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空气逐渐升温膨胀,温暖的气流吹散山间低云。虽说头顶的玻璃穹顶在空无一物的天下几乎不见,托比仍然明显地感觉到那室内滞留的空气从四壁塌陷在人群和他自己身上。从小孔流入,经由千百人,已经混入许多杂质,浮在中空许久无法逃脱的气体。他以为自己看见那股压力实体化,一条条波纹向人们的轮廓聚集,弦一样地颤动。可那现象多半也出于他自己的想象,事到如今他又怎能相信自己的感受和判断呢?于是,托比用力将自我碾成碎末,从什么都没有友谊之躯壳中望向外面,张望着寻找他人,其他可信任,实实在在的物质。
托拜厄斯坐在丝线候车站的金属长凳的一角,除了口袋里的零散钱币与折过的纸什么都没有带,双脚并拢将自身占地面积最小化。他很少以乘客的身份在这里等待。在穿着破烂军服落魄跑回后的日子里,他只有在少有人烟的托格塞那尔垂头扭螺丝,扛重物时才能短暂地从那时刻追随他的噩梦中解脱。旋螺丝的技艺在于重复,不断的做同一件事理应使工匠进步,变得更加快速灵活,可他却力求愈来愈慢,每一旋转都是赎罪的一步。托比还没有从记忆中反应过来,在长椅上坐着这一偷闲行为让他下意识的愧疚,猛的站起,想要回到岗位。随后一响他才恍然过来,紧张地瞅了下四周人们,才缓缓地坐下。
自从意外地身在中心已过一周,自失业及下决心改变现状也就有四天了。托比坚信这次平常生活中的异常可以是一个阶段的正式结束。他痴迷的一切仪式感与命运在时间上的巧合中充分饱和,迸发:那一夜的一年后,这一天烂泥中挣扎许久的他又醒来。说到底,任何事件都可以为用更高存在来证明行动合理拼凑成巧合,格里高利或者爪哇日历的区别微不足道。嘈杂的外界巧合总比自己更可靠。他在等前往塔德的列次,去那个热闹的集市看人,找人。
长椅设施在巨大拱柱的间隔中穿梭,两行相依无限延伸到月台尽头。大部分乘客都快速地流入玻璃大门,敏捷地落座于丝线上悬挂的车体中,转眼消失在雪山雾里。只有一些买了底层票的乘客在此等待,随意被指派到有空座的班次上。
银色座椅的另一头一位老人沉默地向前俯坐着。他苍白的脸被长纹分割,眼皮耷拉着,下面的浑浊眼没有年轻人的锋利和执着。托比从没多加思考过时间和年龄在他身上的痕迹,毕竟他在参军之前的记忆是释放着光与热,而没有衰落或死亡的。没有见过冬天的人怎能想象出一丝真实的寒冷?后来,他触碰到了冰的温度,很烫。那一夜间所有过往的草原和夏天,那些穿梭在想象和现实间的快乐,都瞬间坍塌瓦解。他没有时间去思考,自那之后的时间全都被悔过和迷茫浸泡着。老人穿着朴素阴沉的深色外套,编织的线头有逃离的趋势,皮鞋也失去光泽。他一直对着门的一张一合发呆,没有合上的干裂口中缺了几颗牙,剩下的也都枯黄歪扭。既然托比的时钟开始计时了,他也试图去揣摩自己的未来。透过老人,他看到自己的影子与那佝偻的身影重合,他大概会在目前的状态一直继续下去到老时依旧在所有地方流浪吧。那人孤身一人,很像托比心中的自己,走到最后的最后还是一个躯壳。老人又是怎样忍受那么多年月的痛苦的呢?
想到这里,托比察觉到老人的动静;像是在做梦一样,老人不自知的抬起左手,在空中临摹出一条不存在的轮廓。他的指尖在结尾停顿许久,又逐渐返回到瘫软垂在腿上。是在什么记忆中停留?多么习惯的动作?为什么对他人还有牵挂?他激动地盯着老人,后者却毫无察觉地继续锁定大门,脑中空白。托比的想象时隔这么久又急速投入工作,建造出一个臆想中的伟大老人模型。这与他如此相像的人,都是孤立的迷茫的,一定可以给予他指导!他忍不住心中奋勇的共情,将重心大幅度偏向老人,颤抖着小声问道:
“您还在等吗?”过了半响,真实的老人才发现这个古怪的年轻人在问他,思考工具刚运作,古老的零件叮当作响,就被身后的一个突然的拥抱打断了:
“爷爷,爸妈都叫你半天了!再不走我们赶不上你最喜欢的奶奶牌面出炉了,走!“ 儿童锁紧老人的腰部,那小生物的脸颊贴着那刚才抚摸空气的手。老人的思绪又转到自己的亲人这里,他脸上露出了刚才托比没有见过的慈祥微笑,干皱的嘴角向上挑动。托比的模型,那按照他夸张的同化制造的纸人,那个瞬间的片面记忆被老人本身多年多面的人格冲散。
随着老人远去,托比也重新成为一人。由于这次企图寻求指导的失败,剩下的乘车与行走时间犹如快进。缆车中一排排自顾自的人在指示灯下打散,混乱的群体过滤出车体,在塔德杂闹的集市中稀释。个体碰撞着,交换着,时而形成规律形状,时而疯狂远离对方。电子音,脚步声,鼓点和风声最后败给了突出的交谈声,一个个字符在空气中漂浮,交缠一起在托比的耳中搅拌成无差别的混沌。原本通过他人寻求帮助的计划无疑惨败,他绝望地逃离透不过气的人海,不论什么地方都好,只要有很多的空气和很少的人。
在听不到人声交响乐后的那一刻,托比抬起头,看见了匍匐在塔德开阔的山脊上的轻浮地形云。它们为极纯的天做地基,做陪衬,延长的灰粉色流下山脉。天不再是托格塞那尔的封闭拱形,而是敞放向永远的宇宙的开口。他大口呼吸着,四肢不在因寒冷僵硬,头部有轻飘飘的眩晕感,那是快乐和高海拔不适的混合体。托比大步在平坦的公园小路上漫游,身边只有松树桦树灌木花草和正在化的冰湖。这样的时间过了许久,他才随意找了个湖边草地歇息停留。那里的草很柔软,岸形成半月状环绕透明的波纹和微浪。静下时,鸟鸣和草动声回响,他也因为听不懂,纯粹地享受它们的音调。组合总是变化,可他的感觉不变。
过了很久,等那片云已经几乎不可见时,又一个很微小的声音打破寂静。那是有节奏的鞋陷入草地的声音,它的所有者不慌不忙地以后脚跟着陆,逐渐向前倾斜,脚尖无声的结束刻意隐藏的步子。声音小到托比迟钝地等那人距离他不到两米了才发现,稳定地破坏着他刚建立的平衡系统,很明确地向他的方向前来。同时还传来了光滑物体摩擦平面的丝丝声,配合着脚步奏出生命迹象。
托比稍微放松了的肌肉又绷紧起来,太阳穴和胸腔都随着来者的步伐狂跳。他不敢回头。万一不是为了找他的怎么办?说不定只是巧合?或者肯定又是嘲讽怪人的?拜托把我当作空气!空气也有存在,那请让我成为真空中的无!
来者并没有因为他的期望转身,反在他冻结的时候已经走到了与他其身的湖边。对方仿佛接受了托比的系统的规则,很长时间内都沉默不语,而托也索性不转头不交涉。两人就在沉重的寂静中站立。久了,托比也潜移默化地把这个外来个体纳入平衡中,好像右边的松树和地上的卵石一样自然。在视野边界,他看到对方终于仰起头伸展了一下,并轻声感叹道:
“都回来了啊。”托比不明所以地扭头看他。那人仍望着湖的平行线,微眯着的眼非常放松,脸颊皮肤是很少经晒的苍白。一缕缕细长的银灰色发丝从上扬的头上垂下,有些落在松垮黑衣肩上,有些在半空随风来回摆动。与托比那一头杂乱的深亚麻色毛发相比,他平滑的丝绸里有大于常人的尊严。似乎随时都有乘风踏上云层,保持着同样轻盈的微笑飘散的可能。笑的幅度也很细微,方式似乎练习过很多次,边缘没有痕迹,老练地隐藏多余情绪。他的一切都是没有重量的,通体的白色使他很远。托放弃揣摩他话语的意义,谨慎地问道:
“什么回来了?” 对方依然没有直视托,只是又笑了一下。
“鸭群啊。冬天时它们都走了,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它们不在我也就没兴趣来这里溜达了。” 说完他收回目光,像是刚发觉托的存在一般指向自己的胸口补充道:”蒲鲁东。”
托短暂地望向远处成群的野鸭,又缓过来:“托拜厄斯,托拜厄斯弗洛伊德。“一只鸭子潜入水中,回来时叼了一条翻腾着的小鱼。
"我知道。“ 蒲鲁东轻快地回复道,然后若无其事地从外套口袋中拾起一块干面包,掰下一小块递给托。后者迟疑了片刻,等浦再次摇晃了一下面包块,些许屑片落下后才接过。浦随即用手臂助力,划过一个漂亮的抛物线,面包准确的飞向鸭群中心。一边笑嘻嘻地看着鸭子们抢食,一边继续:”最近废墟和这边的闹事你知道吗?”
“好像是局长死了?”
“对,我也不太关心这些事,就是上面怀疑跟废墟那边的有关系。有人说他们里面有黑兽咧。” 托比听着浦说话,也抛出一块面包,但不够远,不等鸭子游来就搁浅了。
“黑兽?那肯定要派军队去歼灭吧…” 他思绪重重地回答,那些陈年的影子又浮现上来。
“说的好笑了。他们好像怕什么似的,偏不派正经部队,天知道藏了些什么。我受人拜托也就去了讨个稀奇。你以前是在边缘歼察队的吧,多你一人对我们有利啊。“ 浦中止了喂鸭子行为,等待托比反应。黑影。黑影。黑影。托的脑海中充斥着回忆起那时的无作为的悔恨。如何弥补?他曾经想过很久,书中的复仇像是最英勇的结论。掐灭那一丝丝黑暗,就可以夺回从前的光!
蒲鲁东好奇地观察了一会儿托比神情的百万变化,将他疯狂的眼神视作默认,然后把手心里最后一块面包扔了出去。鸭子们吃的心满意足后有四散而去,蒲鲁东也悠闲地转身往陆地上走。
托比又看了浦一眼,仍然激动着,咧嘴颤动着,没法出什么声响。蒲鲁东也一笑,脚尖离开草地,
”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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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感叹:终于遇见浦了!喂鸭子乃是极乐之事!
