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天栖区社会实验警报声响结束后的十二小时以内,所有包括谋杀的犯罪活动全部归为合法。
感谢一个新时代的到来,愿八百万神明保佑你们所有人。 」
————第零届日本杀戮日紧急播报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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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企为电影《人类清除计划》的衍生同人企划第三期,含血腥/恐怖/惊骇要素,请玩家再三斟酌可否接受再参与企划。
本企养老向为主,需打卡,文画手皆可参与。
本次杀戮日三期至此结束!感谢诸位玩家踊跃参与本次杀戮日企划,带来了美妙的杀戮日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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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不及写前言了……!是小泉精神上的突破,基本是无趣的心理戏……希望大家不会看得太无聊……
下半就是主线完结&泉唐重聚了!!!!!
上章地址:http://elfartworld.com/works/9171814/
配图地址:等我画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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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业区 池田铁工厂 4:48】
一切故事都关于重生——耶稣在每一篇小说中藉由主人公的名字传道,他们必须从固有的现实中出逃,重新构造自身。向外探险之人必须直面自己的心灵,向内挖掘之人最终也必然将矛盾和答案都映射于现实,好在无论类型如何,沉入工作中总能让人心情平静,即使那平静更像是在预兆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夏川泉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工作,可直到身处其中,他才意识到这个夜晚比他想象中更加凶恶。他趁着冲突尚未完全爆发前赶来工厂,重新启动了机器,让它吐出更多弩箭。他不知道自己需要多少,现在他也许已经有足够的弩箭,可是他不想关掉机器。即使他并不需要做什么,但让它开着似乎令他更冷静。他甚至花了一会考虑自己也许应该成为一名铁工,某种程度上这也是一种逃避。
杀戮之夜的倒计时还有两个小时,他不该停下思考或者奔跑——但他现在更需要停下。某种直觉强迫他停下来,像是准备一场比赛似的,他放空自己,准备自己的工具,擦拭弓身,将弓弦整齐。重新确认自己,如同绘制地图,如同测量身体,如同再次写下自己的梦想,于是对它更加肯定。
池田铁工厂并不是个适合于自我探索的地方,钢铁和淬火液的味道被反复沸腾起来,即使已经不再运转也仍然沉淀在空气中。
但那让夏川感到冷静。他幻想自己的长辈们曾在如此的空气中工作,汗流浃背,心中有目标和梦想——因为他们正在创造他人的目标和梦想。
天栖区曾经是那样的地方,它现在也仍然是……在奶奶和她的朋友们心中。那让夏川某种程度上感到悲伤。这附近林立的旧工厂曾经也热火朝天,年轻工人们的活力彻夜燃烧,通过水泥和钢板成为天栖区的血液和脊梁。他们如今衰弱而疲惫——和他们亲手建立起的这座城市一起,它衰老了。铁工厂的白铁皮墙壁锈了又补,角柱的漆皮已经是第三层,却还是遮不住前两层的坑洼。屋顶覆盖着锈蚀程度不一的铁皮——那还是去年,夏川爬上去修补的。因为房子主人的腰已经承担不起扛着工具爬上去的重量。夏川直到现在才意识到奶奶叫他在上面仔细检查一遍时,池田大叔大概在哭。
他曾经是一群工人中最强壮和灵活的那个,他的妻子因此与他结缘,他总是照顾大家:年长体弱的老工人和筋骨未壮的青年,都曾承他的情。他做什么活计都精巧细致,拆过一遍的东西便能造出来,甚至在天栖区的工程结束后,靠这家小小的铁工厂他便能养育一家人——妻子,三个儿女,孙辈们。如果要曾在这里工作过的工人们挑出一个最为幸福的代表者,大部分人都会选择他。
