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血族/狼人主题架空西幻企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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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划完美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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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Old memories are toxic...(陈旧的记忆暗藏剧毒)”
瑟拉芬娜还没进酒馆的门,就听见了熟悉的曲调——有人在唱经典歌剧《树林中》的一个独白唱段,音色还挺好听。
她推开门,目光锁定于声源处——金发的年轻人被众人围在中央,他一条腿曲起坐在吧台上,另一条腿垂下,右手高举酒杯放声高歌。
“Cuz recalling them make me weak...(因为回忆它们使我变得脆弱)”
瑟拉芬娜在歌声中向吧台靠近,听着他一直唱到独白的结尾。
“...But now I'm all alone...But now I'm all alone.(而现在只剩我独自一人……而现在只剩我独自一人。)”
在原剧中,女主演会在这句唱到末尾时开口加入,从舞台边缘走向中央,自此独白转为对唱。
“No you're not alone.(你并不是独自一人)”瑟拉芬娜恰到好处地接上唱词,向他走去。年轻人有一瞬的诧异,随即跟着她的节奏开始了对唱。
人群为她让出一条路,她走到那人面前。他身材高大,有着明亮的蓝色眼睛,只是右眼处有一道从眉下贯穿至颧骨的伤痕。
唱到最后一句时,她盯着年轻人仍完好的左眼向他凑近——“……And you will always have my eyes on you.(而我的目光将总是为你停驻。)”
她在复现歌剧舞台上的互动:这句词唱完时,双方距离近得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拂过脸颊。
周围响起喝彩声,瑟拉芬娜顺势退回正常社交距离,对面前的年轻人微笑:“唱得很好。”
“您也一样。”,他说,“我从没想过能这里遇到会唱《树林中》的人。”
“您不是也来这儿了吗?”她笑着挑眉,然后指了指自己,“瑟拉芬娜。”
“阿纳托利·别列科夫。”年轻人说。他转身从前台手中接过一扎酒,递向面前的女子:“一起喝一杯吗?”
“好。”瑟拉芬娜欣然应允。
他们从《树林中》的作者聊到酒的种类,又聊到世界地图的完善……相谈甚欢的时光总是过得太快,因此阿纳托利率先离场时二者甚至约定了彼此再聚的时间。
后来,他们大约每两周一次在这里相会,谈论了数不清的话题——聊得最多的还是歌剧。
【2】
转眼,瑟拉芬娜与阿纳托利已经相识百日,二者相约在这天去看新剧《焚毁玫瑰》的首演。
阿纳托利一如既往地早起锻炼,只不过这次他在洗完澡后,专门换了一套礼服。这套礼服昨天下午才从裁缝铺被领回来,花费了他三分之一的积蓄。男人快速穿好礼服,有些不适应地抬了下手。
他伸手取出银刀,桌上燃烧的烛火摇曳,旁边的金属盒和刀面一同反射着火光。微调角度,刀面映出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人影。
多久没看清过自己的样子了?阿纳托利感慨着,上次还是安娜拉着他试衣服……
那是在暴风月,一个哪怕是在他的家乡——维斯兰的北方,天气也慢慢温暖起来的月份。那天,离家许久的他难得有机会为妹妹梳好利落又不失雅致的发辫,她对着镜子照了又照,露出欢喜的笑容。
即使未曾见过太阳,但在那时,在见到笑容的那一瞬间,他脑海中只存有一个形容————耀眼的太阳。他看着她的笑容,怔愣着,一种绵密而无法严明的感受像冰原蜘蛛捕猎时吐出的丝,将他团团围裹。女孩恋恋不舍地从镜前离开,拉着他为他穿上她亲手制作的衣物……
“咔——”钟表的响声将他的思绪从已死于吸血鬼之手的安娜身上拉回,他瞥了一眼表,快速将刀归鞘。拎着刀走到门前,犹豫了一下,又回身拿起烛火边的金属盒揣进胸前的暗袋里。
他又瞥了一眼表,时间差不多了。
男人摇摇头,将佩刀放下,将衣物理齐,走向剧院。
瑟拉芬娜熟练地对镜调整自己头发的长度,为脸颊和嘴唇添上血色,用血魔法修饰自己的獠牙,而后对镜中的自己露出牙齿笑了笑。
嗯,很自然。
三个月前,走向一家酒馆的瑟拉芬娜只是想在人群聚集的地方检验一下自己伪装人类的练习成果。
脸颊嘴唇添上血色,头发长度定期调整,魔法修饰尖锐獠牙;呼吸依据氛围调频,四秒一次保持眨眼,佩戴手套隐藏体温……现在这些已然十分熟练,她的自信源自从未出错。毕竟自那天后,这一系列“练习”几乎每两周就有一次。
那天酒馆门外,歌声勾起了她的兴趣,本只想顺着兴致与人类闲聊几句,却在交谈中发现他们的灵魂比她预料的更加契合。
今天散场后想办法试探一下阿纳托利对血族的态度吧,她想,顺利的话……或许可以考虑为他赐血。
镜中的女子的神情在矜持基调下流露出愉悦和期待。她隐约记得自己在哪见过很相似的神情——是她的尊长,塞琳娜。那是她一直全心崇敬着的存在,而在瑟拉芬娜还是人类时,她们也是因艺术相识。
“你的优秀与忠诚是你得到赐血的敲门砖”,塞琳娜曾带着相似的神情对她说,“但还有很重要的一环是——你取悦了我,即使你只是在做自己。这样的契合即使在永生时光中也是可遇不可求的,我当然要珍惜。”
她现在似乎与当时的塞琳娜感同身受了。
——赐血和教导是很麻烦也很有风险的事情。即使猩红之弦鼓励转化,之前的她也认为自己永远不会动这个念头。
但这个人类实在与她合拍。
她瞥了一眼摆钟,时间差不多了。
女子扬起唇角,将手套戴好,将裙摆理齐,走向剧院。
【3】
《焚毁玫瑰》是一出悲剧。
女主角凯瑟琳明艳、热烈、张扬、美好,如同盛放的玫瑰。她怀揣理想,热情地踏上征程,最终却在她曾经帮助过的、曾经无私爱着的人们的无尽索取或指责中,绝望地意识到自己追寻的理想永远不可能真正实现。
最教条式的解读或许会说,相似的事在现实也会上演,剧作者想告诫人们切勿让自己的狭隘私心化为焚毁玫瑰的火焰。
在最后一幕中,女主角在唱出自己曾经的理想后,一遍遍高唱着“Light a fire(点燃火种)”于房间内自焚。
阿纳托利看着凯瑟琳追逐着她炽热的理想,在荆棘中走过。在女主演灵动的演绎下,他感到一阵触动却又感到茫然。曾经的自己从未思考过理想是什么,那对他而言太过奢侈。七岁就不得不肩负起一家人的生活,他的目标只剩下赚钱。沉重的责任和冰冷的现实压得他失去憧憬的余豁。过早的失去理想,眼中的整个世界都由冷漠和物质交织而成,驱使他行动的仅剩在心底燃烧的复仇之焰。越是不理解,越是无法想象,就越被其所吸引。就像好友艾德,每当谈起他对夺得恩典后世界和平的憧憬时,总是耀眼夺目的;就像sera每每谈到对艺术理想的追求,也总是明媚地让人难以移开注视的目光。
之前交谈中无数次深刻的共鸣让他下意识看向瑟拉芬娜,或许是想在她的反应中再次印证二人的契合。
这一看,他却察觉到一丝怪异。
瑟拉芬娜看上去很陶醉,但总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这段剧情不是反抗者无奈的绝响吗?可她的表情像是在品尝一道美食,还带着一丝愉悦和怀念——硬要说的话,简直像把人逼到这种境地的始作俑者在欣赏自己罪恶的成果。
况且,怎么半天没见她眨眼?