哀怨:断断续续写了一周,对无病呻吟派写作感到无奈。
☆搞事情
☆感谢风行小姐姐答应互动√
“先生。”她转身过去面对对方,吞噬支撑自己的岩体从而获得形状的城市不为光明眷顾,仅在她的身后投下怨怼的影,她上前,十指交叉、在胸前做出祈祷般的乖巧模样,她嘴角上扬、目光含笑,于是就再没有人知道柔嫩的唇下藏起的齿尖利且善于撕咬。
“为什么您就不愿意开开您的尊口,询问一下我的名姓呢?”
年轻人闻言瞪大了眼,瞧着实在滑稽得很,让柯罗诺斯几乎笑出声来,她一手掩着嘴、一手翻弄茶几上四散排列的药瓶罐子,心情甚好地等着他按照她所预计地开口询问。他会问她到底是想干什么,然后他会说调查很危险、不要去。唉!他就是这么的好懂。
“你……到底想干什么,柯罗诺斯?”“是‘姐姐’才对吧,卡伊洛斯,我亲爱的弟弟,要知道人类若是没有了礼仪,他们就与蛮兽没有任何区别。”“……柯罗诺斯姐姐,请问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打算吗?”“唔,我想要去见见妈妈以前的雇主、想要对父母了解更多一些,怎么,不可以?”“我在很认真地问你,柯罗诺斯,也请你认真地回答我。”
她又一次深感那双眼眸的颜色是多么的澄清,以及得以从中窥视到些许的、与她生于同源的灵魂是多么的奇妙。他温柔如麦田,坚定如金石,有如古老诗歌中身披甲胄的骑士于此世间持剑前行,一切善的都会被他保护,一切恶的都会被他消除。所谓[理想]的具现化。
“你除了你的善良精神以外身无长物。”女子轻声喃喃,尔后恢复平时的样子,“你已经得到我的答案了,卡伊洛斯,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为你预约一位我所知最好的医生。”“柯罗诺斯,你连对我也不愿意说实话吗?”“我已经说了——”“柯罗诺斯。”
这声呼唤被年轻人微不可察的怒气拉扯着、沉了下来,这就是最后的警告了。看啊,他就连[会为什么生气]这一点都是这么的简单明了,卡伊洛斯·艾利克憎恶着欺瞒与背叛,非常巧合的,两者都是现在的她轻车熟路的伎俩。
“看来我们的对话结束了。”语毕,女子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装后就转身向门口走去,每走一步,弟弟所熟知的姐姐便从这副躯壳上剥落、掉下、消散一点,等到她的手握住门把,为了将门拉开而微微侧身的时候,看上去甚至已经像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我不会陪你去的。”“除非我给出你觉得满意的理由?”“对。”“这样啊,再会啦。”
柯罗诺斯没有回头,因此卡伊洛斯也无从知晓她道别时究竟是什么表情。
她和这个商队做过几次生意,在她之前,她的父亲也和这个商队常有往来,因此在宴会的现场认出新的领队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那个人笑得开心,来者不拒,觥筹交错间竟有些喝酒划拳的豪迈氛围扩散开来,这样的情况在如此这般的社交场合中着实少见。
她起了好奇心,便不顾弟弟劝阻的眼神走到对方的身边,向她搭话道。
“虽然很唐突,不过,请问你愿不愿意和我打一个赌?”
柯罗诺斯在前往黑迪艾郭之前先赶去了奥错,这当然是有原因的,艾利克家族名下主要负责开采加工高档宝石的矿井因近日市内形式所迫不得不加强安保,她便需要一些枪支弹药,最好是可以通过不记名的方式购买的、法律上登记在他人名下的武器,而有个人恰好能够提供满足要求的货物,时间上是今日交货,就是她不清楚来不来得及和风行见上面。
“很高兴我还是赶上了。”柯罗诺斯摘下帽子置于胸前,伸手和合作对象握了握,“许久不见,风行小姐。”“自三月份的晚宴以来吧。”轻装上阵的年轻女子稍稍回想了一下,“哎呀,你来得正好,你的人死活不让我进去,都说了半天了。”“抱歉,前段时间才发生了点不愉快的事情,大家紧张的神经都还没松下来,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来,我们进去谈。”
主营军火的商人比她还年少些,今年才不过刚满二十,相仿的年岁和同样接手长辈产业不久的处境让柯罗诺斯颇有些同类相惜的温馨错觉——也只是错觉而已。
在风行身上发生过的事实在不是寥寥几句话就可以说清楚的,她都被人做了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来报复回去,光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就有数十个版本,而耳朵听到的人长什么样,眼睛见到的人长什么样,这又是另一回事,当然,平心而论,柯罗诺斯是喜欢这样的生意人的,直来直往,有利就做,无利就收,不顾忌任何事,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好不痛快。
[要如何才能做到那样呢?]每次看到她,就会有这样一个疑问在柯罗诺斯的心里升起来。[要如何才能像那样,活出自己的模样?]
她自然是不会问出口的,回答也不是能够从对方那里得到的。
我们从别人那里得到的东西,我是说,财富也好,前人经验也好,丈量这个世界的标准、对善恶的定义,等等等等,总有一天会成为我们的阻碍。
这个时候,是应该推翻沙堡,还是以此为基础构建更大的城池?
……要是有人能告诉我答案就好了。
长久地处于善意的环境中,便会产生他人对自己的善意是理所当然的这样美好的结论,等到真正地遇到恶意,不论大小,就会难以适应,习惯的劣端就在于此。而柯罗诺斯的情况,与其说是为自己遭遇的无端的不公待遇感到难过,不如说是感到生气,这强烈的不满基于他人故意的冒犯,顺着复杂的境况生根发芽,变成了近乎恼怒的感情。
到达黑迪艾郭的第三个小时,还未找到合适的落脚点柯罗诺斯就被废墟阴影下蛰居的难民或是流亡者堵在小巷里,落单且衣着光鲜的女子被划为抢劫者的猎物实在是太过理所当然,要不是预定的受害者是她自己,她说不定还能对这老套的剧情冷嘲热讽上两三句。
“我和你们无冤无仇,就不能看在今天天气这么好的份上各退一步吗?”她面无惧色,怒极反笑,“你们想要钱财,我想要从这苦境脱身,互惠互利有什么不好呢?”
不正是如此吗,可他们不会就此停手,憎恨美化恶意,它让它们合理化,让欲望得以披上复仇的正当外衣,可他们却又没有在憎恨柯罗诺斯·艾利克这个个体,他们憎恨的是她浅淡的发色,她白皙的肤色,她出生于雪城、且自中心城远道而来而来的事实。
——这也是她被惹怒的真正原因。
我难道生来就必须背负众多标签,永远都无法成为我自己吗?
那又为什么风行就可以?
柯罗诺斯不再笑了,她微微侧身、猛地提起膝盖的同时收紧手肘向下狠狠击中其中一个男人试图拉扯她上衣的手,接着是他身旁的那个,脚下站稳,手上的手提箱金属边角就砸上那人的太阳穴,这时候她身后传来破空声,这会儿已经不可能完全避开,除非——
片刻过后回应她的是重物落地的闷响,有人替她收拾了一个、两个,其他所有人,来者是一位年轻的姑娘,穿着不很合身的红裙,爬行动物的鳞片慢慢地从她的手臂上褪去,只能看见骨骼的蛇吐着信子、从她的脖颈处探出头来,瞧着着实乖巧得很。
“难道每次我遇到危机的时候你都能出现在我的面前吗?”“我不能保证,这次也只是因为我看到你需要帮助所以才采取了行动。”“……那你想要保证看看吗?”
没有称职的猎人/弟弟在身边保护自己,行动起来着实是吃力了点,而眼前的这个人,虽然加上现在也只见过两次面,多多少少也是能把握到一些关乎于人格的情报的。
“成为我的剑,成为我的盾,作为回报,我来提供你需要的任何东西,这样如何?”
“这是你不会拒绝的邀请,对吗?”