池田铁工厂快要破产了。
那甚至不是因为池田大叔的年龄或者技术,他仍然可以精确的操纵机械,可却已经没有订单。住在这里的人们不再需要新鲜的家具,或者为自建房铸造结实的地板和墙壁,或者为新开餐厅的后厨定制巨大的置物架。他们不再制造,因为这里是稳定的,停滞的,衰老的。曾经总是欢乐的,强壮而灵巧的,能够照顾家人、朋友以及几乎一切机械器物的英俊男人如今无法爬上自己的屋顶来修补台风后的缺损,只能高喊着指导夏川,因为池田家的孙辈们不肯从公司和学校请假回家来做体力活。
池田——以及这里的更多居民——已经被自己的家人抛弃了一次,接着是被他的国家。夏川盯着机床看了一会,意识到他甚至也被自己的工作背叛——现在大部分工作可以由电脑控制,他那精巧稳定的双手没能比过机器。夏川过了一会才因为眉头酸痛而注意到自己一直皱着眉头——他也许正在为这座工厂哀悼,或者只是焦虑而不自知。他尚未了解自己,因此无法作出定论。但他知道:自己正身处一个充满希望的时代的废墟里。
现在,连这废墟也不再被允许存在。它提醒人们曾经的辉煌,在那曾经存在过的梦幻似的现实对比之下,此刻存在的现实暗淡和残酷得像一场噩梦。所以它不被允许继续存在……它是一个决定性的控方证人,仅仅站在那里就已经证明了所有人的无罪——你要如何在现今假装得梦幻而幸福,当你明明知道它曾经存在过,却被彻底打碎,仅余下每一位居民记忆里小小的流光溢彩的碎片。在那光辉下一切痛苦和犹豫,软弱和困惑都被允许,因为你知道自己身处噩梦,因为你曾见过幸福。夏川透过他的耳闻拼凑起一个幻想,他试图理解这里曾经拥有过的生活,他的祖辈的壮年和——也许,仅仅是也许,他的母亲的青少年。她是否见证过天栖区的繁盛,正与她的青春共同绽放?她曾沉迷于那霓虹在晨雾的漫光吗?她所做出的狂乱的决定,以及度过的游荡和凌乱的生活,是否由那个永远彻夜通明的天栖引导,因为她坚信霓虹就是她所需要的一切?那是她的人生,却造成他的后果——他刚刚才被他人点明的后果。夏川泉的人格空虚而苍白,充满了灵性却一团乱麻,一只游荡的小型捕食者,并非家养,因为他从未被一个家塑造。
可是他惊愕的发现自己的心中并无怨恨。她已享用了她的人生,而他既然不必承担她留下的任何责任,也就没有立场指责她的选择。而且——或许他就应当成为这样的空洞,某种程度上夏川为眼前所见的自己而骄傲,因为他无比自由——此时此刻,他并非被任何责任,定规或者刻奇所束缚,夏川也并不接受那一切。他站在这里,即使仍对自己的存在有所困惑,可却对此刻的目的毫无迷惘。
他应当出发了。
直到此时他才想起自己应该确认手机上的消息,不久前得到的消息给了他很大的帮助——他靠着猎人位置的消息躲开那些持枪的暴徒,一路平安无事的来到这里。可是此刻他收到大片惊恐的警告。
神社山脚下开始聚集起带着面具的人,计划进攻——而这已经是近十分钟前的求助。
夏川抓起尚温的弩箭——大约被刺伤了手心,可是他来不及包扎,也来不及将它们整理好再塞进背包,他必须开始奔跑——或者,用池田大叔送货时会骑的那台摩托。
老式机车仍被擦得闪亮,某种上个世纪的暴力潜伏在它的肌骨中,尚未被设计美学包裹的机械工业赤裸裸的露出它管线和弹簧。它的发动机毫不掩饰自己,它怒吼轰鸣,傲慢的强迫所有人知晓它的存在。它带来注目,也就带来危险。可夏川甚至不必权衡利弊——他必须立刻赶去神社。
工业区的沉沉夜幕被这只休憩了太久的野兽撕裂,它的喉音如电锯一般割破沉寂,将尚且心怀侥幸之人唤醒。夏川的呼吸在摩托头盔的眼罩上溻出海潮般起伏的薄雾,他头晕目眩,恐慌来袭。
他根本不该离开奶奶身边。
*角色属于蟹(夏川泉)和柳四氿,ooc属于我
*感谢小泉允许互动!
*字数9k+,冗杂内容有,谨慎阅读!
偷窥着屋外与街沿的数数双眼,好似狐火,也是刀片,你瞥回去一眼,他们便拉上窗帘躲起来了,不同的眼睛有不同的烟火,是金色,是蓝色,有银色,还有铜赤色,是害怕的,是好奇的,是乞求的,还有担忧的。
中华街的基调遍体通明,像是一颗狂欢的炸弹,又像是天上的明月,沉入水底,又浮不得出来。
明亮的东西是值得人们去观赏的。
柳四氿走在明亮的街上,像金色的月亮上面的蚂蚁,充斥着不自在,经不起观摩和揣测,他有那么一段时间希望这里的灯全部关掉,黑漆漆的一片,当人们自怄双目,绿植沙沙作响则变成了信号灯,他不喜欢也不希望自己被任何人发现和揣摩就对了。男人小心翼翼的勾着背,像是盗墓贼一样摸索着街道的角标和玄关,他暗自发誓再也不要出来上公共厕所了,特别是在这种紧要关头,哪怕是去浇花,这泡尿也比迷路承担的后果要轻松的多……
纷飞的枪声好似纸飞机,在一个名为寂静与无道之地划出一道道焕丽的弧线,塞满大街小巷,每飞来一只纸飞机,就会引得不想惹麻烦的门户拉紧一处窗帘。