他暗暗数秒,30、60、90……
两分钟了。
正常人即使在极度专注下也该眨眼二十余下,而她一次也没有。
教团教导的辨认吸血鬼方式深深刻在记忆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可怎么会这样?他的灵魂被彻骨冷意包围,又紧接着被极致愤怒灼烧。
那天在酒馆中她唱着歌走向他,像《树林中》的女主角走上台前一样闯入他的生活……他们交谈甚欢,无比默契,他还以为是自己幸运遇到了真正的灵魂伴侣,原来都是血族的骗局吗?
她打的是什么算盘?投其所好地接近他,让他放下戒心后以他为突破口做危害教团的事?要不是她在今天露出破绽,他还会被哄骗到什么时候!
他起身,在观众的掌声中一把抓住瑟拉芬娜的手将她拽离座位。
在女主演音调逐渐升高、高得让人感觉近乎断气的吟唱声中,瑟拉芬娜仿佛真的看见那个一身红裙的明艳身影大笑着点燃房间,让烈焰吞噬一切。
真是热烈又凄美的场面啊,她陶醉地品味着。
模糊的记忆中,人类时期还是少女的她曾经点燃自己最满意的一幅虚构人像画,目不转睛地欣赏火焰将画面吞噬。
她永远会被带有毁灭感的美丽场景吸引——很多时候,毁灭使艺术升华,尤其是这段剧情还带有自毁的元素。
直到帷幕落下,掌声响起,她才堪堪回神——而阿纳托利在此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要拉着她走出剧场。
还好没摘下手套,否则冰冷的手多少有点说不过去。瑟拉芬娜想,但他这么急匆匆的是有什么事吗?在这时候离场可不太礼貌。
他一言不发,她也看不清他的表情……算了,不妨等着看看他打算做什么。
瑟拉芬娜配合着对方的步调快步前进,然后,她被拉着一路冲进了剧院外狭窄黑暗的小巷子里。
【4】
“吸血鬼,你什么意思?”阿纳托利推着瑟拉芬娜的肩把她狠狠按在墙上,“伪装成人类来耍我?如果你想通过接近我盗取教团的资料,那你可找错人了!”
瑟拉芬娜的思绪有一瞬间的停滞,而后略带纷乱地重新运转——“教团?原来你是勇火教团的人啊。”她皱眉回想自己的表现在哪里有所疏漏,“你这是职业病犯了吗?拜托,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平时从不谈论半点工作相关的信息,谁会知道你是勇火教团的成员?更遑论盗取资料——别太敏感了!”
真是一沉浸艺术就疏忽了,刚才看到最后一幕时……有记得眨眼吗?但也就勇火教团的人能这么敏锐地察觉吧。
命运真是难以捉摸。
关于转化的设想全被打乱,原本的好心情和欣赏新剧的美好体验还炽热着就被兜头盖下一桶冰水;之前带来愉悦的关系一牵涉到阵营的对立,立刻变成了棘手的麻烦。
真是扫兴。
“你在装什么?”阿纳托利深深地皱起眉,“你分明是刻意设计与我‘偶遇’,定是有所图谋!”
