的话,一定很幸福……”
“那你为什么不去啊?”路路歪着头。
“我由于太过自负,将事情想得太过简单。雅丽蒂亚抽抽噎噎地说:“我无论如何都想见珂旭一面,我知道它会前往那些黑暗和混乱的地方,为人们带来光明与秩序。我以为只要我稍微努力一下,就能见到他,甚至为我心中的英雄做些什么,但是我把事情搞砸了……都搞砸了……”
雅丽蒂亚泣不成声。
有人敲了敲门。
“是谁啊?”路路大声询问。
“瓦列莉亚。”来人回答道。
路路看了看雅丽蒂亚,又看了看木门,五官都纠结再了一起:“你先出外走走,过段时间再回来啦!”
瓦列莉亚推开了门,大踏步走到了雅丽蒂亚的床前。
“现在还不是哭泣的时候,我会帮你。”瓦列莉亚半跪下来,近乎虔诚地握住了雅丽蒂亚冰凉的手:“我们从今天起,尽己所能消灭不死生物,他会看见。”
雅丽蒂亚脸色苍白,虚弱地往后倒去,瓦列莉亚连忙扶住了她。
“喘不上气吗?”瓦列莉亚把鼻子凑近雅丽蒂亚的脸:“你别太激动,先冷静一下。”
“谢谢您的关心,瓦列莉亚女士。”雅丽蒂亚有气无力地说:“我想休息一会。”
瓦列莉亚让雅丽蒂亚平躺在床上:“我吩咐女佣给你煮些汤。”
“嗯。”雅丽蒂亚应了声,然后就闭上了眼睛。
瓦列莉亚离开之后,雅丽蒂亚忽然嗤笑了一声:“两个都不信仰珂旭的女人——她们还是其他神的牧师,竟然为了讨好他而猎杀不死生物,真是荒唐。”
“我呢?”路路摇晃着雅丽蒂亚的肩膀:“我呢?我呢?我呢?”
“三个。”雅丽蒂亚有气无力地补充道。
路路疑惑极了:“你在笑什么?你不是跟我说,你来这里,是为了能够看到珂旭的吗?”
“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刻意讨好他。”雅丽蒂亚摇了摇头:“我到这里来,是为了传播女神的教义,并且将这里的居民从恐惧当中拯救出来。”
路路歪着头,露出了一个傻乎乎的表情。
“那理应是从严寒的冬季迈入百花盛开的春季般自然的事,只要我用心服侍女神,为改变迷离的境况而到处奔走,女神会把我的作为看在眼里。”雅丽蒂亚说:“女神会指引我,帮助我找到问题的症结。”
“任何事情都瞒不过诸神的耳目,宵银察觉到有人要动摇他在迷离的根基,一定会想办法阻挠我和盟友的行动。”雅丽蒂亚的脸颊红扑扑的:“我大胆猜测,珂旭绝对不会对迷离的人置之不理,当他发现迷离将要恢复如初,但阻隔在迷离与光明之间的黑暗将要进行最后的反扑,他一定会出现——”
“他的化身会降临在珂旭骑士团的战场上,他会为快将陷入绝望的人们带来神示。”雅丽蒂亚的眼睛闪闪发光,明亮得就像天上的繁星:“而我,刚好就在现场。我们的相遇,那仿佛是命运的馈赠。”
路路把话接了下去:“原来你在这里。”
“我不在乎他是否察觉到我的存在。”雅丽蒂亚摇了摇头:“我指示想知道,大家说珂旭是完美无缺的,但完美到底是怎样一种状态呢?我知道我永远无法达到他的境界,只能尽力使自己变得更接近完美,这样才更有资格服侍女神。”
“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路路叹了口气:“我年纪太大了,都搞不懂你们这些孩子在想什么了。”
雅丽蒂亚坐起身来,摸了摸路路的头。
路路的表情看起来比之前更加疑惑了。
4
三人在旅店里休息了一个晚上,吃完早餐之后就结了帐,驾着马车前往商队扎营的那片空地。路路聊起窗帘,想把昨天对她多有照顾的那位牧师只给雅丽蒂亚看,但这比她的想象要困难不少。
跟随“半色宝石”的瑞图宁牧师一共有三个人,他们无一例外都是人类男性,长相身材普通到丢在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来的那种。再加上他们三个全身上下都穿得一片绿油油,想要透过衣着将他们区别开来,难度也不低。
路路打算走到他们身边,闻闻他们的味道,于是她就像个小淑女一样,伸出了手,等着瓦列莉亚搀扶自己下车。
瓦列莉亚抱起了路路,将她放到了地上,然后就马上去扶雅丽蒂亚,把路路气得拉长了脸。
路路快步走向了那三个牧师,他们正一心一意地招呼着前来帮衬的顾客,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路路的靠近。
摊位上的香料气味实在太过浓烈,害得路路打了好几个喷嚏。
“路路牧师?”绿油油三人组中的其中一个,露出和蔼的笑容:“看起来你已经找到自己的同伴了。”
这人一开口,路路马上就把他认了出来:“戴维牧师。”
两个精灵已经来到了路路身边。
“你们好。”雅丽蒂亚拿来了三瓶酒,分别交给了那三位牧师:“昨天麻烦你们照顾我的师傅了,猫妖精的天性就像孩子一样,她跟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没有顽皮吧?”
“她几乎都在睡觉,我们还没有机会见到她爱玩的一面。”另外一位牧师说:“我叫彼得,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雅丽蒂亚。”雅丽蒂亚示意了一下旁边默不作声的同伴:“她是瓦列莉亚,一位无论品行还是能力都相当值得信赖的朋友。”
第三个牧师拿来了三个木箱,请三位女性落座。路路从记忆的角落翻出了这个人的名字,他叫保罗,昨天戴维和彼得讨论女神的教义时,他几乎就没有说过一句话。路路本来以为保罗会继续保持沉默,但他却主动做了自我介绍。
这个时候,摊位前刚好没什么人,六个牧师不是无事可做,就是想打听些情报,于是就开始聊起天来了。
彼得饶有兴趣地问起雅丽蒂亚成为冒险者的原因,雅丽蒂亚理所当然地说:“不是每个人都能透过向神祈祷而获得力量,既然女神选择赐予我恩典,我就要负担起相应的责任,而我能做的就是把女神的教诲传播到众人的心中。”
“我要和雅丽蒂亚一起传播女神的教义。”路路举起了肉垫。
瓦列莉亚呢?”戴维问。
“我要保护雅丽蒂亚。”瓦列莉亚说。
绿油油三人组也谈起了自己踏上这次冒险的理由,戴维想要不择手段传播女神的教义,彼得刚好手里缺钱,保罗指示单纯想要去港口城市探亲。
“你要怎么不择手段地传教呢?”雅丽蒂亚歪着头问:“你有什么计划吗?”
戴维微笑着说:“我想把侍奉女神的弟兄姐妹聚集在一起,利用团队的力量,四处宣扬女神的教义。”
雅丽蒂亚的眼睛忽然变得闪闪发亮:“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脑海里有很多不太成熟的想法,但我仍然不知道可以如何使它们实现。”戴维说:“可是没关系,我已经和这么多弟兄姐妹待在一起了,相信女神将会在适当的时候给我指引。”
“祝你成功。”雅丽蒂亚说:“所以,这个拥有三位牧师的团队,是你建立起来的吗?”
“我加入这个商队的时候,彼得还有保罗已经在了。”戴维拍了拍彼得的胳膊:“那一刻,我就知道,女神听得见我的祈祷,并且决定帮助我。”
“经常有商队会邀请好几位牧师一起旅行吗?”雅丽蒂亚疑惑极了。
“很正常。”保罗点点头:“我十六岁就开始出来冒险了,十年来也有了好几个固定合作的商队,他们为了保证安全都喜欢同时雇佣几名牧师。”
雅丽蒂亚和瓦列莉亚面面相觑起来。
雅丽蒂亚转过头来,眼睛里写满了好奇:“全部都是服侍同一位神祇的牧师吗?”
“被你这么一说,‘半色宝石’还真的是与众不同啊!”彼得说:“我跟随过一个商队,整个商队绝大部分的人都是珂旭的信徒,但他们的老板还是邀请了我,不过那次的合作绝对算不上愉快就是了。”
彼得抚摸了一下春芽圣徽,一脸你们不要问我我完全不想回忆的表情。
“他们对餐桌礼仪非常讲究吗?”雅丽蒂亚问。
彼得看起来简直生无可恋:“你怎么知道?”
“我的母亲是狂热的珂旭信徒,她做任何事都是一板一眼的,甚至连用餐的时候——”雅丽蒂亚露出了心有余悸的表情:“只要我们拿错餐具,拿餐具的姿势不正确甚至只是拒绝把青椒放进嘴里,都会遭到她的严厉斥责。”
路路回忆了一下雅丽蒂亚和她的哥哥们吃东西的样子,看起来都相当赏心悦目。按照小姑娘的脾性,如果她认为这套礼仪毫无必要,肯定就不会去遵守了,所以她可能只是在自嘲吧。
彼得用力点头:“他们虽然没有要求我变得跟他们一样,但和他们相处,压力还是相当大啊!”
路路把两个肉垫并拢在一起,用来支撑她的下巴:“吃东西也那么多规矩,还能感受到乐趣吗?”
“遵守用餐礼仪,是对跟你一同用餐的人表示尊重的一种方式。”瓦列莉亚说。
路路又回忆了一下瓦列莉亚用餐的样子,虽然不能说她粗鲁,但她所遵守的那套雪精灵的规矩,绝对不是菲薇艾诺人一直以来所遵守的那一套。
戴维拍了拍彼得的肩膀:“你们说的那种情况,应该只是特例吧?”
刚好有顾客要来买东西,几人只好暂时停止了交谈,等到客人离开了以后,他们又继续聊了起来。
不知道是谁先说起那些流传在街头巷尾的传闻,路路瞟了雅丽蒂亚一眼,故作不安地说:“我们经过亚蓝崖领的时候,从士兵那儿听说了相当可怕的传闻。”
“什么样的传闻呢?”戴维问。
“近来有一些和我们一样的瑞图宁牧师死了,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总之人就这么没了。”路路扑进了雅丽蒂亚的怀里:“我和雅丽蒂亚都很害怕,所以雅丽蒂亚就写信回家了。”
“真的感到害怕的话,难道不应该直接回家吗?”彼得问。
“雅丽蒂亚不是在离家……”路路话说到一半,就被雅丽蒂亚用手封住了嘴巴。
“我的兄长担心我又危险,就雇佣了瓦列莉亚女士,请她保护我的安全。”雅丽蒂亚微笑着说:“但是他也给了我一个考验:瓦列莉亚女士的一切开资必须由我负责。她一顿饭能吃掉四只野兔,战斗过后武器也需要维修,想要满足她的需求也不是那么容易。”
路路从雅丽蒂亚的手掌中挣脱了出来,眼泛泪光地问:“所以你们商队还缺人吗?”
“这个吗?你要找我们老板才行了。”彼得耸耸肩。
雅丽蒂亚站起身来,抱起了路路:“与诸位交谈使我获益良多,希望能有幸与你们一同上路。”
“我想老板会答应的。”戴维说:“我有种错觉,他似乎想把路上遇到的瑞图宁牧师都吸引进来似的。”
“我认为这不是错觉。”雅丽蒂亚小声说。
“欸?”戴维看起来疑惑极了:“你和老板认识吗?”
“我曾经短暂加入过他的商队。”雅丽蒂亚说。
瓦列莉亚提醒道:“时间已经不早了。”
路路抬起手,轻轻地挥了挥:“拜拜。”
雅丽蒂亚拜托绿油油三人组帮忙看着马车,就抱着路路来到了“半色宝石”负责人——劳瑞·弗雷德的跟前,对方看见雅丽蒂亚的时候,显得十分惊讶:“好久不见了,雅丽蒂亚牧师,真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见到你。”
弗雷德伸出手,跟雅丽蒂亚握了握手。
“这位女士原来是你的朋友?”弗雷德笑容可掬地问,仿佛曾经的不欢而散根本从未存在。
“这是我的朋友瓦列莉亚。”雅丽蒂亚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师傅路路,我想你们之前已经见过面了。”
弗雷德点了点头。
这两个人忽然开始了无休止的互相吹捧,这个夸赞一下对方的能力,那个又反过来称道一下对方的手腕,说了老半天都没说到重点,路路无聊得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呵欠。
“雅丽蒂亚牧师,你可否答应我的一个请求?”弗雷德问。
“是什么呢?我的朋友。”雅丽蒂亚微笑着问。
“你愿意再次成为我们‘半色宝石”的随行牧师吗?”弗雷德进一步补充道:“你知道的——迷离遍布各种不死生物,多一个同伴总是好的。”
“这是我的荣幸。”雅丽蒂亚露出了她最好看的笑容:“我这次来找你,也是想请你给我一个为你效劳的机会,没想到你居然先说出来了。”
两个人快活地笑了起来。
“在此之前,我有一个问题。”雅丽蒂亚歪着头,脸上写满了天真的好奇:“我看在你的商队里,就只有瑞图宁的牧师,‘半色宝石’难道是我们教会的产业吗?”
“这是一场误会。”弗雷德发出了爽朗的笑声:“呵呵,我们只是比较相信瑞图宁牧师的能力而已。”
“所以你不会拒绝沃玛兹牧师的加入了?”雅丽蒂亚看了看瓦列莉亚:“就像你所说的一样,迷离实在太危险了,所以我的兄长特意为我请来了一位护卫。如果要让我负担起她的食宿,跟你跑这一趟我就赚不到多少了。”
“当然没有问题。”弗雷德伸出手,再次和雅丽蒂亚握了握:“我们共计会在这儿停留三天,到了明天就要动身前往下一个地方了,这方面没有问题吧?你知道——商队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停留过久。”
“我诚挚地为上次的不愉快向你致歉。”雅丽蒂亚说。
两人谈妥了之后,雅丽蒂亚就抱着路路会到了她们的马车旁。
5
路路呼出了一口气,明明应该看不见的废气,却因为寒冷而变成了白色的雾气。
在迷离,雾总会让人联想到一些不太愉快的东西,比如“咯吱——咯吱——”地缓缓走近的骨头架子,或者晚上哭个没完的半透明小男孩,还有什么呢?还有那些身上散发着腐朽气息,以尸体为食的怪物……
路路只是在这个灰蒙蒙的世界生活了两个月,就已经克服了对于不死生物的恐惧,但她宁愿自己还是听到恐怖故事就会吓得抱着尾巴瑟瑟发抖的小猫咪。
雅丽蒂亚和戴维有说有笑地回到了他们今晚扎营的地方,路路裹紧了身上的毛毯,跳下马车,跑到了雅丽蒂亚身边。
雅丽蒂亚将路路抱了起来:“我出去的时候,你有没有乖乖听话?”
路路摇了摇头:“没有,我是雅丽蒂亚的师傅,应该听话的是雅丽蒂亚才对。”
雅丽蒂亚和路路回到了马车上,拿出了她们用来烹制猎物的陶罐,然后一块儿回到了正在噼啪作响的火堆旁。瓦列莉亚正在那儿休息,绿油油三人组——戴维、彼得和保罗正在给猎物剥皮,瓦列莉亚两手空空地在一旁烤火,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对她表示不满。
这几只瘦骨嶙峋、小得可怜的动物,全都是瓦列莉亚一个人的功劳——没有人比从小在雪原上生活的雪精灵,更擅长在万物凋零的严冬寻找并捕捉猎物的了。
雅丽蒂亚把冰块放入陶罐,再将陶罐架在火堆上,不久之后水就被烧开了。
六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彼得帮着雅丽蒂亚一起,将其实没几口肉可以吃的猎物制作成美味的佳肴。
“这种露宿野外的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啊?”路路叹了口气。
“快了快了。”彼得把干柴仍进火堆:“如无意外的话,我们将在明天下午之前闻到伏勒的海腥味。”
“还能吃到香喷喷的炸鱼。”戴维补充。
虽然瓦列莉亚和雅丽蒂亚一直神经兮兮的样子,但直到她们的头发被伏勒散发着咸味的大风吹乱,都没有发生过什么足以被吟游诗人谱写下来的大事——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都一样没有。
他们到达伏勒的时候,刚好是该吃午餐的时间。路路撒泼打滚了好一阵子,雅丽蒂亚才从钱袋里拿出了几个钱币,向旅店老板购买了一些海鲜。
迷离的人对辛辣的食物可以说是情有独钟,众所周知猫咪是不能吃辣的,但猫妖精却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烦恼。路路对那些经过油炸后变得酥酥脆脆的小鱼小虾分外偏爱,吃得肚子滚圆都还是忍不住要把食物塞进嘴里。
雅丽蒂亚把路路抱在怀里,轻轻地揉搓着她的肚子:“师傅,下次别吃那么多了,把肠胃搞坏了怎么办?有好吃的食物都只能看不能吃,不是太遗憾了吗?”
“各位可敬的牧师们,这儿的午餐是否能使你们感到满意?”弗雷德脱下他那顶宽大的帽子,笑容带有一种讨好的意味:“我知道保罗牧师之所以会答应暂时加入我们‘半色宝石’,只是想在旅途当中有个伴,现在差不多是该说再见的时候了,但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个提议,一个无论是对你、对瑞图宁教会、对‘半色宝石’来说几乎都是有益无害的提议。”
“是什么样的提议?”保罗问。
“还有几天就要跨年了,先前我们购入了大量的货物,打算值此期间卖给这里的人。”弗雷德从口袋里拿出了两三个花花绿绿的护身符:“我想我们的顾客非常乐意在春之女神的牧师手里购买几个护身符。”
瓦列莉亚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只见绿色的护身符上绘制着瑞图宁的春芽圣徽,弗雷德一直扮演着一个对女神充满信心的人,他会卖这样的货品根本不值得稀奇。可是,在这几个样板当中,还有着一个绘制着尺规圣徽的暖黄色护身符,还有一个被前两者给压在了下面,根本看不清楚。
“你希望我们售卖这些护身符的时候,为信众祈祷吗?”彼得双手环胸。
“当然。”弗雷德点了点头:“到时候,诸位可以提醒一下他们,为教会捐献一些钱财或者物品。”
“如果不想遭受复苏者的支配,比起购买这些东西,停止使用自己的恐惧去喂养他还比较符合实际。”雅丽蒂亚的声音听起来相当冷淡。
瓦列莉亚拍了拍雅丽蒂亚的手背。
“我完全同意你的说法,雅丽蒂亚牧师。”弗雷德笑眯眯地说:“但绝大部分的穷人都没有条件研习宗教知识,他们只想在迷雾当中摸黑前进的时候,能够得到一点心灵上的慰藉。你愿意帮一帮这些人吗?”
雅丽蒂亚并没有说话。
弗雷德开始说服在场的其他人,彼得马上开始讨价还价,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结果之后,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然后是保罗,他表示:“只要你愿意给我相同的待遇,在你这里多留几天也是可以的。”,于是他也流了下来。
接着是戴维,他看了看保罗,又瞧了瞧已经自动自觉帮忙整理货物的彼得:“那么我也来帮忙吧。”,他看着雅丽蒂亚:“有那么多人会来买东西,我想这是个传教的好机会,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被路路私底下称为绿油油三人组的戴维、彼得和保罗都决定留下来之后,他们就开始帮助弗雷德说服雅丽蒂亚。
绿油油三人组(主要是戴维)开始讲起了他们的计划,他们打算在帮助它们的忠实的朋友弗雷德先生的同时,为瑞图宁女神以及在迷雾当中失去方向的羔羊们做些事情。
瓦列莉亚把它们说的内容翻译成了人话,也就是将这些其实没什么用的护身符卖出去的同时,强行把瑞图宁女神的教义塞进买主们的思想当中。
雅丽蒂亚一开始表现得兴味索然,戴维说了半天都要说不下去了,彼得只好说些无关紧要的俏皮话想让气氛热络起来,保罗也跟着附和了几句,瓦列莉亚不擅长所谓的“阅读空气”,但也多少体会到空气中的尴尬。
瓦列莉亚看了眼弗雷德,本来以为他也会拼了命一样是图说服雅丽蒂亚,结果他却说:“在你们加入的时候,我的确没有提及过会请你们帮这个忙。如果你实在不愿意的话,在我们下次出发之前,你们就随便在城市里玩几天吧。”
虽然弗雷德本人已经放弃了,彼得和保罗也有要放弃的迹象,但戴维的嘴巴还是上下动个不停。
最终雅丽蒂亚还是被说服了。
当初,瓦列莉亚之所以会来到迷离这个地方,只是为了保护雅丽蒂亚——他们说服了雅丽蒂亚留下,就等于也说服了她。
“师傅?”雅丽蒂亚轻声呼唤怀里的猫妖精。
路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瓦列莉亚从口袋里拿出手帕,给她擦了擦嘴角边的口水。可能是瓦列莉亚的力气有点大,路路举起了娇小的肉垫,拨开了她的手。
雅丽蒂亚笑了笑,又用手捏了捏路路的脸颊:“师傅也同意了吗?那么,我们就一起努力吧。”
“我在你们这儿买了好几包迷迭香,你能把这个护身符送给我吗?”
“迷迭香已经比平时便宜一些了,这个护身符需要另外购买。”
“请你们祈祷还要收钱的吗?小姑娘,你能不能免费帮我向女神祷告,请她帮忙祝福这个护身符?”
“为了帮助更多贫苦的可怜人,教会需要信徒们的捐助,多少都可以的。”
那人又纠缠了雅丽蒂亚好一阵,始终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于是就黑着脸离开了。
“你们到这里来帮忙,商队应该有送东西给你们吧。能不能从你的那份里,拿出一包辣椒粉送给我?我儿子很喜欢吃辣,收到这样的礼物一定会很高兴。”那人为了把她想要的东西只给雅丽蒂亚看,于是伸出了她的食指。
那人的手指上佩戴着一只戒指,瓦列莉亚不知道这件饰品到底值多少钱,既然还有闲钱给自己购买首饰,想要给孩子送礼物为何又要舔着脸向别人讨要呢?
