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血族/狼人主题架空西幻企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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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3年凋零月7日,珀希尔帝国一个姓赫尔基蒙的男爵家庭迎来了一个小女儿。
赫尔基蒙夫人看着壁炉中温暖的火焰,为她起名:瑟拉芬娜。
3岁的姐姐好奇地看着大人们为照顾新生的小婴儿忙碌,5岁的哥哥则熟练地接受新成员的到来——在两个妹妹之间,他的父母还曾有过一个早早因病夭折的孩子。
他们都衷心希望这个孩子能健康成长,而瑟拉芬娜不负此望,在童年时期很幸运地没有生过什么大病。
父母期望的压力由哥哥姐姐分担多数,小女儿要做的只是快乐成长。
瑟拉芬娜·赫尔基蒙在成长过程中逐渐展现出对绘画作品的兴趣,因此她10岁时,父母聘请卡尔文小姐教导她绘画。
一年后,第六恩典遮蔽了阳光。原本常画肖像、也正在教她画人像的卡尔文小姐紧急转向,自己创作了大量表现阳光下景物的作品同时开始教瑟拉芬娜绘制景物。
“我们可能是最后一批见过阳光的人了——如果它一直不重现,多年之后‘太阳’可能就彻底只是一个传说……但画作可以流传,可以让之后的人透过它们看见阳光是什么样子的。”
“回忆你见过的阳光下的一切吧,然后把它们呈现在画布上。”
阳光消失后天气变得寒冷,一些喜光植物死亡,她每日的散步所见的景色也逐渐单调。后来,她和姐姐干脆在与家庭女教师、父母商议后降低了外出散步频率。
户外的景物变得索然无味,而戏剧逐渐受到了更多人的欢迎。
13岁时,赫尔基蒙男爵一家同去附近城中的剧院看了一出戏。瑟拉芬娜被那个舞台上的世界深深吸引——外面的世界变得灰暗,舞台上的世界却明亮、鲜活、艳丽。每一个场景都引起她的赞叹,每一个转音都牵动她的心弦。
自此,她展现出了对戏剧的极大热情,而她的家人对戏剧的兴趣平平——尤其是她的父母,平日只会为附庸风雅和社交需求偶尔前去剧院观看讨论度高的新戏。
但他们包容她兴趣的发展,男爵夫人也暗暗希望她能因戏剧在社交场合能有更好的际遇。因此,他们准许她在女教师的陪同下挑选和观看戏剧。
后来,小剧院已不能完全满足她的需求,有时会专程前往更大的城市观看新上演的剧目。15岁时在她的请求下,父亲安排她去姑母家借住一年——那里有一所更好的剧院。
尽管她的母亲对此表现出了不满,与父亲略有争执,但她最终还是得以出发。
瑟拉芬娜也暂时停止了对绘画的练习,与卡尔文小姐道别。
她在15岁生日后三天出发。
出发前一晚,瑟拉芬娜点燃了一幅虚构人像画。画中是身着红裙的女子背影,她面向阳光,张开双臂。
“我曾经以为画中的世界是我最爱的,但我似乎正在逐渐厌倦它——或许,舞台上那个立体和动态的世界才是我的精神归宿。”
这一年的观演提升了她对戏剧的见解与审美,以至于回到家中后,她发现原本常去的剧院有些看不下去——部分生硬的台词、不足以烘托气氛的布景,都让她产生上手调整的冲动。
某一次她终于付诸行动,给剧院经理写了一封信阐释修改意见,着重提及了舞台布景部分。负责舞台场景的西尔维娅女士惊奇地发现她的建议很有可行性,邀请她详谈了一个下午。
“我必须冒昧地询问——您愿意参与舞台设计和布景吗?您的提议使舞台重新焕发了光彩,与之相比原本的设计简直是在敷衍观众。”西尔维娅的眼中燃烧着热忱,而瑟拉芬娜欣然应允。