“左一个‘分明’右一个‘一定’,看来你已经先入为主了。”瑟拉芬娜耸耸左肩,“只因为发现我是血族就不经求证地一心认定我是在设计你?阿纳托利,你太高看我的耐心,也对血族抱有太深的偏见了。如果你听得进去,我倒是可以说说真正的事实。”
“哈哈,我先入为主?”阿纳托利松开压着她的手,向后退了一步,双手抱臂靠在对侧的墙上,“那么,我倒想听听,你还能狡辩到什么程度。”
“活得久了偶尔也想参与一下人类的娱乐。”瑟拉芬娜自动忽视了那个带着厌恶色彩的“狡辩”,将对方的话理解为可以沟通,“当时我只是想找个人多的地方玩玩,一进酒馆正好听见你在唱《树林中》,后面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哦,既然你已经发现了我是血族,那不妨告诉你我是猩红之弦支系的成员。你们教团应该说过不同支系的特性,我真的热爱艺术且没那个设计人的耐心,也不负责类似的事。我们的相识纯粹是巧合——”
“以及灵魂的吸引。”她凑近阿纳托利,轻声说完这句,而后退回原位。
“无论你信不信,之前你所认识的我就是真正的我,只是不完整,但没有任何伪装。不存在阴谋,两个相似的灵魂遇到了彼此,但你恰好是勇火教团的人,我恰好是血族——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阿纳托利兀地暴起,猛地掐上瑟拉芬娜的脖子,重重地将她掼在墙上。石屑纷纷落下,砖石砌成的墙壁上出现了以手为中心的放射性碎痕。
——阿纳托利啊阿纳托利,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一个血族接近你三个月之久,你却没有丝毫察觉,还以为遇到了知己!你也要背叛安娜吗?你口口声声说着对血族的恨意,你就是这样恨的吗?连血族的伪装都无法识破,你有什么资格说能战胜血族,又凭什么为安娜报仇?你忘记右眼的伤疤是怎么来的了吗?万一被血族套话,你该怎么给审判长、怎么给教团的兄弟们一个交代?莫大的恐惧攫住了他,怒火焚尽理智,他更加用力地卡住血族的脖子。
愤怒取代了混乱的思绪,操控着他的行动,眼前的一切是模糊而扭曲的。他几乎无法感知当下发生的一切,复仇的烈焰熊熊燃烧,熔断了他与世界的联系,隐约有沉重的钟声在耳边回荡。
下一瞬,凭空出现的冰冷绳索捆住了他的双腿,将他拉向后方,双手也随之被束缚。
瑟拉芬娜从墙中起身,抬手理了理撞乱的头发和衣物,缓步走到被血绳索捆住后瞪着自己的人面前,抬头与他对视。
“怎么,这不是能让你满意的解释吗?”心中翻腾的理不清是愤怒是挫败感还是失落,她笑了一声,语调染上怒意,“那你期望从我这里听到什么?啊,你预设的那些——一切都是血族的阴谋,我就是算计好了带着伪装处心积虑地接近你?我像什么很贱的家伙吗?”
“我最后再说一次,放下你的偏见,冷静下来看看现实!”
“哈哈哈哈哈……”阿纳托利突然近乎癫狂地笑了起来,“咳咳…也太可笑了,咳咳咳。”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烈火将他层层包围,争先扑来。他垂下头,嘶哑着嗓子,“你无需伪装。我了解你们…自私,残暴,奢靡,荒唐……你们血族不都是这样吗?不就是喜欢把别人踩在脚下,不就是喜欢让别人当狗吗?”
“别开玩笑了!”阿纳托利抬头盯着她,大吼道,“我不会向你低头的,永远也别想让我屈服!”
血丝狰狞地爬上他瞪大的眼睛,在滔天的愤怒下,划过隐秘的悲伤。
“你脑子里装的都是水吗?”瑟拉芬娜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我真是看错你了。”
“你这样有意思吗?让我学学你的话——”她幅度轻微地摇摇头,语速因激动加快,“‘我了解你们:冲动,从众,盲目,愚蠢,你们人类不都是这样吗?’哈,天哪,简直可笑!”
“如果仅仅是我是血族这一点就能将我在你心中形象全盘颠覆,那我和你也没什么好说的。”她猛然抬手卡住对方的颈部,手指却在隔着手套感受到属于人类的体温和血管跳动后,在松开和收紧间略微犹豫。
阿纳托利感受到她手指的颤抖,反抗着试图摆脱。挣扎间,有东西从胸口的暗袋跌落,金属外盒与地面相撞,发出一声清响。
他挣扎的动作立刻僵住了,随即拼命伸手想够到掉落物。
瑟拉芬娜的注意力也被掉落物吸引,看到对方在意的姿态后更是饶有兴味地松开手,拾起掉落的金属盒,故意在他面前晃过。
“嗯?有意思,让我看看这是什么……”
“不许看!”阿纳托利急得挣扎着向她靠近,“还我!”
对方着急的姿态进一步勾起了她的兴味。瑟拉芬娜收紧绳索将他拽回墙边,不紧不慢地摘下一只手套,而后欣赏着他焦急的神色,在他面前打开了盒子。
映入眼帘的是是一对精致的耳坠,银色天平中间镶嵌一块小小的紫钻。
两周前——
“日罗特尼克大哥,能帮我把这个做成耳饰吗?”阿纳托利找上唯一认识的珠宝商人,不舍地将紫钻和天平样式的银饰递给他。
“把钻镶在中央就行。”他忐忑地盯着日罗特尼克接过紫钻和银饰。
银饰是父亲的遗物,紫钻是他花了大价钱,又托了很多关系才弄到的。那一小块,就花了他几乎所有的积蓄。
脑海中浮现那双眼睛——紫色的钻石,一定会很合适吧。他紧张地握住佩刀,又松开。
“小子,两周后来取就行。”日罗特尼克将东西收起,拍了拍他的背“几年不见,已经这么大了啊。这是有———”
“大哥我有事先走了!会在两周后来取的!
阿纳托利打断他的话,转身匆匆离开。
瑟拉芬娜端详着饰品嗤笑一声,“哈,还挺好看,这么珍惜,怕不是准备给心仪的女——”思维终于慢半拍地追上了被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情绪与捉弄对方聊以泄愤的冲动驱使的嘴,话语猛然卡住,她看着对方的表情诧异地挑眉:“等等,这该不会是准备给我的吧?”
“……”阿纳托利诡异地沉默了一瞬,而后大声反驳,“这是…这是送给剧团女主演诺娃的首演礼物!”
“是这样啊,可它的颜色和我的眼睛很相配。哈,都不重要——总之,它现在是我的了。”瑟拉芬娜心情不错地盖上盒子,刚才被扫兴的恼火似乎在这个有趣的小插曲中消散大半。她又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类,“我不知道你对血族深重的偏见扎根何处——如果不是这个,我们本可以继续做不错的朋友,或至少留下没那么难堪的收尾。”她顿了顿,“种族或阵营只是一个扁平的符号,而你忽视了符号之下立体的不尽相同的灵魂。尽管我们相识了三个月,你还是因为这个不分青红皂白地给我扣上预谋利用你的指控……”
她用戴着手套的左手点了点对方胸前挂着的天平项链,轻笑道,“这对我可不太公平。”
偏见?公平?阿纳托利感到可笑,但并不想以这个状态继续与血族争辩,干脆闭上眼隔绝她的目光。
——她能如此轻巧地将深重仇恨概括为“偏见”,只是因为她是血族,是高高在上掠夺生命的那一方。血族残杀人类时又何曾想过公平?