“商队并没有给我们送任何东西。”雅丽蒂亚说。
“那你能不能买给我?就可怜可怜我这个穷人吧。”
瓦列莉亚继续打量那个自称“穷人”的女人,她衣着光鲜,手里提满了从各处买来的东西,一看就不是穷到必须风餐露宿的可怜人。
接下来又来了这样的一群人,他们把东西拿起来瞅了瞅,问雅丽蒂亚:“卖多少钱啊?有没有便宜点的?这么便宜该不会是往年卖不出去的吧?你说多少钱来着?”,然后又拿起旁边的东西,又把上述的问题重复了一遍,问了一圈之后又重新拿起了最初的那件东西,再次问起了一模一样的问题。
这样来回问了好几次之后,他们撞开了旁边的人,转向了‘半色宝石’那边的一个年轻小伙子,又把同样的事情做了一遍。
没多久之后,那几个人又挤开了雅丽蒂亚面前的一个瘦弱的少妇,把钱币塞到了她的手里,吩咐她把他们要的东西塞进他们的篮子。
雅丽蒂亚的注意力显然在那个刚才被人推倒在地的女人身上,她疼得龇牙咧嘴,甚至连眼泪都飙出来了。她不断地抽着气,用手支撑着身体,想要从冰冷的土地上爬起来,但任凭她再怎么努力,始终都没有成功。
雅丽蒂亚都还没有开口,瓦列莉亚已经小跑着来到了少妇的跟前,将她搀扶到一旁的椅子旁,请她坐下来休息一会。
雅丽蒂亚解下了挂在腰间的水囊,这里面装着女神赐予她的“涌泉”之水,扔给了瓦列莉亚。
瓦列莉亚给那位少妇检查伤口的时候,竟然听见那几个人向牧师讨要起那些“泉水”来了。女神的恩赐当然不能成为香料的添头,但那几个人就是不肯离开,甚至说了一些相当难听的话,连雅丽蒂亚都被气红了脸。
少妇抬头看着瓦列莉亚:“牧师小姐,你回去帮帮你的朋友吧。我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几个人当中的一个,听见了少妇的话,又开始嚷嚷了起来。
彼得对瓦列莉亚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示意雅丽蒂亚抱着猫妖精到瓦列莉亚身边去,然后就和颜悦色地跟那几个蛮横无理的人说起话来。
雅丽蒂亚站在这儿不到半天,就遇到了这么多粗鲁无礼的人,但瓦列莉亚却从未遭遇过什么不愉快。这些前来采购的人,只要和瓦列莉亚眼神接触,或者在不经意间看见她背上那把寒光闪闪的战斧,就会吓得双腿发软,根本不可能还有心情在摊位前挑拣货物,世上怕是只有雅丽蒂亚还有那些喜欢寻求刺激的人——才敢在头脑清醒的情况下,前来挑衅沃玛兹的牧师。
瓦列莉亚吓跑了好几个来买东西的人之后,弗雷德就客客气气地请她站到瑞图宁牧师们的身后,担当护卫的工作,注意着是否有人手脚不干净,或者在东西快要卖光的时候补上一批新的。
瓦列莉亚对这项安排十分满意,这样她就能更好地观察雅丽蒂亚的一举一动了。
在他们售卖物品的摊位旁边,有一位精灵吟游诗人演唱起了瑞图宁的赞美诗,雅丽蒂亚转过头去看了她好一会,直到一位前来购物的中年妇女戳了戳她,她才回过神来:“你想买些什么呢?”
雅丽蒂亚的声音透露出了一点疲惫,瓦列莉亚完全能够理解雅丽蒂亚内心的失望,但也不会怪罪于那些使她感到失望的人们。
传播神祇的话语,是牧师的天职,但那些走到摊位前的人——他们只想利用一年当中辛苦积攒下来的金钱,购买一些平时根本不舍得使用的好东西跟家人一起分享。他们来的时候带着一笔“丰厚”的钱财,走的时候带着一大堆“贵重”的物品,根本经不起任何的意外,他们的心灵当中已经没办法装得下瑞图宁和她的教义了。
——当然,沃玛兹的也不行。
瓦列莉亚打开箱子,将各式各样的护身符放到了桌上:“弗雷德说天黑了或者卖完这一箱,我们就能回去吃晚餐了。”
“哦。”雅丽蒂亚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
瓦列莉亚一时之间不知道还能和她说些什么,只能沉默地在一旁保护她的安全。
6
路路坐在雅丽蒂亚身边,用爪子拨弄着被人放置在一旁的木炭。
“雅丽蒂亚牧师,我现在可以进来吗?”商队负责人的声音从帐篷外面传了进来。
雅丽蒂亚马上坐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长袍:“请进吧。”
“抱歉,打扰两位休息了。”商队负责人撩起门帘,走了进来,他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周围:
眼睛扫视着帐篷:“瓦列莉亚牧师呢?”
“她有事出去了一会。”雅丽蒂亚双手环胸:“都这么晚了,你来找瓦列莉亚做什么呢?”
路路在商队卖东西的时候,已经睡了一觉,但她还是夸张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吗?”
“不,我不是来找瓦列莉亚牧师的,我们也没有马上动身离开这里的打算。”商队负责人摇了摇头:“我这次来,是想请雅丽蒂亚牧师和路路牧师帮我个忙,这件事非常的重要,而且只有瑞图宁的牧师才能办得到。”
雅丽蒂亚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弗雷德先生,你难道是想多了解一下女神的教义吗?”
“这件事若是成功了,一定能够将女神的教义弘扬开来。”商队负责人说:“我是出于对女神的尊敬,还有对两位牧师的信任,才特意把消息告诉两位的。”
“真的吗?”路路并不认为这个人真的对她们还有女神怀有善意。
“当然是真的,我可曾说谎欺骗过两位?”商队负责人的表情那么真诚,路路几乎就要相信他了。他叹了口气:“我听到了一个消息,据说有一伙匪徒,将一些本不属于伏勒的不死生物,带到了这里。”
雅丽蒂亚和路路对视了一眼,然后又很快移开了目光。
“我曾经跟你们说过,活在迷雾当中的人需要寻求希望。”商队负责人说:“一个小小的护身符,所能带来的慰藉有限。如果有人能为他们清除掉盘踞在这里的不死生物,一定会被他们视为英雄,到了那个时候,你说什么,他们都会仔细聆听的。”
“我非常乐意为这里的人带来希望。”雅丽蒂亚抱起了琴,弹奏起一首动人的乐曲:“不过弗雷德先生,这个消息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呢?可靠吗?”
“是城中的信息来源。”弗雷德回答说:“我在城里有一些值得信赖的朋友,他们可以把一些别人不知道的消息提供给我们。”
“我和师傅毕竟只是两个柔弱的女人,女神给予我们的能力也都偏重于治愈方面,我们根本没有信心完成你的嘱托。” 雅丽蒂亚叹了口气:“有一些牧师比我们更加擅长消灭不死生物,你为什么不去找他们呢?”
“上一次发生了那么可怕的事情,我都要吓坏了,就回到维莱德堡请求珂旭神殿的协助。为了确保我和师傅在旅途上的安全,我的家族又雇佣了沃玛兹牧师瓦列莉亚女士,作为我们的护卫。”雅丽蒂亚真诚地说:“你为何不考虑一下其他神祇的牧师呢?即使不喜欢上述的那两位,不是还有兀烈卡卡和艾瑞克的牧师吗?”
“我相信唯有重生者瑞图宁的力量才能真正安抚那些从死亡中复苏的灵魂。”商队负责人语气坚定地说:“上一次的确有些凶险,但两位牧师不是顺利返回维莱德堡了吗?这话有我来说也许不太合适,雅丽蒂亚牧师,请相信女神的力量。”
“我对女神一向是很有信心的,但只有一位女神,库瑞比克不可能变得像现在一样繁荣。”雅丽蒂亚说:“使我感到忧心的是另外一件事,上次兩位牧師的死,和你有關嗎?”
商队负责人的表情忽然变得严峻,看着甚至有点凶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雅丽蒂亚问:“後來黛比牧师獨自跟你們上路,她是怎麼死的?”
“这我就不清楚了。”商队负责人夸张地耸了耸肩。
雅丽蒂亚把琴放回原来的地方:“既然是这样,请告诉我那些不死生物在什么地方吧。”
“就在城外不远,如果你们现在动身的话,应该能爱明天开卖前回来。”商队负责人微笑起来:“如果雅丽蒂亚牧师仍旧感到不安,可以等瓦列莉亚牧师回来再一起出发。”
“这是个很好的提议。”雅丽蒂亚也跟着笑了起来:“在出发之前,我们还需要预先准备一下,我们还是明天见吧。”
得到满意的答复之后,商队负责人就离开了。
瓦列莉亚拉开门帘走了进来。
路路抱起了雅丽蒂亚的琴,假装自己是个吟游诗人,将刚才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告诉了瓦列莉亚。
瓦列莉亚听“故事”的时候,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感情,路路甚至猜不出她到底有没有在听。
“瓦拉,你有什么要说的吗?”路路放下琴,跳到了瓦列莉亚膝上,拉了拉她的袖子。
瓦列莉亚盯着由始至终都一直保持沉默的雅丽蒂亚:“既然你们都已经决定了,作为雅丽蒂亚的护卫,我自然只能跟着你们一起去。”
“如果我当时不答应下来,明天我们就只能看见戴维牧师三人的尸体。”雅丽蒂亚近乎无所畏惧地直视瓦列莉亚的眼睛:“身为瑞图宁的牧师,我不可能看着其他比我更加柔弱的弟兄姐妹以身犯险。”
“你刚才不是说你和我都只是柔弱的女人吗?”路路歪着头问。
“师傅,你也曾经对我说过:我一直备受女神宠爱——我虽然在不久之前才刚成为女神的牧师,但我现在已经可以使用不少高深的神术了。”雅丽蒂亚说:“既然我得到了女神的厚爱,我就有有义务承担起相对的责任。”
“不过师傅。”雅丽蒂亚摸了摸路路的头:“我希望你能够留下来,帮我监视弗雷德的一举一动:白猫是你的眼睛,黑猫是你的耳朵,橘猫是你的舌头——我希望我们搞定不死生物的同时,也能得到他与邪恶勾结的证据。”
“你又要抛下我?”路路的小脸蛋顿时皱在了一起:“在你口中的师傅,难道就等于一个没什么用的包袱吗?”
“我不希望再有人像艾德牧师和黛比牧师一样,死在敌人的阴谋当中。”雅丽蒂亚将路路抱在了怀里:“这件事只有师傅一个人能做,我是信任师傅的能力,所以才会想将你留下来。”
雅丽蒂亚温声细语地说了好多好话,保证自己一定会毫发无伤地从城外回来,路路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她离开。
路路和两位精灵一起到了城外,亲了亲雅丽蒂亚光洁的额头,然后就悄悄地回到了城内。她并没有马上回到商队众人休息的地方,反而跑到了旅店的附近,用猫语呼唤道:“有小猫咪要吃鱼吗?”
在旅店的屋顶上出现了一双散发幽光的瞳孔,接下来在小巷的末尾也有一只黑漆漆的小动物逐渐靠近,路路的双眼眯缝了起来,她的鼻子告诉她:还有好几只猫正在角落窥视着这里。
她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纸包,先事格着纸包嗅闻着它,慢条斯理地拆开这个小小的包裹,小心地拿出了一条小鱼放进嘴里,最后才满心不舍地把剩下的那些放到了地上。
“我需要你们帮我做一件事……”猫咪帝国的路易皇帝陛下对她的子民们说道。
——————————与正文无关的彩蛋——————————
假设库瑞比克有网文产业,而且神话题材并没有被和谐的话……
瓦列莉亚可能觉得雅丽蒂亚会以瑞图宁为主角写一篇种田文:养养花、养养小动物、没事捏几个妖精出来玩玩,调戏一下自家弟弟,跟好基友的双胞胎哥哥談戀愛——啊,敬爱的未写之神,我简直爱死了这个世界!
雅丽蒂亚的确会写文,但她的脑洞是这样的。
珂旭重生了,回道了他刚出生的时候。由于未写之神创造他的时候,只用了半团能量,所以他刚生下来的时候显得非常弱小。但在他不懈的努力下,终于在诸神當中站穩了腳跟。
他利用先知先覺,规避着那些可能导致库瑞比克发生动荡的风险。当珂宁和兀烈卡卡提出自己对建设世界的主张时,珂旭凭着上辈子的记忆,提出了让他们都感到满意的方案,结果众神并没有在这个时候发生争吵,导致梵未能在未写之年诞生。
装逼完当然就要泡妞啦!虽然全世界的女神都爱上珂旭,但瑞图宁却是他心里的唯一。然后就见这个装逼打脸各种拿手,而且对打打杀杀特别热衷的男频写手,大篇幅地让瑞图宁花式宠爱珂旭,两人的互动要多肉麻有多肉麻,简直不忍直视。
读者:“又一个没有女朋友的单身狗?”
作者:我有女神就够了!要什么女朋友?“
15697字
虽然应该没什么人在等,不过还是……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下面是个大肥章哦。
周围变得好安静,听不到人们睡着后打呼磨牙的声音,也听不见他們蹑手蹑脚地活动的声音,甚至连那个一到了晚上就会吵个没完的“死小孩”也奇迹般地停止了哭泣,这里就只剩下她們三人的呼吸声,以及来自大自然的各种声响。
路路呆愣了一下,立刻睁开了眼睛,面前一片黑暗……
她把盖在脸上的手帕摘了下来丢到一旁,突如其来的光线让她留出了眼泪。
居然已经天亮了!
那个商队的人到底去了哪里?他們的马车怎么都消失了呢?
她把两个肉垫拼拢在一起,用来支撑她的下巴,尾巴循着某种富有规律的节奏慢慢摇摆,陷入了沉思。
应该怎么将这件事告诉雅丽蒂亚和瓦拉呢?如果那两个精灵女孩听说她睡了懒觉,给了那些人类遗弃她們的机会,她們一定会非常生气,而且她在徒弟心目中高大挺拔的形象,怕是要瞬间崩塌——猫妖精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往后躺去,脑袋自然而然搁在雅丽蒂亚的膝盖上。
有只冰冷柔软的手摸了摸路路的脸,吓得她心跳都快了好几拍。
当初,两个精灵之所倚会把守夜的任务交给猫妖精,就是因为看中她的娇小玲珑,无论是力大如牛的瓦列莉亚,还是柔弱的雅丽蒂亚,都可以抱着她走一整天的路,而几乎不觉得疲累。
白天的时候,猫妖精可以躺在其中一个精灵的怀里睡觉,晚上瓦列莉亚又能抱着雅丽蒂亚睡觉,这样一来,在任何时间里,她們当中都至少有一个人是清醒的,还能保证每一个人都能获得充分的休息。
雪精灵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的时候,猫妖精本人举起了自己的四个肉垫,表示自己很欢迎这个意见,那么她就不用担心自己的睡眠会被那个“死小孩”打扰了。
今时今日,路路才发现,她简直完全低估了自己随时入睡的能力,而这几乎是致命的!
“已经到早上了吗?”雅丽蒂亚嘟囔着睁开眼睛,将路路抱在了怀里:“日安。!”
“日安!”路路用脸颊蹭了蹭雅丽蒂亚,笑嘻嘻地问旁边的瓦列莉亚:“春天很快就要来啦!瓦拉,你是不是开始担心起来了?”
“春季是最美好的,我想你不会否认这一点。”雅丽蒂亚笑了笑:“师傅,你为什么觉得瓦列莉亚女士需要为此而感到烦恼呢?”
路路笑嘻嘻地说:“因为啊,春天来了,她就不能用天气寒冷作为抱着你睡觉的理由啦!”
瓦列莉亚整张脸都红了起来。
路路戳了戳瓦列莉亚的脸:“你可以提议去别的很冷的世界冒险嘛,看你那么虔诚,严冬之父绝对会为你提供充足的风雪,等你温暖的身躯有用武之地的。”
“虽然与同伴拥抱,可能会让我们体会到一种亲密的感觉。”雅丽蒂亚揉乱了路路的头发:“但是我想如果一位神祇要奖励自己虔诚的仆人,应该不会采用你想到的那种方式,他……”
雅丽蒂亚的双眼忽然变得亮晶晶的,脸上泛起了可疑的红云,嘴角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路路用脚趾头也猜得出来她脑子里头正在想些什么,于是sta自动自觉为对方递上了羊皮纸、雨毛笔还有七弦琴……
“宽恕者瑞图宁啊,祈愿雅丽蒂亚想起那个商队的同时,也想起她时您最忠诚的仆人……”路路在心里祈祷。
这个时候,路路的心情突然就平静下来了,雅丽蒂亚会在这个时候想起瑞图宁和珂旭,会不会是女神的安排呢?毕竟她已经反省过自己的错误,并且决定要改过自新,当一个很乖的妖精,争取在下次守夜时打起精神,绝对不会再让同伴陷入危险……
女神一直在看着她的牧师们,她一定是在路路向她祈祷之前,就先一步感受到她的悔意,于是打算帮她一把,一定是这样没错——路路心想:“瑞图宁真是太慈爱了!我今天要比昨天更用心去服侍她才行。”
然而,瓦列莉亚残酷地将胡思乱想的猫妖精拉回了现实:“那些人呢?他們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路路眼泪汪汪地扑进了雅丽蒂亚的怀抱里,然后她发现,她的徒弟似乎已经从那种灵感来临时的恍惚中回过神来了。
“师傅?”雅丽蒂亚摸了摸路路的头。
“我就睡了一会,他們就不见了。”路路抽抽嗒嗒地说:“你就原谅吧!我不敢说下次一定不会再犯,但我会努力的!”
“在这件事情上,我们也有考虑不周的地方。”瓦列莉亚抱紧了怀里的雅丽蒂亚:“让一个猫妖精承担那么重的任务,实在是强人所难。”
“你是看不起猫妖精吗?”路路站在雅丽蒂亚的大腿上,尽管如此,她仍然比坐着的雪精灵矮上了不少,她气鼓鼓地盯着对方,恶狠狠地说:“如果昨天晚上是雅丽蒂亚睡着了,你难道也要怪罪到全体高等精灵头上吗?”
猫妖精村子有个习惯,每当谁和谁产生了争执,那么这两个人就要为自己和对方准备一道菜,然后两个人坐下来一起吃一顿饭,对猫妖精来说,是没有吃饭解决不了的问题的,吃一顿饭不行,那就吃两顿,甚至三顿,在美食的帮助下,再大的意见分歧都能得到完满的解决。
但是瓦列莉亚不是猫妖精,他皱着眉,表情严峻,淡蓝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路路。他说话的语速很慢,一字一句都在戳着路路的心窝,害得他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猫妖精本来以为雅丽蒂亚会说一堆大道理,让她們两人马上冷静下来,可是她并没有。
雅丽蒂亚望着马车的顶部,手指摩挲着路路的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路路和雪精灵的争吵告一段落,车厢再次安静下来之后,她才说道:“我们跟随着商队流下的痕迹前进吧。”
路路跃跃欲试地问:“我们要把那些人教训一顿吗?”
“不。”雅丽蒂亚摇了摇头:“我们只是过去看一看,他們找到那条新的道路了没有。如果找到了,我们就记录下来,将消息卖给有需要的人。”
“嗯嗯嗯!”路路用力地点着头。
由于商队的人并未特意消除他們的踪迹,三人可以跟随着他們留在地上的车轮印子前进,但是很不巧,晚上下了一场雪,商队众人留下来的痕迹都被雪掩埋了。
“瓦拉,你能够想想办法吗?”路路摇了摇瓦列莉亚的胳膊,满怀希望地问:
“我试试。”瓦列莉亚跳下马车,开始仔细观察着铺满白雪的地面。雅丽蒂亚和路路站在他的身后,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就怕影响了他的发挥。
三人根据地上的痕迹,往前行进了一段时间。
瓦列莉亚忽然停了下来,摇了摇头:“我已经尽力了。”
“女神会指引我们。”雅丽蒂亚笃定地说:“那些人不是说那条新的道路位在东方吗?那么,我们就往继续东走吧。”
“这样真的好吗?不如我们还是回到先前那个小镇吧。”猫妖精看起来有点不安,他不抱希望地看向雪精灵:“瓦拉,你说呢?”
“我认为现在还不是放弃的时候,虽然那些人声称自己有一个计划,但他們也曾经表示,他們不能肯定自己的方向是完全正确的,他們自己都在寻找正确的路。”雅丽蒂亚对众人讲起了自己的计划:“师傅,还有瓦列莉亚女士,你们不都说瑞图宁女神对我宠爱有加嘛?我想他是不会让我那么容易就死掉的,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试着走自己的路,看看结果如何呢?”
“只要看见迷雾,我们就马上回去。”瓦列莉亚说道。
路路整个人依靠在雅丽蒂亚的身上:“你的师傅已经是老妖精啦,虽然还没有开始老化,但是年纪真的很大了,经不起折腾啦!”
雅丽蒂亚把头搁在路路的脑袋上:“我们有马车。”
路路就像个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好啦好啦,想当初是我低估了你胡乱折腾的能力,答应要陪你出外旅行,转换一下心情……”,猫妖精又一次叹了口气:“你爱去哪儿玩,师傅都陪你去好了。”
“师傅,我知道我所做的决定,给大家惹了不少麻烦,以后我做决定之前都会再审慎些。”雅丽蒂亚深绿色的眼睛,注视着瓦列莉亚淡蓝色的双眸:“瓦列莉亚女士,我很高兴您能告诉我,你到底有些什么样的想法。”
瓦列莉亚的脸忽然红了起来:“是……是真的吗?”
“是的,我需要来自您的建议。”雅丽蒂亚握住了瓦列莉亚放在膝盖上的手。
路路鼓起腮帮子:“我的意见就不重要了嘛?”
“重要,师傅的意见当然也很重要。”一抹微笑出现在雅丽蒂亚的嘴角:“但你总会直接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我,而不会犹豫,那我就不需要特意去鼓励你了。”
“这样啊!看起来我的意见太容易得到了,我要把嘴唇缝上……”路路在嘴上做了一个缝起来的动作,惹得雅丽蒂亚禁不住笑了起来。
马车往前行驶了半天,周围就被一阵陰冷的迷雾所笼罩,猫妖精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尾巴,缩在雅丽蒂亚怀里,瑟瑟发抖。
“总觉得会发生很不好的事情啊!”路路将整个脑袋埋进了雅丽蒂亚的胸怀里,仿佛这样就能逃避一切苦难。
“我之前说的话,你没有忘记吧?”瓦列莉亚语气有点冷淡。
猫妖精悄悄地探出头来看了看瓦列莉亚——她們团队内战斗力的巅峰,见他表情严峻,完全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接着,猫妖精又抬起头来,光明正大地观察起自己的徒弟。雅丽蒂亚看起来非常失望,他好似正伟了女神没有为他指明正确的道路,而感到……
路路不知道应该如何理解雅丽蒂亚目前的心情,他的脸色苍白,表情呆滞,仿佛一下子 被人抽走了灵魂般,甚至失去了装模作样地说场面话的能力。
路路拍了拍雅丽蒂亚的肩膀:“你怎么啦?不是说看到迷雾了就回去的嘛?”