于是在赫尔基蒙男爵和夫人不知情时,瑟拉芬娜大量露面,亲自参与构想、与剧作家和演员交流、指导道具制作与布景……即使剧院管理有许多问题、预算也总是被卡,她还是能在得到的条件下最大化地将有限资源发挥出最好的效果。剧院的营收随着剧目呈现品质上了一个台阶,她也跟随西尔维娅女士拿到了还算不错的分成——虽然她们觉得不甚合理。
共同工作间她与西尔维娅成了忘年交,在这个不大的县城,观众看剧的消遣多于欣赏、经理与演员更注重收入而非作品,唯有她们足够理解彼此对戏剧的热忱。
随着她年龄渐长,赫尔基蒙男爵夫人对她在剧院消耗过多时间表达出不满。
“亲爱的,你该为自己的婚姻做打算了。三天后有一场晚宴,我会带你前往,记得遵循礼仪,在先生们面前好好表现。”
这样的对话出现数次,她也与母亲爆发了无数次小争执。她的父亲只会在两人之间调和,虽然也会以一种纵容小孩子任性的态度包容她,但瑟拉芬娜清晰地感受到,父亲实质上是认同母亲的。
只是表现更加温和,同时会把她看作孩子哄一下,但本质上没有区别。
1302年暴风月初,西尔维娅收到一封信——一家小有名气的剧院向她发出邀请。她有意接受前往C城,并且在与瑟拉芬娜的交谈中透露了这个信息,向她做预先的告别。
“我想跟随您一同前去。”听到剧院的名称后,瑟拉芬娜有些急切地起身。
“但……您是赫尔基蒙男爵的女儿。”西尔维娅摇摇头,“男爵和夫人不会同意的。”
“我找到了真正热爱的事业,也不想沿着他们给我安排的道路走下去了——用愚蠢的假笑和奉承扮演猎物,成为某些自我感觉良好的男士的目标,最终以婚姻为他们换取更多资源。我已经从观众走到了幕后,也很难再满足于只做一个观众,但我了解我父母的观念——戏剧工作者是服务者,是下等人……我未来的丈夫大概也会这样认为,因此他们绝对不会允许我继续参与这样的工作。天哪,这样的未来简直令人窒息!”
或许是在瑟拉芬娜身上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西尔维娅最终松口答应。
1302年暴风月27日,瑟拉芬娜·赫尔基蒙留下一封信,像往常一样以看戏为借口出门后,与西尔维娅一同上了马车。
她将“赫尔基蒙”这个姓和她的家庭一同丢在身后,只以“瑟拉芬娜”介绍自己。
“我是瑟拉芬娜,跟随西尔维娅女士的一名学徒。”
新的工作地点不愧是更有名气的C剧院,管理制度相比之前那所合理了许多。瑟拉芬娜也见到了更多糊口之余对作品有所追求的作家,由只谈布景设计发展到在他们困扰于瓶颈时与他们长谈,协助他们理清故事的背景、角色的形象、核心的冲突……与戏剧越来越深的羁绊令她陶醉。和部分剧作家关系愈发亲近后,她甚至受邀请为演员的表演提出建议。
一众作家中,和她关系最密切的是克莉斯托小姐。在她的协助打磨下,克莉斯托的作品《阿尔伯特阁下》受到了观众的极大欢迎。
1304年末,剧团甚至受邀去一所矗立于繁华城市中的大剧院——X剧院演出。
瑟拉芬娜熟练地与迎接他们的剧院经理切尔西女士寒暄交谈,而后查看舞台、和西尔维娅一起根据新舞台情况调整舞台布景设计,与大剧院的团队对接布景。然后是演员确认踩点走位、进行排练,适应新的舞台……
一日的忙碌后,一场只有剧院主理人观看的彩排准备就绪。
一名有着黑色长卷发、穿白色长袍的女子在众人簇拥间来到贵宾席就座。
彩排在由她起头的掌声间落幕,剧院经理出面宣布他们为远道而来的剧团主创准备了接风晚宴。
演员们换下戏服、卸下妆容,幕后工作者换上相对正式的服装,前往剧院后的宴会厅。
觥筹交错间,那名黑卷发的女子入场,径直走向幕后工作者们。
“这是嘉伦小姐,X剧院的现任管理者。”剧院经理介绍。
嘉伦环视向她致意的众人:“这部作品的创意很有趣,尤其是最后那一幕的呼应极大加强了戏剧性——请问,哪位是克莉斯托小姐?”