血海深仇无可调和,而他们终究是不同的。
一只冰冷的手覆上他的左眼,紧接着颈侧接触同样的低温,传来轻微刺痛。
身上收紧的束缚和眼上的手让他动弹不得,视觉的缺失让其余感受放大——獠牙刺破皮肤,血液在冰凉柔软的触感下流失;自己的呼吸声变得急促,有轻微的吞咽声响起,随后声响都在耳鸣下远去。
身上的束缚稍稍松解,他重心不稳地靠在墙边,身体一阵阵发冷。
眩晕间颈侧的凉感离去,有指尖按住伤口上方,流失感渐渐停滞。
覆在眼上的手移开,颈部传来布料的触感。他吃力地睁开眼,模糊视线中白裙身影转身离去 消失在黑暗中。
身上的束缚也彻底松开,化为猩红的蝴蝶四散飞去,不知所踪。
文/青予、震虩 (合写)
角色:【告死者】瑟拉芬娜,【火行骑士】阿纳托利·别列科夫
+展开Chapter 0.5
Ideal
We are Lycans, we are ourselves, but no ones pet, blade,
or puppet.
We stand here, for the future far beyond,
for the tomorrow none shall take ours freedom,
for the time we stand here, with honor and proud.
我们不是宠物,我们并非兵刃,我们亦非仆从,而是我们自己。
我们相聚于此,是为了遥远的未来,为了任何人都无法夺走一匹狼的自由的未来,为了不必藏匿野心昂然屹立于世的未来。
——————————
獠牙党发出召令,帕维纳一行势在必行。
海伦娜·凯勒妥善地将备用衣服、炼金药剂等必需物品塞进手提箱,随后思索片刻,走到窗前站定,取下放置于剑架之上的银剑。
贝伦海姆似乎没有春季,浩荡的长风将飞雪吹拂,千日如一日般寒冷。
连稀薄的日光都泛着森然的寒意。丝丝缕缕的微光刺入屋内,映亮剑锋,银光闪烁,投入海伦娜·凯勒翡翠般的双眸,在深邃的瞳仁之处,点亮幽寒冷冽的光芒。
这是一柄双刃阔剑,总长53英寸,刃长约41英寸,重约1公斤,通体由秘银铸造而成。剑刃锋利无比,削铁如泥,吹毫断发,上可斩断吸血鬼的脖颈,下可用来剃长脚年糕兔的毛,浸染过流不尽的鲜血,制造过数不清的亡灵。
自上一任主人离它而去已有数年,时至今日,这柄利剑仍杀意凛然、寒光湛湛。
它曾属于海伦娜·凯勒的导师,一位忠实于獠牙党的猎手。
海伦娜·凯勒已许久不曾想起自己的导师。
导师是一位坚定虔诚的理想家与野心家,毕生致力于自我燃烧,散播星火,成为年轻狼人前进的道标。
导师身量高大性格严肃,有如一座巍峨的高山,笼罩在年幼狼人的头上。
她不爱说笑,金色的长发总整齐地盘在头上,腰间佩戴着酒囊,拎起剑抽狼像抽棍子,抽得剑鞘劈啪直响。
幸好狼皮糙肉厚,否则高低得被抽肿屁股。
她有时又很随和,常坐在石头上喝酒,目光温和地默默凝望着海伦娜与安布里耶——这位和海伦娜堪称两个不相上下的糟心玩意,都不是什么好鸟——打成一团,狼毛乱飞。
而更多时候,这位导师则会挑起眉梢,居高临下地望着狼人,缓慢、郑重而坚定地陈述狼人的理想,重申狼人的目标,畅谈狼人的未来,予懵懂的狼人以引导。
“——这是一条充满艰辛的道途,而我们将持之以恒地踏平坎坷,翻越崎岖,行于道路,一往无前。”
“我们团结一致,我们藏匿野心,我们利用一切,我们不惜代价。”
“——直至得到我们所应得的一切。”
导师的声音铿锵有力,苍寒的双眸中燃起信念的星辉,长久不灭,炽烈明亮。
平静的日子仿佛一段短暂而熹微的晨光,转瞬即逝。
十八岁那年,海伦娜路过安布里耶时“不小心”踹了这个阴沉狼一脚,揭开了第八次“臭老太狼”和“小屁狼”大战的序幕。
正是那天,远方传回了导师身陨的噩耗。
“——黛安娜是一位伟大的战士,她力战至死,与敌人同归于尽……我们对此感到遗憾,海伦娜。”
贝伦海姆的风雪无休无止,粗糙的雪砾撞击窗户,咚咚作响,像砸在人心上。
海伦娜松开安布里耶的领子,满面茫然,怔愣在地。
氏族族长悲伤的眼睛里倒映出海伦娜愕然的面庞——她突然一把推开族长关怀的拥抱,向对方身后跑去,高声喊道:
“——这不可能!”
她拔腿奔跑,向氏族的墓场一路狂飙。
北风呼啸,刮过她冰冷的脸颊,留下晶莹的冰棱。
苍白的视野尽头,慢慢慢慢出现了一团起伏的、山峦状的金色巨物。
海伦娜脚下一顿,不自觉放缓,乃至停下了脚步。
倏忽之间,天地仿佛也褪尽颜色,只得满目空白。一望无际的虚无之中,海伦娜脑海中不期然响起了族长的声音,它固执地在脑内盘旋,重叠往复,像一只只秃鹫。
“……我们对此感到遗憾,海伦娜。”
……
海伦娜所在氏族的丧葬传统是树葬,狼人们会将死者的躯体焚化成灰,埋在聚落中央的巨大松树下。狼人相信,这能令死者安宁,令生者得到庇佑。
但在此之前,完整的灵魂须得凭依于完整的骨骼。不完整的骨骼意味着亡者的魂灵无法回归故所,直至消亡前都将在外流浪。
导师的尸骸并不完整,她的左腕有一道整齐平滑的切口,割走了她的肢体与灵魂。
海伦娜的视线凝固在金色巨狼的左前肢上,瞳孔紧缩唯有米粒大小。她嘴唇翕动,沉声问道:“族长……导师的左爪呢?”