雅丽蒂亚过了好一会才反应了过来:“既然我们这么快就进入了迷雾笼罩的地区,那只能代表一件事,女神认为那个传闻中的新路并不值得我们浪费时间。”,雅丽蒂亚转向瓦列莉亚:“我们先出发回夜亚去吧,接下来的事情,等我们从铁匠那儿拿回那孩子的东西再说。”
路路隐约察觉到,雅丽蒂亚说起那个孩子的时候,眼神中的怜悯和关怀都减少了,他拿不准对方脑子里是怎么想的,但他也没有谬然询问。
据说当一个人正要从孩童变为成年人的时候,性格都会变得非常古怪。雅丽蒂亚曾经表示,他已经一百二十四岁了(路路不知道这个年纪到底参杂了多少水分),不过现在看起来,雅丽蒂亚距离成年的那天已经越来越近了。
“好,我们回去。”瓦列莉亚若有所思地望着迷雾的深处,然后举起马鞭,策马掉头,返回她們来时的方向。
路路闭上双眼,决定在那个“死小孩”的哭泣时间到来之前,好好睡上一觉。
长寿是神祇所能给予眷民最大的恩赐,只要你的命够长,你就几乎可以随心所欲。
倘若你的青春能够维持三四百年甚至更久,你就比来自其他种族的人拥有了更多尝试的机会。作为一个人类,想要得到成功,就不能浪费一丁点的时间,在每时每刻都必须去做有意义的事情,最好还憋行差踏错。但是像他們妖精,或者是雅丽蒂亚他們那样的精灵,就不用想的那么多,反正他們拥有大把的时间可以任意花用,高兴的时候可以帮助一下鬼屋里头的不死生物,没兴致了还能绕路去探索一下周围——她們能等,不死生物也能等,着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果时间等于金钱,妖精仿佛是富有的大贵族,拥有着几乎花不完的金币。精灵是富有的商人或者冒险者,他們也从不需要为了吃穿而发愁,甚至还有余力可以购买一些奢侈的小东西来玩玩。最惨的是人类,每天必须辛勤工作,才能保证温饱,世上再也没有比成天都要为生计操劳更倒霉的事情了。
路路觉得森芙的离开,说不定也是一件好事,身为一个“有钱人”,浪费几个金币买一件自己穿不上的盔甲,对路路来讲根本不算什么,但如果让森芙也花同样的金钱去买同一件东西(即使人类女孩的确能够穿上这套防具)也不太妥当,毕竟对”穷人”来讲,每一分钱都应该花在刀口上。
这么说起来,瑞图宁真是个慈爱而慷慨的母亲——路路想着,切底陷入了梦乡。
女佣将一盘烘烤得香喷喷的面包从厨房里拿了出来,用来喂饱那一群饥肠辘辘的冒险者,她注意到在这些人当中多了三个特别的人。她們三人无一例外都是受神祇眷顾的牧师,她們的外貌都相当令人瞩目,而且女佣还能叫得出她們三人的名字。
“雅丽蒂亚牧师。”女佣对高等精灵打了声招呼,然后她转向了她的两位同伴:“瓦列莉亚牧师,路路牧师,很高兴能够再见到你们呀!”
女佣纵然会因为那点可怜的小费,无视掉内心的尖叫,故作快活地对那些嘴巴里的臭味能够昏死全村人、要求多到仿佛以为自己是皇帝,手脚还不怎么干净的家伙说:“很高兴您能来!”,但她对三个女牧师说的话确实发自内心。
虽然那位雪精灵对人总是冷冰冰的,但她只会 要求女佣为她的同伴带来一份甜点,同时亦不会忘了付钱。高等精灵虽然会做一些俗世之人无法理解的行为,但她从来不会将无关人士扯入她的麻烦当中,而且她打听起事情来,给出来的小费也不算少。至于猫妖精,女佣几乎没有怎么跟她说过话,可是她那对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真的超级可爱!
可爱的猫妖精对女佣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姐姐,上次的苹果酒还有吗?味道真的很棒啊!”
“有有有。”女佣对猫妖精展露了一个露出八颗牙齿的灿烂笑容,飞也似地奔向了酒柜,拿了一瓶酒放到了猫妖精的手边。
“你们的消息真是灵通。”高等精灵对一旁的吟游诗人说:“关于第五季的事情,很多人都没有听说过呢,害得我差点以为那几个月只不过是我的一个梦。”
“迷离的消息传播得没那么快,而且绝大部分的人都只想过好自己的生活,没听说过也没什么好奇怪的。”那个吟游诗人拍了拍高等精灵的手臂:“我们多去几个城市,多跟里面的居民讲讲发生在其他世界的故事,他們慢慢就都会知道了。”
高等精灵微微一笑,在场好几名冒险者都陷入了瞬间的失神。
“说起来,你们听说过在夜亚的东边,出现了新的迷雾小径的消息吗?”高等精灵问。
“没有。”
“没有听说过。”
众人都摇了摇头。
“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呢?”吟游诗人问:“难道你有了什么消息?”
“之前有个商队的人跟我们说了这事,我觉得这可能为瑞图宁教会带来利益,于是就和他們一起旅行了。”高等精灵叹了口气:“可是到了中途,他們就突然抛下了我们,独自上路去了。我不明白他們为什么要这么做……”
战士锤了桌子一拳,桌上的食物和美酒都在他的这一锤下翻倒了。幸好精灵们都拥有灵活的身手,在东西泼洒到她們的牧师长袍之前,就及时地离开了桌边。
战士尴尬地搔了搔头:“抱歉,我实在气昏了头。只要一想到有人丢下你们,想要独吞宝藏,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也许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高等精灵温柔地说。
战士摇头:“他們这么对你,你还在为他們说好话,你真是太善良了。”
猫妖精做了个鬼脸,但所有人都在看着高等精灵,似乎只有女佣注意到她脸上不以为然的表情。
那几个冒险者离开旅店之后,女佣才找到机会跟三位牧师谈话。当她问她們:今天晚上会不会住下来的时候,高等精灵摇了摇头,表示她們急着赶路没时间耽搁在这里,但她注意到猫妖精再次做了个鬼脸。
女佣并没有多问,她十三岁那年就开始在这里工作了,她接待过的冒险者没有一千也有几百,这使得她知道什么事情是可以透过闲聊简单打听一下的,什么事情她就算再好奇也应该堵上耳朵、闭上嘴巴。
在三位女牧师享受她們的布丁时,女佣搓着手回到了她們的身边:“有件事真是神奇,自从您们来过这里之后,以前老是会在晚上出现的哭声忽然就消失了,是您们做了什么吗?”
高等精灵点了点头:“如果不是为了解决这件事,我们进到那个脏兮兮的地方,是为什么呢?”
“我还以为真的是为了寻宝呢。”女佣尴尬地笑了起来。
猫妖精本来还在凶狠地啃咬着一只猪大腿,忽然停了下来,口齿不清地说:“你这么说也是没错。”
高等精灵补充道:“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容易找到宝物。但我必须给你一个善意的忠告,除非你具备冒险者的能力,否则不要以身犯险。”
“我明白的。”女佣点了点头:“还是小命重要啊!”
“虽然伟大的路易陛下(也就是我本人)也算得上是个冒险者了。”猫妖精说道:“但我还是想像你一样当个普通人啊!”
“不会觉得无趣吗?”女佣问。
猫妖精用力地摇了摇头:“冒险一点儿都不有趣,我时刻都在怀念自己广阔的领土,再也没有比躺在屋顶上,沐浴着温暖的阳光,睡上一个舒服的午觉更快乐的事情了。
“你可以回家。”高等精灵悄声说。
“我是为了谁才跑到这里来的?”猫妖精鼓起腮帮。
高等精灵忽然沉默了下来。
“说到睡觉呢。”女佣忽然觉得自己应该让气氛重新热烈起来,于是她说道:“最近听不见那个哭声,真的有点不习惯啊!”
“所以,你想要再听到吗?”猫妖精不怀好意地问。
这次换女佣拼命摇头了:“当然不是啊!我不是看你在感概,所以也跟着感概一下吗?”
三位牧师填饱了肚子之后,就有说有笑地离开了旅店。女佣听见她們说:要去铁匠铺拿回她們的东西,女佣也有点好奇那到底是一件什么样的宝物,但她們怕是不会再折返回来满足她的好奇心了。
世界上总会发生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旅店老板的朋友——面包铺老板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快去把门关了……整个镇子的人都去凑热闹了……没人……没人会来你这里……”
“怎么了?”旅店老板抬了抬眼皮。
面包铺老板调整着呼吸,两只眼睛都散发着八卦的光芒:“铁匠踢到铁板啦,现在被抓起来了,接着刽子手就要在他的两边脸上都烙上骗子的印记啦!”
旅店老板连忙站起身来,吩咐道:“关门关门!我们去看看。”
女佣从厨房里拿了一大筐炒花生和炒栗子,急冲冲地追上了旅店老板和面包铺老板
“你差点就没办法开开心心地和我们一起去看热闹咧。”面包铺老板说。
“放屁!”旅店老板怒道:“关我什么事?”
“那个大骗子怼治安官说,你和马丽都是他的同伙,是你们将那两个小姑娘介绍到他的店去,还说你们是他的好搭档呢。”面包铺老板用力耸了耸肩。
“是两个精灵吗?”女佣问。
“哦,原来是你惹的事……”旅店老板用拳头敲了女佣的脑袋一下。
“痛痛痛!”女佣嬉笑着跑到了前面,挤进了看热闹的人群里。
不久,旅店老板也跟了上来,吆喝着叫卖起女佣特意带来的炒花生和炒栗子。
偶尔,旅店老板和女佣会和买东西的客人聊上几句,他們从那些人口中得知,两位精灵牧师将一个古董吊坠交给了铁匠,铁匠却把客人的东西卖给了商队里面的人。
“这个可恶的骗子本来以为关门几天就能解决问题,谁承想没过多久之后,那两个小姑娘又带着当初委托他处理古物时双方签下的合约回来了。”农夫撇了撇嘴:
“这个骗子一开始还想装傻,想要打发掉那两位牧师大人,最终……”
这时候,士兵们将铁匠和他的学徒押送到了刑场的中央,准备行刑。女佣注意到,高等精灵、雪精灵还有猫妖精都在这里,雪精灵将高等精灵拥入怀中,用自己宽阔的胸膛遮挡住她的视线。猫妖精安静地待在高等精灵的怀抱里,双眼眨也不眨地观察着刽子手的一举一动,似乎对此很感兴趣。
刽子手花了一些时间做准备,但行刑的过程却十分短暂,几个呼吸之间,铁匠铺老板的双颊上就已经各自多出了一个印记,铁匠的惨叫声着实太过凄厉,相较起来,曾经每天晚上都在夜亚响起的哭声,都变得像猫咪叫春的声音一样烦人但无害。
刽子手走向铁匠学徒,那个十五六岁的小伙子吓得飙出了眼泪。
女佣注意到,雪精灵用手捂住了高等精灵的嘴,仿佛是在担心她会在不适当的时候说不适当的话,女佣完全赞同雪精灵的做法,有些时候好心不一定会有好报的。
女佣后来从那些士兵嘴里听说了事情的后续,治安官本来都想派人到旅店来抓她和老板了,幸好高等精灵表示:不想将事情闹大,也不希望无辜者因此而受到牵连,她和老板那天才可以平平安安地看热闹,看完热闹还能继续回去开他們的旅店……
瑞图宁保佑!希望全世界受到伤害的人,都能像雅丽蒂亚牧师一样仍能保持理智和善良。虽然雅丽蒂亚牧师肯定备受瑞图宁女神的眷顾,但女佣还是会为她祈祷,希望她的旅途能够一切顺利——至少不要再遇到坏人了。
行刑结束后,时间已经接近黄昏。三人带着那个幽灵男孩的遗骨,急冲冲地离开了夜亚,在距离阵子不愿的地方扎起了营。
入夜之后,熟悉的哭声再次响起。
雅丽蒂亚拿起了雨毛笔,蘸了些墨水,对站在角落的幽灵男孩招了招手。
幽灵男孩抬头看向雅丽蒂亚,却连半步都没有动。
“你不到我这儿来,我怎么给你想办法呢?”雅丽蒂亚好似是对待教会里年幼的信徒般,用上了她最温柔的语气:“你难道不想回家了吗?”
幽灵男孩整个人缩到了大树的阴影里。
雅丽蒂亚歪着头,饶有兴趣地观察着那个忽然畏缩起来的不死者。
在这些天里,幽灵男孩仿佛察觉到猫妖精和雪精灵对它的厌恶,总是主动站得离她們两个远远的。不过在她們被商队遗弃之后,仿佛连雅丽蒂亚——这个小队唯一想要帮助它回家的人,对他来说都变成了噩梦里最可怕的怪物。
“我亲爱的孩子,你真的不想回家吗?”雅丽蒂亚问。
雅丽蒂亚的视线黏在幽灵男孩身上,男孩慢慢地靠近过来,雅丽蒂亚仿佛还能听见它呼吸和心跳的声音——但它已经死了!正如天真的孩子总是声称:他們能够听见洋娃娃在对他們说话,这不过是一种用心灵玩的小游戏。
“好了,你拿起这支笔,将那个吊坠画出来吧。”雅丽蒂亚把羽毛笔递给幽灵男孩。
幽灵男孩想要握住那支笔,但它的手却直接穿过了羽毛笔,也穿过了雅丽蒂亚的手。
雅丽蒂亚皱着眉,观察了幽灵男孩好一会:“你成为幽灵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吧?难道你没有发展出什么特殊能力来吗?比如拿起不怎么重的东西,活着稍微移动一下桌上的小物件之类的……”
“……”幽灵男孩泪眼朦胧地注视着雅丽蒂亚,就像一条还未满月的小奶狗一样无辜又楚楚可怜。
雅丽蒂亚叹了口气,用羽毛笔蘸了些墨水,开始在羊皮纸上书写起来。
瓦列莉亚和路路都凑近过来,想看看雅丽蒂亚都在纸上写些什么,唯有事件的中心人物依旧傻愣愣地处在一旁,旁若无人地哭个没完。
那么,雅丽蒂亚到底在纸上写了些什么呢?首先是通用语的所有字母,接着是数字,然后是“是”和“否”,最后是:“我不知道。”。
“你的吊坠上面写了什么字吗?或者绘制了什么花纹?”雅丽蒂亚问了第一个问题。
幽灵男孩泪眼汪汪地望着雅丽蒂亚,然后打了个大大的嗝。
雅丽蒂亚用手指指着“是。”,解释说:“如果你的吊坠上刻了一些字或者图案,你就可以指着它。”
幽灵男孩好一阵子之后,才竖起食指,指了指“我不知道”
“那个吊坠是你的吗?”雅丽蒂亚问。
幽灵男孩哭着点了点头。
“其实我一直很想问,你将‘是’和‘否’写出来有什么意义吗?”路路爬到了雅丽蒂亚的膝盖上,一双绿色的竖瞳观察这雅丽蒂亚:“它不是还有脑袋和脖子可以用来点头和摇头吗?”
“吊坠上有你家族的徽章吗?”雅丽蒂亚把脑袋搁在猫妖精的头顶上,带同怀里的猫妖精一起望着幽灵男孩。
幽灵男孩再次竖起食指,雅丽蒂亚本来以为它要指向那个“我不知道”,但它却拼写出了一句意思较为完整的话:“妈妈给的。”
雅丽蒂亚惊喜地望着幽灵男孩,眼神示意它继续,幽灵男孩果然不负所望,再次拼写出了另外一个短句:“从家里带来的。”
“你妈妈姓什么?叫什么名字?”雅丽蒂亚身体微微前倾。
幽灵男孩的食指指向了那个“我不知道”,然后就把手指收了回去。
“有些年老的人类会变得健忘,它如果还活着,应该已经老得连坐起来都费劲,不记得也正常。”瓦列莉亚声音干结。
雅丽蒂亚看得出,她的保镖大概是想劝她放弃。
“瑞图宁在上。”雅丽蒂亚捧起了她的春芽圣徽,她当然知道自己这次的决定相当愚蠢,帮助这个幽灵既不能为女神带来更多的信徒,又不能为教会带来更多的金钱,甚至无法使她們的声望增添半分,还……
雅丽蒂亚叹了口气,询问那个得了死亡健忘症的幽灵男孩:“你叫什么名字?”
死亡健忘症患者指了指那个“我不知道”,然后他拼写出了一个语法完整的句子:“我想回家。”
猫妖精不断来回晃动着她的尾巴::“这个‘死小孩’该不会连家在哪里都不记得了吧?”
幽灵男孩痴痴地凝望着南边的方向,仿佛是在告诉她們:“那就是我家了。”。
“我们就是从那边过来的,我们明天带你回家吧。”雅丽蒂亚提议。
幽灵男孩点了点头。
“喂你,记得自己家里是怎么样的吗?”路路无精打采地问。
幽灵男孩指了指那个“我不知道”,气得猫妖精用小拳头不断捶打着它所站的位置,结果当然是伤不到幽灵男孩分毫,倒是她自己的手被地上的碎石割伤了。
虽然伤得不重,但猫妖精还是大哭了起来,依偎在雅丽蒂亚的怀抱里,发了好一通脾气,直到雅丽蒂亚为她唱了首歌,并且答应会为她买很多好吃的,才消停了下来。
自从猫妖精在守夜期间呼呼大睡之后,两位精灵就不敢再把任务完全交托给她了。
雅丽蒂亚在还未天亮的时候就睁开了眼睛,温柔地从瓦列莉亚的怀抱里转了出来,将正在地上跟蚂蚁玩耍的猫妖精抱起,塞进了雪精灵温暖的怀里。
看着互相依靠在一起休息的两个人,雅丽蒂亚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她就这么望着她們,直到太阳从东边升起……
三人简单地享用完了一份不怎么丰盛的早餐之后,就驾着马车上路了。
由于有了马车代步,她們能够以比起来时更快的速度,返回位于边境上的村庄。只不过,她們并没有和预期一样抵达目的地,走到半途的时候,她們就发现前路已经被厚重的迷雾堵死了。
雅丽蒂亚沉默地望着前方,没有人知道她脑子里到底转着些什么念头。不久后,年轻的高等精灵吩咐她忠诚的保镖:“瓦列莉亚女士,我们返回之前出现岔路的地方吧,我记得夜亚的南边除了那个小村庄之外,应该还有别的城镇。”
“好。”瓦列莉亚答应了一句,举起马边,控制着马车往回折返。
几人根据手里地图的指示,驾着马车,前往海港城市伏亚。途中,雅丽蒂亚一直显得非常沉默,直到路路对她说:“我们真的不来聊聊天嘛?我都快无聊死了。”,她才反问:“那么,你想要聊什么呢?”
“我不知道,我就是嫌这里太安静了,想听听你们两个小女孩聊天解解闷。”路路摇头叹气:“我不喜欢这里。”
“好吧,我们来聊天,给师傅解闷。”
雅丽蒂亚若有所思地望着瓦列莉亚挺直的脊背:“瓦列莉亚女士,您认为什么是美呢?”
路路抢在瓦列莉亚之前举起了手:“当然是雅丽蒂亚了!谁不喜欢美丽的女孩子呢?”
雅丽蒂亚哑然失笑:“美不仅止于外表,美还是一种概念。”
“我比较想听听你的想法。”瓦列莉亚的声音从马车前方传来,听起来闷闷的。
“你是不是以为我想回答说珂旭呢?”雅丽蒂亚露出了微笑,但他的声音听起来却是无精打采的:“我的答案是冬歌,吓一跳了嘛?”
“你就算说沃玛兹本人很美,我也不会奇怪的。”路路说:“毕竟瓦拉是他的信徒嘛。”
雅丽蒂亚斩钉截铁地说:“看起来你根本不了解我,我绝对不会为了让瓦列莉亚女士开心而说这种话。”
“沃玛兹是我心目中理想男性的典范。”瓦列莉亚微侧着身体,转过头来,淡蓝的双眼专注凝视着雅丽蒂亚:“按照你的说法,沃玛兹并不是白璧无瑕的,虽然他曾经犯错,但他已经做得比绝大部分的人好。”
路路叫道:“瓦拉,看路啊!”
“抱歉。”瓦列莉亚连忙把脑袋转了回去:“很少人能够像他一样 拥有心怀天下的胸襟,为了实现抱负而与世界为敌的气魄,更不可能具备在发现自己铸成大错后坦然面对的勇气。”
“我认为冬歌很美,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雅丽蒂亚悄声说:“他曾经是整个冬季的支配者,他曾经控制了整个库瑞比克,他曾经轻而易举地击败了人类的造物主,但突然之间——他就变成了一个卑微的人类。”
“幸好森芙不在,不然她听了该多难受啊!”路路戳了戳雅丽蒂亚的小脸蛋:“我就不明白了,你不是珂旭的爱慕者嘛?你怎么老爱给他的造物加上一些类似卑微或者愚蠢之类的前序啊?”
“我不信仰他,他根本听不到我说了什么。”雅丽蒂亚的声音懒洋洋的:“反正,在人类被称为失眷者的那些日子里,他也从来没有在乎过。”
瓦列莉亚小心翼翼地问:“雅丽蒂亚,你是不是不太高兴?”
“没有,我有什么好不高兴的。”雅丽蒂亚抱紧了路路,但她抱得太用力了,惹得怀里的猫妖精不断抱怨和挣扎:“我们说回冬歌和沃玛兹吧。很多人在拥有了这样的遭遇之后,都会一蹶不振,但是他在人们的咒骂中重新站了起来,开始尝试用凡人的目光探索这个他有份创造的世界,这一刻的他无疑是美丽的。”
“放开——快放开我……”路路有气无力地说。
雅丽蒂亚连忙松了手。
路路鼓起腮帮,气呼呼地扑入了瓦列莉亚的怀抱里头,寻求安慰。
“瓦列莉亚女士?”雅丽蒂亚呼唤了雪精灵的名字。
“嗯?”瓦列莉亚的回应,好似是对雅丽蒂亚的一种鼓励。
年轻的高等精灵低下头去,注视着自己的手:“我曾经想过,如果女神死了,为了让她死而复生,我必须拼尽我所有的力气,甚至要与整个世界为敌的话,我该怎么办才好呢?我有这样的勇气和决心吗?想到路上将要遇到的困难,我就害怕得夜不能寐。”
“你是不是又想起了什么人?”瓦列莉亚语气冰冷地问。
“沃玛兹仍然是十二主神,你也还处在力量的巅峰,就不要嫉妒那些无论是信仰的神祇还是她自己都已经被艾瑞克带走的人了。”雅丽蒂亚说。
雅丽蒂亚本来以为瓦列莉亚多少会争辩几句,但是雪精灵却沉静地回答说:“好。”
“雅丽蒂亚,你有想起不开心的事情了吗?”路路的声线里充满了关切:“还是说,路上发生了什么,使你感到不安了吗?快告诉师傅,等师傅帮你解决它。”
“我只是想守护瑞图宁,不再让别人伤害她。”雅丽蒂亚忽然就哭起来了:“但是我的能力实在是太弱了,想事情也不够深入。如果当初我让瓦列莉亚女士给予那孩子永远的安宁,然后保管好它留给我们的信物,我们仍然能够带它的尸骨回家,而不会……”
“你不是说人类都是愚蠢的吗?”路路从瓦列莉亚的怀里转了出来,回到了温暖的车厢内,跪下来把脑袋搁在雅丽蒂亚的膝盖上:“愚蠢会传染的,和他们分开,对我们的聪明才智最有益的。”
路路的安慰,似乎并未顺利传入雅丽蒂亚的耳中。
“我们带着它,甚至不能在旅店里休息……”,雅丽蒂亚抱起路路,将脸颊埋进猫妖精柔软的秀发当中::“你不是一直抱怨野外生活太艰苦吗?而且它还吵得你无法入眠……”
“就算你没有带着它,我们也不可能一直躲在舒适的旅店啊!”路路做了个鬼脸:“而且啊,瓦拉不是还在吗?你现在就可以请她帮忙驱散了那个‘死小孩’……”
“已经太迟了。”雅丽蒂亚虚弱地笑了笑,然后再次陷入了沉默。
珂旭被称为不死者之敌,对她来说,一个会带着幽灵去旅行的人,大概就跟浑身上下涂满了粪便一样臭不可闻。即使这个人可能深受瑞图宁的宠爱,甚至在女神的恩典下,可以使用一些高深的神术——这位嫉恶如仇的神祇,即使需要凡人的效劳,也会第一时间将她排除……
雅丽蒂亚又想起了幽灵满布泪痕的脸,她心里头多么希望对方在消失之前,能够亲眼看到自己的故乡啊!