“是我。感谢您的认可!不过我可不能冒领您的赞美——写剧本时,我旁边这位小姐瑟拉芬娜给了我很多帮助,而设计首尾呼应的点子也是她最早提出的。”克莉斯托笑着回应,“我本想把她的名字加在剧作者一栏,但是她严词拒绝了。”
女子颔首,将目光转向瑟拉芬娜——瑟拉芬娜注意到,她有一双澄澈而宁谧的蓝色眼眸。
“我下午路过时曾看见你指挥场景的布置,非常有条不紊。你管理舞台布景,却也对剧本创作有见解吗?”明亮的蓝色眼睛中流露出少许兴味。
“让您见笑了。我只是一个站在戏剧爱好者的角度提些零碎的建议。”瑟拉芬娜再次向她行礼,“目前我也算不上舞台布景的管理者,只是跟随舞台设计师西尔维娅女士的一名学徒。”
“别谦虚了宝贝,你已经承担不少实际的职责了。”西尔维娅笑道,“这孩子想法很好,又能落实。名义上一直是学徒,但她现在的能力比我强——至少不输于我,我可不好意思自称是她的老师”
闻言,嘉伦与剧院经理对视一眼,又看向瑟拉芬娜笑道:“抱歉,我们有些想挖墙角了。”
剧院经理切尔西女士接话,“剧院现任的舞台设计师年岁渐长,最近也频频因病休假,表现出了辞职意向——瑟拉芬娜小姐,我们很认可你的能力,不知你是否有意愿担任X剧院的舞台设计师?”
瑟拉芬娜有些错愕,下意识看向身后的西尔维娅。
西尔维娅却显得挺高兴:“果然是金子总会发光——萨拉,这几年你跟在我身后提供了数不清的帮助。我与C剧院签下了合约无法离开,我的能力也仅能与C剧院匹配,但你不是——我可不能阻拦你自由去往更大的舞台!”
“哦天哪萨拉,多么好的机会!快答应吧,我会想念你的——不过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合作,别忘了我们就好。”克莉斯托向她眨了眨眼。
“感谢二位的认可,在X剧院任职是我的荣幸。”瑟拉芬娜第三次向嘉伦行礼。
“很好,我们会拟定试用合约,在这次演出结束前找你确认。”嘉伦笑道,“正式介绍一下自己,我是塞琳娜·嘉伦。萨拉——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之后请称呼我为塞琳娜。”
“当然可以,我很荣幸,塞琳娜。”
持续七日的正式演出落下帷幕,瑟拉芬娜与C剧团的熟人一一道别,送他们上了回C城的马车。
而后,她开启了在X剧院任职的新生活。
塞琳娜让她像在之前的剧院一样,对台前幕后的工作有任何想法都可以提出,不局限于管理舞台布景。
一个月后,她与X剧院签下了十年期的正式合约。
切尔西悄悄告诉她,塞琳娜·嘉伦是极少露面的莫里斯子爵的私生女,X剧院也是莫里斯子爵的产业。
半年后,塞琳娜以更丰厚的分红邀请她兼任剧院副经理,与切尔西一同处理事务。她参与剧本的挑选,也与剧院的合作剧作家交流剧本、谈判价格,切尔西的工作则更多转向与外来剧团合作的事务。
她在咖啡馆与剧作家交谈时,塞琳娜有时会在另一张桌上兴致勃勃地旁听,虽然极少插话。
X剧院有浓厚的聚会氛围,简直可以说是抓住各种机会——剧目上演、成员生日、节日等等——举行聚会庆祝。
因此,1305年凋零月7日,瑟拉芬娜在剧院宴会厅与剧院众人一起庆祝她的22岁生日。
塞琳娜亲自为她准备了礼物,那是一对晶莹剔透的紫玫瑰耳钉。
瑟拉芬娜的回礼是一幅肖像,以及一个季度后数据美妙的财务报表。
“太感谢你了,塞琳娜!作为回礼,我想为你绘制一幅肖像。”瑟拉芬娜对这份礼物爱不释手,当场请切尔西帮她戴上了耳钉,“你喜欢什么样的场景……房间内,花园内——哦,或许阳光下的花园?”