柳四氿漫无目的地走的烦了,胳膊抱着这盆东西也酸的不行,他后悔极了,为什么要带这么个晦气东西出门,某种意义上,他怀里的绿植也是他的婴孩,是分娩过疼痛与痛苦的亲骨肉。还要从他的身上继续吸食歇斯底里的乳汁。
男人靠着墙,坐在一个小小的背光的报亭后面,他把盆栽放在一边,揉了揉眉心,然后打了个不长不短的哈欠,就像是慵懒的企鹅,或者是一只无知怯懦的老鼠,他总感觉自己在这么紧张的日子打哈欠不对味,兴许只是没熬过这么晚而已。柳四氿理了理头发,开始掰着手指头盘算着来的路,可以肯定,他附近的这家“煎饼果子”和来的路相对上,只不过中间那段路要怎么接上去,他掰着脑袋死活也想不出来。
聒噪如同数不清的流萤,又像是一股漩涡席卷大街小巷,洪水来袭是疯狂的,传遍大街小巷的枪战也亦是如此,躁动是烟火,吓得老鼠们四处逃窜。恶意的巷战与响声接连绽放,那是柳四氿认为与自己认为正确的可以再碰一碰运气的方向,很显然,他是那些老鼠之一,他即使是危难当头也不忘那盆盆栽,他害怕在报亭背后别人看到那绿植的小小一角。他竖着耳朵,听着几乎是同时迸发的琉璃火的嬉笑,不同的枪声与响声势均力敌,同时各开了几枪之后,便陷入了一片寂静,少顷,火器声音更为清脆的那杆子器具像是满足了自己的性幻想,又呻吟了三声,便没有回应。
男人并紧双腿,将自己全身收缩起来,冷汗如同出逃的春笋,从他的毛孔里面往外冒,起码他不想被发现,如果被发现也就只是一颗子弹的功夫,他的手指半截已经抠进了盆栽的土里,修剪的几乎平齐腥臭的黄色肌理的指甲沾满了一些黑紫色的泥土,他觉得有必要防身,或者是有必要拉响最后一丝保险,只可惜可怜了这盆花了,或者说早在几天前,他就已经糟蹋了这盆花了。
想也知道,那是巷战的二人在交火后一方被击毙,随即毫无血色的尸体被连开了鞭策性的送终的礼炮。紧张和他几乎是沉不住气的呼吸引得心脏起跳,柳四氿做过不少被追杀的噩梦,也都是在心跳加速中慌慌张张地醒来,某些时候,或者说是现在,他觉得自己在做一场梦。
是皮鞋走过的声音,幻听了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柳四氿郑重地咽了一口唾沫,他觉得这个世界上没那么多见人就杀的变态,再或者,他已经对自己的命运有了一些认同的趋向。
男人环顾四周,等待是待宰的羔羊,他的手指慌不择路,就如同饿到奄奄一息,发疯似的抠索着土下的救命骸骨的丧犬,没有应答,似乎并没有人向他的方向走来,老耗子胆小极了,想活,那就跑,不胆小的耗子活不长,这是一个浅显易懂的道理。
他不敢走那条或许可以走出去的路碰碰运气,人命攸关,遇到草菅人命的坏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柳四氿摸摸索索闪进一个小巷子里,与漆黑为伍,起码能让他感到安心,在这种小巷子的角落,会发现一个斜三角隆起来的地方,用着三个醒目的汉字标明那是“老鼠药”,柳四氿的大脑经常喜欢跟他开个玩笑,比如在和领导面对面谈话时,大脑会问他“如果给对方一拳会怎么样呢?”虽然男人不会去,也不敢去这么做。譬如这次,他的大脑就在嬉戏着提出“如果翻找一颗老鼠药吃下去会怎么样呢?”的信号。
男人摇了摇头以表冷静,在中华街这种四通八达的大场景,一定有什么地方可以绕过去吧。清冷的月色是一滩浑水,如同搅拌着污泥深处的荷花,装点着却溜不进小巷的帷幕,小巷左侧睡着宅楼的背光侧,右边是繁华的大型旅馆的面向垃圾堆的鲜少有人问津的脏地方。比起在这种地方落脚,似乎连发现小巷的存在都是一件困难的琐事。
柳四氿感官迟钝,是个感性支配着行走的怪物。
夏川泉五感发达,心存理念与不谙世事天真果敢。不仅枪声引起少年的戒备,相比起走在大路上的他,小巷子里面的动静就显得更为可疑和值得注意了,起码置身于猎物与被狩猎的位置,柳四氿注意到的异常全然不及夏川泉。
在杀戮日如此招摇地在大街上乱晃,不遇到什么人的理想情况可能只存在于小说。柳四氿的脚步稀碎的如同雨后滴落水珠的屋檐,一滴一滴拍打在水泥与搪瓷混搭的丘貉上,好似挑衅,好似自报姓名的噩耗,又傲慢,又令人厌恶。夏川泉也听到了不远处的枪声,他愣了半秒钟,反应与思维的牵丝拉线促使他下意识去摸着自己的背上的弓械,合金材料冰冷且凛冽,是独属于渔岛的浪涌的极东的怒号,是贯穿金色的日与银色的月的平川。箭搭弦上,把弓抽丝剥茧,平拉作揖以备,剩下的,则是在原处竖起耳朵给不怀好意的作俑者一贯银虹。
柳四氿则是第一个闯进泉的“领地”的不速之客。
“不许动!”夏川泉的弓口早已瞄向巷口。他对着前脚刚刚走出巷口的男人呵斥和要求道,尽管对方看样子似乎有些迷茫,不知道是不是没能反应过来自己的准备工作要更胜一筹的缘故。