族长别过了脸:“……这是黛安娜的遗愿,她曾与一名血族做了交易,死后要将左手赠予对方。”
热血涌上脑门,心脏烦躁鼓动,海伦娜久久沉默,深深呼吸,再次重音说道:“这不可能。”
族长深沉叹息,从怀中掏出叠得平整的纸张:“给,黛安娜的遗书。”
海伦娜一把夺过遗书,急迫展开,一目十行。导师纤长规整的字体此时此刻却犹如条条游鱼,钻进脑子里混作一团,钻来钻去,扭曲蠕动,愣是组不成一个大脑可以理解的词句。
她眉间皱出一道深沟,艰难地分辨着、分辨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从游动的虫豸中辨认出一个地址。
一个属于吸血鬼的地址。
该死的吸血鬼,定然是他们耍了什么把戏——!
海伦娜咬牙切齿,当晚独自一狼冲出聚落,跨越几百里,直奔吸血鬼老家。
……
与贝伦海姆处同一纬度,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寂静要塞,本该如出一辙地寒冷荒芜,草木难生。
可血族的庭园里却花团锦簇,欣欣向荣。茂密的灌木抽出嫩绿的新芽,婆娑的枝头绽放娇美的花朵。
得益于魔法的荫蔽,这些脆弱娇嫩的植物竟得以在北方的土地上姹紫嫣红。
不速之客造访时,凯恩斯·洛坦正在院内欣赏自己的收藏品,一套以各种生物骨骸制成的国际象棋,及与其相配的黑白棋盘。
坚硬的骨骼谨遵国际象棋的制式,被雕琢成大大小小的黑白棋子,错落有致地摆放于棋盘之上,光滑圆润,规整美丽。
欣赏美好的事物总促使人心情愉快,凯恩斯·洛坦也不例外。他悠悠转动棋子,将它们调整到最怡人的角度,惬意端详。
打破院落平静的是一道迅疾的风声。
“飒——”伴随着空气撕裂的闷响,一个身影突兀跃过院墙,从天而降,撞进地面。
已知院墙高达两米,能简单粗暴直接一跃而入的,唯有身体素质极高的狼人。
凯恩斯·洛坦心念急转,灵敏地向后轻跳一步,细细打量对方,同时不动声色抬起手指。
植被丰茂的院落中,藏匿于各处的傀儡顿时蠢蠢欲动。
狼人风尘仆仆遍身霜雪,不合身的衣衫之上满是细小的破口,沾染了不少草屑,头发蓬乱得像一丛打结的海草,胸口剧烈起伏,喘息粗重,大抵是跋山涉水狂奔过来,才会如此狼狈不堪。
饶是如此,对方仍源源不断涌出汹涌澎湃的杀气,气势逼人,杀意腾腾,好似被一团炽热的火焰附身,剧烈燃烧。
这幅姿态令鬼眼熟,但对方并非教会的狼人,空无一物的手腕宣告了她的自由。
万千思绪自脑海中一闪而过,凯恩斯·洛坦心中已有思量。他抬起眼皮,对上了那掩藏在杂乱发丝之下、淬满怒焰的碧色双眸。
来者单刀直入地声明了来意。狼人弓起脊背,浑身肌肉鼓胀起伏,急剧蠕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衣衫的束缚,化作咆哮的巨兽。她的目光凶狠,声线嘶哑而疲惫,混杂着狼的咆哮,低沉响亮,回声隆隆。
“——吸血鬼!把导师的左手还来!!”
原来如此。凯恩斯·洛坦微微扬起眉梢,斟酌词句,态度平和道:“原来小姐是黛安娜的学徒。她若知道自己的学徒在她死后会冒险跑到寂静要塞,只为找回她缺失的遗骨,定然十分欣慰。”
血族轻轻颔首,平静地直视狼人因悲痛而闪烁的双眸,不卑不亢且不无真挚地继续说道:“我理解您的心情。请您相信,我与您一样对此感到心痛。”
凯恩斯·洛坦调整措辞,神色真诚温和,有条不紊地娓娓说道:“但此事并非出于我的蛮横,这是一场绝无欺瞒的公平交易。黛安娜以自己死后的躯壳作为交易,换取我的帮助。
而我们遵守了彼此的诺言。”
静默的空气中,金色与绿色的眼眸遥遥对望,黑色的游鱼终于迟缓地组成一个个字符,在海伦娜·凯勒的脑海中不断滚动。
导师在她早早备好的遗书中如是写道:
『一个智慧的生灵要如何从世间寻找自己的锚点?
有人认为是爱情,有人认为是权势,有人认为是财富。
但于我等而言,唯有理想。
我曾为它付出太多,也还将付出更多,直至生命尽头。
鲜血、热泪、伤痛、灵魂。
我甚至与血族交易,以解救同胞于患难。
待我死后,你们须得履行我的承诺,将我的左手骸骨送往寂静要塞。
它将成为血族收藏中的一枚棋子。
你们将就此铭记:弱小缔造苦难,强大占有先机。倘要使狼人不必卑躬屈膝,不在夹缝中生存,不再与魔鬼交易,唯有不断积蓄达成目标的力量。
我知晓这将令我的魂灵无处安息,但我飘荡的灵魂亦不愿长眠。我要看着,看着,看到狼人终将崛起,屹立世间,再没有任何人可以夺去我们的自由与生命。
回首漫漫长路,我总是难免遗憾,却不曾有半分后悔。
思来想去,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交代的。倘若我在哪一日死去,同伴定会继承我的信念,传承我的意志,承袭我的道路,继续向前。
我们团结一致,我们藏匿野心,我们利用一切,我们不惜代价。
我们的身躯终将枯朽,我们的灵魂终会熄灭,但我们的信念却将永世长存,生生不息。』
惊雷划过脑海,海伦娜·凯勒猛然一震,心上好像突然给捅了一下,绽出一个血泡,像一只饱含热泪的眼睛。
凯恩斯·洛坦继续道:“她是一位伟大的战士,更是一位遵守诺言的诚信家,您应该尊重她的选择——”
“该死的交易、放屁的交易——她甚至都不能完整回家!!”怒不可遏的狼人涌出热泪,尖啸着打断吸血鬼的话语,倾倒无处发泄的愤怒,发出一连串语不成调的狼语咒骂。
狼的嚎叫接连不断,恍如暴雨连绵。
但凡是可以沟通的生物,凯恩斯·洛坦都乐于沟通。面对狂暴者的激怒攻心之下退化成狼语的谩骂,凯恩斯·洛坦听也听不懂,索性置若未闻。
他泰然自若,面不改色,甚至恰到好处、稍显歉意地点了点头,随和体贴地询问道:“喝水吗?”