“阳光?”塞琳娜挑眉,脸上似乎有一种复杂的情绪转瞬即逝,“嗯……我们已经11年没有见过阳光了。”
“对。阳光是在我11岁时消失的,在那之后,我的油画教师努力通过画作展现阳光下的场景,并且带我练习绘制阳光下的一切景物。虽然学艺不精,但我勉强可以想象一个场景在阳光下的模样,然后画出来。”
“听上去很有趣。”塞琳娜笑了,“那就请你画阳光下的花园吧——明天来莫里斯庄园?”
瑟拉芬娜惊奇地在庄园中看见了娇艳的玫瑰。
“阳光消失之后,还是在凋零月,竟然有开得这样好的玫瑰……”她感叹道。
“可能我们的花匠有一些养护植物的秘方吧。”塞琳娜笑着在玫瑰前坐下,随手掐下一朵,“这个场景怎么样?”
“非常完美。”瑟拉芬娜架起画板。
其实只要塞琳娜坐在那里,即使场景是混乱的道具间,画面也能因她的美貌熠熠生辉。
不过这句话太像奉承了,瑟拉芬娜不打算说出口。
画布上,明亮的晨光照耀在白裙女子身上,她手中的白色玫瑰在光线下仿佛散发着柔光。
停下画笔后,塞琳娜绕到她身后查看。
“我很喜欢它,萨拉。”半晌,她终于开口,“我很久……很久没有沐浴在阳光下了。”
“也都快忘了——阳光下的花园是什么样子。”
此后的一年间,瑟拉芬娜与塞琳娜的关系逐渐升温,甚至几乎不再因分处上下级而有隔膜感。塞琳娜也开始和她一起与剧作家交流,后来甚至鼓励她创作属于自己的剧本。
她也频繁受邀前往莫里斯庄园,与塞琳娜共进下午茶。在莫里斯庄园,除了一位女管家外瑟拉芬娜从未见过更多的人,这让她略有疑惑——但良好的教养让她知道不该冒昧询问,那是很失礼的。
1307年,暴风月的一个午后,塞琳娜在莫里斯庄园中问和她喝茶的瑟拉芬娜:“你知道血族统治的历史吗?”
“有所耳闻,但我的教育者都认为那只是一系列传说——就像勇火女神。”瑟拉芬娜回答。
“那你的看法呢?”
“历史……往事这种东西非亲眼见证,都是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何况那是六百多年前的历史,几乎可以说是与传说交织在一起……但我亲眼见证了一次恩典的降临,也就是阳光的消失。我们认识的世界并非它的全部,所以如果这些都是真的也不奇怪。”
“如果是真的,你觉得血族是什么样的存在?”
“教师会说他们是邪恶的。”瑟拉芬娜想了想,“吸食他人鲜血、掠夺生命听起来确实有些邪异,但他们——如果真是像传闻中的那样——毕竟是拥有更长久生命和法力的另一种生命。人类宰杀年糕兔时可不会说自己是邪恶的,所以……”她耸耸肩,“视角不同罢了,可能年糕兔也觉得人类是非常邪恶的。说起来,你是想以血族为题材创作剧本吗?”
塞琳娜笑了:“确实有考虑过,我对血族的看法和你很相近——但观众可不一定能接受。”
“不过我想和你说的是,我是一名血族。”
瑟拉芬娜差点被一口茶呛住,拿着茶杯的手悬在半空。
“你……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是一名血族。”
塞琳娜从容地起身,从愣住的瑟拉芬娜手中拿起杯子放在桌上。
“我依靠吸食鲜血,掠夺生命存活。”
她坐回对面,露出獠牙,盯着瑟拉芬娜的眼睛笑道:“害怕吗?”