卡拉波斯从机车上翻下来,抽着嘴角揉了揉屁股。
他屁股后面的大箱子膈着他这么几天,简直让他腰酸背痛,可惜出门前没问黑医要一幅什么狗皮膏药贴在腰上,大概多多少少都能比现在好一点。
废都多年前被人道毁灭核平,它变得苍凉又冰冷了起来,但金属废墟的背后不知道是否有不为人知的眼睛,那些幸存于爆炸的人类于绝望中发现自己被同样的人类抛弃,于是他们在废墟上,建立的废都。
牙医的委托接手之后卡拉波斯就整理了行装,毕竟寻人的事情还是不要拖沓比较合适;他并不是去猎杀什么黑兽,却依然十分谨慎。废都说得上三不管地带,这个鬼地方没有入境检查之类的东西可言,于是在卡拉波斯的概念里就和单挑一群黑兽的危险度没什么差别了。
他抿着嘴唇摸衣柜里长裙的布料,它们大多手感舒适又十分漂亮,然后他找了一件黑色的冲锋衣出来,套上去的表情简直堪称悲壮。
猎人带足了高周波折刀的电池,又从仓库里提出了一个黑色的箱子——上面滑轮,防止他半路被重死。
一切准备就绪,他在租车行租了一辆重机车,再一次凌晨出发,向废都而去——陆路就免不了遇到黑兽攻击,但愿他能在精疲力尽之前到达目的地。
◇
女装猎人声名在外,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好评率一直是招牌之一。
但女装猎人不喜欢打人的任务也不是什么大秘密,就像有些猎人只杀人一样,他几乎不接任何要杀人的委托,尽管把人打一顿就是完全的另当别论了。
卡拉波斯偶尔有一次接了一个偷窃任务,要到一个乌漆墨黑、暗搓搓的小地方去——中心城的旧城区;去偷一个不知道什么鬼,可能是某个商业机密,也可能是某个定情信物。
雇佣他的老板大大咧咧地朝他摆了摆手。
“可能要杀人吧,你也可以把人打一顿看看有没有效果。”
女装猎人的眉毛挑起来好久,他已经脱离超现实主义多年了,总之这种建议一点建设性都没有。奥错的近最底层住着一个手艺高超的匠师,卡拉波斯的折刀会一点出现了什么麻烦的问题,他就去找这个老太婆修理。
这是传统,卡拉波斯的舅舅也在这里修理他的武器,匠师的工艺几乎不可挑剔,年幼之时舅舅提过一句老太婆的工艺大概是与她的命烛息息相关;长大的青年心底差不多有个大概,却只当做自己一无所知。
老太婆没有什么别的癖好,除了喜欢新鲜基佬小电影——这种东西是烫手货,如果可以,女装猎人真是一根手指都不想沾上。
他要修理折刀,当然也不想亲自下海去拍打码片,只好厚着脸皮在告示栏里挂单,找一个愿意提供素材的老板开一个对等的委托,委托完成的时候能给他新鲜一手知名不具。
“那你不会介意我暴打他一顿吧。”女装猎人走之前确认了一句。
老板笑的简直猥琐,“你把他搞到半身不遂也不关我事。”
卡拉波斯叹了一口气,实在不想解释一长串缘由,他可以理解这个老板一定是把他当成一个喜欢穿女装的死基佬了,可能还会翘翘兰花指什么的;让他去吧,相比之下还是他的折刀才是当务之急。
反正卡拉波斯从来不虚打人,他只虚打死人这一点。于是他理了理裙摆做了一个毫无计划的计划,隔天就奔着目标地点去了。
酒吧里黑漆漆的,各色细射灯胡乱地摇晃着,一扇窗都没有,而且还十分拥挤。
卡拉波斯穿着抹胸及膝的紧身小礼服,咬着指甲在走廊里找线人给他提供的包间号码。这大概是他一辈子唯一一次穿女装还垫假胸的时候了,他带着夸张的银圈项链,一圈一圈几十圈遮住了他的喉结。
这非常不好受,他感觉自己不能咳嗽,不然就停不下来了;泛着苦味的香水和黑色指甲油让他变得更加浓妆艳抹而女性化,还带点不好招惹的野性;最可怕的是他为了安全起见在大腿上绑了勃朗宁,这让他充分体会到什么叫夹着尾巴走路,他有种尴尬到随时可能用头捶墙的冲动。
忍住。真男人不怕刚超短裙。
◇
他步行于废都内的街道,这其实算不上什么街道,大概只是被清理了一些能走路的地方而已,其他的地方依旧是爆炸后留下的废墟。
卡拉波斯感觉到一阵饥饿拽住他的肠胃。
井之都并不能支线往废都而来,因为途中会靠近黑兽的巢穴。卡拉波斯按照预定计划绕路,却在靠近井之都的时候遇到一伙被黑兽袭击的人。那群人看起来并不慌张,大概不需要卡拉波斯的帮忙也能安全无恙的脱险。
不过就这样开着机车飞驰而过也实在太不友好了,卡拉波斯急速刹车之后掏出了折刀,一同加入了战斗。
等到一切平息后,猎人才看见为首之人头上戴着一个防毒面具,将自己的真面目完全遮盖在了面具下,不仅如此,男人还极其高大,黑暗中这就让他看起来更加可怖了。
就在卡拉波斯想要骑上车重新离去时,他又接收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委托,正好来自这个高大的面具男人。
“你应该是一个猎人吧,”男人的声音显得很冰冷,毫无感情也无波动,“我们要在废都里砍杀黑兽,你加入我们吧。”他拿出一叠厚厚的现金,“这是定金。”
到达之时废都的天幕幽深。这块地方没有树木之类的植被,将一切暴露在苍穹下。有一些动物的高叫回荡在钢铁废墟之中,回声使人无法分辨它们究竟来自哪里。
卡拉波斯找到一个看起来已经被废弃的地下室,他把车拖到那里面,算是象征性地藏起来;废都的各方面情报都比别的地方价高不少,而且更为稀有,连废都的地图都是卡拉波斯自己绘制的。
他在上面做了各种标记的mark,都是他为自己定下的可以查看的扫荡点;它们被标记为一个一个打叉的红色小点,在地图上昭示着自己显而易见的重要地位。
废都安全的地方不多,交易区算是其中一个,他提着一个重箱子,不太方便,为了安全起见,不如先在废都稍内部的废墟找一个地方做落脚的休息——他照着地图的大概位置走了一段,找到一个除了没有门之外还算健全的破屋子。
他将就在里面睡了几晚,每当天稍一有些曙光就会唤醒他。卡拉波斯总是坐在墙角入睡的,于是每天都带着龇牙咧嘴一样的表情,慢吞吞从地上站起来,日常感觉自己腰椎一片都相当酸痛。
这就是没有睡床的后遗症了。
他在外圈没找到瓦莲京娜的踪迹,废都外圈住着一群平民——或者叫乞丐,他们没有家庭,浑身脏兮兮散发着臭味,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常常在夜里就被动物叼走了。
像废都这样的地方治安一直是大问题,当然也没有什么该有的保护政策之类的,于是外围的那一小部分人就被牺牲了,在大家心知肚明的、看不见的地方。
废都最近相比原先更不安全,外乡人接二连三地往这里跑,交易区比先前热闹了好几倍;可惜说不清这些远道而来是否都是客人,既然这一片外围找不到瓦莲京娜,那她就极有可能是废都本地的住民。
卡拉波斯随即动身前往交易区,想去人更多的地方找找线索;恰巧遇到这里社团的首领来巡视——风声这么紧,连首领的安全都岌岌可危,能见到他一面确实难得。
卡拉波斯当时正提着黑箱子站在一片瓦砾上,他本来只是想抄个近路翻过废墟,这个稍高的位置给他提供的不错的视角,尽管只是远远地看到了被人簇拥保护在中心的社团之首,他仍旧惊讶的发现那是一个少年。
看上去真是年轻的过了头啊……猎人摸了摸下巴心想,这样年轻的少年到底为什么会和黑兽勾结在一起?
他本想找到这个少年本人探探口风,虽然现在看着他身边保护紧密,但猎人想要找到空子偷潜入也并非毫无可能的事情;只是他临了却怂了,他对少年有着本能的避免接触,他对事件焦点的中心有着本能的回避,最重要的是他也不想挨揍。
但是老天还是很眷顾他的,他站在废墟最高的地方往下瞟,发自内心地感觉喜悦;他看到一个驻扎在此地的商队,黑心老板是他的老熟人。
猎人顿时就开心了起来,这个顺理成章的选择让他可以不用干什么以身犯险的麻烦事。
存档点商人尼科拉诺,卡拉波斯从废墟上滑下来,挤过熙攘的人群走到商队驻扎地前,他想问问尼科拉诺有没有什么关于那少年的情报,但更重要的是,他能不能在这里的床上睡一个觉。
◇
女装猎人不会什么旁敲侧击,他向来单刀直入。更惨的是他并不是不喜欢旁敲侧击,只是他的旁敲侧击因为性格的限制,总是跟个标枪一样直接,根本达不到旁侧的效果。
久而久之他就放弃了这种套路,更何况和尼科拉诺谈情报生意,他怎么样都是搞不过黑心收藏家的。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商人同卡拉波斯面对面坐在一张破烂的木桌边喝茶,垂着眼帘的时候漫不经心地问道。
卡拉波斯刚吃完商人特供的现做食物,对他吃了一个礼拜压缩食物的味觉而言简直是拯救。“没了,”他拿起餐巾擦拭嘴角,动作间改不了穿女装时的手势,“再晚一点我就走了,谢谢你的床。”
商人闻言笑了一声,掀起眼睑看他,“情报费呢?”
“……”猎人把手肘支在桌面上,餐巾停在他的嘴角边。他瞪了尼科拉诺一眼,“Nico你不是认真的。”
收藏家确实不是认真的,他并没有打算要什么东西,不过象征性地提一句而已。毕竟是个生意人,习惯让他不会放过任何机会,虽然他根本不会缺这点钱。
“欠个人情吧,以后要是还有需要,帮我干点什么也可以。”他把红茶杯放下,摆了摆手表示放过猎人。这种不问报酬就先问情报事摆明就是要被人敲竹杠的节奏,既然有利可图当然要压榨剩余价值。
卡拉波斯耸了耸肩,“我接了杀黑兽的委托,看起来危险程度比我想的高多了,”他不太理解尼科拉诺脸上微妙的表情,“活着回来再说吧。”
◇
包间里的灯光比走廊更加昏暗,卡拉波斯在门口看了一眼,眉毛稍稍挑起来。
这是理所应当的,毕竟包间里的动作远比走廊外要不得体的多,不怎么会有人愿意把这些色情的场景完全暴露在灯光下才对。
人大概有二十多个,男男女女都有。
聚众涉黄来着。他扬起下巴笑了一笑,看见靠边坐着的一个男人正敞着腿,他们的目光恰巧对上,男人朝他拍了拍自己的腿。
噢。
卡拉波斯可不敢坐上去,他蹬着高跟鞋往那里走了两步——不止有体重会出卖他的性别;于是他咬着嘴唇露出一个假笑来。
废都物语未完。
欧尼没有人设响应id?如果有谁好心提醒我一下。
下一章完结,说好大家的好莱坞式突突突突突跑路。
打出大龙僵直大家就一起飞快跑路。
欧尼便当进微波炉了。
·字数:3000+
·时间:6.18-6.21
·NPC:班吉
·救救缇娅拉小姐姐,救救维密天使,救救即将被骚扰的FF
·算了要不还是救救米特吧
第十七次翘课被抓之后,维密干脆把米特绑在了椅子上。缇娅拉瞥了一眼身旁的米特,转头看向了窗外。经历过袭击之后的中心城俨然恢复了正常,天空湛蓝,绿荫遮盖下的小花正开的漂亮。缇娅拉托腮,这真是一个美好的下午啊,如果没有身旁这个熊孩子的话。
“嘘,嘘……”趁着维密低头在讲台屏幕上写着什么补充笔记的时候,米特伸出腿踢了踢缇娅拉的凳子,“小姐姐帮我解开嘛……缇娅拉最好了……我被绑着真的很难受啦……求求你呀……”缇娅拉继续看着窗外,只是手的动作由托腮变成了搬着凳子,默默地往旁边挪了几分。
米特的小短腿立刻就够不着了。
??!
维密写完补充抬起头,立即就明白了米特的意图。他大跨步地走下讲台,又一次拎起米特,把她提到和自己面对面的高度,威胁她:“你再捣乱我就……”
“维密大人,您现在需要立刻出发,上面有令,需要您带着这二位去一趟废都。”忽然教室的门被打开,一个穿着治管局制服的人出现在门口,表情严肃的说道。
米特惊讶的长大了嘴,在空中的她连蹬腿都给忘了,现在满脑子都是:噢!得救了!还要去废都了!超开心!!!
手续很快就办好了,维密拎着米特和缇娅拉上了飞行艇。米特刚登入舱中,就惊呼:“天哪!太棒了!哇这是我第一次坐这个!”维密紧紧捂住了米特的嘴。而缇娅拉不动声色的往前走了几步,就差往脸上写“我和这个人不认识”几个大字了。
飞行长达一整天,一直到第二天,他们才到达了废墟。维密一下了飞行艇,就掏出终端全息通讯,只见FF的脸出现在全息屏幕里。她笑的爽朗,冲着维密打招呼:“嘿,维密,你们到了吗?”