“哎?”柳四氿听到了这么一句凌厉的日语,语言不通的情况下,男人没有第一反应出来对方是在呵斥以及要求自己。男人像一只爬出砖缝的鼠妇,探头探脑地看了看四周,起码他要搞清楚几个信息,比如说话者的位置,话语者的交涉对象,以及周围有几个人。
男人的傲慢让夏川泉顿时有些心生怒火,好似是瞧不起弓道,抑或是瞧不起自己是个小孩子,雏鹰自有的澄空的傲气,自然容不得乌鸦在自己头顶胡作非为,平步稳,臂力抻,年轻的夏川泉好似严苛的雕像,早在出生那一刻时便定下了如同守门的石狮子般顽固且一丝不苟的身板,拉弓长臂严指青山,是骏马,是奔腾的金昏。
“是在叫我吗?”柳四氿显然不太想摊上太多麻烦,他摆出来了平常在职场工作的时候赔罪的讪笑,是一种示弱和自认为友好的手段,随即下意识秃噜出来一句地地道道的普通话,他一开口,便意识到了语言不通的尴尬的局面。
夏川泉也是如此。
松下的指责是魂牵梦萦,是一个名为至死之人的奄奄一息,即便是坠落地狱,也要在一个天真的孩子的臂膀刻下伤疤,夏川泉望着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男人想到了同样是当初作为被收容者的松下,他动摇了那么刹那,随即便要履行属于自己的在杀戮日的准则,如果不能与任何一位路人路归殊途,那么作为排除危险的必要,并且还是正面撞上的情况下,需要对其他人搜身才是。须臾的思考没能动摇他的意志,他是松,是钟,是瀑布,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给柳四氿露出好脸色,障碍性的交流只会让他分心,会给任何一个不法之徒留下可乘之机,水花飞溅,鹰隼的箭矢划过呼啸的空气,那是一把无形的利刃,是永不过时的承载着文化与信仰的东西,在这种距离,离手的自由的流体形的木枝的威慑力和破坏力丝毫不亚于火器,像是开玩笑,又是恐吓,那根箭矢直勾勾的落在柳四氿的双腿中间,不偏不倚,不管是向左,向右,抑或向上一些,疼痛与贯穿的后果都不堪设想……
“我靠……”男人带着一丝颤音下意识说出来了一句国骂。
柳四氿靠在墙边,他的双腿刚才并没有岔开太多,这种突如其来的压迫和示威,让他不由得把大腿分开了一些,他隔着自己的身体的遮挡感看不清箭矢在蓄力的情况下刺进墙体几分,隐约的爆裂的呓语通过这个缺口填满了身后的墙体,墙体在发怵,在颤抖。
不对,那是柳四氿在颤抖罢了。他对于弓箭所有的理解,所有的认知,只不过一句“成吉思汗,一代天骄,只识弯弓射大雕。”罢了,以及,那是一种娟秀的好东西,是承载着一种信仰搓使的传统,是一种古色古香不以时间消退的时间的美。
男人腿软极了,这比起对着天空来一枪要更让他害怕,他刚刚体会过的这种似乎更胜似死神擦肩咫尺,柳四氿的胃部因为恐惧,像是扳开了一些无声的开关,那让他的胃液翻腾,顺着一股如同电击的酥麻感给了他的大腿和小腿链接处的内侧一记踢腿,在名为杀戮日的贡堂下逼迫他跪下,恐惧在男人胃里的翻江倒海中发酵,他似乎有些紧张的没喘过来气,几乎可以顺着墙壁如同一只蜗牛一样顺藤滑下而坐在那支箭上。
男人过多的臆想让他的背部滚烫,翻滚,好似火山喷薄而出,好似一席火锅肉块的粘稠与酱辣,随即开始在冷风中,在大快朵颐的客人的唇齿呼出的风中迅速降温。他甚至不敢去抬头看一眼将箭矢射出的那个孩子,或者说,他开始有点接受自己会死在这里的宿命了。
夏川泉对自己的箭法相当得意,没有稳操胜券的把握,他是不会做出轻易伤害其他人的,会让他的负罪感更加深一笔的行为的。这份得意的构成并不仅限于包含自己的百步穿杨,还有一份打消了对方对于自己弓道和年龄的蔑视。
“缴械武器搜身!”夏川泉对着对方说了这么一句,虽然他了解对方听不懂日语,但是总归来说还是要这么说一句的,算是心理安慰,因为如果一声不吭的话就去搜身,会显得有些奇怪。
短暂的一须臾。在对方还未能反应过来之际,他已经把下一根箭搭在了弦上。
一股极大的情绪搅动着深夜未眠人的大脑,柳四氿开始有些怀疑,自己本应该在床上美美睡上一觉,为什么要来趟这趟浑水,模糊如雾,寒清色的灯光在他的眼底如同万花筒,像炸裂的果实,像莫奈的淡色纷呈的油画。他勉强辩识了对方的话,尽管不知道什么意思,生理本能还是让他如同乖巧的被驯化家禽一样举起双手,他意识到了什么,他仓促的把那盆碍事的盆栽丢在地上(不过是可承受冲击的限度之内),肩膀勾成了一个直角状的形状,手心向外举起来了手臂。