“你和我说这些,总不至于是为了把我吸干吧。”一阵寂静后瑟拉芬娜开口,“所以……没什么好害怕?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你为什么会告知我这些。”
塞琳娜的笑容愈发灿烂,她咧开嘴,眼神中逐渐浮现出一种狂热或是说饥渴,起身凑近瑟拉芬娜:“很遗憾……”
“……没有骗到你。”她看着没有流露出丝毫惊慌的瑟拉芬娜大笑。
“好吧,那我说实话——我在考虑让你成为我的后裔。”
那个午后,瑟拉芬娜在塞琳娜的讲述中窥见了那个阴影世界的一角。
她也终于知道了庄园中的玫瑰盛开的秘诀——这是血族魔力的效果。
她还见到了塞琳娜不经修饰的真容:肤色苍白,与传说中的精灵一样有着尖耳,微笑时会露出尖锐的獠牙。
这让人本能感到危险,但——至少于瑟拉芬娜而言——又因危险而迷人。
血族的力量更是令她着迷,还是人类的瑟拉芬娜开始向往塞琳娜所说的未来——通过她的考察,得到赐血,成为血族。
1308年,塞琳娜带她走进了宴会厅的地下。
那里有一个装帧风格较上层更加古典繁复的宴会厅。人类前往血族在此设下的宴会,成为他们的猎物。
“接下来,你需要旁观我们的猩红晚宴——而下一场宴会将在20天后举行,由你策划。”
瑟拉芬娜看着毫不知情的人类入场,在乐声与表演中融入狂欢的氛围,推杯换盏、谈天说地。
酒精与迷醉间,高涨的热情下,捕食者亮出獠牙、挥舞利刃,展开血腥的杀戮。
瑟拉芬娜一直注视着塞琳娜的身影——黑发的优雅血族轻而易举控制住挣扎的猎物,汲取鲜血与生命。进食的场面是近乎野蛮的,却让她心跳加速、移不开眼——或许是猎物对掠食者的本能恐惧在作祟,但其中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钦慕。
半张脸被血染红的塞琳娜从被吸干鲜血的尸体上抬头,明亮的蓝色眼睛对上目不转睛注视着她的视线。
“你一直看着,不害怕吗?”
血族挑眉,扔开受害者的尸体走向瑟拉芬娜,还沾着鲜血的冰冷右手抚上人类温暖的颈侧,“心跳得有点快。”
“说不上来。”瑟拉芬娜不知道自己的脸颊漫上了红晕,“我只是在想……你们看上去很尽兴。”
“我可不能让下一次的氛围大打折扣。”
这话似乎极大地取悦了塞琳娜,她笑得眉眼弯弯:“那我就期待你的表现。”
1308年的风息节,瑟拉芬娜第一次以谋划与谎言带领自己筛选出的同胞走向死亡,用或许是受害者此生中最热烈的狂欢为他们的生命画上休止符。
双手沾染鲜血,她唯有以极致的漠视与利己武装自己的精神,远远甩下心底微弱的谴责之声。
1310年秋,塞琳娜让瑟拉芬娜准备好接受赐血。
时间选在凋零月7日,她的生日。
庄园中,血族凑近她的颈侧,垂落的发丝扫在锁骨上。
她似乎打算下口,又停顿了一下抬头看向人类。
“你害怕吗?”
瑟拉芬娜看着她澄澈的蓝色眼睛,对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我很期待。”
“感谢您的认可,塞琳娜。”
她得到的回应是一个冰冷的拥抱。獠牙刺破皮肤的痛感传来,血液迅速流失,瑟拉芬娜望着天花板,视线渐渐模糊。
濒死的体验中短暂有过一种近乎欢愉的幻觉,然后是一段她不想再回忆的漫长痛苦——几乎感受不到外界的任何事物,唯有血色与痛苦将她淹没折磨。她不得不漫无边际地展望未来,甚至生疏地借用回忆,以捱过这段时光。支撑她走下来的是她看过的未看过的所有美好事物,她的野心,以及……塞琳娜。
从血茧中睁眼的一刻,全世界只剩下那双蓝色眼睛。
“欢迎来到你的新生,瑟拉芬娜。”塞琳娜笑着轻抚她的耳坠,“我们做到了。”
1310年消弭月15日,新的猩红之弦血族瑟拉芬娜诞生。
一天后,塞琳娜将一对人类情侣带回庄园,用男方亲自为新生血族示范捕食后,示意她在陷入惊恐和绝望的女子身上如法炮制。
瑟拉芬娜短暂地犹豫了一下,而后遵循本能的指引与塞琳娜的示范,将她的獠牙刺入人类的脖颈。
鲜血的滋味胜过她人类时期品尝的一切美食,满足着灵魂深处的某种渴求。吸食间,她感受着猎物的挣扎渐渐减弱,最终无力地停止。
“正视你的天性,这是非常重要的一课。”塞琳娜在她结束后说,“我们是掠食者,嗜血是我们的天性。如果连天性都回避和恐惧,那漫长的永生还有什么意乐趣可言?”