米特一听到FF的声音,就激动了起来,蹦跳着想要给FF打招呼:“FF!我!我!”维密一只手摁住米特的脑袋不让她乱动,于是FF在那边只看到全息屏幕的下端有一只小短手时隐时现。“这是我带过来的,据说可能会给我们帮助……”维密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讨论下去,他问道:“你们的坐标?我们现在过去找你。”
FF直接把坐标发了过来:“那我就不去接你们啦!这里有点忙,离不开人!”维密点点头,关掉了通讯。
去往FF的路上,米特好奇的观察着四周。废都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样毫无生气,反而是在那些残垣断壁之下,能够看到的是人们生活的痕迹,让这些建筑看起来也不是那么荒芜。这里道路不像中心城那样修的宽阔平坦,而是年久失修的样子,勉强够人走路就不错了。到底还是被人废弃的地方……米特心里小小的感叹了一声。
“米特,我们要在这里呆上很多天的样子,”缇娅拉也在好奇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你打算在这里干嘛?跟着维密听从治管局的调遣吗?”
“唔……最近治管局应该没什么事儿吧?”米特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忽然仰起脸咧出一个笑:“我打算在废都里游荡玩耍蹭吃蹭喝调戏人民群众!”
维密面无表情,不过如果细细观察的话,就能看出他的脸色似乎更阴沉了。而缇娅拉则一脸痛恨,心道如果再跟米特主动搭话我就不是人!
在阿兰德小队的驻扎营地里,维密把米特和缇娅拉安置下来,就先离开去处理事情了。经过长途奔波,缇娅拉似乎累坏了,她趴在桌子上悄然入睡。而精力充沛的米特,则使出了看家本领——她爬墙跑出去了。
又是黄昏。
米特爬到目之所及的建筑物的最高点,在屋顶边沿坐了下来。她其实一点都不喜欢黄昏,一点都不。太阳被地平线吞噬,阳光也一点一点的消泯,像被黑夜无情咬噬之后吞咽下肚。让人觉得压抑且无望。有风吹起,米特认真的看着下方的这座被称作废都的城市,经历过冥古效应,如今虽然没有恢复成原本明珠一般灿烂的模样,但也是焕发出了生机。
真好。
这些天每天日子都安排的紧紧的,终于有时间空闲下来了。米特舒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开始使用命烛的能力监听消息。
「奥错……连环杀人事件……开拓者之刀消失了啊……」
有趣,米特勾起一个有些玩味的笑,开拓者之刀这玩意,据说斩断人和命烛之间的联系从而达到改命,那……这玩意儿不就是给传说中能看到命烛和人联系的那位,量身定做的吗?
「诶?尤金公安局局长被杀的凶手是约瑟夫?约瑟夫不就是废都的头头儿?为什么会好端端的跑去尤金杀了公安局局长?」
米特心生疑惑,把监听重心全都放在了废都。
约瑟夫离开之后,硬要说亲人的话,在废都只剩下班吉,一个吊儿郎当的少年。大概有点意思,米特嘟囔着,“四城的人都汇集在这个地方,废都的约瑟夫千里迢迢谋杀尤金公安局局长,而关于命烛的消息,阿兰德和奥错都谣言四起,总觉得这之中有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过目前……这几天有时间的话,要去会会这个班吉了,来别人的地盘上,总要和主人打声招呼的。”
于是隔天一大早,米特就又溜出去了,根据昨晚搜集到的情报,她很快就找到了班吉。
班吉似乎正在脱去属于少年的稚气,他穿着朴素且干净。班吉眼尖,一眼就看到了趴在墙头的米特,他大吼:“你做什么!”
原本以为这个面生的小子会吓得落荒而逃,结果谁知他居然当着自己的面,干脆从墙外吭哧吭哧翻到了墙里,一个不留神脚滑,还直接摔到了地上。班吉看米特小孩儿模样,又似乎傻乎乎的,戒心顿时放下了不少,但还是带着警惕之心:“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米特拍拍屁股上的灰,站了起来,嘿嘿地露出一个自认为亲切的笑容:“我来见你。”
班吉皱眉。
“到了别人家的地盘,就要来和主人打声招呼嘛,”米特挠挠头,先做了自我介绍:“我叫米特,来自阿兰德。”
“哼,”班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屑道:“中心城如今连小孩子都能派来?”
“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大家仰仗着的秘密武器,我厉害着呢!”米特眼睛骨碌一转,吹起了牛:“不然你说,中心城怎么会把我派过来?”
班吉在心底默默盘算着,那些从四城派来的调查小队都是看起来战斗力十足的,不可能会有这种风一吹就倒的角色。但……
“我就是想来问问你关于你大哥的事情。”米特干脆单刀直入。
提起约瑟夫,班吉警惕性明显增强。他摆摆手,“无可奉告。”
“我就是觉得……约瑟夫这样的人就这么逝去了,太可惜了。”米特自顾自的讲了起来,“不管外界怎么看他,约瑟夫在我心里是个英雄。”
“他维持了废都的正常运转,废都从一个荒芜的残垣变成现在有了人气的样子,我真的很佩服他。
“我一直觉得外界的报道都在故意抹黑他,如此为废都奉献自己的一个人,怎么会是如外界媒体传言的那样,是个十分恶劣的人呢?
“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早牺牲了……唉……但是他为什么要去尤金呢?难道是由于之前尤金和奥错向这里投放冥古而去报仇了吗……这么想不开……?”
“才不是!”班吉情绪激动地打断了米特的话,“我大哥是因为我!因为我……才去了尤金的……”
米特心底窃笑,上钩了。接着她顺利的得知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来到废都的外人和班吉起了冲突,约瑟夫把那些人全都变成了尸体。但约瑟夫并没有就此住手,在通过情报贩子得知那些人来自尤金公安情报局之后,居然踏上了千里迢迢去让对方付出代价的路上。
班吉描述的一点引起了米特的注意:“对方全身裹在黑衣里,半张脸藏在领子下面,带着鸭舌帽和白色面具,只有眼睛漏出来,竟然是不正常的红色!………………我甚至觉得……他早就知道这个人是黑兽了。”
米特踮起脚,像大人一样,拍拍班吉的肩膀,“不瞒你说,加兰德似乎也有人形黑兽。”班吉有些疑惑的看着米特,米特继续道:“这种事情我都知道,所以你该相信我是很有能力的了吧。关于这些事情,我会帮你留意的。”
大概是米特弱小的身板无法让班吉再升起防备之心,也或许是米特诚恳的眼神打动了班吉,班吉居然有那么几分相信了米特。
“我有时间限制,我先回去啦!”米特开始爬墙,“我们有机会再见!”忽然她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又转过头冲着班吉道:“我真的很佩服约瑟夫大人……”
“班吉你,一定要加油啊!”
*涉及剧情:废都物语>连锁效应>“孤独”>雪中送炭
*企划内时间:6月17日-6月20日前后
*并不存在OOC(可能)
*主要NPC:萨尔德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别去给我找事!你是不是还没进够局子啊?!”
“我知道了……知道了。”古尔大清早被终端的电话吵醒,这个终端号古尔不算常见,但是他清楚——这是萨尔德打来的。
“监控虽说不好但是它好歹也算监控,你想想穿成这样的尤金人,还这么黑不溜秋的,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你了!”萨尔德只有迫不得已的时候才会用终端,古尔可以想象的到萨尔德是被他的同事“问候”了,并且萨尔德现在还有空闲能够打电话过来,古尔就放下心——他肯定已经帮忙解决掉事情了。
“但是上面也没有我的正面吧?再说你都知道,那应该出不了多大的事了。”古尔带着终端走进卫生间洗漱,萨尔德不懂如何打开全息投影,所以即使是和女人做爱的时候,古尔也无妨会听听萨尔德的唠叨,当做情趣之一。
“不要每次都是我给你擦屁股好不好!你多大的人了!做事还这么不小心!”萨尔德无奈,叹出的气息仿佛是从电话那头一直吹到了古尔的耳边“要是哪天你被人抓住了把柄,我可救不了你!”
“我会自救的,放心……咕噜噜。”古尔漱口,将口中的水吐出来,萨尔德还未结束通话,对方等着古尔漱完口,再是催促的踢了踢这个还不去废都的运货员皮球:“手头工作还没做完?”
“快了快了,萨,你最近话比以前多了不少。”古尔穿上衣物,从斗篷里掏出了药剂,检查一番之后又塞回去,拿起房卡“今天晚上就赶过去。”
“那就好。”萨尔德放下心“我在尤金抽不出手,这里也有挺多事情让人烦的。”
古尔想不通一个整天坐在办公室里的文职能干什么,不把话说破,扯开话题:“我昨天也看见那个观察者了。”
不仅是看见了观察者,还遇到了几个熟人。古尔想着昨晚看见的米特——她正在从高墙的一头翻到科学院去找那位观察者,不止可爱一人,古尔看见她的身边有人能够保证米特的安全,也就没有去打扰那三人的“散步”。
萨尔德那头多了一些动静,古尔猜是萨尔德去找了一张纸准备摘抄两人的谈话,阻止了对方的多余:“没什么打听到的,观察者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帅气,旁边都是安保人员,还有浮游炮。”
还是听到萨尔德那头有笔落在纸上刷刷的声响,古尔穿上鞋子,把要带走的玩意都一并带到身上,带上耳机,继续和萨尔德聊天,难得及时一回的通讯:“还被那家伙嘲笑了一番,什么想要打听的都没打听到……算了算了,反正我也不是司烛,解密也不是我解的。”
萨尔德做笔记时还是对古尔的话做出修正:“不,你是……”
“我说不是就不是,你敢说我是,我就把你的手杖给掰断掉!”古尔强词夺理,走进电梯间,摁下通往大厅的按钮。古尔抬头,见显示楼层数的屏幕跳动:“萨,我前天做梦了。”
萨德尔把之前古尔的威胁抛到脑后,颇有兴趣的发出进一步的疑问:“你居然还能记得?是什么梦?”