泉的策略清晰且富有侵略,他并没有让弓箭落在对方的头部两侧,而是选择蹩住了对方的脚,蹩马腿,便不能随随便便地走出“日”字形状,便不能下出一步可进可退的好棋了,柳四氿也是如此,如果顺应大脑中想要逃跑的念头,那么就要将自己的腿如同跳大绳一样抬高分离,这种动作无疑是破绽百出的,是危险的,虽然弓箭只射在了安全距离,却将男人粉饰地如同中招的落雁,只得等待捕猎者的侵袭。
男人闭上了眼睛,短时间析出冷汗也是耗费体力的行为。他莫名其妙做出了一种名为死去的觉悟。一瞬间,他仿佛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双耳失聪抑或嗡嗡作响,随着触感而来的,不是穿刺性的疼痛,而是一双稚嫩的手掌,从他的胸口的口袋划过,随即按压的触感让他的身体上的冷汗快要和布料合二为一,他感到有些意外,随即睁开了眼,就像是一只桎梏于蛋壳的雏鸟一样,被准许着睁开了眼睛第一次观测这个世界。
“哎?”他下意识发出了一个疑问词般的声音,他轻轻低头望着对方的满是因为拉弓所磨练的老茧的有力的,和他的年龄不相称的手仔仔细细的带着一丝痒意,先是停顿做力,随即力道翻涌拔除了那根封路箭,右手后三指握着那根把老鼠吓的不清的信号弹,随即从他的领带披散的胸口,再往下到容易塞着枪支的腰间,再到严丝合缝的带着一定厚度的裤子衬着男人的敏感的腰弓,以及那块经不起别人触摸的痒痒肉。
夏川泉皱了皱眉头,他像一只凶狠的小狮子,毫无防备地抓住了对方举起来的手腕,用不小的力道捏了两捏,迎接夏川泉的手指的触感的,只有皮包骨头的手腕,好似凸起的骨刺,膈应着他的指头尖,夏川泉确认在这种袖口处没有任何可以快速弹出和使用的东西之后,表情稍微放松了一些。
好像是在搜身?柳四氿这么想道,随后他的裤子口袋也被翻来覆去,白色的侧腰口袋内胆如同鱼尿泡一样翻着肚皮流淌了出来,在那鱼的胃里的腐烂的异物,被眼前这个男孩紧紧地握在手里:一份白纸,一支笔还有一部因为流落异地而没有信号的智能手机(不过摸到了手机的存在,便没有特意从对方的口袋里掏出来),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东西了。带着一丝好奇,夏川泉打开了那张叠起来的纸片,中国字如同一丝丝细雨,嘀嗒进了泉的眼帘,那是柳四氿在出发前的时候写满的有关樱花的小诗,字体连笔,有个别几个中日混用的字体他能看得懂,虽然推测不出大致意思,不过他管不了那么多就对了。他把这些不值得注意的东西握在手心,推搡到男人的胸前,示意让对方拿好,柳四氿长吁一声,不过这是在从他身上搜钱吗?
柳四氿不知道。
他慢慢吞吞的翻折自己的瘦削手掌,像是老式蒸汽机一样,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前的随身物品,又像一只流浪的哈巴狗,巴结着又乖巧地看着对方的动作,他不敢说一句话,也一句话都没必要说。要说有什么感受,那应该是比较羞耻的东西被别人看光了而已。
泉的手落到了对方的大腿处,紧接着往下,就是裤腿了,扎实有肉的手感让他体会到,对方不但身上什么也没有,也穿的很薄,他总不能要求对方把鞋子也脱掉,但是如果鞋子里真的有什么东西,那也是极其麻烦以及不便的,起码泉认为这是对他不构成威胁的,带着如同杂草般肆意生长的疑心,夏川泉扯住了对方的领口,推着陌生男人的肩膀让他背身而去,出于本能的,柳四氿想要反抗这种粗鲁,不过衡量狩猎与被狩猎的,武力则是唯一的标准,夏川泉练习弓箭的臂膀结实有力,如同拎小鸡一样,或者说是赶鸭子一样,他将对方双手交叉,用惯用手牢牢握紧男人的手腕,只是稍微用力一点的威压,柳四氿便放弃去挣脱人肉制作的枷锁了,只有一些留在喉咙里面被口水粘的死死的不爽。
背上也没什么东西……夏川泉把最后的一丝注意力放到了那盆绿植上,他的手随意的撩拨了两下,男孩的眼睛细致入微且擅长捕风捉影,他看到了盆栽的土层上方有几个指印,简单的对照让他擅自复侦查了柳四氿的手指尖的指甲,黑漆漆的,如同一抹又一抹的黑脂,除了对男人的第一印象多了条有些邋遢以外,其他再没有其他什么,既然不是来杀人的,柳四氿在泉的眼里的目的,就变成了有着变态趣味的来观看其他平民遭受苦难的外国游客了……
夏川泉叹了口气,在蹲伏检查那盆花之后站了起来。一旁的人看着他自导自演的行为心里有些暗暗不爽,这明显就是被别人欺负了吧!还是被一个小孩子。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起码这个有些暴力的家伙没有动杀心和恶念……男人活络了一下手腕,似乎被对方抓得有些生疼,他在一旁盯着泉看,恍惚间对上了眼睛,像是幸以跳出虎口的兔子一样,柳四氿把自己的眼睛移开,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和夏川泉好好交流一下才是。