“谨遵您的教导。”瑟拉芬娜凝视了尸体脖颈上的伤口几秒,将她放下。“人类吃年糕兔的时候可不会恐惧。”
“对了,一个月前我们让你‘因病休假’,现在该与你的人类身份告别了——处理你‘病逝’的事。”塞琳娜露出带有几分得意的笑,“不需要露面的那些都由你处理。”
“……是。”
1310年消弭月17日,X剧院发布讣告,舞台设计师瑟拉芬娜•赫尔基蒙因肺炎病逝。她的财产将依照遗嘱用于她的葬礼,与她所热爱的舞台布景。
1310年末,未能赶上葬礼的西尔维娅、克莉斯托前往她的墓地吊唁。
1311年初,赫尔基蒙男爵携夫人前往X剧院,希望从剧院的人口中了解他们的女儿。
“不整理出一些我的‘遗物’,他们可能不会太早离开。”从塞琳娜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瑟拉芬娜凭借模糊的记忆紧急在画布上编造了一个父母、哥哥姐姐与自己齐聚的场景——看不清脸孔,但足以辨认身份,“我不辞而别后对家还有留恋,应该是他们希望看到的?”
“人类时期,我确实是个挺不负责任的女儿——我无法满足他们哪怕最基本的期望,因为我不会为迎合这个扭曲自己。那么,只能以这样的方式为我们短暂的家人缘分收尾了。”
她快速斩断了人类时期的牵绊,全心拥抱作为血族的新生。
作为血族的年龄到达十岁时,瑟拉芬娜再次策划和参与猩红晚宴。这次她从旁观者变为了血腥果实的享受者。
喷溅的鲜血在白裙上绘出画卷时她有些感慨,自己已经是一个漠视人类生命、肆意追求享乐的血族了。
无所谓好坏——她能够享受这一切,那么就这样走下去吧。
瑟拉芬娜跟随塞琳娜学习一切血族需要学习的知识,同时协助她进行一些必要的身份转移操作——数十年间,令人眼花缭乱的“出售”、“收购”、“搬迁”掩盖下,她们一直居住于数次更换名字的莫里斯庄园,也一直掌握着X剧院。
直到1895年珀希尔帝国发生政变,她们才抛下这些离开珀希尔,前往血族占领的区域。
“有些可惜——这幅画不太好带。”塞琳娜抚摸着那幅阳光下花园中的肖像,划起火柴将它点燃,“我会记住它的。”
血族与人类的战争愈发激烈。两年后,塞琳娜加入死墓军,成为一名告死者。瑟拉芬娜也于1399年成为告死者。
1401年冬储月,塞琳娜跟随军队前往帕维纳参战,之后成为驻守在帕维纳的死墓军一员。而瑟拉芬娜仍然居住于绯红诗篇,就此与尊长分离。
1415年,帕维纳城内奥菲勒剧院建成,瑟拉芬娜曾应塞琳娜邀请前去与她一同观演。
那是她最后一次与塞琳娜见面。
1417年,黑日降临,帕维纳全城陷入静默,一切传讯的手段石沉大海。
没有人知道城里发生了什么,而瑟拉芬娜希望自己是最早接近真相的之一。
她自愿作为先遣队的一员探索帕维纳。
“千万不要靠近大公的剧院!”城外遇见的血族新贵带着一丝掩藏不住的惊慌说。
“我更好奇是什么让城里的死墓军消失得一干二净。”督军拿着一根染血的鸦羽说。
“城里的死墓军哨所只剩一群失去了死灵法术操纵的静默骸骨,大门敞开,没有任何战斗痕迹。”这是她打探到的消息。
提线木偶般活生活的居民,诡异出现的幻象,禁闭的剧院大门,驱使骸骨的不知来源的执念……这是她亲眼所见。
帕维纳的城门已经关闭,全城被未知的神秘屏障笼罩,飞鸟也无法逃离。