“没什么,就梦见你被一群大汉轮奸。”
“古尔,这可没意思了。”萨尔德的语气并没有因为古尔的话而愤怒“你居然想对我撒谎,还差那么一点的功夫。”
“好吧!”古尔感叹一声,僵硬的避开话题,他高估了自己对萨尔德撒谎的能力,话题转换的飞快“现在说不方便,我去工作了。”说完挂了电话,对着前台的小姐眨眼一下“美女,麻烦帮我把房卡退了。”
“嗯。”
“啊?谢谢,没想到你对泥土过敏……”
“知道了。”
“你好,这里是奥瑞斯的留言邮箱,请听到‘哔’声之后开始你的留言。”
负责任的把药剂交到了各个雇主手中,古尔站在旧城区之前停靠着的飞行器旁边,听到奥瑞斯那边没有回应,挂了电话,便是坐进飞行器里,检查燃料箱,确认能够支持自己飞往废都之后,就开始启程前往废都。
中心城比起其他两座城市来说,距离废都更远,古尔一般只有趁着每年各个城市都在进入废都研究的时候进去浑水摸鱼——比起让那些需要做研究的人来到那片废土上,还是让其他人来干这种脏活累活比较好,他们只需要在自己的城市里坐享其成,用金钱换取劳力。
今年古尔没有接到关于废都的单子,不是因为之前的那些任务太过繁重而拒接,是因为之前那段记忆丧失的时间里,雇主根本没有找到古尔,打来的通讯也一并是拒接状态。
他们不会因为古尔一人不去完成任务而断了不做研究的念头,行业竞争是必然的事情,原本对于类似古尔的运货员来说,不吃力又讨好的事情少有的很,一年一次的废都单子大大小小基本都被古尔给包揽了,这回这个黑皮怪物居然网开一面的给其他运货员一条财路,哪有不接的道理。
“去找班吉吗…”古尔的没有途径井之都和尤金,沿着道路边大大小小的黑塔一直晃晃悠悠的开向废都去。
古尔对约瑟夫的印象要多于班吉——最主要原因是前几年来古尔跑到废都东撬撬西捣捣总是被约瑟夫追着打。古尔惹不起至少还能躲,在躲着约瑟夫的时候,偶尔也能听到关于班吉的事情。
跟在约瑟夫后头的那个男孩,古尔把记忆再往前调几年,他跟着商队来到黑迪艾郭的时候,班吉还只有屁点大,那个时候是余震刚过的第二年,商队之前就在帮黑迪艾郭运输和提供一些物资,也有相应换取一些关于黑兽的素材。直到黑迪艾郭变成了一片废墟,商队和约瑟夫那一群人的供求就开始变得不对等。
约瑟夫砍掉了跟随商队谈判的那位黑兽收集家的一只手,这件事情除了古尔和萨尔德知道原因之外,就是商队的队长和约瑟夫两人早下了定论,收集家之后和商队也断绝了关系,这也使得大废墟对商队最后一点交易合作的价值也跟着断了,古尔就有好几年没有来过废都。
约瑟夫被击毙的事情,萨尔德的震惊高于古尔,古尔认为那种看上去五大三粗的人迟早得栽,也就没有多想,而萨尔德把事情来回反复的看,却跟古尔说——不对劲。
古尔没问过萨尔德现在做的是什么职业,就接过萨尔德的话柄,跟着点头:不对劲,不对劲。
“瞎搞!”古尔被萨尔德说了一通,之前住在萨尔德家里的那几天,两人谈的最多的就是尤金,废都和约瑟夫。
还有一天多的行程,古尔躺在自己的飞行器里吃着压缩饼干,这是离大废墟最近的一个小黑塔,附近似乎除了古尔新造成的生活痕迹之外,还有其他人曾经在这里久留过的痕迹。
都是同路人啊,古尔感慨的掰开压缩饼干,小块的塞到了他的嘴中,边喝水,边将剩余的又塞回袋子里,跟他类似的运货员可能刚刚离开这座黑塔没几天,那些人手里捏着本来属于古尔的单子,前往大废墟,今年没有约瑟夫骚扰,能在大废墟更加自由的“采集样本”。
但是古尔他今天只能在这黑塔周围过夜,越接近大废墟,黑兽的躁动越明显,这成了古尔不太愿意去大废墟的理由之一,古尔闭上眼睛的时候,还能听到黑兽经过黑塔旁边时,轻微震动地面而发出的躁动。
城市组织的舰队也不可能在这个小黑塔周围驻足——这个黑塔实在是太小了。并且按照正常的航线来说,也不应该为了这么一个小黑塔换取的安全来浪费在路上的行程。
就是说现在没有人能过来打扰古尔的睡眠。
天时地利人和,古尔拍拍肚子,压缩饼干吸收水之后涨大,古尔感觉到胃似乎被撑得难受,他猜测可能多吃了几块,不过并不碍事。
晚安,古尔手捏兽齿项链,闭上眼睛。
*BGM是http://music.163.com/#/m/song?id=31152570&userid;=60743254
*和http://elfartworld.com/works/137997/有联动
*对不起高估了自己的肝力_(:з」∠)_总算是交上来了
黛仰躺在广场冰冷的地面上,注视着称不上干净的天空。距离她醒来并彻底清醒已经过了十八秒,但她却还没理清楚思绪。
记忆混乱了,今天不应该是“六月十日”的这个念头在她脑子里旋转了半圈便被打消,接着她便开始思考自己的记忆停留在什么时候。她是个适应性很强的人,不论怎样的突变都不会使她措手不及。
于广场上清醒或昏迷的众人面前,看上去十分冷漠干练的女性敲着木板,正面是“谁能打”,反面则是“去帮忙”。简洁明了,不必多言。黛站起身子,她已经整理出大概的思绪,也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
但她看见了一个人。
越过无数昏迷不醒或者正在行走的人,在黛的四点钟方向,她一眼便看见了那个姑娘,年纪似乎二十几岁,位于包围圈较里面的位置,步伐不稳。在她想仔细观察时,破空声响起——姑娘停住脚,一截手臂和武器的金属部分扎入她前方的地面。哪怕只是迟一秒,那个姑娘就会成为一具新的尸体。
黛没有感到庆幸,而是为其过于常人的直觉感到惊奇。自从离开村庄以后,她经常看见许多令她惊奇的事物,这和书上记载的不同,是切实的,就在她面前的东西。
“喂,你没事吧”
黛走到那个女性的身边,伸手扶住她,她从来没有什么女士优先以及女性需要被照顾的概念,只是对方看上去精神状况不好。这时她才仔细观察起了这个女性,一身剪裁精良的蓝色长衣,看布料便知其价格不菲,应该是什么涉足商界或者政治的人物。当她抬起头时,黛才注意到她的眼睛是罕见的金色。
对方摇了摇头。“如你所见,我四肢齐全,头脑正常。”“我会帮你的,你只要开口就好。”“不需要。”
她看上去有些恼怒,甩开黛的手,后退了几步,抱起双臂对她怒目而视,黛只觉得对方的神态像一只遭到威胁的幼兽。她微微侧着头,听着对方带着怒气的数落。
“女士,您是何等的乐于助人啊!前线的兵士有限,他们需要帮手,热心如您为什么不挺身而出,去代替刚才那位烈士继续保护我们这些手无寸铁之人?”
啊。
熟悉的感觉像几只冰冷的手,攀上了她的背。对方说的没错,若是自己也出一份力的话,那么也许就能改变很多事情。也许是将时间拖延到救援到来的时刻;也许是多杀几只黑兽减轻其他人的负担;也许是能为其他人醒来争取足够的时间。只要走出那一步,一切都会发生改变。
“你说得对,”黛点了点头,“我应该以帮助这里的所有人为优先目的。”
她转身朝包围圈外走去,站在那些士兵之间。铁锈味在空气中漫开,混着破空声、肉体被切割的声音。
残阳即将溺死在地平线上,黛面无表情的看着远处彻底变红的天空,她的红裙有些破损,那把陪伴她快三年的刀也因为砍到一只拥有巨大爪子的黑兽而断成两截,她把那两截用布包好,打算带回去好好埋葬。
战斗结束了,黛越过一地的尸体。听着一些负责协调的政府人员的叙述,她整理出来了几个要点:一、他们失忆是因为有黑兽进行了记忆干扰,自己属于比较走运的那种,只少了两周记忆;二、加尔姆综合症可以治愈了。
后者对她来说无所谓,自己居住的地方从来都没出现过加尔姆综合症的情况。而前者对她来说比较麻烦,因为她是一个月前从村子离开到中心城,这期间经历了很多事情,好不容易有了新的体验,美好的回忆这就没了一半。值得庆幸的是离开村子后她有记笔记的习惯,而且大事小事都会记一下。
拉开背包,在夹层内部的是一本牛皮线圈笔记本以及铅笔。她拿出笔记本,翻开后的第一页便密密麻麻的写着字。
“离开的第一天。”
“雨后的大地湿润又难行,手头村长给予我的那些钱还一分未动。我跟随中心城的人一起离开村庄,途中碰上了一行商队。见到了各式各样的人,有一位很会做生意的药草商人给我卖了一些伤药,付给他钱的时候顺便问了一下中心城的状况。”
“‘诶呀,小姐是别的城市来的吗?中心城最近局势有些动荡呢,总有一些风雨欲来的感觉。’”他这样说着,笑了起来。我谢过他,继续和中心城的人一起前进。
“希望母亲还平安无事的活着。”
她跳过了几页,翻到自己失去记忆的部分。大概是大家一直前进,中途遭遇过黑兽袭击,顺便烤肉吃什么的片段。野外生存很有趣,在看的过程中,黛的嘴角也不自主的勾起。
而在记录的最后几页,讲述的是来到中心城后的事情。在四天前她到达了中心城,并和中心城的人分道扬镳,接着租住在一间旅馆,开始调查母亲的下落。除了调查她就每天在中心城各处游荡,熟悉环境,看看这个自己出生却没有久留的地方。终于在昨天,她找到了母亲的下落,对方还活着,居住在一片街区的屋内,独自一人靠纺织为生。她打算于今日启程去母亲的住处,与这个十二年未曾见面的人面对面谈话。
时间还足够,黛扫视了一遍四周,之前的姑娘已经不在了。周遭的残局自然有人清理,她也不打算去凑热闹。
母亲的家位于中心城较为高级的居民区,其曾是一位猎人,但后来因负伤使得她不再从事猎人的工作。而是开始从事纺织工作。印象中她从父亲身边离开的时候,母亲还是一位猎人呢。
她站在那栋白色的建筑物前,在这栋复式别墅里只居住着母亲一人。从外面看过去,这也只不过是一栋普普通通的建筑物而已,门前栽着一盆盆薰衣草和叫不出名字的花,整齐的排列在门的两边,从还带着水珠的花瓣上看得出主人有精心打理它们。
母亲在家吗?她这样想着,难得有些踌躇不安。那扇蓝色的门在她面前紧闭着,像睡着了似得,她把手搭在门把上,一转,门没锁。黛把门完全打开,阳光从外投入有些昏暗玄关内。一眼便看见了坐在客厅里的灰发女性。二人对上视线,都愣住了。
那名女性一头灰发,很漂亮,其美丽的容貌似乎模糊了岁月的痕迹,黛一眼看去便知道她是位比自己年长的女性,但却说不出她的具体年龄。那双灰色的圆眸微微睁大,随后又恢复平静。
安·佩恩,她的母亲。
“母亲。”
“黛吗。”
无需多言,黛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走到她身边。对方坐在褐色的皮质沙发上,平静的看着自己不善言辞的女儿。“坐吧。”
“我来找你了。”她坐下来,说出口后才发现语气在不自觉的颤抖。
“你离开那个地方了吗。”
“是的。”
“我等你很久了。”
“我知道,”黛突然有一种冲动,一种话匣子被打开了的感觉,她的嘴不停地开合,无法停止话语的流出,“看见你以后我就觉得我应该早些来。我一直待在那个宅子里,和父亲遗留下的一切,书、实验器材、气味和痕迹,还有那些怪物。我一直呆在那儿,有时候我会去附近的村庄帮忙驱逐黑兽,以此来获取生活的补给。我感觉我来的太迟了,我应该早点来的。”
黛说的有些颠三倒四,甚至可以说是混乱。尽管她在克制着自己不哭出来,但泛红眼眶里打转的泪花还是出卖了她,最后她低下头,双手掩面。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
安看着这个一直孤独一人的孩子,沉默的顺着她的背,也有些想哭。黛转过上半身拥抱了母亲,开始放声大哭。
纵然哭泣以后的痕迹会渐渐消去,黛也会变回那个冷静难以有波动的模样,但的确是有什么改变了。那些眼泪留下的痕迹还在她的心底,散发着温暖。[她退掉了旅馆和母亲住在了一起。二人经过了一周后也互相适应了对方的存在。两个人都是不善于表达感情的人。黛是感情很少波动,而母亲则是一直处于一种严肃的、修道士一样的状态。二人心照不宣]
许久,她们结束了这个拥抱。
“你打算去调查你爸爸的死因吗?”