交流万岁的念头如同回荡的淡淡的钟声,促使着这个行尸走肉的男人紧急思考,起码现在,他还庆幸自己的脑袋不是榆木做的才是。柳四氿想到了什么,像是一瓦在弯道的错峰的冲击里飞转的瓦片,他去摸左边的裤兜,眼睛也变成了和手臂缝合成线的牵线娃娃,死死的盯着自己的口袋的缝线。
紧皱如同急雨,如同短暂的淡雷的手臂牢牢深处紧紧握住柳四氿的左手,迫使他停止自己的动作。刺眼的振袖如同屏风,遮挡住了柳四氿的眼帘。不用想也知道,是眼前的这个家伙害怕自己掏出什么武器罢了。
“这家伙也太敏感了吧!我真的不是要掏出什么危险物品!”柳四氿在心底喊出来了这么一句。在妥协和无奈之中让对方把那个智能械物掏了出来。
趁着对方戒备放下,柳四氿晃了晃那台老式的,荧光屏闪的小盒子,他的手机亮度在向着小巷子的一侧异常刺眼,随即他点开了一个预先下载好的,方便研究日本文化用的翻译软件。他耸了耸肩,操纵那衰老到腰酸背痛的身子收了收冷汗,起码他觉得他能多活这么一分钟,对方一定不是抱着恶意来的,人皆共情,人皆为一束早春的新根,更何况是这样的一个孩子,他大概只是为了自卫罢了。
“我是柳四氿!”他在即时翻译的左侧输入栏打出来了这么一句话,顺着右边的框条一个字一个字如同豆芽一样从白色的荧屏里面冒出来,那个“氿”字,被翻译成了“倉”。
唉…?“柳四倉”么……这个名字倒也不错。
夏川泉会意了他的意思,虽然他几乎对于智能手机一窍不通,他从来没有正式的使用过这种东西,他没有想到这个陌生男人没有像条哈巴狗夹着尾巴逃跑,而是选择用这样的方式与自己交流,已经不好形容是不知死活还是天真异禀了。
泉愣了一下,他接过了对方的手机,看着对方的如同演员一样粉饰后挤出来的笑容,大概是想要套近乎吧。夏川泉有些怀疑,不过更多的,是发现对方对自己构成不了威胁的和善,没有检查到任何的刀具,没有枪械火器,没有超越他的体力以及力气,更没有意志过于常人的坚定。他的手指比起对方的枯槁,更多的是有些滚烫和红润,他在右面的对话框里面直言不讳的问出了自己的问题。夏川泉很少使用智能机,他的打字速度有些慢。
“你来这次活动做什么?”
“柳四倉”有些意外,不过也是人之常情,并不是每个人都打算和自己套近乎,他看着这个生硬的机翻,思索了片刻。
“我来陪我的男朋友……”“柳四倉”打到“男朋友”三个字的时候,感觉有些不太对,或者说,出于一些古板的思想观念,他不应该光明正大的把自己的爱人是一名男性这种事实随随便便的就告诉别人,于是他当着泉的面,把“男朋友”改成了“爱人”。
“我来陪我的爱人参加杀戮日。”他这么说道,不过在夏川泉看来,他并不在乎别人的私人情况,更具体一点,他不在乎任何人。
“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柳四倉”发问道,与此同时,他觉得他们不太像面对面,更像隔着五湖四海的通过电子邮件交流的外国好友。
“我是……”夏川泉顿了一下,他还没能打出自己的名字,他望着这个才被自己做过粗鲁的事情的友好的男人,如同一股猩红的烙印的名为“松下”的谴责历历在目,夏川泉莫名其妙感觉自己有些疲惫,那是一种在思想上的精神的扭曲感,那是一种名为迷茫的沙子在他脚下的鞋子里消磨着他的耐心,人会被别人打败,也会被自己打败,夏川泉不能领会自己对于松下的感情,是哪一种,他咽了口唾沫,随即慢慢的打出来了几个字:
“我是怪物。”
这出乎了“柳四倉”的意料。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杀过了人,那个人闯进了我的房子,他明明没有还手的力气了,但是我还是杀死了他。”像是生锈的齿轮被重新启动,一些润滑油的促使下齿轮吱吱作响,一种名为愧疚的东西在夏川泉的心里反反复复的翻江倒海。
“我觉得……”
笔友“柳四倉”还没能迅速思考便打下了这几个字,他感觉自己有些不妥,有些自以为是,自以为是到随便评价别人的事情。但是并没有任何打算想要停止,他觉得自己是一种下贱的物种,并且乐此不彼,即使这次也依然如此。
“我觉得你是个好孩子,你保护自己的家,是个好人。”显然“柳四倉”不喜欢用这种毫无感情的打字方式,但是就着中国话来说,许许多多的字都有多重含义,不把名词诠释透彻,是很容易出差错的。
夏川泉没有任何回应,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很蠢,比起对于各种身手矫健有着各种经历和机遇的前辈,这个乐呵乐呵的家伙显得很呆…
“那你觉得……人生是什么样子的?”
