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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时代》
当人将人本身作为原料的时候,其能称之为人类的部分就在逐渐减少。但在新的时代,必会诞生新的道德,故而在此时,所有人的所作所为就是新的道德与律法诞生时的呢喃。大多数人会延续旧的道德,可能是由于习惯,也可能是因为虚无的怀念和不愿接受现状的逃避。
我向来不在意这些。过去的十多年中,限制大部分人的法律一直在被努力蔑视着——也正因为如此,流浪和逃亡一直是长久以来生活的主旋律。讽刺的是,在这样的时代里,这样的生活方式给予了生存下去的基本技能和意志。
只有混乱才能更好的适应这无人的时代,如果现在找到更多幸存者聚居、能形成基本规则的地方,一定会避之不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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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湿润的泥土里咳嗽了一声。从废墟里扒出来的工具被她倚靠着,陷进泥土里,止于坚硬的石块。这水渠的遗迹的完整程度要比她想象的高,但支离破碎的地方依旧很多。自从她来到这片土地,从没见过粘土或是其他方便修复工作的材料,她只能尝试先把它清理出来,以后再做打算——也许也不打算了,只要差不多就行。
他也不在,可能只是纯粹地恼怒于她愿意花额外的体力去干这些几乎于己无益的事情,还要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储备更多的食物。说实话,在这里的生活要比以前在山间跋涉的日子好很多,至少食物不是铺天盖地地有毒,也没有很多伤人的虫子和蛇类。
兰尼德尔知道他曾经想过用一个奇怪的借口说服自己:保证镇子里几个人类的存活,可以算是在用无法长期储存的食物喂养另一群食物,这样当真的没有食物的时候,至少可以晚几天去吃狼人。
事实上,他们也不曾记得自己到底有没有吃过人,这就和到底有没有吃过蛇一样,虽然少见但也不是什么特殊的事情,虽然说出来可能会使人惊异。
沿着水渠的遗迹,确实地散落着许多人类的痕迹,兰尼德尔有的时候会光临那些地方——工具都挑拣好的那些带走,没有被污染的食物则自己吃掉,如果有尸体,那就和不能吃的有机物一起用铲子切碎、剁烂,和草屑秸秆一起埋进泥土里,只要过一个夏天,就会是丰厚肥沃的黑泥土。
腐烂的人气味比新鲜的尸体还要难闻,朽烂的血、肉和髓液在铲子下逐渐破碎,她甚至埋过幼儿的尸体,与其母亲粘连在一起,脓液渗进了身下的泥土之中。这种味道兰尼德尔实际很熟悉,但依旧让人胃口破碎——谁也做不到头发上沾满了死尸气味的时候,去吃那些轻微发霉的食物。
有很多人并非死于最大的那场灾难,而是在后续的入侵和饥饿之中逐渐灭亡,当死亡不是一瞬间的事情,而是板上钉钉、逐渐逼近的事实,这的确很容易让人崩溃。
在很小的时候,兰尼德尔学过如何用植物和遗体和动物内脏堆肥,不会那么难闻,但需要花很多时间。比酿酒更微妙,那些让酒变得特殊的东西也让遗体变成黑色的泥土,说到底,都是从遗骸里诞生出新的物品来。
“想太多了。”他说,表情少有的冷硬。
兰尼德尔被惊醒了,她抬起铁锹,剁下一个少年的头颅。他的肚子被撕扯过,残破了很大的一部分,但头颅依旧完整——勉强算是完整,相对完整,如果不看那些掉下来的脸之类的东西的话。她又是一锹,这朽烂的头颅比想象中的要酥脆,可怕的气味争先恐后的扑了上来。兰尼德尔眯起眼睛模糊了自己的视线,她可不想看见密密麻麻的甲虫和胡蜂子的卵攒动的样子。
“不要吐。”