“是的,因为我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知道一点,”安顿了一下,那双深灰色的眼睛还是带着忧郁,“去调查大废墟,黑迪艾郭吧,证明你的能力。”
“我明白了。”
“嗯。还有,欢迎回来。”
听着母亲的话,黛露出了真心的微笑。
修订声明:因为和风行亲妈@狼T之间没对好口径,报道上出了偏差【【【总之把这些地方修订一下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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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跟废都主线毫无关系的摸鱼……
虽然是纳西的个人主线啦……
项远依然是逗逼担当,但是这是为什么呢(沉思(划掉,项远已经是不存在的人了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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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在加题了维拉老师!不要!”
纳西高呼着从睡梦中醒来,随后马上意识到自己刚刚是做了个噩梦。
在那个可怕的梦里,纳西和以前一样坐在单人桌前,听维拉缇斯分析自己试卷上做错了的题目。左边稍远处还有另一张桌子,平日里威风无比的风行嘴上叼着一支铅笔,无精打采地趴在上面。
自从三人一同踏上旅途之后,身为学者(自称)的维拉缇斯和另外两个都没正经上过学的野孩子(维拉封)之间的矛盾(“这是无可退让的学术问题”——维拉缇斯)日益激烈。终于有一天,维拉缇斯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块电子黑板,准备“倾尽毕生之所学的万分之一”,传授与这两个“野孩子”。
让那个风行低头,安分地坐在教室里哪有那么简单?这个过程自然是闹得整个商队都不得安生,直到最后维拉缇斯使出了杀手锏,那个往日里给她一根牙签就敢把天捅出个窟窿的风行居然就乖乖就范了,还一口一个“维拉老师”地叫着。
当然,这个称呼仅限在教室里,出了那个小房间,又是个无法无天的主儿。
至于那时候维拉做了什么,这个问题风行是这么回答的:“谁再敢多嚼一句舌根就等着明年的今天给自己的舌头上坟扫墓吧!”
不管怎样,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成了风行商队“七大未解之谜”之首。
顺带一提,第七个是“风行商队的真名到底叫什么”。
本来,梦中的纳西听课听得好好的,一转眼的功夫维拉缇斯就变了张脸,连天的数学卷子被她像变戏法一样从背后掏了出来,转瞬间便淹没了纳西,不知所措,渐渐地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最后在拼尽全力的呼喊中总算逃离了这梦魇。
纳西轻轻地推开了半个身子压在了自己身上的维拉缇斯——造成这场噩梦的主因(物理),以不会闹醒两人的幅度爬下了床。刚落地,失去了阻碍的两个人便自顾自地伸展起腰腿,把原来由纳西占据的位置瓜分得一干二净。
睡相好差哦……纳西不禁在心里发出这样的感叹。别看现在躺在床上的两个人白天一个是叱咤风云,快意恩仇的商队扛把子,另一个是知性成熟,临危不乱的强大司烛,睡着了之后居然是这样一幅景象,这要是叫外人看了去,保不准会为了保护自己脆弱的脑神经而判定是眼睛出了问题。
不过,这大概就叫做信赖吧,也许别人不了解,纳西自己心里却如明镜般亮堂。正是这几个月一路走来,她们彼此之间才能够像现在这样不设防备,从当初那个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惊醒的自己渐渐变得柔和,她们的陪伴功不可没。
“纳西莎……”睡梦中的风行呓呓细语,吓了纳西一跳。怎么突然叫起自己的本名来,到底是在做什么样的梦啊……“再来跳一段嘛……嘿嘿……”
前言撤回。
风行是恶魔。
换上了外出的衣服,纳西坐在地上系起鞋带。本来只是想着既然都醒了就去趟卫生间回来再睡,不过看那两人的样子床上暂时是不会有空间了,反正睡意也不浓,不如出去吹吹风什么的。
初夏的夜里,没有让人喘不过气来的闷热,四周大多爬满锈迹的残骸里偶尔会闪烁出几道微弱的月光,被阵阵微风裹挟着吹拂过人的每一寸皮肤,竟也有几分凉意。纳西随意地走着,心里暗暗记着拐过了几道弯,以免自己到时候迷失在这钢铁丛林之中。
蓦地,一丝细不可闻的歌声从某个角落里传来。原来还有人没睡吗?抱着几分好奇心,也为了听清楚那人唱的歌曲,纳西循着声响寻找着方向,下脚也小心翼翼的,生怕弄出什么噪音之后再也寻不到那微弱的歌声。
又是一番九转纡曲,纳西眼前忽地豁然开朗起来,歌声也愈发清晰。那是一个略显沙哑的女声,偶尔合着几声不知什么乐器发出的乐响,在这夏夜里让人突然感到有些忧郁寂寥。
“……and the moon is the only light we'll see……”
纳西并不能听懂那个人在唱些什么,那是她所不了解的语言。
“……just as long as you stand, stand by me……”
但是其中藏着的东西,即使不知道歌词的意思,她也能听明白。
“……I won't cry, I won't cry, no I won't shed a tear……”
悲伤,歌者的嗓音里有什么东西在微微颤抖着,勾得纳西想到了一个身影,一个稍有伛偻的老头。
“……Whenever you're in trouble won't you stand by me……”
有什么凉凉的东西缓慢地划过自己的脸颊,纳西顺着感觉抹了两下,呆呆地注视着手上被月光照得亮晶晶的水迹。
我,哭了?
上一次流泪的时候是什么时候了?
思绪霎时飞回两年多前的一天,卧病在床的老爹突然说自己想要喝点粥,于是纳西把家里剩下的一点舍不得吃的白米一股脑地倒进锅里,煮了大半锅。她兴冲冲地端着粥从厨房里出来,想着几天未进水米的老爹终于想吃了,是不是说明病就快要好了呢?
老爹以前常对纳西说,人要是能吃得下饭,身体才会棒。
等到她把碗凑近,舀起一勺滚烫的粥吹凉送去老爹嘴边的时候,她才注意到那些白色的组织已经从他的口鼻里缓缓溢出来,反衬得手里的白粥更加洁白。
那之后,没有人愿意去碰老爹的尸体,没有人愿意接近这个屋子,接近还活着的这个孩子,直到一群穿着隔离服的人闯进来,熟练而无情地做着他们被训练做的事情。
她无神地跪坐在离床几步远的地方,放任那些陌生人进进出出,空洞地注视着曾经躺着一个老头的方向,眼睛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可脸上早已风干,只留下些许令人感到紧绷的痕迹。
从那之后,好像就没再哭过了。
她一辈子的眼泪仿佛都在那一天里流干了。
“这个时间居然有客人,真是稀奇呀。”纳西耳边传来的话语声将她拉回了现实,不知不觉她已经走到了一间傍着什么残骸挖出来的房子前,一个面容和善的女性正看着自己,脸上挂着柔和的微笑,手上捧着一把不知名的乐器,四根琴弦静静地等待着被女性的手指拨动。
借着月光,纳西发现眼前的女性脸上已然有了许多岁月的痕迹,细小的纹路爬在她的眼角、她的嘴角,但沧桑感并没能完全掩盖她的风韵,如果早上十几年,一定会是位大美人。而眼下,她轻轻地倚坐在门框边上,注视着小小的来客,在微光的照耀下又显得有些慈祥。
纳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胡乱地用手背抹着脸,女性见状递来一块方帕,示意她拿去用。纳西慌忙接过,大概擦了擦之后就还了回去,递过去时瞥见了方帕上绣着“Hibiscus”的字样,有几个字上沾染着似乎是很久以前的黑褐色污迹。
“这是我的名字,不过比较难念,以前的朋友就叫我哈比。”女性敏锐地察觉了纳西目光停留的位置,有些沙哑的嗓音自我介绍起来,却是对污渍的事情绝口不提。纳西也就识相地点了点头,喊了一下女性的名字,轻轻地坐到了她的身边。
大概沉默了一小会儿,纳西鼓起勇气问了问之前的歌的事情。“那首歌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人写的,我们几个朋友都很喜欢,经常在一起合唱。后来我们各奔东西,每当我想起其中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唱一会儿。”哈比慢慢地说着,轻轻地摸了摸纳西的头。
“有的时候啊我会想,如果那个时候我再坚定一点,坚持站在他身边的话,最后的结局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呢?会不会我们这几个朋友还能像以前那样和好,然后再一起努力过上好日子呢?”
“哈比后悔吗?”