“柳四倉”没能反应过来对方问话之中的跨度,刚被做过这样的暴力的事情,又要被要求做心理辅导。起码他觉得,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在这种尸肉与腐烂共行,人野与死昏并存的烂地方,这种乐观的孩子,起码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的孩子,是不适合在这种地方的。“柳四倉”在淡漠的思考中收起来了自己的笑容,这种沉重到他回忆起自己的往昔,沉重到每每想起自己的家乡,想到父亲柳方成,想到母亲偃梅,他就会扪心自问什么是生活,什么是人生,每当他想到那样稀碎的生活,他便会思考我要怎样去做,怎样去活。很显然,任何一个人都不应该在孩童的年龄思考这种东西。
揪其根源的问题像是一个黑色的茧,破茧成蝶的代价是童真。
认真思考后,“柳四倉”打出了这么一小句话。
“我觉得…人生是虚无的。”
夏川泉看了看手机的荧幕,短暂的思考过后他重新抬头看了看这个陌生男人,“柳四倉”从他的表情里看到了一丝怜悯……
他觉得有些不对,男人娴熟的把翻译过去的东西重新复制粘贴再翻译过来,映入眼帘的翻译结果则变成了“我觉得人生里面什么也没有。”
好奇怪…感觉自己像是酒醉后一无所有的落魄大叔……
“不对…不是这个意思。”“柳四倉”开始慌忙的解释道。
“我的意思是……”男人想了想,他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以及怎样去说。紧张又让他的脊背变得熟络和滚烫了,他挠了挠脑袋,像是一个犯难的孩子,在原地如同一只断掉了触角的蚂蚁,到处走来走去,而夏川泉,则带着疑惑盯着这个男人。
“柳四倉”已经懒得去思考三七二十一和后果了。
他擅自拿过来了手机,将小盒子举在自己面前,那是一个视野的死角,泉是看不到以及看不清的。这是他认真打字的表现。有一瞬间,可能他的表情认真和眉头紧皱到好笑的地步,他的手指头像进行伸展运动的青蛙,滔滔不绝的将他胃里的如同蚊子一样的笔墨喷吐在键盘之上,在这一切完成之后,他像个孩子一样展示自己的成果,展示给夏川泉看:
“我认为你只用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情,以及想做的事情就好了,不用在意任何人的眼光,关于善与恶,只是别人做下定义之后约束你的工具罢了!你可以不用在意别人的看法,在意社会的看法!”
随即,他把手机递给了泉,白纸黑字,夏川泉皱了皱眉头,尽量去识别那些翻译导致的古怪和曲解的意思。片刻后,促使他的第一反应让只打下来了一句话。
“你也太自私了。”
“……”
“柳四倉”没有再说话,他觉得他有些难以理喻和教化对方,就好比对方对于自己而言那样。
他对于眼前这个孩子的经历和家庭一无所知,自然不能试图用对症下药的方式去完成一次颠覆性的想法,交流是裂谷,是鸿沟,是断桥,他需要时间去缝补,搭建,但那时间流逝和万物变迁春去秋来之后,是需要何等的耐心和平等的交流才能与他如同知己一般畅谈,在梦想与哲学的茧蛹之中一起放飞童真,蜕变,去睁开眼,忘记一个一个美好的梦,看看这个世界真正的千疮百孔的模样,他自然不能要求对方成为一个痛苦的苏格拉底,无法要求他们为了自己将视若珍宝的东西摒弃。
对于那个家来说,那是泉的全部,那是夏川泉生下来的意义,他是一只桀骜不驯的狮子,是一只石狮子。
男人换了个法子,他想了想。他留下来这么一串字:
“我也是怪物,起码做一个怪物,也可以活的很开心。”
夏川泉看到之后没能说出来什么话,或者说,他有些震撼到说不出话。他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的眼睛,以及无限的笑意,他只觉得这个人神秘,他的想法幼稚到超越了自己受过的所有教育的常识,是什么作为燃料推动他几近“一丝不挂”地走在杀戮日的大街上,他杀过人吗?他在杀过人之后也能依然像这样责无旁贷地对我说这一切无所谓吗?夏川泉不知道。他也同样不知道作为一个男人为什么可以没用的这么彻底,可以不和女性结婚诞下子嗣。
毫无疑问,他是个怪物,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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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边家是吗?”夏川泉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对的!你知道在哪吗?”
夏川泉思索了片刻,他打开了地图指出了一个方向。“我知道这里的住户都住在哪里,你往这个地方走便是。”
柳四氿点了点头,关掉了翻译器将那块手机踹进了兜里,背身像是和熟人一样打招呼一样挥手,随后说出了一句国际通用的“Thank you!”
夏川泉看着他的背影走神了两秒,带着一些想法和其他的意图,他有些想要搞清楚这个与众不同的家伙的脑子里想着什么,他追了上去,拉住了那人的手腕,自顾自的从他的口袋里掏出手机,然后三百六十度翻找手机的电源键在什么地方,按下,顺着页面提示划开,捏了捏那个翻译软件的图标,切换到了陌生又熟悉的日语键盘:
“我可以留下你的联系方式吗?”