这天,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任凭瓦列莉亚和路路如何费尽心思,都未能使年轻的高等精灵多说一个单词。
隔天早上,雅丽蒂亚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些,。当路路问他想要吃些什么的时候,他甚至主动说要到林子里采摘一些野果和野菜,让她們尝尝他的手艺。
比起菲薇艾诺的月见草牧师还有已故的雅迪亚牧师,雅丽蒂亚的厨艺只能称得上吃不死人,可是瓦列莉亚和路路总是吃得有滋有味——使她产生一种自己的厨艺进步了的错觉,等他将餐盘里的食物放入口中,梦就醒了。
她們几人花了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到达了目的地,又花了半天时间打听有没有人认识画像里的孩子,最终一无所获,只好赶在入黑之前离开这座城市。
雅丽蒂亚来到瓦列莉亚身边的时候,他刚刚生起了火,雅丽蒂亚顺手就把小男孩的画像丢进了火堆里:“我应该听你的话,不做无用的努力。”
这些天里,雅丽蒂亚只要一有空,就会给幽灵男孩画像,想着到达目的地之后,就展示给城市里的居民看,希望能有什么人一眼认出画像中的人是某个老爷爷老太太失踪多年的兄弟。
事实告诉雅丽蒂亚,她实在把事情想象得太过简单。
即使雅丽蒂亚决定在三百年后再返回菲薇艾诺,她也从不怀疑自己会遇不上熟人。但人类和精灵不一样,即使他们只是离开了四五十年,他們的亲朋好友可能已经死了个一干二净。
那个男孩穿得破破烂烂,看起来就不像是家中挂满祖先画像的贵族子弟,想找到认识它的人,怕是只能到“迷宫”那儿去了。
瓦列莉亚层不止一次试图告诉她这个事实,但是雅丽蒂亚并没有听进耳里,她太心急了。
自从意识到自己恐怕见不到珂旭之后,她就失去了在这个灰蒙蒙的世界冒险的兴趣。
瓦列莉亚递给雅丽蒂亚一块烤肉,她用耳语般的音量道了谢,就开始吃了起来,遗憾的是她甚至品尝不出食物的美味。
月亮才刚刚升起,男孩和它的哭声就如期而至。
路路想用手指去戳幽灵男孩,却毫不意外地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它的胸膛:“这里是你的家吗?”
小男孩摇了摇头。
“真是麻烦。”路路抱怨了一句,蹲下来拨弄起了地上的小草。
过了一会之后,路路又重新振作起来了,她盯着小男孩的眼睛,用一种温柔到有点儿做作的语气问:“你要不要看清楚些啊!毕竟都过了这么多年,很多东西都改变了,搞不好这里其实就是你的家……”
幽灵男孩拼了命一样摇头,猫妖精甚至担心它会一个不小心将自己的脑袋拧了下来。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雅丽蒂亚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瓦列莉亚趁着路路出去寻找食材和木柴,营地里只有她們两个人的时候,鼓起勇气问:“是不是有什么事物在困扰着你?”
“我们该想想要怎么赚钱了。”雅丽蒂亚平静地说:“这次我们即使帮助了这个可怜的孩子,恐怕也得不到什么金钱上的报酬。”
“等把它送回去之后,我们就画画吧。”瓦列莉亚安慰道:“会卖出去的,而且还能卖个好价钱。”
雅丽蒂亚摇了摇头:“画画需要时间,寻找一个好买家也需要时间甚至还需要一点运气,但是我们没有时间了。”
瓦列莉亚张开了口,雅丽蒂亚猜想对方是想问她为什么会没有时间,但这时候路路抱着一大捆木柴跑了回来,她只好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示意对方暂时终止话题。
直到路路蹦蹦跳跳地走开了,雅丽蒂亚才将自己接下来的打算说了出来。
“你还记得维莱德堡吗?”雅丽蒂亚悄声说:“有一群人走进不死者之敌的神殿,献上自己的信仰,祈求他的庇佑,使他們免受不死生物的伤害;同样是这一群人,踏进复苏者的殿堂,献上邪恶的祭品,祈求他能高抬贵手,但其实是他們给了他伤害他們的力量——这不是太荒唐了吗?但在迷离,这却显得如此理所当然。”
“我知道你决心改变这一切,但你打算怎么做?”瓦列莉亚把手覆盖在雅丽蒂亚的手背上,仿佛是在给予她支持。
“我想到处走走,了解一下这个疯狂的世界,寻找改变的契机。”雅丽蒂亚叹了口气:“我知道这很不容易,但我们总要踏出第一步。”
“你有什么计划吗?”瓦列莉亚问。
“在最开始的时候,我们可以先去解决一些在城镇当中为人们带来危害的邪恶者,至少让人们看到希望——即使只有一点点也好,我也想让他們觉得,事情总在朝着好的方面发展。”雅丽蒂亚双手捧着自己的脸颊:“那么复苏者就再也无法用恐惧控制他們了。”
“者真的很难,你即使花上一辈子的时间,都未必能够成功。”瓦列莉亚说:“迷离的居民应该也有像你我一样认为这个世界不正常的人,论武力和对付邪恶者的经验,他們甚至有可能比我们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他們始终没有成功。”
“以前也许真的很难成功,但是现在不一样了。”雅丽蒂亚站起身来,语气激昂地说:“我们有了第五季,有了通往暗月城的门——只要我们拥有足够的金钱,甚至可以将来自各个世界、拥有不同能力和经验的冒险者都聘请到这里来。这样一来,有什么难关时我们渡不过去的呢?”
“那需要很多的金币,即使你不眠不休去给珂旭画像,也不可能赚的到那么多。”瓦列莉亚双手抱胸:“你打算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我们可以先在教会里寻找一些与我们志同道合的人,请他們参与进这个计划里来。”雅丽蒂亚的眼睛变得极为明亮:“等我们做出一些成绩之后,钱自然就不在是一个问题了。
“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返回菲薇艾诺呢?你的兄长们非常想念你。”瓦列莉亚再次提出了疑问。
“等我对这里有了足够的了解,我就会往菲薇艾诺写一封信,邀请我的父母还有兄长们一起到这里来,到时候就没有人会在乎我到底什么时候回家了。”
。”
“你的家人都是冒险者吗?”瓦列莉亚看起来疑惑极了。
“月季的父亲是经验丰富的战士,母亲是服侍珂旭的牧师,我的长兄是珂宁忠诚的仆人,我最年轻的兄长乃事一位本领高强的德鲁伊。”雅丽蒂亚高傲地说:“除了早夭的幺女之外,白鼬家族的成员都是一些强大的冒险者。”
雅丽蒂亚注意到,当她说到她那可怜的妹妹时,瓦列莉亚的表情有些奇怪,但她很快就把这个发现抛到了脑后,她说:“瓦列莉亚女士,为了我们所信仰的神祇,为了迷雾笼罩下彷徨不安的人们,我们必须取得胜利。”
瓦列莉亚点了点头:“我会尽己所能。”
在吃完晚饭之后,雅丽蒂亚表示想要与瑞图宁单独相处一会儿,瓦列莉亚和路路就在马车上聊天,将帐篷的空间留给了她一个人。
即使雅丽蒂亚对献给瑞图宁的祷文早已烂熟于胸,但她还是从怀里取出了她亲自抄写的祈祷书,低声念诵起来。
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宵银更加邪恶的神祇了。如果他的力量没有污染那个小男孩,它早就进入了生命循环的下个阶段。它进入了生命循环的下个阶段,它就不可能遇上雅丽蒂亚——她和它就不可能成为冒险伙伴。
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那么忠诚于瑞图宁女神的雅丽蒂亚牧师,就还有机会实现她那个在艺术上的野望,那么这个虔诚的人就还能找到她的快乐与满足。
但是现在一切都完了,她再也没有机会和珂旭见面了!
但是她会原谅宵银的,她会按照女神的教导,将这视为循环一个微不足道的部分。
她不会用他人犯下的过错来惩罚自己,她会好起来的……
三人从伏亚出发,大概花了一周的时间,终于到达了黑鸢的边境。各式各样的人在士兵的指示下,排成了一条长队,等待入城。在这些等待的人当中,绝大部分都是些平民,也有一部分的冒险者混迹在其中,剩下的就是一个恰巧经过的商队。
雅丽蒂亚看见商队就头疼,自从来到了迷离,与商队一起行动就几乎没有遇到过好事,她想也不想就移开了眼睛,不再看他們了。
雅丽蒂亚摸了摸装着孩子遗骨的那个袋子,她从未觉得自己和珂旭距离如此遥远,想也知道不死生物在人类的城市是不受欢迎的,虽然没几个人会像那些臭名昭著的死灵法师一样,将这些散发腐朽气息的逾矩者带进城里,但统治者应该还会不厌其烦地在法律里明令禁止这样的行为。
雅丽蒂亚觉得,她怕是又给了珂旭一个讨厌她的理由。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高等精灵还是绝望地捂住了脸。
“怎么了吗?”路路关切地问。
“我不想排队。”雅丽蒂亚不耐烦地说。
路路跳下马车,蜡烛了一个穿着羊毛斗篷的年轻人:“你好吗?我想问你个问题”
年轻的商人低下头,疑惑地望着脚边的猫妖精。
路路眨巴着眼睛,尽量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有没有一些简单的方法,可以让我们进去?”
“简单的方法……你是说贿赂?”年轻的商人狐疑地打量着猫妖精:“你问这个干什么?”
雅丽蒂亚红着脸解释道:“我们教会有一些比较机密的东西,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人看到。”
年轻的商人眼睛瞟向了一言不发的瓦列莉亚,仿佛在无声询问:为什么你们的教会有个不同信仰的人,但他最终还是回答了猫妖精的问题:“既然这样,你应该有教会出具的文书才对,给他们看就好了”
“这……这样啊!”雅丽蒂亚无助地望向身旁的瓦列莉亚:“我们路上遇到了一件倒霉事,把文书弄丢了,但是那个东西很重要……”
“那我就不知道了……也许你们可以去伏勒和教会说说。”年轻商人提议道。
瓦列莉亚握住了雅丽蒂亚的手,正当她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路路却先开了口。
“其实我们只是不想排队而已啊!”
猫妖精沮丧地跌坐在地上。
“师傅,你会把法袍弄脏的。”雅丽蒂亚的这句话着实是有点多余,猫妖精身上的衣服早就脏得像在泥浆里滚过一样了。
年轻商人哭笑不得地望着这对师徒:“你们要不要吃点果仁?等你们吃完这一包果仁,应该就轮到你们了。”
“多少钱?”雅丽蒂亚有气无力地问。
雅丽蒂亚一面吃着买来的果仁,一面观察周围的环境。这个隘口是大路通往黑鸢的唯一通道,两侧有高山,都有重兵把守,根本就没有偷渡进去的可能。
瓦列莉亚示意了一下那个商队,守关的士兵和搬货的伙计看起来有说有笑,好像很熟的样子,士兵们甚至只是打开箱子看上一看就把箱子关上了(换做是平民和普通的冒险者,士兵们都必须把东西全部取出,仔细检查一番,确保那人完全没有带什么违禁物品才会放行)。
“这个商队到底什么来头呢?”雅丽蒂亚喃喃着说。
瓦列莉亚提示道:“你看清楚些。”
雅丽蒂亚注意到,有好几位瑞图宁的牧师跟随着这个商队,这使她想起了半色宝石,还有在那次事件当中失去了生命的黛比牧师和艾德牧师……
瓦列莉亚忽然用她温暖而宽阔的怀抱包裹住了雅丽蒂亚,把她从梦魇中拯救了出来。
瑞图宁的女牧师熟练地将那些早已躺在泥土里的人赶进了心的角落,然后她笑了起来:“瑞图宁在上,我竟然没有注意到我们教会的弟兄姐妹,我到底是怎么了?”
“现在看到也不晚啊!”路路说道。
三人都露出了松一口气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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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列莉亚握住了雅丽蒂亚伸向头盖骨的手,郑重地对她说:“我不忍心看到雅丽蒂亚做这样的事,你的手那么好看,不应该用来捡拾人骨,只应该用来画画和弹琴。”
瓦列莉亚本来以为雅丽蒂亚会因为这句话而生气,继而开始发挥她身为牧师的本领,开始运用文字作为武器与她搏斗,但是并没有。
雅丽蒂亚用空出来的手,包裹住了瓦列莉亚的手指,轻声温柔地说:“瓦列莉亚女士,您不也是艺术之神的造物吗?既然我不应该去做这些被你认为不好的事情,难道身为你的同胞,我在接受您的好意时,就不会抱有类似的感情吗?那么,事情应该由谁来做呢?”,她的语气温柔得让瓦列莉亚想起了菲薇艾诺宜人的天气,就怕自己回话事一个不留神,又会使她的态度突然变得像深冬夹带着冰雪的狂风般冷冽。
瓦列莉亚看向剩下的两名同伴。
猫妖精将自己整个人包裹进她的小毛毯里,只露出脑袋,像头猪崽子一样睡得正香。瓦列莉亚并不认为将她吵醒,再请她用不甚灵活的肉垫将人骨捡起来放进袋子是个好主意,她可能会把骨头弄得到处都是,但她在被吵醒过后更有可能只懂得大哭大闹乱发脾气,根本没想起来要帮忙。
森芙半靠在墙边,眼睛警惕地注视着门口的方向,手握战斧。假如有什么风吹草动,瓦列莉亚毫不怀疑她会瞬间扑向来犯的敌人。这个人类女孩在经历过激烈的战斗之后,已经大方地将休息的机会让给需要一整夜的休息才能再次使用神术的牧师了,如果再要求她处理尸体,多少有些不公平。
“瓦列莉亚女士,您难道就没有想过,和我一起做完它吗?”深绿色的明眸注视着瓦列莉亚的眼睛,使雪精灵的心不由得漏跳了一拍。
“这……”瓦列莉亚一时之间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即使面前的少女全身上下都充满散发腐臭的污垢,除了一双依旧动人的明眸之外,凡人根本无法透过肉眼看出她的美丽,但她还是成功魅惑了严冬之父的雪精灵牧师。
雅丽蒂亚握住了瓦列莉亚的手,捡起了距离她們最近的一块骨头,放进了袋子里。瓦列莉亚低下头去,完全不敢看向雅丽蒂亚的脸,却因此而看清楚了她們两此时正紧贴在一起的双手。
雅丽蒂亚带着笑意问:“这样不是很好吗?”
“是的。”瓦列莉亚说。
雅丽蒂亚放开了瓦列莉亚,开始快速而不失温柔地捡拾着地上的人骨。瓦列莉亚在心里大喊:“中继了!”,但在这个时候再试图阻止雅丽蒂亚已经太晚,只好加快手里的动作,以求减少雅丽蒂亚的工作量。
在两人的同心合力下,事情很快就做完了。
人骨都进入了雅丽蒂亚的口袋之后,她們忽然有了新的发现。
一个灰扑扑的金属吊坠。
一截已经生锈的铁链,以及明显是由指甲抓挠出来的痕迹。
雅丽蒂亚甚至发现,这些抓痕上还有着干涸的血迹。
“啊,瑞图宁,我的瑞图宁。”雅丽蒂亚捂住了胸口:“那些人究竟对这个孩子做了什么呀?”,她垂下眼睛,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轻轻地——轻轻地向着自己的指甲吹了一口气,仿佛那个曾经在这里拼命抓挠挣扎的人是她本人。
倘若瑞图宁忽然想要看看她的女牧师过得如何,结果却在无意之中见到了面前的惨况,一定会因为猜想到它生前遭遇到的虐待而感到伤心,这时候薇洁娅和她邪恶的盟友一定会在黑暗中偷笑。
雅丽蒂亚忽然感到自身责任重大,她就像诗歌里的康斯坦斯,跟随在一位美丽、纯洁、善良而尊贵的女主人身边,眼看着她的女神因为过于完美招致他人的嫉妒和怨恨,这位虔诚的牧师能够感觉得到,瑞图宁的敌人——那些库瑞比克的公敌,正在暗地里将他們邪恶的蛛网铺展开来,想要网住那只能够带来春风的蝴蝶。
瓦列莉亚想要安慰她那位比绝大部分精灵都还要敏感纤细的同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后倒是对方自己先冷静了下来。
雅丽蒂亚告诉自己:“如果想要挫败反派角色的阴谋,她首先得让自己的心境平静下来,不要因为面前的境况乱了阵脚。”,于是她拉紧了袋口,将撞着人骨袋子和她其它的物品放在了一起,对瓦列莉亚说:“这里实在太冷了,您仍然愿意和我分享您温暖的兽皮吗?”
“当然。”瓦列莉亚点了点头,从行囊里取出了兽皮,将雅丽蒂亚和自己一同包裹住了。
“师傅还睡在地上呢。”雅丽蒂亚提醒。
于是,瓦列莉亚就将睡得正熟的猫妖精抱了过来,放到了雅丽蒂亚怀里,然后再用力地抱住了她。
瓦列莉亚在充分休息过后,张开了眼睛,察觉到雅丽蒂亚依旧在自己的怀抱里之后,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雅丽蒂亚眨了眨眼,迷糊了一阵之后,低声说:“日安。”,她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缺水而失去了平时的清亮,但听在瓦列莉亚耳朵里却有着另一种风情。
“日……日安。”瓦列莉亚紧张得结巴了起来。
“日安!”路路试图用她脏兮兮的肉垫去揉眼睛,但在中途就被雅丽蒂亚眼明手快地拦截住了。
“昨天辛苦您了,森芙。”雅丽蒂亚对一夜没睡的人类队友说。
森芙点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
雅丽蒂亚想起她临睡前的那个猜测,现在想来还真是荒谬绝伦,复苏者也许没有虐待过“装在袋子里的小孩”,他只是在那个孩子死后,用他的力量,把它转化成了不死生物。
这位有一半是怪物的神祇,在做这一切的时候,脑子里可能根本没有想到瑞图宁,甚至可能跟什么阴谋诡计都没有关系,他只不过是按照邪恶的本能行动而已。
不过那个猜测的确为雅丽蒂亚带来了一个灵感,她想起了诗歌里柔弱的康斯坦斯,最终如何挫败敌人险恶的阴谋,守护主人的生命和名誉——她觉得自己也可以试试看。
“我知道您一定很累了,但这里着实不是一个适合好好睡上一觉的场所,我们先回道旅店,然后再休息吧。”雅丽蒂亚支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但在离开这里之前,我有一个请求,希望能够得到诸位的同意。”
“你最近奇怪的想法实在太多了,我得鲜听你说了,才知道应不应该答应你。“猫妖精从雅丽蒂亚温暖的怀抱里爬了出来,这对胃寒的她来说是个相当艰难的选择,她快速地挪动到了森芙身边,缩进了人类女孩的怀抱里头,再握住人家的手,半强制地让对方抱紧了自己。
”这并不会对诸位造成太大的妨碍,我在这里恳请大家,千万不要在外面向别人提及我用来和那个孩子沟通的神术。“雅丽蒂亚眼睛里含着晶莹的泪水,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我在冒险期间惹上了一个足以危及身家性命的大麻烦,倘若被我那个强大到几乎无可匹敌的敌人得知了我的存在,恐怕……“,她低下头,掩藏住了自己的表情,只有身形细小的猫妖精才能窥见她的不安。
”我们向瑞图宁女神祷告。“路路返回到了徒弟的怀里,抬头看着她说:”女神很喜欢很喜欢你,她会给你想办法的。”
”我每天都在为此事祷告。“雅丽蒂亚说:”但是……”
“我能帮助你吗?”瓦列莉亚关切地问。
“世上恐怕只有全盛时期的沃玛兹才能妥善地解决这个问题了。”雅丽蒂亚叹了一口气:“所以我恳请各位,无论如何都不要在外面提及我使用那个神术的事情,希望能够尽量延缓那位女性追逐我的脚步。”
“那是一位像瑞图宁一样强大的女神吗?”路路双手拼拢在一起,满怀担忧地问:“你是怎么惹上她的?”