“是啊,后悔,后悔极了。”
纳西注意到哈比的眼角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不自觉地伸出右手想要帮她擦拭。哈比笑了笑,又摸了摸她的头,用手里攥着的方帕擦去了那一丁点的泪花。
“还没问你的名字呢,善良的小女孩。”哈比特意在小女孩三个字上加重了音,惹得纳西脸上有点泛红。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脑后,才发现头发有地方没有扎好,露在了帽子外面。
“我叫纳西莎。”
“纳西莎啊……水仙吗,真是个可爱的名字。”哈比顿了顿,“那么可爱的小水仙是被我惹哭了吗?”
“嗯……也不全是……”纳西的脸更加红了,好在这里只有月亮的一点点光亮,应该不会被看到的,她心想,“哈比的歌声让我想起了帕斯卡老爹,啊,哈比应该不认识,就是从小一直把我养大的,该说是爸爸还是爷爷呢……反正就是老爹啦。”
哈比笑着点了点头,让纳西继续,眼里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动摇。
纳西说了许多以前与老爹之间的趣事,而哈比则耐心地听着,不时摸一下纳西的头。
“后来呢,我是说,你的帕斯卡老爹后来怎么样了?”
“他……他生病死了,两年多前的事情了。”
哈比的瞳孔猛地收缩,又马上舒缓了下来:“是吗……那对你来说一定不好受……那你的亲生父母呢,你后来有他们的消息了吗?”
纳西摇摇头,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把挂在脖子上的细小链条拎了起来,从贴身的地方拿出了一个小坠饰:“这是他们留给我的唯一一件东西,除此之外就只有写着我名字的纸片了,老爹是这么说的。”
哈比用目光征求了一下纳西的意见,接着用满是老茧的手拿起那枚坠饰翻来覆去看了起来。当她的注意力移到拴着坠饰的细链上时,瞳孔又是一阵收紧。
可能是这里太暗了吧,纳西心想。
良久,哈比轻轻地把坠饰还给了纳西:“这条链子,应该是你的老爹给你做的?”
“哈比怎么知道的?”
“看这个小玩意儿的样子,原本它应该是枚胸针吧,我猜是你的老爹帮你改成项链的?”
“嗯……老爹说在那边要财不露白,而且跟衣服也不搭,就帮我改成了项链让我随身带着。”
哈比听了之后却不再言语,轻轻地呼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天空。这让纳西有些迷惑不解,但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只好跟着哈比的视线也看着天空。
天边正泛起鱼肚白,月亮早就不知道躲去了哪里,不知不觉间两人竟聊了这么久的时间。哈比最后摸了摸纳西的头,让她赶紧回去。
“别让现在的家人担心你。”她说。
纳西花了一会儿时间认路,她和哈比的月下长谈让她有点记不得回去的路了,再加上渐渐变亮的天色也让周围的环境看上去和晚上有些不同,不过好在贫民窟的生活让她有着不错的方向感,总算赶在天色彻底大亮前回到了商队的驻扎点。
房间里乌云密布,沉寂的众人之间隐隐透露着巨大的压力。风行瞪着当晚守夜的那个人一言不发,维拉缇斯在她身后站着,陈氿依然占据了房间的一角吞云吐雾,倒也是紧紧盯着这个方向,不想错过任何一点细节。
“我……我回来了……”纳西小心翼翼地挤进了门,扫视着房内众人的脸色。
“你还知道回来?!”风行三两步冲到门前,一把把门摔到了墙上,“你还知道回来?!”
纳西下意识地护住了头脸,等待着风行的怒火,不料却被风行紧紧地抱住了。
“你知不知道我……”带着些许哭腔的声音随着柔软的身体一起颤抖着。
“我知道错了,对不起……”
在她们身后,陈氿挥了挥手,示意围观的众商队成员趁早离开省得多事,自己也跟着人群慢慢地挪了出去,顺手把烟头不知道往哪儿一丢,然后关上了门。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纳西在心里轻轻地说着。
修正一下,风行是温柔的恶魔。
修订声明:因为和风行亲妈@狼T之间没对好口径,报道上出了偏差【【【总之把这些地方修订一下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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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重声明:露露和嘘嘘请不要揍我,我不是故意的!!!_(:з」∠)_
以及各位有所期待的朋友们,我……撞了设定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呀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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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行仔细地看了看眼前人,把最后一个卡子按了上去。
“来,帽子。”
纳西对着镜子正了正被按在头上的帽子,顺便打量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在一旁的风行注意到了这个小动作,坏笑起来:“不满意吗?上次在井之都穿的衣服我还留着呢……”
“不要!”纳西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直到现在,一想起那段经历纳西脸上还是像火烧一样烫,那真是让人……实在是太羞耻了,纳西摇晃着脑袋,想要甩开那段回忆。
看到眼前孩子的这副模样,风行轻轻地笑了出来。
“别太晚回来,这里可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
“嗯,我知道了。”
门轻轻地关上了,靠在墙角的男人不紧不慢地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点燃,深深吸了一口之后心满意足地制造了一大片烟云。刚才那些陈氿统统看在眼里,嘴上不说,心里倒是愈发觉得有意思,捉内鬼的时候就看到风行处处维护这不知道打哪儿捡来的小孩,指不定哪天她还会做出点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事儿呢。
吞云吐雾之间,整个房间静得让人有些不习惯。站直起来的风行看了看身后这个男人,方才脸上轻巧的表情早已消失无踪,恢复了往日那令人安心的假面。
“大小姐。”一个女声兀自打破了这古怪的气氛,“你越来越像个妈妈了。”
风行张了张嘴,半晌没能吐出一个字来。她万万没料到维拉缇斯会在这种时候冒出这么一句话来。丢人,她对自己说,起码也得回句“要叫老大”啊,太丢人了,威风扫地啊这是!纠结了半天,风行最后愤愤地回了卧室。
“啰嗦。”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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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来黑迪艾郭的路上,纳西曾经从飞艇上往下望过这个地方。不同于自己熟悉的贫民窟里那些毫无章法的棚屋,虽然这片大废墟上满是残垣断壁,但是这里的住民巧妙地利用了这些经历了黑洞弹和地震洗礼的残骸,竟将这里布置得井井有条。
至少从上空看的时候是这样的。
实际走在这个废墟中之后,纳西发现这里其实还是和贫民窟有着同样的气氛,一定要形容一下的话,大概就是“得过且过”吧。教给自己这个词的身影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如果帕斯卡老爹还在的话一定会这么说的,纳西心想。
十分钟前说要自己出去走走的时候,风行其实是不同意的,说是外面危险啊,要出去一起去啊什么的,软磨硬泡之下她总算是松了口。别看她平时吆五喝六的,对谁都不客气,相处久了之后其实心里在乎谁全都写在脸上了,一开始自己居然还怕她怕得不行,生怕什么事情没做好就又被丢回那个贫民窟里了,现在想想还真是有点傻。
不过,很久很久以前,帕斯卡老爹也是这么对自己的,那个时候只觉得老爹成天管这管那的,从来没有想过原因。也许这就是……
纳西胡思乱想着走到了一片开阔的地方。这里看上去像是个广场,道路四通八达,广场的正中间立着个巨大的机械头骨,深陷的眼窝朝着天空看去,顿时显得有些阴森。纳西望着眼前这个头骨,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余光却是扫到了上面似乎有个人影。
上去看看吧,要是有什么事就跑,纳西给自己壮了壮胆,找了找头骨侧面可以使上力的地方,一点点爬了上去。
顶上确实有人,纳西探出脑袋看了看,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男孩正背对着自己坐在这个大脑袋上看着原处的天空。顺着那人的视线看过去,只见火红的太阳斜挂在天边,把周围的云朵染得通红,里头还带着点金,好看极了。纳西看得入迷,一不小心松了力气,人便直直往下落,下意识地喊了出来。幸亏反应及时,一只手慌乱之中抓到了一块凸起,才不至于直接摔到地上。
“谁?!”听到身后有动静,那个坐着看夕阳的少年警觉地跳起来,慢慢地挪到纳西的方向。纳西抬头看着他,脸上尴尬地笑着,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挥了挥来表示自己没有敌意。少年盯着纳西看了好一会儿,总算伸出了手。
好不容易落到平地上的纳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感受着胸膛里心脏的剧烈跳动,而那个拉他上来的少年一句话也没说,又坐回了之前的那个地方,抬头看着夕阳。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
“真漂亮。”心跳恢复正常之后纳西试着搭话,对方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就又没了反应。
“你经常来这儿看夕阳吗?”依旧没有反应。
“这地方真特别,下面被那些破烂挡住了,我刚才都没发现原来这儿能看到这么好的风景。”纳西毫不气馁,又一次发起了攻势。
“看你是个生面孔,不是这边的人吧?”那个少年终于有了回音,“我警告你,不要打什么坏主意。”
“噗——”纳西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笑!”少年立马站了起来,气势汹汹地看着坐着的人。
“你说话的样子好僵硬啊,这样不累吗?”
“……你看得出来?”少年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了下来。
“这么明显,谁都看得出来啦……”
“那怎么办……阿伊诺说我要硬气一点,像个男子汉一样……”这个说要像个“男子汉”的人此刻却喃喃自语起来。
纳西拉起少年的双手:“来,闭上眼睛,跟我一起做个深呼吸,先放轻松。”
少年顺从地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一下子呼了出来。一时间,他仿佛感到天地都跟着他做了个深呼吸,耳边风声大作,吹得他摇摇晃晃的。
不过初夏的风总是让人感到很舒服,这个也不例外。
少年的确感到自己轻松了许多,他睁开眼,想要感谢面前的这个陌生人,不料却看见纳西一脸呆滞地回望着他,一头亚麻色的半长发在风中飘扬。
糟糕,纳西心想,帽子和卡子都被吹跑了,这风怎么这么大。
两人对视良久,那个少年像突然回了魂儿一样猛地甩开了纳西的双手,脸涨得通红:“你,你,你,你是个女人!”
“哈哈哈……”纳西摸着后脑勺尴尬地笑了笑,目送着自己的帽子乘风飞向了遥远的地方,直到化作一个黑点消失不见。
“我叫纳西,你叫什么名字?”
“……班吉。”
又花了一小段时间纳西才让班吉冷静下来,她真没想到眼前这个高她半个头的男孩子居然会这么慌张。
“班吉,别紧张我不碰你,我保证不碰你。”纳西使劲摇手,“你之前说什么要硬气一点是怎么回事啊?”
“……因为大哥死了。”
“大哥?”
“嗯……是我大哥一个人撑起这个社团,这个地方的,是他一个人把我带大的……现在他死了,我不能让社团散了……”
“是吗……”听到了什么的纳西眼里罩上了一层阴影,“那你大哥是怎么,嗯……离开的?”