“不喝!”鬼知道吸血鬼会不会下毒!海伦娜·凯勒呼哧呼哧喘息,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骂什么,是可恶的吸血鬼,还是执拗的导师,亦或是不公的宿命?
悲伤使狼人的感官远比以往都更加锐利,她敏锐地捕捉到了游离于冷空气中骸骨的气味。纯粹的骨质,僵硬的尸体,腐朽的气息混杂在草木清香中,四面八方,铺天盖地。那一丝熟稔的味道混在其中,淡薄得几乎分辨不清。
那些味道刺激了狼人的嗅觉,她全身紧绷到了极致,犹如一张拉满的弓,蓄势待发。一阵突如其来的嗡鸣在耳畔震荡。她恍惚间如同置身熔炉,难以形容的悲愤灼烧着她,驱使她的牙齿忽然变尖,指尖突然变长。
满溢的情感几乎要吞没狼人,唆使她化作失控的怪物,不管不顾撕碎一切。
——可她不能。
海伦娜眦目欲裂,将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
寒风吹醒她的头脑,危险唤回她的理智,不断撕扯着她。
她孤身一狼,百里奔波来到此处,已然精疲力尽。
每一匹狼的消逝都是种群无可弥补的损失。
更何况对方的应对滴水不漏无可挑剔,让她感觉自己像是打在一团棉花上,使狼烦躁。
凯恩斯金褐色的眼瞳宛若两枚琥珀,透彻瑰丽,好似一望见底,又仿佛深邃得没有边际。它看似澄澈透明,色调温暖,实则深埋了一颗漠然的心。
这双慧眼没有错过狼人细微的停顿,血族理性评估狼人的威胁性,徐徐勾起一抹微笑,温声阐述立场:“我无意与您为敌,相信您已感受到我的诚意。”
金发的血族展开双臂,看起来从容又无害,坦诚地与狼人剖析利弊:“此地为寂静要塞,您在这里动手恐怕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纵使我们的邻里关系不甚热络,打斗声也会引来一些不速之客。”
海伦娜·凯勒鼓起胸膛,深呼吸,再深呼吸,她用力闭了闭眼,眼眶之中积蓄的眼泪摇摇欲坠,却最终没有掉下一滴。
狼人终是克制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我的导师……是哪个?”
凯恩斯·洛坦并不避讳,微微欠身,手臂展开一抹优雅的弧度,指向桌上的棋盘:“白色战车——骁勇的战士值得我的敬意。”
海伦娜·凯勒的视线定格在那枚雪白的棋子之上,久久凝视,半晌,忽而问道:“交易的内容具体是什么?”
凯恩斯·洛坦轻叹一声,遥望远方,面露回忆之色:“当年黛安娜女士带领几位伤痕累累的狼人,在猩红之弦与缄默之语的交界处奔逃,而我恰巧途径此处。”
“我本不欲卷入麻烦,但她拦在马车前,开出了令我难以拒绝的价码。”
凯恩斯·洛坦感慨一笑,不无赞叹地缓缓道。
“——为了拯救同胞,不惜以自己死后的骸骨作为交换,狼人的情谊确实可敬可叹。”
“我充分尊重你们之间这份赤忱的情谊。”
……
无论海伦娜·凯勒脑中思绪如何翻涌,她终究没有带回导师的遗骨,而是低垂着尾巴,与无声守候的同伴一起返回了群落。
但正如导师所言,狼人将继承她的遗志。
十年的时光转瞬即逝,海伦娜·凯勒早已成长为一名优秀的猎手。
她狡猾、谨慎、狠辣而坚定,始终将导师的教诲铭刻于心,尽其所有,用其所用,不拘泥于方法,不困囿于手段。
她完成过许多任务,到达过许多地方,愈是行走,愈是发现,狼人生存的天地竟这般狭小。
人类畏惧于狼,妖化狼,吸血鬼轻视于狼,奴役狼。帷落塔是如此广袤,可狼人却只能栖身于远离大陆中心的角落。
狼人期冀改变,狼人渴望颠覆,狼人永不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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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
在胜利的拂晓来临之前,狼人仍需伪装与蛰伏。
希波利斯要来獠牙党总部采访的消息公布前,海伦娜·凯勒正与安布里耶在门口展开例行的激烈互殴。两只巨狼扭打成一团,一边对骂一边互相报以老拳,雷声动地,狼毛漫天。
就和贱人会互看不顺眼的道理一样,贱狼也会相看两厌。
今天路过我踹你一腿,改天开会我踩你一脚,冤冤相报,无穷无尽。
切磋与玩闹是友谊的象征,狼群中不乏此举,猎手们习以为常,通常视而不见或是在一旁看热闹。
但今日不同,两坨狼把门给堵了。
斯库尔抱臂,盯着飘扬的狼毛看了半晌,面不改色沉稳道:“海伦娜、安布里耶,早上好。很高兴看到你们来的这么早,也一如既往很有活力,不过我们差不多该进去了。”
两只狼耳朵一动,嘴里嗷嗷答应着,又相互趁机多给了一腿,才呸呸着分开,分别回去找衣服穿。
斯库尔无奈含笑,微微摇头,举步走入獠牙党大厅。
会议上,斯库尔宣布了著名吟游诗人希波利斯将来贝伦海姆采访议长的消息。
狼人们对此议论纷纷。
“议长?他要来采访议长?”
“洗玻璃丝……这谁,怎么敢孤身一人来采访我们老大!”
“是瓦罗罗!天呐,我一直珍藏着他的《冰山之巅的狼骑士传说》!”
“《光与影交锋:阴霾之下的禁忌之爱》也很好看!”
“等等,等等,你们都不怀疑他的目的吗?这也许是人类对我们的刺探!”