“不会的。”
她把碎块翻了一下,拌入稻草和灰烬,再用泥土压住。她在这无关紧要的事务上花了太多的时间,还浪费了一把锹子——毕竟干了这些之后,再去用它挖填塞了水渠的泥土有些不太合适,毕竟这是流回镇子里,要供人使用的水。不是说有多恶心,但毕竟腐烂并且没有好好处理的尸体容易带来疾病,仅此而已。
她把沾满黏液和虫卵的锹子插在埋着碎块的土地上,当作一个标记,免得自己忘了地方。从附近的农棚里,她已经找到了新的工具和其他的小玩意儿,全都背在背上,整理了一下束带和包裹,那里面的东西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
“浪费太多时间了。”他又指责道。
兰尼德尔并不接话。她只是用草叶擦了擦手,重新清理起水渠的旧址来。反正无人催促她的工作,也算不得特别有生存压力,所以她的进度很慢。好在在灾难波及这里之前似乎一直在使用这条水渠,而非荒废了数十年真正的遗迹,所以只不过是几段有些断裂坍塌,恐怕是之前地震的时候被损毁的,再加上些许乱草,还有不知为何倒在水渠附近的半截尸体的遮盖,兰尼德尔才一直没能注意到水渠的存在。
恐怕在镇里也有相应的痕迹,但大概是因为掩埋了大半个村庄的泥土滑坡,也没有先一步被其他人发现。兰尼德尔又恢复了以前的作息:白日里枕着包裹和泥土下的尸体睡觉,夜晚借着些微的光芒粗略地处理堵塞水渠的东西。浑浊的水随着她的脚步逐渐往镇子里前行,这比她想象中更能吸引注意力,即便是他也逐渐不再指责兰尼德尔浪费时间和体力。
至于傻狗,他们确实希望对方能跟在自己附近,但鉴于最近与尸体打交道而无法清洗的气味对于犬类来说确实是太过刺激了——兰尼德尔真的第一次见呕吐的狗。傻狗委屈巴巴地想要接近,犹犹豫豫摇摆不定,最终把刚吃下去的东西吐了个干净。自那以后,他们就放弃了让傻狗跟着自己,反正照现在这个情况来说,可能隔着大半里路,傻狗都能闻见她身上挥之不去的气味。
毕竟做着事情,行进的速度没有全速赶路的时候快,兰尼德尔花了三四天吧——她记不太清了——才把水渠重新疏通,引回镇子里。其间天又阴了一回,也不怎么热,但能流来的水真的不多。
“就别进去了吧,他们会以为你吃了尸体的。”
“……你这么说真的很恶心。”
“逆着风都能闻到腐烂味儿。引来的水不大,你都没办法洗干净自己的头发。”
最终她留下的依旧是插在镇口的留言,画着一个简易的标记,指向水渠形成的洼子。她衷心希望现在没人在镇口附近,这样便没人能闻到这可怕的,随着水和人而来的气味。
兰尼德尔又花了一天一夜回到了河边,在经过她堆肥地方的时候,还是将那把沾满了污秽的锹子回收了回来。毕竟在这个时代,对于不可再生资源的浪费是极其不道德的,她用收集来的长木板替代锹子作为墓碑,插在了堆肥堆上面。
后来她花了好几个小时去清洗头发和衣服,由于从未在意的原因,头发和皮毛总是极其容易吸附臭味——更加遗憾的是,很显然现在谁也没有东西能有效地清洗这一团乱麻,最后他下了死命令,用匕首绞短了头发,焚烧了一部分无法洗净的衣物,说是出于各种各样捕猎上的因素。兰尼德尔说不上具体的原因,但至少傻狗可以接近她而不呕吐,勉强被分配了河边窝棚里的一个角落,数次因为偷吃鱼干而被毒打。
1712字
约娜回到“家”,吃饱了饭,建天还没黑,就出外散了散步。没有翅膀的种族,出外溜达,都是用走的,说散步倒是正常,只不过约娜——作为一个有翅膀,出外都是用飞的皮可西,跟着别人说散步,好像就有点奇怪了。拍一下翅膀,往前飞一点,等于人家往前走了一步吗?这个话题,喜欢思考奇怪问题的卡塔玲娜可能会有些兴趣,但是约娜在想到这个问题的下一秒,就已经果断地选择了放弃思考。
约娜不知不觉又哼唱起了卡塔玲娜最喜欢的那首歌,但是现在没有人会把她的哼唱当成伴奏,利用吟游诗人的各种技巧,演唱出能够让人心情改变的乐曲。