“两个月前这里来了一群人找茬,没说几句就动起了手,所以大哥就把他们全干掉了……
“后来大哥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情报贩子告诉他那些人是尤金情报科的,他就说什么要让那个城市付出代价……
“那个情报贩子邪门得很,大哥和他谈话的时候他全身都裹在黑色衣服里,用鸭舌帽和白色面具还有衣领把整张脸都藏了起来,只露出了两只眼睛……
“我很确定,那双眼睛是红色的,非常不正常的红色!……
“我吓坏了,就跑掉了,后来才觉得那个人的身影有些熟悉,也许是大废墟里的人吧,但是这里流浪汉那么多,到底是谁我也认不出了……
“再后来,大哥就和几个社团里的前辈混在商队里,跟着那个情报贩子一起走了。我劝过他,但是他根本不听!说不定大哥早就知道那个人是黑兽了……
“前几天,社团的人里都在传说大哥死在尤金了,我不信,大哥那么牛的人不可能死的!但是后来报纸上也登了……我、我……”
“你的大哥是袭击了尤金官员的那个,”纳西小心翼翼地发问,“那个约瑟夫?”
“是他……”班吉彻底地消沉了下来。
纳西伸出手,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搭上了班吉的肩膀,轻轻地拍着他的背。班吉这次没再躲闪,把头埋进了膝盖里,把脸上的所有表情都藏在这小小的空间里。
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的五分钟,两人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保持着最后的姿势。一直等到天上的云彩慢慢散去,夕阳似乎又落下去了好一截的时候,班吉猛地站起身。
“我该回去了。”
“嗯。”
“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吗?”
“我跟着,呃,姐姐一起过来卖东西的,一定会再见的。”
“好。”
丢下了这个字,班吉头也不回地跳下了机械头骨的顶端,沿着几个明显被踩了无数次的落脚点快速降到地面,在纳西的注视下渐渐消失在了某条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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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
“嗯,完了。”
风行哈哈大笑:“没想到这个班吉还挺有意思的,是不是啊维拉?”
被问到话的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继续着手里的读物。
有意思,尤金的情报科吗,看来这片大废墟里的水还挺混的啊,风行心里暗自盘算着,既然已经这么混了,再多一点也不嫌多嘛,哈哈。
“大小姐,你笑得很恶心啊。”看书的人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话,惹得风行又想起了傍晚的事情,不禁一肚子火,“叫老大,听到没?!”
嘘——维拉缇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指了指风行的旁边。顺着维拉缇斯的手指,风行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的纳西。她轻轻地抱着风行,肩膀微微起伏,露出了半张睡脸。
“她真的很喜欢你啊。”
“啰嗦。”
☆总之先起个头
“我选择财富。”她回答道,“请将父亲的产业交给我打理。”
“我想要力量。”他回答道,“母亲,请教我如何成为猎人。”
柯罗诺斯侧首看向自己同胞的弟兄,卡伊洛斯已经比她还高了,此刻正目不斜视地直直望着前方,他那端正且坚定的侧颜,还有少见的金色眼眸,如今看来便是姐弟两人之间仅剩的相似之处,姓氏同为艾利克的命运共同体于此时一分为二,从此走向完全不同的道路。
——不过这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
加兰德中心广场的闹剧占据了一天的版头便入土为安,取而代之的是暗杀、药品与从不断绝于新闻媒体之上的高声质疑,新闻主持四平八稳的播报声响彻整个房间,可屋子的主人却完全没把注意力放在通报上。她只习惯性地记下几个关键词,并就这样放任它们瞬间淹没在其他与之无关的数据之中。身为本次黑兽袭击中遭遇记忆干扰的数名受害者之一,柯罗诺斯·艾利克失去的可不只是几周的记忆。积攒至今的各类消息一半早已失去其效益,一半尚且堪堪吊着一口气,众所周知,商机的寿命和新闻的鲜度在概念上相差无几,生意人若是不能及时作出决断,两者说不定还能手拉着手、和和美美地躺进同一个墓穴里。
【此外,针对黑迪艾郭旧址的例行联合调查仍会于预定时间按时展开,本次号为‘河流交汇之城’的城市亚乐维也将派出队伍加入参与调查活动,加兰德政府在此呼吁各位市民积极参与民间招募——】
年轻的宝石商今儿头一次从文件堆中抬起头,滚动的文字匆匆忙忙地从视野里逃逸出去,留给视网膜几道转瞬即逝的浅淡印子。她对着屏幕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又恍如从白日梦中惊醒一般,将目光放回位于奥错的祖母绿矿井想要拨用公款购入武器以此加强防御的申请上。
——但我们也都知道,当一个清晰的念头于似乎足以诞出百兽的大地母胎中孕育成形,那它自然也会生出蛇的长躯与豹的利爪,毫无怜悯之心地将人攫于掌心。
“后悔?不会啊。”她像每一个时隔多月回到家中的游子那般摘下御寒用的软呢帽子和手织围巾,艾利克家的老宅在客厅留有一个制式传统的壁炉,时至今日依旧会被这户人家喜旧的男主人在尤金格外寒冷的冬日里点上火,当然,比起其供暖的本职,这过时的设施更多地还是渲染出十分安详和乐的氛围,让人不住地想起童年过往,包括童言的无忌,“‘想要成为一名猎人!’之类鲁莽又野蛮的胡话,年轻的时候说说就够了,我对我的选择很满意。”
“驱使人类行动的根本动力是利益,妈妈,不是正义,也不是美德。”
柯罗诺斯猛地停下脚步,事实证明这完全依靠直感的行动是正确的,尾端冒着烟的金属片拉扯着断肢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与角度闪电般扎进她前方的地面,年轻姑娘认得出来这是某种枪支及其原持有者的残骸,而理应剩余的其他部分不是横死,就是被黑兽吞吃入腹。
她绕开这枉死者留于此世间最后的纪念继续往前走,不住地感到头痛、反胃,眼前泛黑,这些反应与切实理解到一个生命的消逝无关,与亲眼目睹一个保护着她乃至广场上所有人的、可以称得上高洁而伟大的灵魂的泯灭无关,仅仅是为着记忆的混乱,为着身体的异常而狼狈至此。她接受[今天是6月10日]的事实,可这不代表她就不会追究其原因,想要问的问题有山一样多,能够回答她的人却是一个都没有,再没有什么比这样云里雾里的现状更加折磨人的了,过多的不确定性让她难受得快要发疯。
“喂,你没事吧。”过了两秒,柯罗诺斯反应过来有人拉住了她,“你的脸色很差劲。”
是一名女性,与她差不多年纪,一袭不很合身的红裙,黑色的短发衬得对方赤色的蛇瞳在她的眼里显得格外怪异,只是不至于到让她产生足够转身就走的反感的地步。她摇了摇头。
“如你所见,我四肢齐全,头脑正常。”“我会帮你的,你只要开口就好。”“不需要。”
柯罗诺斯不由得感觉有些恼火,她挥开扶住她的胳膊后退一步,抱起双臂怒目而视。
“女士,您是何等的乐于助人啊!前线的兵士有限,他们需要帮手,热心如您为什么不挺身而出,去代替刚才那位烈士继续保护我们这些手无寸铁之人?”
如此不成器的刁难刚说出口就让商人感到喉头滚烫,这言辞说不上高雅,甚至只是低级的胡搅蛮缠,她大可以管住自己的嘴,或者用上更完美的技巧高明地数落对方一番,一时冲动的结果就是出口伤人的柯罗诺斯反倒陷入尴尬无比的境地,难以自拔。
“……你说得对。”陌生人点了点头,“我应该以帮助这里所有人为优先目的。”
那人留给颇感意外的她一个背影,穿过困于喧闹与不安的人海消失在了视线尽头。
——就像是传说中/记忆里平静地奔赴死地的英雄/猎人一般。
“爸爸,不是‘说到艾利克家就是宝石产业’,而是‘艾利克家只剩宝石产业’,我说的没错吧?五十年前尤金城有一半的家族要看我们家的脸色行事,不是吗?………………不,我不是在说你能力不足,不如说那样的场合你还能留下这么多东西可以传给我,我已经很幸运了,‘金矿和试炼同样是财富’,这是你说过的话,爸爸,我全都记得。”
“你放心,新型药物的市场在更多情报明晰前我不会插手的……恩?”
“是吗,我亲爱的好弟弟也要去大废墟啊……我知道了,是,我会亲自前去拜访他。”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访客闯上门来的时候卡伊诺斯·艾利克正在给自己上药,前几日的黑兽讨伐给年轻的猎人留下了两道划伤和一道贯穿伤,好在艾利克家的男人一向皮实,不至于这点打击就卧床不起,但瞧见自家姐姐春风满面的笑脸,他也实在是忍不住暗叹一口气。
“哎呀,你这幅狼狈的样子,拍下来也能博上‘千金’一笑了。”“还请你不要这么做。”“那你倒是少做些好笑的事,都是成年人了,这点道理都不懂吗?”“我这边也有我这边的情况……”“是是,这样蹩脚的理由你还是第一次用,让我好好体会一下。”
他们也确实有段时间没见面了,按照6月10日之前最后的清晰记忆,柯罗诺斯在为麾下加工工坊里发生意外火灾烧毁了三台研磨车床的事情焦头烂额,卡伊洛斯则是作为某支猎人队伍的补缺人员提供技术支持,比她早了一个星期先一步去了奥错,胡乱计算一下,都快有一个月没有面对面相处在不出五米的距离内了。这段时间还不足以把长久相处着的另一个人改变太多到怀疑自己是否是冒充者综合征发作,卡伊洛斯还是喜欢吃七分熟的烤牛肉,柯罗诺斯还是喜欢浇上三勺红糖的烤年糕,他们还是互相知根知底,宛如亲密无间的共犯者。
“那么,姐你特地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怎么,我来找你一定得是有备而来,不能只是因为想你?我们都多久没见了,你好无情。”“……”拒绝接下这句话,年轻人微微扭过头,“你让我调查的火灾,报告我已经发过去了。”“我看到了,虽然遇到黑兽袭击推迟了处理,不过亡羊补牢能有效果也是好的。”柯罗诺斯曲起指节敲了敲桌面,“好家伙,奥错真是个风水宝地,不是吗?连破落户仅剩的财产都有人要算计。”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不是为这而来的喔?我可信任你了,毕竟是我谎都学不会说的亲弟弟。”“……你一定要这样和我说话吗?”“我习惯了,你也快些习惯我比较好。”
柯罗诺斯无辜地眨眨眼,她做这事炉火纯青,直接上台表演也是足够的。
“爸爸很担心你,你今年要去大废墟参与调查的事情他还是第一回听说。”
“要是他知道他的两个孩子这次全都会去,说不定会担惊受怕得睡不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