“刺探——!哦狡猾的人类,确实如此,难以排除这种可能。”
“说得对。”
“没错,采访在哪里进行不行,他为啥非要来贝伦海姆?”
狼群达成一致,开始七嘴八舌研究对策。
“那我们需要做什么?让他有去无回?”
“那还不如一开始拒绝。”
“我们应该表现得友好而无害?我是说……潜藏雄心,麻痹世人。”
此话一出,满室寂静,昏暗的光线下,狼群齐齐点头,眼瞳中升起森森幽光。
海伦娜·凯勒屈起手指敲击桌面,清脆的声音在室内回响:“有个问题。老大这么英明神武,就像金子,很难不发光。万一别人要是将老大的威胁性视作整个狼群的威胁性怎么办?”
这倒确实。狼人们不由集体陷入苦思。
片刻之后,一头聪明狼突然抬头,大声建议:“那我们就派出最纯真无辜的狼人作为重要人物,比如议长的心腹什么的,和议长一起接待他,让他感受到我们的友好!”
这主意不错,狼群点头认可。
可要说谁最纯真无辜——
狼人们稍作沉默,一齐转头,不约而同将视线投向翘腿坐在椅子上,正在专心致志舔爪子的大毛。
大毛感受到火热的视线,缓缓抬头,正对上几十双眼睛,不由一愣,纳闷中嘴里冒出一个字:“嘎?”
——议长的心腹没有,心腹大患倒是有一个。
事情就此敲定。
时光如水,飞速流逝,很快就来到了希波利斯来访的当日。
希波利斯预定中午到达,猎手们晨起就开始准备。一准备可不得了,准备着准备着,在忙碌中隐约闻到一股味道,忽然惊醒,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大毛好久没洗澡了!
那味道香飘千里,恐怕十分有损狼人的形象。这怎么行!
斯库尔稍作沉吟,下达了抓大毛洗澡的指示,让狼在猎手议会门口摆了好几个水缸。
谁知大毛的野性直觉异常灵敏,他远远看到水缸,直觉哔哔作响,立刻变狼,转身就跑,头都不回,一骑绝尘!
一部分猎手们不得不放下手头事务,跟着变狼,拔腿狂追。
他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
斯库尔双手抱臂,远远凝望着奔驰的狼群和滚滚的雪尘,忍不住按了按额角。
冷寂的森林里,唯有狼的步声匆匆徘徊。
海伦娜·凯勒抬起硕大的狼头,举目四望,嗅闻着掺杂在雪花中微妙气息,狠狠打了个喷嚏,忍不住朝同伴抱怨道:“——该死,他怎么那么能跑!”
不得不说,大毛在某些方面实在是天赋异禀,能力超群。
作为献祭某些能力的代价,他在力量及耐力两项上尤为突出——具体可体现为在狼群漫山遍野抓大毛,甚至分队形成包围圈的情况下,愣是叫他闪电突袭猪突猛进,以雄浑的体格把狼撞飞,凫趋雀跃,得意跳出包围圈。
正如前文所言,追逐打闹是狼群玩耍的一种形式。大毛作为众狼围剿的对象,在同胞的追击中辗转腾挪,兔起鹘落,玩心大起,早在呼呼的风声中遗忘了逃跑的初心,快乐地奔驰在一望无际的森林里,好不快活。
大毛洋洋得意,狼群脸冒青筋。
在第二次反围剿胜利之后,大毛正要兴高采烈地狼嚎以庆贺胜利,却忽然闻到了一股味道。
一股甜美的味道,一股智慧的味道,一股胜利的味道,一股蛋黄派的味道!
狼群决定智取,遂使用对大毛战略武器——蛋黄派。
闪亮的救世主,内斯特从大本营出发一路骑狼狂奔,那蛋黄派刚拿出来的时候竟然还是热乎的。
他举着议长特配蛋黄派,信誓旦旦:“大毛肯定会来。”
大毛确实来了。他迈着潇洒的步伐,带着轻快的律动,直勾勾盯着蛋黄派,四足快出残影,一头冲向内斯特!
内斯特看得嘴角一抽,在对方把自己撞飞之前,眼疾手快忙不迭将蛋黄派往空中一抛!
大毛纵身一跃,咬住蛋黄派,完成了一个完美的抛接!
就在这万众瞩目的一跃之间,埋伏四周的狼群纷纷起跳,如狼似虎地扑向大毛!
咚咚咚咚——!
庞大的狼躯接二连三落下,把大毛压得结结实实,密不透风,大家痛苦面具之中纷纷松了口气。
大毛在最底下艰难蠕动,好不容易钻出一个狼头,虎头虎脑左右张望。
蛋黄派在挤压间已面目全非,大毛也不嫌弃,咕噜一下咽进去,摇动尾巴,满脸期待,欢快发言:“叠叠乐!好玩!再来再来!”
海伦娜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起来之后混在狼群里,趁乱抽了对方一个尾巴,若无其事离开。
就在狼群将大毛拖到水缸前的时候,远方传来一声悠悠狼嚎。
这代表着客人到了。
猎手们面面相觑。为了狼人珍贵的形象,他们果断分为两队,一队洗大毛,一队拖延希波利斯。
“这要怎么拖延,随便找点话说?”海伦娜·凯勒无视身后的鸡飞狗跳,和同伴探讨,“我记得他写过不少小说。”
一位女性狼人连连点头,眼睛闪闪发光:“《冰山之巅的狼骑士传说》!《光与影交锋:阴霾之下的禁忌之爱》!”
海伦娜·凯勒嘴角抽搐。
原来会上叫唤得那么欢的是你——不是,你怎么那么爱看狗血爱情故事啊?!
……
狼人喜欢分享,海伦娜·凯勒闲暇时也曾出于好奇,拿那两本书来读。
但可惜的是,她并不欣赏跨种族爱情故事。
更准确地说,她从这类书籍中学到的唯一道理莫过于“爱情不是个好玩意儿,它能使任何种族都前所未有地盲目、愚蠢、冲动。”
“——我真想掰开主角的脑瓜子,瞧瞧他的脑壳里装了些什么东西。”海伦娜·凯勒看完某本讲述跨种族爱恋的小说之后,对禁忌之爱嗤之以鼻,毫不留情地批判道,“什么狗血东西。抛弃一切去追求什么狗屁爱情?那别人怎么办,有想过他的下属、兄弟、战友、同伴的感受吗?”