“请不要再去猜测那位女性的身份了,我是不会说出来的。”雅丽蒂亚说:“总之,不要告诉别人。”
“好的,没有问题。”出乎意料地——第一个答应的人竟然是森芙。
“谢谢您。”雅丽蒂亚虚弱地说。
“我也不会告诉别人的,高兴点儿嘛。”路路说。
雅丽蒂亚勉强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我会保护你的。”瓦列莉亚说:“为了你的安全,我自然不会说出去。”
雅丽蒂亚的肩膀终于完全放松下来了。
她是那么的柔弱,就像槲寄生一样,没有自己的根,必须依附着瑞图宁才能存活。
她一向为自己身为珂宁的造物而自豪,同时她也清楚明白,对神祇来说,她只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罪之女王也许会在针对瑞图宁的时候,在不知不觉间伤害到她,但这位邪恶女郎绝不会把心思放在她的身上。
但是,眼下她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一位强大到无法战胜的敌人,否则她的这个传教小队怕是真的要散了。
在这个地下室里头的人,除了她,恐怕再也没有人日夜盼望着亲眼目到珂旭英俊的脸庞,听见他美妙的声音,体验一下被他震慑的感觉。她不认为让其他人与她一同穿越无穷险阻,前往“幸福的彼岸”是个好主意。当她为了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主动去招惹各种麻烦的时候,多少都会感到良心不安,为此她曾经满心期待这个小队的解散,那么不论她做什么,都不会连累到其他人了。
但当她将自己的美好愿望告诉她們的时候,她的护卫明确表示将会强制把她送回故乡,就算她顺利逃离了这个顽固不化的雪精灵,她的师傅恐怕也会费尽心思将她带往其它更为安全舒适的世界——反正除了无人之地以外,任何地方都能成为宽恕者牧师传教的场所,只不过,在那些充满欢声笑语的世界,她的愿望就几乎不可能实现了。
经过昨天一连串的战斗,她察觉到自己的确需要他人的帮助,才有可能存活到遇见光之子的那天。既然她无法使她所关心的人们远离险境,哪她只能切法使她們变成自己的助力,并想方设法使她們都能平安地活下来。
首先,她要将她們这个小队的人心凝聚起来,刚才的那个不完整的小故事只是个开始,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不过这些事情还是等回到旅店,吃饱喝足之后再考虑吧。
女佣伸展了一下僵硬的肩膀,使它们发出了阵阵抗议。她走进厨房,动作利落地拿起了散发热气的肉汤,还有香喷喷的精制面包,以及好几瓶葡萄酒,拿去给住在楼上的精灵、猫妖精与人类。
这些从大城市来的女孩子,不知道是有什么毛病,有干净舒适的旅店不待,偏要跑到那些脏兮兮的地方玩乐,回来时整个人都是馊的,女佣还以为来了几个讨饭的乞丐呢,幸好她还能认得她們手里的钱币,不然她們怕是要在外头受冻了。
一切能用金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看在万能的金钱份上——女佣这一整天,几乎都在她們的房间和旅店各处来回奔忙,首先是给她們抬来几个装满热水的木桶,接着是给她們拿来各种洗浴用品,然后把她們换下来的装衣服拿去清洗,再去吩咐厨房给她們准备膳食。她們当中那个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雪精灵,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准备这个镇子最精致的甜点,说是雅丽蒂亚牧师想吃。
雅丽蒂亚牧师是这个小队的队长,她們所有的钱几乎都在她的手里,更为难得的是,这不仅是个有钱人,还是一个对服侍她的人相当慷慨的大好人。既然是她想吃的话,多准备几款漂亮又好吃的甜点,根本算不上麻烦。
“雅丽蒂亚牧师,我是宋晚餐来的。”女佣敲了敲门,调整了一下手里托盘的位置,露出了一个迷人的微笑。
前来开门的并不是那位出手阔绰的高等精灵,而是她的雪精灵同伴,可能是她背后那把寒光闪闪的战斧威慑力太强,或者是她的眼神过于 锐利、表情过于冰冷,女佣甚至在呼吸的时候都不敢发出太大声响。
雪精灵伸出手,女佣想都没想就直接把托盘递给了她,甚至不敢开口提及小费这个单词。
“请她进来吧。”有个温柔如水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尴尬的沉默。
雪精灵退后两步,做了个手势,示意女佣进屋。
高等精灵伸穿新绿法袍,坐在床上,笑盈盈地望向来人。女佣虽然跟她隔着一段距离,仍然能够隐约闻到她衣服上的熏香,甚至还能看见她腕上佩戴的宝石手链。
“你为我们忙活了一天,真是辛苦了。”雅丽蒂亚眼神示意雪精灵将食物阁在一旁的桌上,态度和蔼地向女佣招了招手:“我们来聊聊天吧。”
那个叫路路的猫妖精,仿佛能够瞬间转移,上一秒她还在床上滚来滚去,下一秒人已经出现在了餐桌旁,开始享用起了厨师精心烹制的肉汤。
这时候女佣才发现,那个沉默寡言的人类女性,目前并不在这个房间。
“您想要聊些什么呢?”女佣爽朗地笑了笑:“我只是个女佣,完全没有读过书,只能认得几个数字,您和我说话怕是会觉得很无聊吧。
“总有些事情是你知道,而我不知道的。”雅丽蒂亚笑着说。
“例如呢?”女佣忽然有了一个预感,她恐怕又能赚到一笔小费。
“比如说:在这附近有否祭祀瑞图宁的神殿或者祭坛?”雅丽蒂亚歪着头思考了一下,慢条斯理地说:“又或者说,除了市政厅的办公场所之外,还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那座有吸血鬼出没的城堡有什么好玩的呀?”女佣大吃一惊道:“您们几位昨天晚上该不会就是在那边过了一夜吧?”
雅丽蒂亚拿出了一个锈迹斑斑的小东西,在女佣面前晃了晃:你看我们找到了什么,你现在还会说那个地方不好玩吗?”
女佣看见雅丽蒂亚脸上那个无忧无虑的愉快表情,不禁心道:“我这个二十六岁的老女人,已经搞不懂那些一百多岁的小姑娘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了,不过精灵的一百多岁,大概相等于人类的十七八岁,这位牧师小姐还真的是个小姑娘哪。”
“我想在那个地方应该还存在着更多这种宝贝,只要我们努力一下的话,应该能够找到更多它的同类……”雅丽蒂亚说:“附近有人擅长侍弄这些古物吗?”
“介意我多嘴问一句,您为什么会想要找到更多这些东西吗?”女佣忍不住扶额。
“瑞图宁教会需要更多的金钱,才能帮助到迷离的居民,所以我们要努力赚钱呀!”雅丽蒂亚回答说:“有钱人都喜欢收集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我想他們会花重金去买它和它的同伴。”
女佣看向雅丽蒂亚牧师放在矮几上的瓶瓶罐罐,虽然一个在小镇旅店干活的女佣,未见得多有见识,但东西贵不贵总是能看得出来的。只要春之女神忠诚的仆人,愿意少买一两瓶昂贵的香料,或者少做一套长袍,恐怕就能让十个穷苦家庭马上吃饱穿暖。
雅丽蒂亚将几个钱币拿在手里,玩起了抛接游戏,似乎是想要透过这种方式,唤起女佣的记忆。
女佣想来想去,都想不起来在这附近有谁是这方面的专家。毕竟夜亚不过时一座边陲小镇,商业又不算特别发达,整个镇子最有钱的就是领主及其家人,而贵族想要维护他們奇怪的收藏,只要一皱眉就会有人自动请缨,根本用不着求助于外人。至于其他振民,几乎没日没夜都在为生计操劳,哪有闲情逸致去折腾这种破铜烂铁啊?
女佣清了清嗓子:“我想铁匠铺的老板应该可以帮得上忙。”
雅丽蒂亚仔仔细细问清楚了铁匠铺的名字和所在位置之后,终于高高兴兴把抛接游戏的小道具交给了女佣。
瓦列莉亚送走了房间里唯一的外人之后,雅丽蒂亚就马上收起了脸上过于天真的表情:“我们今晚先好好休息,明天再去找那个铁匠吧。”
路路软绵绵地躺在床上,无论雅丽蒂亚再如何好言相劝,甚至让厨房准备了好几道她最爱吃的菜,始终都无法使铁了心的猫妖精离开温暖舒适的被窝。
森芙走了,她走得十分决绝,甚至连路路整个人挂在她身上,都无法使她离去的脚步放慢半分。猫妖精许诺,在解决了这里的事情之后,就拉着徒弟和徒弟养的雪精灵,陪她去找她不知去向的哥哥,但决意离开的森芙对此毫不动容。
路路只要想到这一点,就要哭出来了,但她已经是个有徒弟的女牧师啦,所以她觉得自己必须坚强起来。不过好不容易才熬到了白天,那个幽灵男孩终于闭上了它的金口,不再呜呜咽咽地哭个没完,长期睡眠不足的猫妖精想要舒舒服服睡上一觉,也不过分吧?
路路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命令徒弟和她的小尾巴不要吵她,然后就闭上眼睛开始补眠。
没多久之后,睡懒觉的猫妖精就听到门打开又合上的声音,没多久之后她就睡得人事不知了。
雅丽蒂亚和瓦列莉亚一同离开了旅店,按照女佣的指点,来到了夜亚唯一的一家铁匠铺门前。她們还未踏进室内,就已经被迎面而来的热气弄得开始擦汗,眼看着铁匠铺老板和他的徒弟在红红延烧的熔炉旁辛勤劳作,大汗淋漓的样子,即使是相对没那么怕热的高等精灵,都觉得自己要被烧融了。
“有什么事情啊?”铁匠的徒弟站直了身体,用半湿的汗巾擦了擦脖颈上晶莹的汗水:“是需要保养一下你们的武器吗?”
瓦列莉亚先一步开了口:“旅店的女佣说,你们可以帮忙处理古物。”
铁匠铺老板用锤子击打着一块金属的表面,甚至没有转过头来看向来人:“要看是什么东西了。如果是金属,哪当然没问题。如果是什么破碎的瓷片,或者残破的卷轴,你们就得另找他人了。”
雅丽蒂亚说:“是一个金属吊坠。”
“等一下,等我忙完了看下能不能搞。”铁匠铺老板说完,就继续手头上的工作。
雅丽蒂亚和瓦列莉亚就在铺子里东看看西看看,时间过得很快,铁匠铺老板用水洗了洗手,来到了她們身边:“是个什么样的吊坠?”
雅丽蒂亚从口袋里拿出了在城堡里找到的小东西,放在掌心,递到了铁匠铺老板的眼前。
铁匠铺老板沉吟了一会,问身后的徒弟:“我们今天还有多少件东西要打呀?”
“就我们正在弄的这一件了。”徒弟回答说。
“你们是想要看清楚吊坠上面的图案是吗?”铁匠铺老板问。
雅丽蒂亚点了点头。
“你把东西留下来,明天早上来拿,我们的服务会令你满意的。”铁匠铺老板说。
两人商定了一些细节之后,雅丽蒂亚就领着瓦列莉亚回去了。
少女注意到同伴似乎有话要说,但当她主动询问的时候,对方却说:“这是你的错觉。”。她认为对方说了谎,但又苦于没有证据,于是也就不说话了。
路路早上醒来时,感觉自己的鼻子仿佛失去了用处,不能呼吸,也不能闻到味道,看来只剩下装饰一个用处了。她揉了揉眼睛,想要叫一旁的森芙给她拿点水喝,才想起她早在前一天就表示,她有了哥哥的消息,需要离开她們这个冒险小队。
路路移开了雅丽蒂亚的手,晃着晕眩的脑袋,脚步不稳地来到矮几旁,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地喝干了之后,就重新缩回雅丽蒂亚的怀里,继续睡觉。
这一觉睡的不太安稳,路路本来以为自己才睡了没多久,直到瓦列莉亚开门的声音惊醒了她,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想不起两个精灵是什么时候下床离开的了。
“师傅,你感觉好些了吗?我请女用给你做了些肉汤,多少喝点吧。”雅丽蒂亚抱起了路路,瓦列莉亚将一盘红色的汤底给了她。
路路晃了晃脑袋,没好气地说:“有好吃的,你什么时候看我不愿意吃?”
只不过在闻不到食物香气的当下,食物对猫妖精的吸引力的确降低了不少,她张开嘴,认命地让徒弟把尝不出味道的肉汤,一勺一勺送进她的嘴里。
一碗汤喝完,路路感觉暖和了些,混沌一片的脑袋终于恢复了点思考的能力。她伏在雅丽蒂亚的怀抱里,问:把东西要回来了吗?”
“铁匠铺并没有开门。”雅丽蒂亚补充说道:“店主好像是说临时有事,希望他明天能够回来吧,不然那孩子都要着急坏了。”
“它不是一直都那么心急吗?”路路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雅丽蒂亚揉了揉路路的脑袋。
瓦列莉亚走到她們身边,冷不防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到迷离呢?我想除了传教,还有别的理由,我希望你能如实地告诉我,等我可以做个准备。”
“瓦列莉亚女士,您认为牧师的天职是什么呢?”雅丽蒂亚放松地把手放在琴弦上,瓦列莉亚以为她会弹奏简单的乐曲,给自己的小型演讲做个伴奏,但她却连半个乐音都没有弹。
“自然是服侍神祇,在一言一行之间体现神祇的意志。”瓦列莉亚说。
路路艰难地离开了雅丽蒂亚的怀抱,围绕瓦列莉亚转了一圈,饶有兴味地观察着她:“难道沃玛兹本人也非常喜爱我们的雅丽蒂亚吗?”
“我从未询问过沃玛兹这个问题,但如果他认为自己的信徒当中不能缺少雅丽蒂亚,即使摆在他面前的是最炽热的熔岩,他也会无畏无惧地穿越无穷险阻,将她争取过来。”瓦列莉亚脸颊一红:“既然他本人没有表现出这方面的倾向,我也不方便妄加推测,我唯一能明确地对你们说的是:我对雅丽蒂亚的爱护完全是发自内心的。我第一次见到她,就想和她做朋友了。”
雅丽蒂亚听了瓦列莉亚说的话,忽然就害羞起来了,这种感觉对她来说十分新鲜。即使是阿尔芒·巴塞隆纳法师,也从未为她带来过这种特别的感受,这个土里土气的雪精灵何德何能使她产生出这种陌生的情感呢?她单手支着下巴,歪头看向瓦列莉亚,对方那双漂亮的淡蓝色眼睛一眨不眨地回望着她,最终倒是她先一步移开了视线。
“那么,雅丽蒂亚,你觉得什么才是牧师的天职?”瓦列莉亚问。
“库瑞比克的未来是由神祇和他們的造物共同创造出来的,每个神祇都有属于自己的教义,越多人在生活中奉行他們的教义,世界就越会往他們锁期望的方向发展,而我们——牧师的职责,就是协助我们的主宰,使他們的话语在这个世界变得更有分量。”雅丽蒂亚收拾心情,不急不缓地说:“我虽然身为瑞图宁的牧师,但我并不希望世界变成宽恕者的一言堂,您能想象这会发生什么吗?”
“丰饶之年代的再次降临。”路路举起双手,笑嘻嘻地说:“世界将会变得非常美好。”
“即使当时女神的神力达到了巅峰,但世界仍然存在着其他的声音。”雅丽蒂亚摇了摇头:“所谓一言堂是整个库瑞比克只能够听见她一个人的声音,其他人都在她的每一次呼吸声中保持沉默。”
路路双手捧着下巴:“你为什么要想这些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呀?”。
“每当我闲下来的时候,就会开始思考,这不是很正常的吗?”雅丽蒂亚问。
瓦列莉亚反问:“雅丽蒂亚,你是怎么想的?”
“每位神祇都有狂信徒,这些人除了信仰,脑子里就装不下其他东西了。”雅丽蒂亚叹了口气:“他們可能会对受害者一遍又一遍地讲述女神的教义,促请他們宽恕那些对他們造成过(或者正在造成)伤害的人们。这个例子可能不太恰当,我的妹妹被人抢走了,我好不容易抓到了那个恶徒,得知了他在带走我妹妹之后,对她实施了怎样的暴行……”
雅丽蒂亚用力地吸了一口气,瓦列莉亚将她抱入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脊背。她不安地动了动身体,忽然整个人放松了下来:”女神的教导自然时正确的,但是……”
”如果这使你感到如此痛苦,就不要再说了。“瓦列莉亚把下巴搁在雅丽蒂亚的头顶上:”我想我懂你的意思。”
“女神可以慈悲地包容一切愤怒与悲伤,我不敢说那些虔信者办不到这一点,但是他們太想要帮助那些陷于黑暗的人了。”雅丽蒂亚落下泪来:“他們的本意绝对是好的,只不过他們不够谨慎的劝慰却可能会使我千苍百孔的心灵变得更加残破。我会想,我这个人太不宽容了,我应该像女神一样原谅这些罪人,这仿佛是……这仿佛是……强迫我将本来对着罪人的愤怒之剑,掉过头来,刺向自己。”
“女神也不是一味地让人宽恕那些曾经伤害过我们的人啊!”路路反驳道。
路路努力地从乱哄哄的脑袋里寻找着说辞,急得满头大汗。
“万一那个人真诚地向女神忏悔了呢?万一那些人也像我一样得到新生了呢?难道我连责骂他、拒绝和他说话甚至只是在心里讨厌这个人都不行了吗?”雅丽蒂亚用力地抱住了瓦列莉亚,好似想从她身上获得力量:“你看吧,在这种时候讲女神的教义,只会造成反效果。”
“是师傅的错。”路路缩回雅丽蒂亚的怀里,摸了摸她的头:“你别哭啦!”
“像我这种不够虔诚的徒弟,应该另师傅很头疼吧。”雅丽蒂亚叹息道:“我仍然是个普通人,我期望自己有足够宽大的心胸,可以宽恕那些误入歧途的可怜虫,也拥有足够的慈悲与智慧,可以引领他們返回正途。同时,我也希望世界存在公义,有人会为黑暗中的人带来黎明,为那些死不悔改的人带来惩罚。即使是神祇,也需要互相合作,互相监督,才能把世界变得更好的。”
瓦列莉亚在少女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如果想要实现我内心的愿景,我们就要使出浑身解数,尽己所能,拼命消除恐惧之主、复苏者、恶之花以及悲荒继承者等恶神对世界造成的影响,将他們造成的悲剧化为喜剧,令一切的阴谋都失去温床,使紧跟在他們身后四处为祸的恶徒失去作恶的条件……”雅丽蒂亚进一步补充道:“善良以及中立的神祇是天然的盟友,只要消弱了邪恶势力对世界的影响,就能使我方的影响变大,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会和你一起努力的。”瓦列莉亚拍着雅丽蒂亚的脊背:“以后我不再提强行把你带回菲薇艾诺的事情了,你能高兴起来吗?”
雅丽蒂亚轻轻地点了点头。
楼下传来的琴声将路路从睡梦中唤醒,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她根本想不起来琴声是什么时候响起的。她跳下床,跑到窗边,终于听清楚了曲子的内容。
这首歌肯定会激怒雅丽蒂亚的——路路心想。
有人从外面推开了门,雅丽蒂亚和瓦列莉亚先后走进室内,雪精灵看起来比平时更不好接近,好似是她本人不喜欢那首曲子一样,但路路知道她真正在意的是别的事情。
雅丽蒂亚从小就对沃玛兹抱有偏见,即使瓦列莉亚奇迹般地获得了她的爱情,但她仍然不打算放下一直以来的成见,重新评价这位一直在童话故事里扮演坏蛋角色的神祇。
不过爱情的确使某些东西改变了!
雅丽蒂亚开始注意瓦列莉亚脸上的表情,也学着思考自己的一言一行会为对方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当雅丽蒂亚注意到雪精灵心情似乎有点不痛快的时候,她认为自己应该为对方做些什么,于是她捧起了瓦列莉亚的双手:“瓦列莉亚女士,您仍然认为,我之所以讨厌宽恕者与冬雪结为夫妇的荒谬之谈,是因为您的关系吗?”
瓦列莉亚露出了受宠若惊的表情,迟疑着点了点头:”既然你问了我这个问题,我想你并不打算告诉我,我的猜测完全正确。“
”我的所作所为令您误会得那么深,我想我需要向您道歉。“雅丽蒂亚握紧了瓦列莉亚的双手:”从我还未认识您之前,我就没办法接受此类故事——这么说可能又会使您产生另外一种误会——但我仍然不得不说,这是对瑞图宁女神的侮辱。”
“沃玛兹就那么惹你讨厌吗?”瓦列莉亚露出了受伤的表情。
“您果然误会了。“雅丽蒂亚叹了口气:”倘若当年犯下大错的是珂宁甚至珂旭,而我对他們的感情尤甚于当下,我仍然会反对他(们)与瑞图宁女神的爱情颂歌。”
”珂旭也……“瓦列莉亚惊讶极了。
”是的,即使他是珂旭。“雅丽蒂亚斩钉截铁地说:”瑞图宁不同于您我,她并非凡人,而是一位如假包换的女神,她是众多凡人女子(包括我)的榜样,我们都想更像她一些,使自己变得更加完美。“
”雅丽蒂亚不需要这样。“瓦列莉亚开始结巴起来了:”即即即……即使是讨讨讨讨厌沃玛兹的雅丽蒂亚,还还是很可爱的啊!“
“我很感谢您,瓦列莉亚女士,但请听我把话说完。”雅丽蒂亚拍了拍瓦列莉亚的手背:“有一个男人,他不但长得就像沃玛兹一样英俊而强壮,平时总是对您关怀备至,为了您甚至可以连命都不要——只不过,有一次,您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毁掉了您们的家,甚至还差点杀了您……”,她停顿了下来,绿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尽了瓦列莉亚的眼睛里:“如果您是瑞图宁忠实的信徒,而且您从小到大听的都是她和沃玛兹多么如胶似漆的故事,您会怎么想?”
路路举手抢答:“首先首先,在跟这个人谈恋爱之前,我要让我爸爸嬷嬷给我生个弟弟!”
“顺便在谈恋爱之前让弟弟把那个男孩子打个半死吗?”雅丽蒂亚故作天真地问。
路路用力点了点头。
“好了,我们不要开玩笑了。”雅丽蒂亚揉了揉路路的头顶:“我会想当初沃玛兹谋杀了女神,甚至侮辱了她的尸体,女神都还是宽恕了他。我的情人只是插了我几刀、用烧红的棍棒打了我几下,偶尔拿着马鞭抽打我,但他最后都真诚地向我道歉了,甚至还马不停蹄地为我请来了牧师——我身上虽然多了不少伤疤,但我已经没有大碍了啊!我为什么就不能宽恕他,再继续跟他重修旧好呢?”
瓦列莉亚握住了雅丽蒂亚的双肩:“答应我,不要跟这种人在一起。”
“您现在懂了吗?”雅丽蒂亚抬头望着瓦列莉亚:“他不是沃玛兹,而且那些听故事的小姑娘也不是瑞图宁,她們死了就真的是死了。”,少女垂下眼睛:“我这个凡人的脑子都能考虑到这一步,瑞图宁只会比我想得更远……”
“是的啊!瑞图宁可聪明了。”路路用力点着头:“如果她选择了沃玛兹,兀烈卡卡会大发雷霆,珂宁肯定也会拒绝和她说话,甚至连我们的雅丽蒂亚也不可能成为雅丽蒂亚,后果太过严重,这么一想就突然不想跟沃玛兹谈恋爱了,只能说一声「我一直都把你当成弟弟,你和兀烈卡卡都是我最重要的宝物,所以你一定要幸福啊!」了呢。”
当路路说到精灵少女的名字时,雅丽蒂亚的脸突然就红了起来。
“我真的很好奇。”瓦列莉亚双手抱胸:“你为什么认为东风和宽恕者理应走到一起?”
“因为珂旭从未犯错,他是白璧无瑕的。”雅丽蒂亚的绿眼睛忽然变得闪亮亮的,仿佛蕴藏着天上无数繁星:”u只有他,才有资格获得瑞图宁的芳心。”
“瓦拉,我的瓦拉。”路路握住了瓦列莉亚的手腕,摇了摇:“这个话题该结束了,不然的话,你难道很想了解库瑞比克最帅的珂旭到底有多帅吗?”
“这一点我已经几乎充分地了解过了。”瓦列莉亚说:“只要他出现在我的面前,我肯定能把他认出来。”
“牧师都能轻易认出面前的是神祇还是凡人吧,只要对神话有些了解——雅丽蒂亚你为什么那么心虚呀?”路路跑到雅丽蒂亚身边,好奇地望着她。
雅丽蒂亚看起来好似快要晕过去般,瓦列莉亚马上扶住了她,让她在旁边的靠背椅上坐下:“是跟那个恶女有关的吗?”
雅丽蒂亚点了点头。
“好啦好啦,是师傅不对。”路路用脸颊蹭了蹭雅丽蒂亚纤细美丽的手:“你们今天在外面有什么收获呀?”
“他們没有开门。”瓦列莉亚回答说。
“那你们找到铁匠铺老板吗?”路路把两个肉垫拼拢在一起,歪着头说:“找到他的话,你们不是也能把东西要回来吗?”
“不行。”瓦列莉亚补充道:“他不主宰店里,所以我们找不到他。”
“我已经听够那些哭声了。”路路嘟起嘴:“要不你们找到铁匠铺老板,尽快解决了它的问题,要不你们就驱散了它,没有别的选择了。”
“师傅。”雅丽蒂亚虚弱地说。
路路坚定地说:“不要对我撒娇,没用!”