约娜的哼唱停止了一瞬间,然后她又打起精神唱了起来。如果不在还有印象的时候多唱几次,约娜真的很担心,自己会像是忘记曲子的歌词一样,忘了这首歌的旋律,日后在希斯的家在见到卡塔玲娜的时候——如果对方想要和自己合唱,结果自己却把一切都忘光光了的话,人家肯定会生气的。
“约娜!”有人呼唤了皮可西的名字。
约娜结束了哼唱,飞近了那个喊自己的人。
他的名字叫浪歌,他是一个海豹妖精。
约娜不知道海豹是什么,据说是一种很好吃的东西,但约娜连海豹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就更别说是吃了。
约娜目测了一下海豹妖精和自己的体型差距,觉得若果他们当中的其中一个要吃掉另外一个的话,一定是海豹妖精张大嘴巴将皮可西一口吞了——这个想象不太美美妙,所以约娜决定找个安全一点的话题跟海豹妖精聊天。
只不过,在约娜想到话题之前,海豹妖精已经率先代劳了,不仅如此,海豹妖精还使她发现了一个恶作剧的机会。
可惜的是,天已经快要暗下来了,恶作剧只能留待明天。在离开浪歌之前,约娜忽然想起了被她埋在土里的春芽:“浪歌,你明天起床之后,可不可以帮我拿一桶水去田边?春芽要喝水,菜也要喝水,不然它们就不会长大了。”
浪歌答应了。
“你可不可以在我的春芽旁边树立一块牌子,上面写「这是未来镇的希望,不要伤害它。」?”
浪歌也答应了。
约娜一回到“家”,就躺下来,没多久之后就睡的像头死猪一样了。
鸟儿在窗外鸣叫,温柔地将约娜唤醒,她就像背后有老鹰追赶的小鸡一样,一蹦三尺高,风风火火地飞向田地。
飞到一半,约娜才想起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于是又以自己能够达到的最快速度,飞回了“家”,捧起了一只人家用来放酱油的小碟子,重新往田地飞去。
约娜望着已经整整齐齐地种在田里的野菜,还有那颗嫩绿色的春芽,禁不住像个瑞图宁的信徒一样,唱起了瑞图宁的赞美诗。虽然很多歌词都不记得了,不过任何的祭祀活动,都是为了跟神祇打好关系,重要的是心意——女神一定能够从“啦啦啦啦——啦啦啦——!”当中,体会到约娜的心意的。
约娜在四周看了看,在一个很明显的地方,看到了一个水桶,有人还细心地在水桶上盖了个盖子。
约娜放下了手中的小碟子,飞了过去,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盖子掀了起来,再拿起了丢在一旁的小碟子,剩了些水,“哼哧——哼哧——”地把水送到了植物们的“嘴”边。
让所有的植物都喝得饱饱的之后,约娜已经累得跟疲力尽了。
有什么暖呼呼的东西将约娜包裹了起来,她张开眼睛,看清楚了那只熟悉的衣袖——是名为阿维拉的猫妖精——她们前天晚上约好了要一起去抓虫子,对方大概是到了约定地点,发现要找的人傻乎乎地躺在泥土上睡觉,就顺手把她抓起来放到……
猫妖精的双腿已经迈开了,但她的手仍然包裹着约娜,这使得皮可西感觉有点奇怪。
要说一口吞下一个皮可西的话,对猫妖精来说应该也并不困难。
约娜仰起头,张大眼睛,注视着阿维拉的嘴,专注得甚至忘记了呼吸。
忽然——有什么事情打破了约娜的沉思。
皮可西发现自己正在移动,而且覆盖在她肚子上的软绵绵的东西也消失了。
阿维拉把约娜放到了一个凹凸不平的地方,约娜低头一看,发现那是她们用来收集食物的提篮,她飞到了提篮盖子的边缘,直接将盖子掀了起来,弯腰 往里面看了一看——里面连一只虫子都没有,皮可西可以放心躺进去补眠了!
皮可西通常都是一种想到了就马上去做的生物,据说很多的妖精都是这个样子,但约娜一想到待会阿维拉将虫子丢进来的时候,可能会想不起来篮子里有人,就马上放弃了这个念头,决定用快速飞行来给自己醒醒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