“还成全绝美爱情,成全个屁!”
……
海伦娜·凯勒心情复杂地从书架里抽出《光与影交锋:阴霾之下的禁忌之爱》,暗道从没想过这玩意儿还有派上用场的一天,但——“好吧,为了狼群。”
于是希波利斯走近狼人聚落之时,远远就瞧见雪尘滚滚间,一群狼人抱着书本朝他跑来,呼喊声间洋溢着令人绝望的热情:“瓦罗罗!瓦罗罗大师!!欢迎您来到贝伦海姆!”
“——天呐!我最喜欢的作者来了!!”
热心读者一股脑儿涌了上来,叫着瓦罗罗的名字冲到希波利斯面前,浩浩荡荡,犹如万马千军。
希波利斯愣了两秒,差点儿眼前一黑。
希波利斯来到贝伦海姆当日,充分体会到了本地狼人的热情,具体可表现为:
——源源不断的读者,滔滔不绝的浪潮,欢欣鼓舞的嚎叫。
狼人手一本他的小说,里三层外三层将他团团围住,挤成一团,此起彼伏地嚎道:
“瓦罗大师,请给我签个名吧!!”
“嗷!”
“瓦罗罗!你是我最喜欢的作家!你这本《冰山之巅的狼骑士传说》也太好看了!给我签名吧!”
“嗷!”
“瓦罗罗!我是诗朗诵氏族的诗人!请让我给你传唱《光与影交锋:阴霾之下的禁忌之爱》!”
“屯里的年轻人都爱听!”
希波利斯瞬间大惊失色,但还没来得及制止,对方已经毫不讲理地发起精神攻击,声情并茂地朗诵道:“你苍白的獠牙刺穿了我的心房。”
“你诚挚的内心治愈了我的创伤!”
希波利斯正面承受了攻击!
希波利斯在心底发出哀嚎: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希波利斯一边给狼人签名,一边努力转移话题,他从喧闹声中分辨出几道遥远而意义不明的狼嚎,遂问:“这是什么声音?”
海伦娜·凯勒满脸笑容,热情回答:“听,这是我们狼人为了迎接您,发出的喜悦的欢呼。”是大毛洗澡时发出的惨叫。
经过漫长的等待,三声短促有力的狼嚎响起,意味着给大毛洗澡的任务总算圆满完成,来时的狼人如潮水般退去,还给希波利斯安宁的心。
海伦娜·凯勒领着他来到议会门口前,斯库尔和焕然一新的大毛等在那里。
空气之中,一种微淡的臭鸡蛋味道挥之不去,肆意飘荡。
海伦娜·凯勒顿了顿,笑吟吟向希波利斯介绍道:“这位是我们的议长斯库尔。旁边这位是大毛,我们议长的心腹。”大患。
希波利斯端详着狼人,好奇地问道:“……这附近似乎有一种奇怪的味道?”
说是奇怪已很委婉,准确地讲是臭。
海伦娜·凯勒眉头微微一皱,随即笑意盈盈胡说八道:“什么味道?我们狼人都没闻到,是您的错觉吧。”
希波利斯对此深表怀疑,但他发誓自己看到了狼人眼中一闪而逝的凶光。
这是不能问的吗?这是不能问的呢。
希波利斯机智地选择了沉默。
狼人们紧密配合,计划进行得十分顺畅,完满地送走了希波利斯,并给对方留下了一个深刻而奇怪的印象。
夜风中狼群在呢喃。
“送走了吗?”
“送走了呢。”
“很好。”
“很好。”
黑暗中狼群在高歌。
“请尽管记述,我们的友善,我们的粗鲁,我们的团结,我们的勇武,我们的痴愚。”
“倘使你真的相信,倘使你真的相信,愚昧的爪牙终将撕破你的喉咙。”
……
『——我们利用一切,我们不惜代价。』
『——我们团结一致,我们藏匿野心。』
海伦娜·凯勒思绪万千,轻轻转动剑柄,银光流动,荡开无数回忆。
她面沉如水,竖起剑锋,像加入獠牙党的那日般,低声诵道:
“我们不是宠物,我们并非兵刃,我们亦非仆从,而是我们自己。
我们相聚于此,是为了遥远的未来,为了任何人都无法夺走一匹狼的自由的未来,为了不必藏匿野心昂然屹立于世的未来。”
而如今,终于迎来践行的时刻。
帕维纳,启程。
TBC
*和凯恩斯互动那里,海伦娜是狼型跑到寂静要塞附近,然后为了混进城偷的衣服,所以衣服不合身
*海伦娜是一个大写的事业批,她的观点不代表笔者本人的观点。我爱看狗血爱情故事(?)
*第二大段是想象中狼人装傻来糊弄世人的场景,故事情节纯属虚构,如果有和设定不一样的地方,以企划组为准
*下一章终于要到帕维纳了
*开头英文感谢lk友情帮我翻译!!超棒的!
+展开
开头好有史诗那种叙述感啊——
树葬的理念好喜欢,看到导师遗书好奇起来了。看下来后哭了,我最受不了这种奉献理想的剧情了呜呜呜呜,戴安娜导师——哭了呜呜呜呜,好悲壮,明明前面带徒弟那么日常欢快,呜呜呜呜,好沉重的道路,好不公的宿命,好残酷的现实。
狼人将继承她的遗志
狼人期冀改变,狼人渴望颠覆,狼人永不臣服
好会抓人物气质和感情的描写,不同性格不同的语调和说话习惯,好会抓。凯恩斯的优雅和城府和年轻气盛的海伦娜鲜明对比,画面感!!!!太会写了——
细说《冰山之巅的狼骑士传说》和《光与影交锋:阴霾之下的禁忌之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毛哈哈哈哈哈哈,大毛洋洋得意,狼群脸冒青筋,笑死我了
看完了,后面笑死我了,浅白老师太会写了,沉重和搞笑都能拿捏熟练转化,画面感都好强,好期待之后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