“我们尽力了。”雅丽蒂亚张开眼睛,勉强着坐直身体:“那些人说:这家店偶尔会像这样关门几天,他們也都习惯了。”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路路歪着头问。
“明天再往那边走一趟吧。”雅丽蒂亚回答说。
瓦列莉亚“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路路没好气地说:“如果明天在没有结果,我们就该放弃了。”
路路伸了个懒腰,感觉整个人都神清气爽的。雅丽蒂亚转过头来,问了一句:“师傅,你今天感觉好些了吗?”,说这人已经来到了她的跟前。
“好很多啦,你们今天打算吃点什么啊?”路路主动抱住了雅丽蒂亚的脖子,对方听话地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嗯?”雅丽蒂亚歪着头,做出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难得师傅病好了,心情又那么好,你们我们就挑你喜欢的吃吧。”
尽情把好吃的东西都吃进嘴里之后,路路主动提出要陪两个精灵一起去铁匠铺拿回那个死小孩的吊坠。雅丽蒂亚显得十分高兴,出门的时候嘴里都是哼着歌的。人们常说精灵是个豁达的种族,路路看了看瓦列莉亚,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路路并不知道她心里是不是正为无法与雅丽蒂亚独处而感到遗憾。
三位女牧师站在铁匠铺前,路路探出脑袋观察者紧闭的店门:“我仔细听了听,里面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雅丽蒂亚茫然四顾:“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有一大群“叽叽喳喳”的小姑娘刚巧经过这里,雅丽蒂亚抱着露露快不追上了她們:“你们好吗?”
小姑娘们忽然都安静了下来,沉默地注视着她和她怀里的妖精,似乎是在等她把话说完。
“你们知道这儿的老板住在哪儿吗?”雅丽蒂亚示意了一下铁匠铺的方向。
为首的女孩反问雅丽蒂亚说:“你为什么像知道这个呢?想要找他的话,等他开门不就好了?”
“可是他們并没有开门啊!”雅丽蒂亚耸了耸肩。
“总会开门的。”那个小姑娘冷漠地说。
雅丽蒂亚苦恼地叹了口气:“我有足够的时间可以等,但是我的同伴——”,她举起了怀里的猫妖精,又往雪精灵的方向比划了一下,“她們都没有足够的耐性。”
“那又怎么样?”小姑娘作势要走。
“我之前交给那位可敬的铁匠一件古物,请他帮忙处理,那是别人留给我的信物。”雅丽蒂亚说话的语气待着一份哀愁:“那对我来说太重要了,但我的小队不只有我一个人,无论我今天是否能够拿回我的东西,我们明天都要离开这里,而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回到这里。”
小姑娘们起初并不相信这个莫名其妙跳出来的人,但只要雅丽蒂亚愿意多付出一些耐心,绝大部分人在跟她谈上一会儿话后,如无意外都会对其放下戒心,过程中她的手甚至不用碰到琴弦。
“其实我和铁匠也不熟,但我之前听说他住在镇子的北边,你到时候再去问问别人吧。”小姑娘邀请道:“我们也要道那边去,你们跟上来吧。”
雅丽蒂亚从小姑娘们口中得知,有个商队在几天前来到了这里,她們现在就是要道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她們能够用得上的东西。
“他好像就住在那边。”有个小姑娘指了指右边的那一排房子。
雅丽蒂亚微笑着向她們表示感谢,小姑娘们跟雅丽蒂亚说了再见之后,就嘻嘻哈哈地走开了。
一个穿着羊毛斗篷的年轻伙计站在临时搭建起来的摊位前,对前来瞧热闹的人讲起了身后那幅画的来历。据说这幅画出自于菲薇艾诺的精灵之手,有人问起这个陌生的地名,他就开始眉飞色舞地介绍起艺术之神送给造物们的美丽城市,他口中的绿林故都,美好得宛如梦幻,不少人都听得入了迷。
年轻伙计对人们的反应非常满意,当他开始讲述起这幅画背后的故事时,却有个七八岁的男孩指着人群当中一个新绿色的身影喊道:“瑞图宁从肖像中走出来啦!”
人们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纷纷看向孩子指着的方向,有个宽恕者的精灵牧师正努力把自己藏进另外一个精灵的阴影里。她有一头柔顺的深褐色秀发,以及一双会让人联想到初春森林的绿眼睛,纵然她并不是金发蓝眼的水妖精,但人们都能轻易认出,她正是画中的春之女神。
孩子们回头看向那幅肖像,春之女神自然还站在荒芜的土地上,悲悯地注视着千苍百孔的世界。
年轻伙计感到有点尴尬,然后一不小心与同样尴尬得感到无地自容的精灵少女眼神相撞,接着两人都默契地移开了视线。
“把画卖给我的同行的确是说从菲薇艾诺买来的啊!”
“菲薇艾诺是真实存在的!你们难道没有从路过的吟游诗人口中听说过它陷落的哀歌吗?”
“居住在菲薇艾诺的精灵也可以到其他世界冒险嘛。”
年轻伙计在同伴们的协助下好不容易才打发掉了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以及那些只挑便宜货买还诸多挑剔的人,摊位前就只剩下那个“画中少女”和她的同伴了。
少女脸颊红扑扑的,当她的同伴走近摊位的时候,她也跟了过来。年轻伙计注意到,少女怀里抱着一个紫色头发的猫妖精,妖精睡得很熟,刚才场面闹哄哄的,居然都没有吵醒她,年轻伙计居然感到了一丝佩服。
“你有见过这幅画里的吊坠吗?”发问者是少女的同伴,一个眼白色长发,淡蓝色眼睛的冰美人。冰美人说话的语气冷冰冰的,看起来就不好接近。
年轻伙计现在听到“画”这个字就头痛,但看了看对方强健的体魄,以及身后背着的那把巨大的战斧,就努力地回忆着近几天经手过的物品。他对另外一个摊位的同伴招了招手。
有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两人快速地交谈了几句,交谈完毕后,中年人转向三位女性,说道:“你们需要这样的饰物吗?嗯,看来这应该是一件古物,的确是我们会感兴趣的商品。”
“嗯?”冰美人目光炯炯地看着中年人。
“我们手头上所有的古物都在这里了。”中年人指了指他来的方向。
冰美人走过去,一件件翻看着陈列在摊位上的老物件,对一直紧跟在她身后的少女摇了摇头。
少女皱眉思索了一会,将手里抱着的猫妖精交给了冰美人,自己动手寻找起来,结果仍然是一无所获。
“你们之前有把这个饰品卖给过别人吗?”少女问。
中年人摊了摊手:“我们在这几天里,卖出过很多东西,也买回来了不少东西,我们无法确定是否经手过你所说的那个物件。”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瓦列莉亚女士。”少女把猫妖精抱了回来,将下巴搁在她的头上:“难道真的要放弃吗?”
“可否请你们帮忙留意一下这件东西?有消息的话,我会给你们相应的酬金。”名为瓦列莉亚的冰美人看向中年人:“这关系到一件大事,希望你们能帮忙。”
“我也很希望能够帮上你们的忙。”中年人摇了摇头:“可是我们明天就得离开这里,你们恐怕得寻找其它的商队了。”
“看来这是神祇的旨意。”少女摸了摸胸前的春芽圣徽:“你们接下来打算往哪儿去呢?”
中年人微笑着说:“据说有人在这附近发现了新的无雾区,我们打算过去碰碰运气。”
“真想去看看啊!”少女说这话时脸上的神情,使一直在旁注意着她的年轻伙计联想到一头初生的幼鹿:“可以告诉我是在哪儿吗?”
“听说是在东边,但究竟在哪儿,我们就不清楚了,只能一步一步仔细探索。”中年人说道:“如果你对此感兴趣,可以准备好食物和其它的必需品,明天早上到这里来跟我们汇合。”
“瓦列莉亚女士,您有什么建言要提供给我吗?”少女眼睛里写满了恳求。
“我是你的护卫,你去哪儿,我就去那儿。”瓦列莉亚好似心都要化了般,仍然勉强着装出一副严厉的样子:“不过你迫切想要调查的那两件事,恐怕就要放一放了。”
“最初促使我向您求助的那件事,我敢肯定不是复苏者的人做的,就是冰之王女的人做的,遇到他們的时候,我们问一下他們有没有事情要对瑞图宁说就好了。”少女抬头注视着她的护卫:“至于那个孩子拜托的事情,我们眼下不是没有办法了吗?”
“你都不问一下你的师傅,到底想不想去那个地方吗?”猫妖精用手背揉了揉眼睛,跳到了地上:“我当然是不想去了,但恐怕你都不会听,算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啦!”
少女从怀中拿出了一个散发香气的纸包,递给了证像一只真正的猫一样闹脾气的猫妖精,猫妖精又屁颠屁颠地回到她的身边来了。
少女和商队众人道别过后,就带着她的人离开了。她的步伐轻盈,年轻伙计看着她长袍的下摆,情不自禁地想象起她在祷告时跳舞的样子。
“回神了回神了,那位牧师小姐怕是已经回到旅店房间啦,旅店的人动作足够快的话,她也许都吃上晚餐了。”年轻伙计的朋友拍了拍他,着实把他吓得不轻,正当他想要打人的时候,对方却开始讲起了正事……
不知道是对明日的出行太过期待,还是夜亚晚间的鬼哭太过扰人,年轻伙计一整晚都没有睡,睁着眼睛等到了天明。他食不知味地吃完了早餐,好似感觉不到寒冷般坐在外头,凝望着少女昨天离开的方向,他想起了儿时干过的一件傻事。
他不过时听了大人们在外游历的故事,就想要前往迷雾区一探究竟。他将这个疯狂的计划告诉那个护卫的时候,对方拍着胸口保证:“虽说迷雾区存在着不少可怕的怪物,但只要有我在的话,当晚您绝对能够毫发无损地返回家中。您先等我一下,我得为这次出行准备些东西。”,然后他的父亲就知道了他的全盘计划,他的这次冒险当然也就泡汤了。
他想起了少女那个冷若冰霜的女护卫,如果她受雇于少女的家人,她可能会认为这趟出行太过危险,而强行将她的受保护人送回家中,此举绝对会使她得到大大的嘉奖。他一方面觉得事情理应如此,一方面又希望那个护卫足够自信,使他有机会与美丽的少女一起踏上旅途。
正当他还在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的时候,有个沃玛兹牧师驾着一辆马车向他靠近,随着两人的距离逐渐缩短,他终于看清了对方漂亮的脸蛋。
“瓦列莉亚牧师,下来喝杯茶吧,我们还有一段时间才会出发。”年轻伙计走上前去,对车上的人说。
瓦列莉亚点点头,动作利落地跳下车,拉开车门,首先将身材娇小的猫妖精抱了下来放到地上,接着伸手去搀扶那名犹如春芽般娇嫩的少女,还用上了一种与她的外表毫不匹配的声音,询问起她們是否感到疲累。
猫妖精突然就岔开双腿坐在地上:“累死啦!累死啦!”
“师傅。”少女想要抱起猫妖精,却被对方及时躲开了。
“我要有牛排吃才起来!”猫妖精躺倒在地,还打了个滚,把自己弄得浑身都是雪。
年轻伙计从屋里将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吃的早餐拿了出来。
猫妖精闻到煎牛排的味道,就马上跳了起来,眼巴巴地望着年轻伙计。
“你刚才不是才吃过吗?”少女无奈地说。
年轻伙计把餐盘和刀叉递给了猫妖精,接着站起身来,连连说着:“没关系,吃了也可以在吃嘛。我得妹妹也是这样,怎么吃都吃不饱,还怎么吃都吃不胖。”
在出发之前,年轻伙计简单地和少女交谈了几句,得知她叫做雅丽蒂亚,居住在菲薇艾诺,几个月前才经历了一次惊心动魄的大冒险。当他问她究竟有多惊心动魄时,她微笑着说:“在那几个月里,我一直和悲荒之神的信徒待在一起。瓦列莉亚女士刚听说的时候,几乎都要吓坏了,现在每每提起此事,她都会忍不住要把我教训一顿。”
年轻伙计嘴巴张得可以塞得下整颗煮鸡蛋——他本来也不知道自己竟然感到那么惊讶,直至猫妖精拿起一只明显煮得太久的鸡蛋,用行动告诉了他这一事实。他拼了命地咀嚼着,想要尽快把这爱是的东西咽下肚子,结果却在还没切底把东西咬碎的情况下,就不慎把它吞了下去,噎得他几乎喘不上气。
虽然商队并没有雇佣三位女牧师作为护卫,但装载他們钱袋里的小东西,还是“叮叮咚咚”地落入了猫妖精的手中。
雅丽蒂亚是一位吟游诗人,人们在看见她背在身上的七弦琴时,就已经知道了这一点。只不过由于她牧师的身份,众人最初都以为她只懂得唱诵春之女神的赞美诗,为了告诉大伙儿这是对瑞图宁牧师兼职诗人的偏见,于是她马上为众人演奏了一首从头到尾都在盛赞光之子的曲子,演奏完毕之后似乎还意犹未尽的样子:“这里有秩序之主的信徒嘛?是否还想多听一首赞美诗?”
年轻伙计给了雅丽蒂亚一个银币,请她即席演唱绿林故都陷落的哀歌。
雅丽蒂亚好似感到遗憾般望了望天空但金钱的魅力显然超过了那些她所热爱的诗歌,于是她拨动琴弦,唱起歌来。
瘦人大军仿佛缺堤洪水般涌入精灵们的皇都,这个野蛮的种族根本不懂得欣赏美丽的事物,即便身上插满了珂宁造物们射出的箭,只要有一根手指仍然能够动弹,也会凭着本能夺取一条小草的生命。
在众人几乎陷入绝望之际,艺术之神珂宁出现在了战场之上,鼓舞着他的孩子们,那些认为自己已经无力再战的战士都从地上爬了起来,拿起染满鲜血的短剑,迎向了那些肮脏丑陋的入侵者。
精灵越战越勇,打得瘦人节节败退。
这个时候,秩序之主珂旭出现在了精灵之神的身边……
年轻伙计觉得这首曲子有点不太对劲,菲薇艾诺就要在瘦人们的强攻下切底陷落了,然而诗人却忘情地赞美起了珂旭的外貌和风姿,不知道结局的人怕是会以为他是拯救精灵于水深火热的英雄。接着,剧情开始急转直下,这位刚正不阿的神祇,近乎冷酷无情地强行带走了精灵们的希望,将这个美丽的种族推向了黑暗的深渊……
“你们听到了吗?”有个小麦色皮肤的大块头不安地搓着手:“有个孩子在哭,就像是……”
“你傻了吧,这里有孩子吗?”
“猫妖精。”
“人家的年纪都可以当你奶奶的奶奶的奶奶了。”
“到底是谁在哭啊?”
有人把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你们也是从其他世界过来玩的吗?”
那个哭泣的孩子好似瘦了天大的委屈般,呜呜咽咽一路哭到了天明。
几天后。
年轻伙计坐在三位女牧师的火堆旁,唾沫横飞地向雅丽蒂亚讲述着他出外经商时的趣事。
那个小麦色皮肤的大块头走了过来,他甚至不用开口,年轻伙计也知道他想说什么了,不外乎是在这些天里一到晚上就会响起的哭声,听着就跟他們待在夜亚时听见的那个似的,还说什么搞不好哪只不死生物就跟在他們身边——搞得其他人都和他一起紧张。
大块头结结巴巴地讲完了他的猜测,满怀希望地望着瓦列莉亚,结果一旁的雅丽蒂亚却先一步证实了他的想法:“别担心,它并没有伤人的能力。”
“这……你是怎么知道的?”年轻伙计问。
雅丽蒂亚讲起了她們在夜亚城堡的那段经历,年轻伙计听得入了迷——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大块头究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当天晚上,年轻伙计睡得特别沉,当他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他跳下马车,想要问问雅丽蒂亚今天想要吃些什么,却发现她和她的两位同伴都已经不在这个商队当中了。
注释:
Althea说的康斯坦斯,是《三个火枪手》里面的房东太太,同时亦是王后的侍女。
7874字
雅丽蒂亚脸色苍白,仿佛被复苏者的信徒抽干了身上所有的血液,但跟她的同伴比起来,她所受的伤其实并不严重。
那些看起来几乎有一只猫那么大的肥老鼠,发出尖锐的“吱吱”声,前仆后继地往她冲过来的时候,她根本来不及反应,甚至在瓦列莉亚将她推向墙角,像一堵墙一样挡在她的面前,为她承担绝大部分的攻击时,她都想不起自己手里还握着防身用的短剑。
雅丽蒂亚认为,这不能怪她!她成为牧师之前,一直生活在干净舒适的环境里,根本没有见过这么多老鼠,会感到害怕也是合情合理的。
纵然沃玛兹战士十分英勇,但老鼠的数量着实不少,加上它们大多采用自下而上的进攻方式,雅丽蒂亚的皮靴上还是多了好几个牙印。瓦列莉亚看也不看自己身上的伤口,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雅丽蒂亚的双脚,想要蹲下来为她检查,却又犹豫着不敢采取实际行动。
“我没事,您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雅丽蒂亚注意到瓦列莉亚衣服上多了好些破洞,只有一身盔甲仍然保持完好,但其上也都添上了斑斑点点的血迹。
瓦列莉亚满不在乎地耸耸肩,但雅丽蒂亚一皱眉,她就开始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口。
有一段时间,室内只有雪精灵与人类移动时所造成的声响,后来猫妖精的哭声彻底打破了这份片刻的宁静。
“我要吃熏鸭胸!我要回家!呜呜呜——”猫妖精蹲在地上,泪眼汪汪地望着地上那堆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面包残骸。
雅丽蒂亚尝试和猫妖精讲道理:“师傅,我们仍然在危险当中……”
“我们为什么会在危险当中?那是因为你……”路路哭的更伤心了。
“师傅——”雅丽蒂亚温声低语:“不如我们先冷静一下如何?”
“我不冷静!我就是不要冷静!”路路用力地摇晃着她那个有着一双猫耳朵的脑袋:“我在村子里从来没有饿过肚子!大家都很尊重我,出去打猎都会给我带好多好吃的!我自己也能随时抓到小动物,根本不用吃什么黑面包……”,她抽了抽鼻子,毫无仪态地打了个嗝,继续控诉道:“现在我连黑面包都吃不了了!”
雅丽蒂亚说:“冒险就是这样的。”
“这里不是吵架的地方。”瓦列莉亚站到两位瑞图宁牧师之间,试图平息这场纷争,但是没人理她。
众所周知,即使是复苏者、恶之花、恐惧之主或是悲荒继承者之类的邪神,侍奉他們的牧师也能使用一部分的治疗神术,因此当一个冒险小队有人受伤的时候,牧师理应担负起为同伴疗伤的责任。
不过这个团队的两位宽恕者牧师,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还在冒险当中的事实,在愤怒的驱使下陷入了无止境的互相指责当中。
森芙瞟了眼正在努力试图劝架的瓦列莉亚,了解到严冬之父的牧师也不打算担负起自己的责任后,就默默地拿出了雅丽蒂亚预先交给她的泉水,开始处理伤口。
“师傅,冒险并不是闹着玩的,我想这种朝不保夕的生活并不适合你。”雅丽蒂亚说道:“瓦列莉亚女士,您可以答应我的一个请求吗?请你把师傅安全地送回菲薇艾诺。”
“恕我冒昧,你觉得自己很适合冒险生活吗?”瓦列莉亚放下战斧,活动了一下手指,接下来是手腕,过程中她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雅丽蒂亚。
雪精灵的突然发作,使得本来还在哇哇大哭的猫妖精瞬间安静了下来。
只有同样陷于事件中心的雅丽蒂亚,仍然像平时一样从容,她歪着头思考了一下同伴提出的问题,自信地点了点头。
“我所接受的委托是在旅途当中保护你,并且将你安全地送回月见草牧师身边。“瓦列莉亚不带任何感情地说:”你一直在以身犯险,我本来应该强行将你遣送菲薇艾诺,但我暂时不打算这样做,希望你日后做决定前能够审慎一点。”
“是什么使你认为我做决定时不够审慎呢?”雅丽蒂亚直视着瓦列莉亚的眼睛,缓慢地说:“如果您对我做下的决定有什么意见,可以直接说出来。即使您认为我的想法过于幼稚,所做的计划根本毫无可取之处,也可以直接告诉我。只要您能将我想法当中的疏漏指出来,说得有理有据,我都可以虚心接纳。”
“即使在精灵当中,你也是属于特别容易被情绪所左右的那一部分。”瓦列莉亚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雅丽蒂亚:“当你被强烈的情绪所支配时,任凭别人如何声嘶力竭,你也不可能听得见。”
雅丽蒂亚告诉自己:对面的人是个雪精灵!反正他們不是沃玛兹忠实的信徒,就是被薇洁娅欺骗的疯女人——这种精灵中的异端甚至有可能打从心里期望第三次大冰期的到来,因此他們脑子里产生出什么愚蠢的想法都不值得大惊小怪。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她注视着瓦列莉亚淡蓝色的眼睛,说出了多日以来一直萦绕在心头的那个想法:“我在这里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师傅无法习惯风餐露宿的生活,您无法认同我的为人,那我们就此分开对大家都好。”
瓦列莉亚仿佛听闻到什么荒谬绝伦的笑话般捧腹大笑:“如果我带着你的师傅离开,接下来该由谁来保护你的安全?”
“这恐怕不需要由您来操心。”雅丽蒂亚说:“瑞图宁为我找来了一个很好的老师,她不仅让我明白到一个道理,那些站在邪恶一方的人都不过是和您我一般的凡人,他們在危险面前会踌躇;在鬼怪面前会恐惧;在不公面前会愤怒。她还教会了我不少冒险的常识,事实告诉我们:即使没有您和师傅在我身旁,我也依然能够过得很好。”
“我明白了。”瓦列莉亚拍了拍手:“她虽然是个凡人,但做出来的事情却很不平凡。她纵然未能协助自己信仰的神祇,为整个库瑞比克带来永远的寒冬,但是她教会了瑞图宁的牧师很多相当实用的生存技巧:走入迷雾之中溜达,与不死生物来个亲密接触,甚至为了彼此深厚的友谊,居然愿意纡尊降贵走进这种——“,她看了看周围:”肮脏而且残破不堪的地方,真是个伟大的人啊!我提议所有的牧师都应该向她学习,你不回反对吧?”
“瓦列莉亚女士,容许我提醒您一个显然易见的事实。”雅丽蒂亚拨动了一下琴弦:“您目前也在不死生物家中做客。”
“我是出于无奈。”瓦列莉亚说道:“因为您经常有事没事提及的那个原因,我对春之女神宽恕者瑞图宁一直抱着感激之情。如果她不嫌弃的话,我甚至不介意跪下来亲吻她的双脚。我眼看着她似乎要失去一个她一直相当器重的女牧师,只好做出一些微小的牺牲。”
“我可以给你三倍的赏金,聘用您将师傅带回菲薇艾诺。”,她把乱糟糟的头发拨到耳后:“这样一来,即使完不成月见草牧师给您的任务,您都不会有什么损失。”
“我想你赚钱的途径是给秩序之主画像。”瓦列莉亚语气让在场的高等精灵和猫妖精都想起了森林城的冬季:“画画需要时间,寻找买家需要时间,我甚至不确定你是否一定能赚到足够的钱,我为什么不选择那个本身就已经拥有巨大财富而且信誉良好的委托人?”