是泉唐三年后的再会,泉很努力的追到他的女总裁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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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飞机降落在异国的土地,他还有些不敢置信。
比他想象中简单一点——但又完全不同。唐工作太忙,没办法来等他的飞机,而夏川也不想被她之外的人带领着了解这个国家——她的国家。因此他独自站着,既没有行李也没有接机人,茫然无助的试图读懂中英双语的指示牌。
他对自己的中文水平太过自信了。
至少快餐店的招牌长得都一样,夏川狼吞虎咽的吃了一整根赛百味,胃袋安稳下来。芝士和芥末酱给了他足够思考的热量,他终于想起自己手机上的即时翻译软件。它是离线的,即使没有网络也应当足够让他跟着指示牌离开这里。
但在他起身之前,熟悉的身影停驻在他的桌边,与整个店面格格不入。大衣从她的手臂垂落,高档面料独有的光泽遮盖她的半身,下摆随着她的靠近蹭在桌边,也许还沾染了机场快餐店的油渍——可她毫不在乎。夏川看不出这大衣的价格,可他姑且知道自己打工一个月的收入也不一定能负担得起它的一次干洗……如果它可以干洗的话。唐有不少衣服甚至是一次性的,它们被制造出来时就不是为了需要把同一件衣服穿上两次的人。她就是有那么有钱。
唐站在他的眼前,似乎觉得夏川嘴角的芥末酱很可爱,她轻轻笑了起来。
她和夏川记忆中的不太一样,不再是一身干练的西服,用面罩和防风镜遮盖整张脸——在杀戮之夜,那是必须的装扮。没有人想被记录下杀人时的样子,尤其是她这样并非无名小卒的成功人士。
而现在,她大约是从工作中赶来,化着精致的妆,细高跟鞋,女士西装,标准而典型的职场女强人。她甚至都懒得花时间考虑一套更具特色的衣装,只是以最低限度的诚意将自己装进职场所要求的装扮。
除了她的套装的价格,你无法明确的指出她和任何一个普通女白领的区别——但她不需要裤式西装,或者礼服,或者任何强调她权力的衣装。即使只是随意打扮,她那仿佛光焰一般放射出的强大气场也没有丝毫折扣。她仅仅是站在那里,如同雷厉风行四个字的具现化。
夏川舔掉自己嘴边的芥末酱,稍稍有些不安。
"夏川君,长大了呢。"唐的日语比夏川的汉语强多了,她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虽然好像没有长高。"
熟悉的语言让夏川安心下来,他无意识微笑:"您和我记得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了。"
"变老了?"唐甚至还有心情开个玩笑,她晃了晃手指上的钥匙圈:"抱歉啊,这样突然袭击。虽然说了不会来,但总是放不下心。"
她临时翘了下午的工作,开车来接他。
这像梦一样,夏川忍不住笑着站起来——他比唐略矮一点,唐的高跟鞋也没有给他更多帮助。唐略微低下头拥抱他,昂贵的大衣被她的手臂压在他的后背。她的身上带着某种香水的中调,木质香与柑橘香从她的袖口散发出来,轻柔的笼罩夏川泉。她的下巴在夏川的头发里蹭了蹭,轻轻叹了口气——像靠宠物的柔软毛发来恢复精神的上班族似的,再一次挺直身体,变回夏川不太熟悉的那个干练的女总裁。
"你已经吃过东西了,那么接下来……要去看看我们的房子吗?"她略微偏头,长发滑过肩膀,雾一般的香味还未散尽就再一次涌到夏川的身前。她牵起他的手,带着还有些呆滞的小男孩大步越过沙丁鱼群一般流动着的人们,她的长发左右摇摆,鞋跟如利刃,踏步如长矛。世界上如果有专为一步裙和高跟鞋设置的走秀,她会是那条步道上永远的女王——她现在也是。
夏川于是非常想要亲吻她。
有何不可?他们是恋人关系,时隔许久的再会,她美丽得让他无法好好思考,而他十九岁——他还有权利犯傻,对不对?唐也不会生气,她专程赶来,抛下天知道有多少件大概比全世界都重要的工作,就为了拥抱在飞机上闷了几个小时、刚吃完快餐、闻起来像电影院地板似的夏川泉。她拥抱时手臂用力,像要弥补过去未能与恋人相见的时间——她只不过是个不被允许展露出纯粹热情的成年人罢了。
夏川泉作为未成年人的时间(按照日本的算法)还有整整一年,能作为唐的全职恋人的时间……还有很久。为何不来练习呢?
于是他加速,伸出手,捉住唐的肩膀。唐的头发和他想象的一样,冰凉,光滑。可是他的手指陷进去,柔软而细腻的发丝下唐的后颈纤细,姿态挺拔——夏川想象她将香水洒在那里,垂着头,将厚实的长发拨到一边,肌肤光滑。如同此刻,她略微低下头,呼吸温热,而口红有可可的苦香。
一触即分,唐睁开眼睛,脸色比亲吻之前红润了些。人群无声的绕过他们,她盯着夏川轻咳:"下次记得跟我要一颗薄荷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