“如果您重视我们之间的友谊……”雅丽蒂亚板起脸,露出生气的表情:“那么,您就知道为什么您应该放弃那个目前更为富有的委托人了。”
”我无论如何都会完成月见草牧师的委托,他允许我决定什么时候强行将你带回。”瓦列莉亚扬起了一边嘴角:“你一直挑衅我,亲爱的雅丽蒂亚牧师,你难道从来没有考虑过这将有可能造成什么结果吗?”
雅丽蒂亚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和声音,但轻微发抖的手却出卖了她内心的动摇:::“请原谅我的失礼,这实在太让人震惊了!瓦列莉亚女士,您和月见草竟然想着剥夺一个精灵的自由?”
“每一个生命都是无可替代的,我虽然并非珂宁的信徒,但我永远不会忘记造物主的教诲。”瓦列莉亚平静地说:“如果我看见一个人打算往悬崖下跳,我会毫不犹豫将她拉回来,即使这会被认为是剥夺对方自杀权利的举动,我也毫不在乎。”
“我不明白是什么使你对我产生了这样的误会。”雅丽蒂亚摇了摇头:“我并未站在悬崖边,我也同样没有自杀的念头。”
“无视危险的警示,不自量力地乱冲乱撞,等于自愿放弃生命。”瓦列莉亚说道。
“ 瓦列莉亚女士,我的战斗力并没有你所想象的那么弱。”雅丽蒂亚说:“我曾经面对过几倍于己方的复苏者信徒,也曾经闯进过帝国舰队的旗舰 —— 救出队友,烧毁他們的粮草,毁掉了敌军的大量战舰,那些士兵看到我都禁不住瑟瑟发抖。 ” 她昂起高贵的头颅,挺起胸膛,傲慢地说: “ 甚至在我们和悲荒遗孤的战争当中,是我关上了深冰之门。而您,这位强悍的沃玛兹牧师,根本连靠近它都不敢。,我真的很担心严冬之父会对您的懦弱颇有微词,但他对待自己的牧师比我想象中要宽容得多,这对您来说真可以说是一个好消息。 ”
瓦列莉亚把水囊挂回腰间:“我们该走了。”
“刚才经历了那么激烈的战斗,让大家多休息一会吧。”雅丽蒂亚抚摸着路路的头顶,猫妖精只是在这里待了一个上午,原本柔顺的秀发上已经满满都是灰尘和蜘蛛网,出去之后肯定需要好好打理一番了。
瓦列莉亚冷冰冰地说:“我以为你很想马上解决这里的事情,去调查瑞图宁牧师离奇死亡的事件,看起来是我错了。”
瓦列莉亚如此迫不及待,多少使雅丽蒂亚感受到了一点不安,她抚摸着胸前的春芽圣徽,努力将那些可怖的想象从脑海中驱逐出去。她说道:“感谢您对瑞图宁教会的关心,既然出力最多的您都觉得不需要休息,那么就出发吧。”
瓦列莉亚站直了身体,握紧了手里的战斧,顺着老鼠来的方向大踏步前进,甚至连半个眼神都没有分给身后的雅丽蒂亚。
瓦列莉亚跟随着老鼠留下的踪迹,走向它们来的方向,希望能够有一些新的发现。她不动声色地注意着后方的动静。
雅丽蒂亚不是一个会听劝的好孩子,她甚至有可能因为刚才的争吵,而故意选择与瓦列莉亚相反的道路,这很可能为她带来意料之中的危险。人始终会成长,数月的冒险生活,似乎也让她成熟了些,之至少明白到团队合作的重要性。即使瓦列莉亚想要前往的是个散发着腐烂恶臭的场所,雅丽蒂亚也始终跟在她的身后。
瓦列莉亚屏住了呼吸,她认为身后的小姑娘一定会比她更加难受,但她控制住了自己不去回头查看对方的情况。
雅丽蒂亚紧随着瓦列莉亚的脚步踏进了城堡的厨房,马上被散落各处的食物残渣恶心得不轻。你瞧她看到了什么,人骨!这些老鼠竟然还会吃人!难道刚才那只老鼠不但想要抢走她們的食物,还想将她們几个也变成自己的盘中餐吗?
雅丽蒂亚几乎就要昏过去了,瓦列莉亚向她伸出了手,她可以想象得出这只手是多么的温暖而且有力。
其实瓦列莉亚并不是真的那么讨人厌,至少比那些老鼠还有它们制造出来的烂摊子讨人喜欢。这一瞬间,她甚至认为自己对瓦列莉亚动心了,她觉得这种感觉来得非常突然,令她多少感到一些恐惧,于是便退后了几步,逃离了老鼠还有瓦列莉亚。
路路虽然一直心不在焉,但始终记得跟随在雅丽蒂亚身后。当高等精灵往后退的时候,差点就踩到了猫妖精。路路抱怨了几句,然后就绕道了雅丽蒂亚身前,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把她的小徒弟吓成这样。
果然不出所料,是老鼠!
这些老鼠每一只都膘肥体壮、油光水滑,如果路路不是一只对吃非常有要求的猫妖精,可能就扑上去大快朵儿了,瑞图宁在上!路易陛下真的快饿扁了!
虽然伟大的路易陛下不打算吃这些脏兮兮的小东西,但她还是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她认为她应该找个途径发泄一下内心的苦闷,不然她恐怕又要哭出来了。
说到杀老鼠,没有人比猫妖精更有经验了。她本来以为自己手脚那么快,加上人类和雪精灵的从旁协助,事情应该很快搞定。然而,老鼠的数量比她們所以为的要多得多得多,她們最后只能遗憾地选择放弃。
沃玛兹在上,瓦列莉亚在雪原上并不容易迷路,但在人类建造出来的城堡里,情况就大不一样了。他在内心给自己加油,告诉自己搞不好下个岔路口就有她們努力寻找的答案,但其实连他都不知道她們到底在寻找什么。
雅丽蒂亚每次遇到困难的时候,都会诚心祈求瑞图宁的垂怜。瓦列莉亚总觉得,如果她也学着雅丽蒂亚一样,把手伸向空中,乞求严冬之父的帮助,那她就要完了。但当她回头看向雅丽蒂亚、路路和森,看见她們都显露出了一点疲态,她还是禁不住哼唱起献给沃玛兹的赞歌。
也许是有点无聊,或者是受到精灵的天性影响,雅丽蒂亚开始用手里的琴为瓦列莉亚伴奏。瓦列莉亚在哭笑不得的同时,心情总算是放松了些许,的确,现在还不是服输的时候。
瓦列莉亚拐过一个转角,走进一条光线昏暗且布满灰尘的走廊。她拿战斧将面前挡路的蜘蛛网拨到一旁,但还是有不少蜘蛛丝年在了他的身上。
瓦列莉亚很担心,雅丽蒂亚会因为这些脏兮兮的东西年在他漂亮的秀发上而感到不快,又想起自己正在生他的气,那个被宠坏了的小姑娘最好因为这些恼人的玩意儿对冒险生活感到厌烦,然后乖乖回到菲薇艾诺当他的大小姐去。
瓦列莉亚往前走了十多部,就进入了阳光完全照射不到的区域。
黑暗中,不断傳來窸窸窣窣的异响,精靈的尖耳朵聽得出哪應該是有很多雙細小的腿在爬動的聲音。
在一阵祈祷声过后,神术的光芒瞬间照亮了雅丽蒂亚的周围。
只差一点点,那只鼻屎色的恶心玩意儿就要碰到雅丽蒂亚的鼻尖了!
即使它在被光照到的瞬间,就缩回黑暗当中,但在那短短一瞬间里,雅丽蒂亚已经看清楚了它的模样。那是一只巨大的蜘蛛,足足有她的手臂那麼長,在毫无准备下忽然和这样的生物打照面,纵然被吓得尖叫也是情有可原的。
雅丽蒂亚深呼吸,再深呼吸,低声吟咏着春之女神的赞美诗,将光亮术转向其他地方。
天色逐渐变暗,众人必须依靠雅丽蒂亚施展的神术照明,才能看清前路。雅丽蒂亚听见了昨天晚上那个孩子的哭泣声,于是便小心翼翼地迎着声音的来处走去。
瓦列莉亚放慢了行走的速度,使她和雅丽蒂亚的距离近了些。她告诉自己这只是为了透过光亮术看清前面的路,但其实她行囊中的火把也能做到这一点。
她和雅丽蒂亚的步速逐渐变得一致,当她們拐过前面的通道,进入下一个房间的时候,已经肩并肩走在了一起。
两个人并驾齐驱,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努力,瓦列莉亚会毫不讳言地承认她喜欢这种感觉,,但与此同时她也想要成为揭开谜底的英雄。可惜雪精灵并不是一个擅长猜谜的种族,成为严冬之父的牧师也不需要接受此类的训练,瓦列莉亚所能想到的解决办法只有解决掉带来谜题的那只不死生物,这唯一一个选项。
如果这里只有她一个人,或者加上森芙和路路,瓦列莉亚可能就直接按照冬雪牧师的方式解决问题了。只不过,她們的队伍里还有一个雅丽蒂亚,这位年轻的精灵少女似乎对“玩”冒险游戏充满了浓厚的兴趣,倘若瓦列莉亚不识趣地在这个时候破坏她的好事,恐怕只会逼得她折腾出更多麻烦来。
猫妖精垂头丧气地走到雅丽蒂亚身边,累得不管不顾地坐了下来,用爪子在地上画着圈圈。
一个小男孩站在门边,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注视着小队众人。像雅丽蒂亚般心软的人可能认为他可怜又可爱,但路路只要一想起被他的哭声破坏殆尽的睡眠,就对他同情不起来。
路路爬起来戳了戳瓦列莉亚的后背,示意她将这只不死生物驱散,但严冬之父的牧师却摇了摇头:“我们让雅丽蒂亚试试看吧。”
路路耸了耸肩:“你的脑子里就只有雅丽蒂亚,雅丽蒂亚,还有雅丽蒂亚,除此之外还能装得下什么?”
”沃玛兹啊!”瓦列莉亚理所当然地回答说。
“早晚你会连沃玛兹都想不起来的。”猫妖精用肉垫拍打瓦列莉亚的腿,本来以为这多少可以将怒意发泄出来,可惜没什么用,结果反觉得更生气了。
雅丽蒂亚不急不缓地走向小男孩,温柔地询问道:“孩子,你怎么一直哭呢?你不告诉我们,我们就没办法哄你开心了。”
“呜呜呜——”小男孩可怜兮兮地望着雅丽蒂亚。
雅丽蒂亚思考了一会,抱起了琴,弹奏起了一首柔和的乐曲。这首歌曾经帮助雅丽蒂亚做成过不少事情,:它曾经令一个因为一念之差堕入黑暗的人类女人对她无话不说,它也曾令那些对她抱抱有偏见的村民乖乖回答她的问题,甚至还帮助她说服他們放下成见聆听她的忠告……
雅丽蒂亚本来以为这首曲子会再次为她带来好运,然而小男孩仍然只是在哭,根本完全没有冷静下来解答问题的意思。
雅丽蒂亚想起了另外一位小男孩,在他們分别的时候,他教会了她一个新的神术,她在心里向魂守祈求事情一切顺利,然后对面前的不死者施展了死者交谈术。
们忽然关上了。
男孩的哭声逐渐远离。
“我这是成功了吗?”雅丽蒂亚歪头问。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会那个神术啊!”路路摇了摇头:“你都不知道的话,就没人知道啦!”
“那我们出去看看吧。”雅丽蒂亚说着,已经推开了门,径自走了出去。
小男孩站在距离房门不远的地方,等待着她們。
众人跟随孩子的脚步,穿梭在错中复杂的通道中。
雅丽蒂亚刚一踏入走廊,就被汹涌而来的蜘蛛吓得忘记了呼吸。
瓦列莉亚唱起了献给严冬之父的赞歌,无畏无惧地站在了她的身前。
有一瞬间,雅丽蒂亚只能聽得見瓦列莉亚激昂的歌声,以及蜘蛛從“生”走向“死”,從高處落到地面所發出的聲響。她傻愣愣地注視著這一切的發生,这真的很美,美得值得她花一个月的时间用画笔仔细记录下来。
“雅丽蒂亚——!”路路憤怒的喊聲,將雅丽蒂亚拉回了現實。
高等精靈忽然想起自己还能呼唤瑞图宁的神名,使出灼热光辉,攻向忽然活跃起来的蜘蛛。
常有人說:雅丽蒂亚是受到瑞图宁特別眷顧的人,這也許並不是一句客氣話。當她加入戰鬥之後,蜘蛛變成屍體的速度就忽然快了起來。
在這段時間裡,雅丽蒂亚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過瓦列莉亚。每當有蜘蛛逃離了雪精靈的戰斧,或者趁著這個大傢伙不注意給她點顏色瞧瞧的時候,雅丽蒂亚都會及時地運用女神次給她的力量,為前方的同伴掃除一切障礙。
当走廊上所有的蜘蛛都进入了生命循环的下个阶段之时,她們也終於到达了走廊的另一头,这时候,雅丽蒂亚忽然明白了“死亡之地”的真相。
士兵们说:那些不死生物,一到了晚上就会引诱人们前往“死亡之地”,但不死生物对这些被它引来的人,可能并未存有恶意。它并不具备一个健全人的思考能力,它未必想到人们跟着它进入这座城堡,面对成千上万只大老鼠,或者无数毒蜘蛛,可能会受伤甚至死亡。如果那个小男孩是个头脑清楚的成年人,它就会明白让人白白断送了生命,对于实现它的执念根本毫无好处,但世上没有人能跟不死生物讲道理,尤其当这个不死生物还是个孩子的时候。
瓦列莉亚垂下戰斧,將自己的呼吸放慢下來,開始回憶剛才的戰鬥過程。她總是希望自己能夠更冷靜些,在戰鬥時能夠做出最適當的判斷。倘若她剛才使用了北風,使蜘蛛變得平靜下來,她們就不一定需要花大力氣去將它們清理乾淨。但那個幽靈男孩的意圖仍然是一個謎,她認為她應該為整個隊伍留下一張底牌。那麼,縱然那個男孩從一開始想要的就是她們的命,她也會讓他沒那麼容易得逞。
瓦列莉亚重新拿起武器,近半天滴水未進加上高強度的戰鬥,雖然並未使她虛弱到無法握緊武器,但已經成功讓她的反應變得遲緩。她本來想走在隊伍的正前方,為眾人開路,然而雅丽蒂亚在她反應過來之前,就已經奪走了本來屬於她的位置。
“退後,雅丽蒂亚。”瓦列莉亚吩咐道。
雅丽蒂亚理所當然地,沒有將瓦列莉亚的話當一回事。
“我承認你剛才的表現非常出息,我們所有人消滅的蜘蛛加起來都不如你多。“瓦列莉亚說:”但是你的戰鬥力大多依賴於瑞图宁的恩典,但每個人所能承受的恩典都是有限的,我就想知道:你是否仍有餘力為自己施展一個治癒術?”
雅丽蒂亚和顏悅色地說:“但是您已經很累了。”
经过刚才的事情之后,雅丽蒂亚忽然注意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即使沃玛兹战士看起来再如何强悍,她和自己一样都是如花一般的精灵女性,理应被人捧在掌心里温柔呵护,而不是一个人站在前头为他人遮风挡雨。
雅丽蒂亚走到那扇破旧发霉的木门前,门上有一把锈迹斑斑、摇摇欲坠的挂锁,似乎任何一个人来到这里,稍加用力,就能将它拆下来,走到里面去。
瓦列莉亚总有一天也会变得年老,她光滑的皮肤会逐渐长出皱纹,灵活矫健的身手也会逐渐变得迟钝,她甚至有可能在预感这天将要到来时就走入风雪之中,寻求永远的安宁……
虽然这只是生命的一次循环,但雅丽蒂亚还是多少感到一些悲凉。这种感觉真是奇怪,她曾经毫不在乎身后的人究竟是死是活,名字到底叫瓦列莉亚还是阿杰莉娜,但现在却会因为尚未降临到对方身上的命运而难过,这个改变真是巨大得叫人难以置信。
雅丽蒂亚走下满是苔癣的石梯,一阵腐朽的臭味刺激着她的嗅觉,她拢了拢用来遮盖口鼻的布,但此举对她的现状并无太大帮助。
楼梯下是一个类似储物间的地方,雅丽蒂亚一眼就看见了位于房间正中的人类骨架,还有站在一旁的小男孩。
“请带我回家。”男孩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突然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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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丽蒂亚抿紧嘴唇,双眼望着前方,好似身边连半个人都没有般,既不需要眼神接触,也无必要言语交流,走在旁边那个穿着盔甲的是空气、是毫无美感的杂草,根本不值得她浪费任何一点注意力。
瓦列莉亚快走了几步,来到了雅丽蒂亚 的身边,淡蓝色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的侧脸,:“雅丽蒂亚,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您做了什么会惹我生气的事情吗?瓦列莉亚女士。”雅丽蒂亚歪着头,脸上写满了不解:“我一向都是很讲道理的,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发怒。”
“我把瑞图宁的画像拿出来之后,你就一直在生闷气。”瓦列莉亚将雅丽蒂亚抱入怀中,“我是否哪里冒犯到你?”
“您我都是珂宁的造物,所以我们都狠漂亮。”雅丽蒂亚挣脱了瓦列莉亚的怀抱,眼睛瞟向了她胸前的雾凇圣徽,“但是我们都是凡人,正如我们的善良和宽容,几乎不可能使我们宽恕杀害我们的凶手;如果说我们当中生得最为如花似玉的美人事烛火,那么她就是烈日正午的大太阳,,您的作品使我……”
雅丽蒂亚从口袋里拿出了手绢,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
瓦列莉亚等待了一会,发现雅丽蒂亚似乎不打算把话说完,于是便开口道:“你是不一样的,我第一次看见你,就觉得自己看见了瑞图宁。”
“那事因为我身上穿着牧师长袍……”雅丽蒂亚加快了脚步:“请答应我的这个请求吧,以后都不要再说这些使我感到为难的话了。”
瓦列莉亚把手放在雅丽蒂亚的肩膀上“你不用感到害羞。”
雅丽蒂亚就像拍苍蝇一样拍开了瓦列莉亚的手:“我并没有害羞。”
“我以为这是菲薇艾诺赞美别人的方式。”瓦列莉亚说道:“有一位阿尔芒·巴塞隆纳法师,人们说他拥有媲美珂旭的美貌。既然有人能享有那样的美誉,我认为你也能……”
“那是月见草牧师的妹妹一时糊涂说出来的傻话,那个虚荣、傲慢的人类法师难得受到精灵的青睐,一时被喜悦冲昏了头,甚至连假惺惺地推脱一下都忘记了。、,厚颜无耻地接受了这样的虚名。”雅丽蒂亚冷漠地说:“人们只知道他拥有能够与日月争辉的美貌,却不知道他对于魔法研究作出了多大的贡献,这就是不懂得谦卑的下场。”
“那恐怕是因为只有法师才能看得懂他留下来的手稿。”瓦列莉亚说道。
雅丽蒂亚耸了耸肩:“
“我曾经在月见草牧师家里看过人类法师的画像,你毕夏的秩序之主总是长着他的脸。”瓦列莉亚说:“我是个像矮人一样长着石头脑袋的家伙,我不明白我做错了什么,以至于冒犯到你……”
雪精灵虚心的求教,彻底激怒了服侍春之女神的牧师,她严厉地说:“人们常说我们应该善用自己的天赋,但是您这种与生俱来的天赋应该收起来一下了。”
“什么天赋?”瓦列莉亚惊讶地问。
“使我被愤怒蒙蔽双眼的天赋。”雅丽蒂亚呼出了一口气:“瑞图宁教导我们,不要伤害那些使我们愤怒的人,那么我就一个人跑进死亡之地去好了,我想宵银已经在等待着我……”
“你是瑞图宁的财产,我想你还是问一下她是否愿意你去填充宵银的收藏吧。”瓦列莉亚握紧了雅丽蒂亚戴着手套的手,语气干结地说“我们回去吧。”
雅丽蒂亚使出了最大的力气,从那个就像瘦人般粗野的雪精灵手里,将自己已经被抓得生痛的手抽了回来。她揉了揉手背,皱起了眉头,“我必须说明一点,您的的确确使我生气了,瓦列莉亚女士。这不是一个请求,如果您不想马上就失去我的友谊,在我允许之前都不要尝试碰触我。”
雅丽蒂亚抬头挺胸地大踏步前进,瓦列莉亚紧随其后,两人很快就回到了她們今晚下榻的旅馆。
世界上有什么事情比安然入睡,然后睡到自然醒更加能令猫妖精感到愉悦的呢?如果有谁夺走了路路的安眠,就好似将一块有知觉的冰块架在火上烤一样,毫无人性。虽然少睡一两个夜晚不会死人,但前提是白天能在树上、屋顶上或者其他别的什么地方,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但是,按照雅丽蒂亚的打算,明天她們肯定要去那座很可怕的会闹不死生物的古堡探险,这么一来可怜的猫妖精就没有办法在白天补眠了。
如果门外哭泣的是个活着的孩子,路路一定要教训一下死那些对他們的需求不闻不问,以至于他难受到一直哭一直哭的成年人。如果那个孩子是个不死生物,那么路路一定要将它送往生命循环的下个阶段,等那些想要睡个安稳觉的人都能得偿所愿。
路路动了动被森芙的手臂压麻了的胳膊,和别人一起睡始终没有一个人睡那么舒坦,雅丽蒂亚应该也很不习惯和别人挤在一起吧,不然她为什么不再该休息的时候好好休息呢?
雅丽蒂亚 对于那些驱散不死生物的神术完全一窍不通,又不具备强大的战斗力,万一在外面哭泣不止的是个强大的不死生物怎么办?万一sta在外面又开始闹脾气,说出来的话过于伤人,导致好脾气的瓦拉也决定不管她了,任由她一个人返回旅店,结果路上遇到别的非常强大的不死生物怎么办?万一宵银看她太过漂亮,认为她一定是珂宁的宠儿,特意前来带走她又该怎么办?
外面的哭声忽然格言儿子——不知道是小孩被父母哄睡了,还是被沃玛兹的力量驱散了,这样一来,雅丽蒂亚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路路本来想张开眼睛,告诉那两个蹑手蹑脚往外跑的精灵,她路易陛下已经醒来了。但如果她是那个叫做瓦拉的雪精灵,她不小心得罪了雅丽蒂亚,她一定会很想得到一个和对方独处的机会,两个人在月光下谈谈心,把话说开,重新做回好朋友……如果她們算是好朋友的话。
路路有好几打互相陪伴了好久好久好久的妖精朋友,几十个已经认识了好多年的精灵朋友,还有一大群认识不久就已经死了的人类朋友,她早就明白到朋友的重要性。雅丽蒂亚在大部分时间里都是个温柔体贴、态度和蔼的女孩,但她和别人交往的时候,脸上总是戴着一个虽然看不见,但的确存在的面具。虽然雅丽蒂亚说瓦拉拥有惹她生气的天赋,但路路觉得她 可能并没有像嘴上说的那么讨厌这个雪精灵。
这么多年来,没多少个人能够像瓦拉一样,撕下雅丽蒂亚 的假面具,让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做回她自己,说自己想说的话,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再拘泥于瑞图宁牧师这个身份。现在看起来,似乎是瓦拉需要雅丽蒂亚多一些。但如果又一天,瓦拉终于无法忍受雅丽蒂亚的小脾气,不想再和她一起冒险了,雅丽蒂亚的心肯定会像秋末的鲜花一样逐渐枯萎。
路路希望这一天来得越晚越好,最好永远都不要来,所以她决定要多睡会,这对大家都好。
在那两个精灵出去之后,森芙调整了一下路路在她怀里的位置,猫妖精亲昵地蹭了蹭她,然后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重新入睡。
路路确信自己下一秒就要睡着时,森芙忽然翻了个身,好不容易才盼来的瞌睡虫又飞走了。
路路干脆跳下了床。走到窗户旁,垫起脚尖,推开了关得严严实实的窗户。寒风争先恐后地吹进了房间里,冷得毫无准备的猫妖精打了个寒噤,她咬着牙把脑袋伸出窗外往下看,不出所料——连个精灵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路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将窗户关好,躲进森芙的怀抱里头,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开始装睡。可能她关窗关得太过瞬速,森芙并未被吵醒;可能森芙今天太累,根本冷不醒;可能森芙觉得她太可爱,即使被冷风吹醒了,也都不忍心责骂她。
路路用脸蹭了蹭森芙,闭上眼睛,开始畅想未来。
如果那两个精灵回来了的话,路易陛下一定要给她們一个深刻的教训,使她們永远不敢将尊贵的路易陛下留在房间里,自己则开开心心地去玩……
首先,路易陛下要花光雅丽蒂亚的前,买好多好多好吃的,等她没有钱再去乱七八糟的地方冒险……
然后呢?
有人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路路瞬间惊醒了过来,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她抬了抬眼皮,用长长的眼睫毛遮挡住眼睛发出的幽光,偷偷观察从外面走进来的人。
雅丽蒂亚很有可能又生气了!
虽然这么说似乎有点奇怪,路路能够闻得出雅丽蒂亚到底是高兴还是生气,是开心还是伤心。但如果有人问她,高兴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气味,她倒是回答不出来了。倘若有人问她:“路易陛下,我现在心情如何呢?你能闻出来吗?”,路路也只能透过眼睛去观察,再得出一个八九不离十的结论,只有雅丽蒂亚一个是特殊的。
“你又去了哪里?”路路坐起身来,双手环胸,气鼓鼓地责问道:“你没有听旅店主人说吗?入夜之后什么地方都不要去!你会吵到别人睡觉的!”
雅丽蒂亚将路路抱了起来,揉了揉她往后倒竖的耳朵:“刚才不是有个孩子在哭吗?我们担心那个孩子是不是迷路了,所以才出去查看了一下。”
路路收起了爪子,用肉垫扇了雅丽蒂亚一个耳光:“我是一位牧师,也是你的师傅!我活的时间甚至比你还长,吃过的小鱼干比你吃过的蔬菜都多,你为什么就不能对我说真话?”
“师傅……”雅丽蒂亚一脸无辜地注视着路路:“即使是不死生物,他也只是个孩子啊!难道帮助他进入到循环的下一个阶段不好吗?”
“不好不好不好!”路路用力地不停摇头:“会为自己带来危险的行为都是不好的!像上次一样,交给珂旭教会的人处理不好嘛?”
“如果他們能够处理好一切……”雅丽蒂亚板起脸说:“那黛比牧师可能还活着。”,她叹了口气:“我并没有迁怒他們的打算,如果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他們去处理,这也实在有点不公平。瑞图宁女神绝对不会输给珂旭,身为她的牧师,我们也应当对世界负上一些责任才对。”
“珂旭有珂旭擅长的事,瑞图宁也有瑞图宁自己擅长的事。如果你现在要做的,是瑞图宁让你去做的,那么我一定不会阻止你。”路路挣脱了雅丽蒂亚的怀抱,跳到了床上,怒视着她:“现在你只是只是因为好奇,或者不想活,所以才会乱来!”
“我没有。”雅丽蒂亚底气不足地说:“如果师傅认为我做错了,那么我向瑞图宁女神忏悔。”
路路整张脸都皱了起来:“瑞图宁女神不是你逃避一切的理由。”
“瑞图宁 是我的避难所……”雅丽蒂亚低声唱起了献给瑞图宁的赞美诗。
路路决定再也不要理会这个满不在乎地挥霍她的爱的小混蛋了!
按照雅丽蒂亚的说法:“如果想要在生活中得到幸福,就要将自己的脸皮变得厚一些。从前有一位名字偶尔不适合被谈及的神祇,因为一念之差对他人造成了非常大的伤害,但正因为脸皮够厚,于是又回到了那些曾经被他伤害的人们之间,甚至还驱使自己的信仰者,创作出了那种不堪入耳的诗歌……”
虽然精灵少女说这话时脸上充满鄙夷,但猫妖精却觉得,她搞不好是将沃玛兹视为人生导师的。不然,雅丽蒂亚为什么可以若无其事地抱起她,问她今天早上想吃些什么,仿佛昨天的争吵完全没有发生过般理所当然。
不过路路也稍微反省了一下自己,这可能是因为她这个师傅太过擅长疼爱徒弟,甚至比好多猫妈妈对待她們的猫宝宝都还要好,所以她作为老师和半个妈妈的威严始终没有正确地树立起来,但在师徒关系已经建立了好几个十年的今日,再想要将这种不健康的关系纠正过来,已经变得异常艰难。
当雅丽蒂亚把一块香喷喷的牛肉递到她的嘴边时,路路想都没想就张开了嘴,津津有味地吃了下去。
这恐怕使得那个受尽宠爱的高等精灵认为,她昨天的擅自行动已经得到了宽恕,又大着胆子带领小队众人踏上了城堡的台阶,开始在城堡内部到处探索起来。
雅丽蒂亚决定前往维莱德堡的时候,很多人都感到很不解,毕竟一个成天被迷雾笼罩,还到处都是丑陋的不死生物的可怕世界,并不符合珂宁造物们的审美。这位年轻的牧师当时一脸虔诚地解释说:“我之所以要上那儿去,只因为想要向那些可怜人传播瑞图宁的教义,让更多深陷痛苦而无法自拔的人了解到,他們除了最糟糕的那几个选择之外,还有信仰瑞图宁这个最好的选择。但从黛比牧师的噩耗传来(也许还要更早一些),雅丽蒂亚脑子里就已经转着其它的别的什么稀奇古怪的念头了。当有人告诉她們这座城堡有吸血鬼出没时,她的眼神泄露出了一种莫可名状的狂热和兴奋,这对于一位瑞图宁牧师来说可以算得上是极不寻常的。
没有人知道这个小姑娘到底在想些什么,但猫妖精认为那绝对和传教没有半个钱币的关系。
雅丽蒂亚之所以会一大清早就来到这里,兴致勃勃地四处搜寻,肯定也是为了那个绝对不能告诉师傅的古怪念头!路路抱紧了这个心智上的顽童,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禁感叹:“瑞图宁啊,养一个孩子太不容易了。”
这座城堡相当的阴冷潮湿,还散发着一股腐朽的霉味,即便不住在这里就要忍冻挨饿,路路也不愿意在这个地方停留哪怕半个早上!
雅丽蒂亚显然并不这么觉得,她兴致勃勃地探索着城堡的每一条空隙,仿佛能从任何一个布满灰尘的角落,看见别人无法看见的金银财宝。可惜据传会出现在城堡里的不死生物,就跟那些人人都期望获得的金银财宝一样,不会存在于那些唾手可得的地方。
雅丽蒂亚在城堡开放的区域转了好几圈,将大部分人的目光都吸引到自己身上之后,终于停了下来,低头问怀里的露露:“师傅,你想喝点水吗?”
路路摇了摇头:“我们回去吧!反正路都被封死了,不死生物出不来的啦!”
路路在人群当中认出了居住在之前那个村子的人,他們围着一个其貌不扬,形容枯槁,仿佛已经有一整个月都备受失眠折磨的中年人。他們表现出来的彷徨、无助和微弱的盼望,化成了一阵风,几乎要将这个瘦弱得就跟纸片似的男人吹跑。路路揉了揉左脸,低头瞄了眼中年男人桌上那些堆积如山的公文,这些看着就让人脑仁疼的玩意儿,应该能够帮助这个可怜的人类大叔固定在原地好长一段时间——嗯,希望是这样吧。
人类大叔按了按额角:“这些事情要向领主报备才行……”
“请问说的是迷雾蔓延的事情吗?”雅丽蒂亚歪头问。
人类大叔眨了眨布满血丝的眼睛,好一会后才反应了过来似的问:“什么?你是谁?”
雅丽蒂亚加深了脸上的微笑:“我们是最初发现迷雾蔓延到村子附近的人。”
“是她!”其中一个村民指着雅丽蒂亚,一蹦三尺高:“她和她的同伴到村子里来以后,迷雾就蔓延过来了!”
“如果这些迷雾由我们复活者教会控制就好了。”雅丽蒂亚耸了耸肩:“我们会将它们驱散掉。”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之前也有带着圣徽但是满口胡言的人经过……”一位村妇说道:“还打破了默祷,迷雾一定是因为这个才靠近的”
“如果我并不是真正的牧师,就不能使用涌泉,严冬支付的牧师也不会与我同行……”雅丽蒂亚在说话的同时,顺手把路路塞进了身旁的森芙怀里:“我现在就请瑞图宁女神证明我的身份。”
雅丽蒂亚的话显然将人类大叔吓得不轻,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站起身来,还因为动作太大,而造成了桌上公文山的大规模塌方。
“冷静一点。”人类大叔对雅丽蒂亚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然后对村民们说道:“好了好了,既然如此,这些人就交给我审查吧。”,他拢了拢变得凌乱的衣领:“至于土地,不可能再分给你们的,就自己在镇里找生路吧”
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村民开始吵吵嚷嚷起来,于是人类大叔就相当冷酷无情地指挥士兵将他們赶了出去。
路路不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至少不像雅丽蒂亚一样敏感,但在看见镇长的所作所为时,还是禁不住“佩服”起了人类的这种对他人苦难无动于衷的能力。路路可能不会喜欢所有的妖精,但是当她的妖精同伴受苦时,她绝对不会拒绝帮助他們。
雅丽蒂亚曾经说过:“虽然人类是伟大珂旭的造物,但他們生来就带着原罪。我不知道他們做了什么,惹得珂旭对他們不满,但只要是使他心里不痛快的,都是不好的。”,尽管这个为精灵看不起其它种族辩护的理由有点奇怪,但猫妖精忽然觉得精灵少女对人类的看法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雅丽蒂亚悲悯地注视着逐渐远去的村民::“这些人有办法在这里找到容身之所吗?”
“找不到也没办法,这种事就靠他们自己了”人类大叔耸肩道:“倒是你,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吧,在乡下地方,打破默祷是很严重的事,难怪他们会觉得是你带来了迷雾”
“我之前曾经询问过他們默祷的对象,但他們并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雅丽蒂亚好奇地问:“可以告诉我更多有关默祷的事情吗?”
“向任何神都能献上默祷的,你是从大城市来的吧,这是乡下的习惯。”人类大叔做了个手势,示意一旁的年轻人帮忙整理散落在地上的公文。
“我事从菲薇艾诺来的。在我的故乡,并没有此类习俗。”雅丽蒂亚摸了摸身上带着的琴。
“那是什么地方?”人类大叔惊讶地问。
雅丽蒂亚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暗月城和通往各个世界的“门”,确认对方已经理解之后,又着重地介绍了一下珂宁次给他的造物们的这座迷人的城市,最终才问:“在迷离没有人知道连通知神和门外的世界吗?”
“不同领地之间的信息传递是非常慢的……”人类大叔用狐疑的目光审视着雅丽蒂亚:。
“如果我们之间的误会不是那么深,我倒是可以想办法为他們买下土地的使用权,使他們在迷雾蔓延到这里来之前,都能安居乐业。”雅丽蒂亚叹了口气:“现在恐怕也是无法可想了。”
一直保持沉默的瓦列莉亚终于开了口:“你有钱吗?”
“这点请您放心,我比您想象中更加富有,瓦列莉亚女士。”雅丽蒂亚皱起眉头:“月见草牧师允许我任意花用月季两姐妹的嫁妆。之前我因为某些原因不想动用这笔钱,但只要是为了对宽恕者教会有益的目的,我绝对不会羞于对他开口。何况我还能向熟人们贷款,即使所有人都不愿意借给我,我仍然可以请教民提供捐款,而我本人也可以透过担任商队的随行牧师还有售卖绘画来获取金钱。”
“我也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在金钱上资助你……”瓦列莉亚理所当然地说。
“谢谢。”雅丽蒂亚言不由衷地说道:“但您要记得,您的生活费都是由别人提供的。”
“那是我应得的报酬。”瓦列莉亚冷漠地说:“按照我贫乏的想象力,可能的确无法想象我那些居住在菲薇艾诺的同胞到底有多富裕,但我的花费都经过深思熟虑,并且永远会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她摊了摊手:“如果严冬之父命令我,必须穷尽一辈子的财富,为他建立神殿,那我只能尽力去做,但在这一百多年里,他都不曾提出这种强人所难的要求。,我想春之女神也不会特意为难你,也就请你不要故意为难自己了。”
“你的护卫说得没错,何况那些人对你来说只不过是一些陌生人,他們的事情就不劳你费心了。“人类大叔摆了摆手:“总之还是请你尽快离开为好”,然后他特别补充道:“最好也不要和那些村民正面撞上,以免冲突”
“等我们完成了在这边的事情,就会到下一个地方了。”雅丽蒂亚说
“我虽然不知道你想要做些什么。”人类大叔扶了扶额:“我最后给你一个忠告吧,”
“是什么呢?”雅丽蒂亚露出了洗耳恭听的姿态。
““如果想要在迷离存活,就放弃 哪些过于天真和理想化的观念和想法吧。”
“那些村民虽然没什么见识,但是他們对你的怀疑不是毫无理由的。”人类大叔说:“你身上的衣服和装备看起来都不便宜,你还有钱可以雇佣护卫保护你和你同伴的安全,你看起来什么都不了解,却敢往哪些有不死生物的地方跑……”
雅丽蒂亚歪头看着人类大叔,外人很难透过一位精灵的表情,了解他們真正的想法。
“你知道我在说谁,他的追随者偶尔也会假扮成像你这样天真的有钱人,去实行一些我们连想都不敢想的计划。”大叔压低了声音,缓慢地说:“人们对富有而美丽的人一向没什么戒心。我们已经因为自己的过于轻信而尝到了苦果,所以你可能会认为我们全都很不友好,但在迷离生存就必须这样,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好的。”雅丽蒂亚回答说:“那关于这座城堡的事情,能给我们提供更多的信息吗?”
人类大叔脸上的表情忽然严峻了几分:“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个?”
“我们想要试着解决这里的问题。如果里面的不死生物被清理了,那人们不是能够在这座小镇居住得更加安稳吗?。”雅丽蒂亚将路路从森芙的手里接了过来,轻抚了一下她毛茸茸的耳朵:“晚上总是听见哭声,很难拥有充足的睡眠的”
“在迷离生活就是这样的,这也管那也管,根本活不下去”人类大叔疲惫地瘫坐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
“如果大家能够同心协力的话,这里的情况是不是会变得更加好呢?”雅丽蒂亚眼神首次瞟向了沃玛兹的雪精灵牧师:“如果第一次大冰期的时候,珂旭骑士没有坚守他們的位置,现在我们可能仍然生活在一个常年冰封的世界里……”
“你在迷离生活了多久,久到有资格对世代生活在这里的人说教?”人类大叔气得捶了办公桌一拳,直接导致了“山体滑波”的再次发生。
“我并没有想让诸位与我们一起前去解决这个问题。我只是需要更多的信息。”雅丽蒂亚眼里写满了坚定。
“我猜想你的菲薇艾诺是个和平而安逸的地方,加上你本人出身上层,从不需要为了生活琐事而烦恼,使你萌生出了到处游览的心思。”人类大叔将公文拨到一旁,双手撑着下巴:“我想说的是,迷离不是适合像你这样的女孩子游玩的地方。”
“我不是来玩的!”雅丽蒂亚倔强地说:“我是瑞图宁女神的牧师,我的工作就是将女神的福泽传遍世间每一个角落。”,她动情地握住了春芽圣徽:”如果我手里有一盏灯,我不会选择在太阳底下点亮它,这既无必要,也是浪费,希望你能运允许我帮助你们。”
人类大叔挥了挥手:“既然如此,你就自己去做吧,城堡剩下的地方你可以随意探索,但是不要指望有人会帮助你们”
“谢谢你了。”雅丽蒂亚真心实意地说。
路路闭上眼睛,发出了军魂的呼吸声,假装自己在睡觉。她本来以为雅丽蒂亚会像以前一样,马上察觉到她是在闹脾气,然后抚摸她的头发、给她准备好多好吃的,然后温柔地问她:“师傅,是什么使你不开心呢?”,然而并没有!
这个坏孩子拿出了一条毯子,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然后就开始根小队里的其他成员说道:“瓦列莉亚女士,待会可以请您先进去吗?”
“没问题。”瓦列莉亚说道。
路路嘟着嘴挣了几下,用力拍打着雅丽蒂亚的手臂:“把毯子收起来!我不是要睡觉!”
雅丽蒂亚再次将路路交给森芙,把毯子整整齐齐地折叠好,收了起来。她稍微观察了一下面前那条脏兮兮的通道,拿出了一些细麻布分给瓦列莉亚和森芙:“用它们把口鼻蒙上,虽然看起来似乎没什么用,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我呢?我呢?”路路伸出了手。
高等精灵把细麻布覆盖在猫妖精脸上,然后在她的后脑桌上打了个结:“会不会太紧?”
路路用力摇了摇头:“这样就行啦!”
虽然脸上的细麻布为她們挡掉了一些灰尘,但总有漏网之鱼。她們几个刚一进入通道,猫妖精和两位精灵就都开始打起喷嚏,只有珂旭的造物分外皮糙肉厚,暂时不受影响——哦,真的只是暂时,当她們穿过一层密密麻麻的蜘蛛网时,甚至连应该比较皮糙肉厚的珂旭造物也无法幸免。路路看了看瓦列莉亚胸前的雾凇圣徽,严冬之父那些目前已经不复存在的造物,应该能够坚持得稍微久一点吧?这个地方真的是太脏了。
路路并没有把自己的推测告诉雅丽蒂亚,不是不想说,而是只要一张嘴,就会忍不住开始咳嗽,仿佛突然患上了感冒。她抱紧了自己的小徒弟,把脸藏在她柔软的衣服里,勉强才感觉舒服一些。
雅丽蒂亚忽然停下了脚步,路路转过头去,发现面前出现了好几条通道。虽然有一些人在面对选择时,总是犹豫不决,但雅丽蒂亚从来不会这样。就算她会,但这栋房子也没有给予她在几个选择中摇摆的机会——由于年久失修,这些通道几乎都已经倒塌了,只有最右面那条勉强可以通行。
不过聪明绝顶的路易陛下很快就给雅丽蒂亚找到了一个新的选择:“这里可能也不能走了,我们回去吧!那个人类大叔不是让我们快点走吗?”
“人类大叔也说,我们可以随意探索这座城堡。”雅丽蒂亚说着,用力地打了个喷嚏:“等我们清理了这里的不死生物——阿嚏——阿嚏——我一定要让人把这里清理干净。”
“前提是这里的不死生物真的能——阿嚏——能……”路路决定从此不再说话了,至少在这个鬼地方的时候不说。
四个人越往前走,出现在她們眼前的道路就越多,路路觉得当初兴建这座房子的人肯定存了让来者迷路的心思。
如果有人问伟大的路易陛下,一座房子最重要的场所是在哪里?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说:“厨房!”,虽然这里绝对不可能留下什么好吃的(就算那些原本的住客真的留下了什么,到了现在恐怕也已经腐烂发臭了),不过路路还是主动离开了雅丽蒂亚的怀抱,开始到处探索起来。
路路很高兴那些住客预见不到伟大的路易陛下将会来访,不然他們肯定要给她准备各种美味佳肴的,一整桌腐败的食物肯定会让这里的空气变得更糟。
反复确认过厨房里不存在任何地窖和暗门之后,路路就举起了双手,让雅丽蒂亚重新将自己抱起来。
出现在她們眼前的是布满尘垢的瓷砖,结满了蜘蛛网的木质天花,以及一些已经腐烂的挂毯。雅丽蒂亚磨磨蹭蹭地走到破挂毯旁边,瓦列莉亚已经自动自觉地为她拨开了这些看着就让人浑身发痒的破烂,露出了藏在后面的窗户——还有一大堆蛇虫鼠蚁。
“呜哇——”雅丽蒂亚“噔噔噔——”地退后了几步,心有余悸地抚了抚胸口:“吓我一跳。”
一开始雅丽蒂亚还会被突然从某处冒出来的大量昆虫惊到,但在她搜索到第七个房间时,已经能够面不改色地应对这一切了。
时间很快就到了中午,路路摸了摸饿扁了的肚子,整个人挂在雅丽蒂亚身上,有气无力地:“喵呜——”了一声。雅丽蒂亚拍了拍她的背:“我们回到最初那个房间,简单清扫一下,就吃午餐吧!”
森芙没有异议,猫妖精更是举双脚赞成,瓦列莉亚在大部分情况下都不会反对雅丽蒂亚,于是这个提案轻轻松松就获得了通过。
当她們清理出了一个勉强可以坐人的地方,在地上铺上了一块布,坐下来正要“享受”一顿“美味”的干粮时——意外发生了!
一只吃得肚满肠肥的老鼠,以与其庞大身躯毫不相称的敏捷速度,从雅丽蒂亚手里叼走了那个装着面包的袋子。
面包硬邦邦,干巴巴,半点儿肉味都没有,是很招猫妖精嫌弃的午餐。但是在这种脏兮兮的地方,就算面前摆满了烧烤羊腿,路路恐怕也是没有心情吃的。只不过,心里嫌弃是一回事,真的没得吃了又是另外一回事,何况和她抢食的竟然还是一只丑陋的、肮脏的,还会吱吱叫的老鼠,那就让猫妖精不能忍了!
“好气哦,竟然连路易陛下的面包都感偷?!虽然不好吃……”路路用力地打了那只不要命的坏家伙一下,使得它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尖叫。
这一声尖叫仿佛军队的号角,在各处都传来了老鼠的叫声,以及小动物们行进时所发出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路路一脸难以置信地东张西望着,大脑“翁——”的一声,忽然无法思考。
然后——
即使是她本人都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双手已经满满都是老鼠的鲜血和碎块,身边堆满了被人毫无联系地开膛破肚的老鼠尸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