没有退路,那就享受向前冲锋的过程。不必恐惧未知、消亡或什么更坏的后果,因为恐惧改变不了任何事,只能徒增烦恼。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信条。
现在,她站在奥菲勒剧院门口,等待着剧院大门开启,带来一个答案或更多的谜团。
“和你说的不一样哎。人家城里人过得好的很呢。”哈鲁弯腰看向路边摊贩摆在木质长桌上手工艺品。“超闲手工业时间。”
她拿起一只草编的兔子朝着卡梅兹扔过去。
“你别这样。”卡梅兹小声且严厉地对她说道,他接住哈鲁丢过来的草扎兔子,看了一眼没注意这边动静的老人商贩,将这只麦秆扎出来的兔子端正的摆放回原位。
草扎兔子用红色颜料点的眼睛直视着前方。卡梅兹抓住哈鲁的胳膊把她扯过来,在她耳边说:“你这样素质也太低了……先不说丢人不丢人的问题,不是你说要低调点吗?万一发生了冲突怎么办。”
“又不是丢你的人,还是说你承认你是我的人喽?”哈鲁咯咯地笑着回答,拨开卡梅兹的手,绕过他,背着手朝着前面蹦蹦跳跳的走几步,“我这才是侦查呢,融入市井生活~到处逛逛,询问下他们的生活现状,老大要的不就是这方面的情报嘛。”
“你不懂。交给我。我超懂的。”哈鲁得意地说道,拍了拍卡梅兹的后背。
“喂,老头,”她提高声音,将火红色的斗篷帽子往后拉了点,在保证不暴露血族身份的情况下露出她可爱的面庞,“我要买礼物给我的男朋友,你帮我推荐一下嘛。这几个都好可爱我选不出来。拜托,拜托,帮我看看。”
哈鲁露出了唯一算得上礼貌的恳求神色来,她长得实在是太可爱了,声音又活泼又甜美,看着她的脸,谁能拒绝她的要求呢?哪怕是不太礼貌的称谓,在旁人看来怕也是会当成可爱的孙女向亲近的老人撒娇。对待可爱的少女任何人都愿意付诸以宽容和耐心。因此那个老人也只是乐呵呵地向她介绍着这些草编的小东西,她还不时嘴甜的称赞上几句,对方岂止是没有对她的不礼貌过多计较,都恨不得把东西免费送给这个喜欢草扎小动物不得了的少女了。
“怎么还叹气,我可是特意给男朋友挑礼物呢。”一会,哈鲁就拿着那个草兔子,用它的圆鼓鼓的脸亲了下卡梅兹的脸颊,然后把它和它的包装盒一起丢到了他的帽子里面。
“你还挺会讨老人喜欢的嘛。”卡梅兹将装在盒子里的兔子放进口袋里。他的衣服里面缝了一些口袋,里面放置了一些贴身的物品。
“那当然,和长辈相处的秘诀是一点点的‘大逆不道’,”哈鲁狡黠地、用大拇指和食指圈出一个小环,“越是无奈越是喜欢,他们就喜欢这样呢!哼哼,然后他们就会无奈的笑出来,欸,真拿你没办法,他们这么说了,然后就妥协了。”
“顺便一提对亲爱的卡梅兹也是这样哦?”她故意用甜甜的声音说道。
卡梅兹下意识回了一句拿你没办法,然后才发现中了她的圈套,在哈鲁笑话他之前,他转移话题说回了她侦查打探的结果。
“城里正常的很哦,岂止是没有发生那些城外逃难的家伙说的怪物食人之类的事件,就连猫狗都没走失一条。”哈鲁说道。
“那还真是奇怪了。”卡梅兹想起了那张油画的草稿,阴白扭曲的人脸揭示了一种不详,那声声哀嚎还流淌于他的记忆之中。卡梅兹和哈鲁不约而同地朝着城门的方向看去。他们现在位于集市和居民区的边缘,离城门口并不算遥远。
忙碌的街道,鲜活的人群,吵闹的讲价声,追逐打闹的孩童,祥和的市井在他们的背后喧哗着,而城门则像一处分界线,城内是欣欣向荣的景象,而城外则是狼狈不堪的荒凉之色。
在这里依稀可以见得穿着褴褛的难民在门口偷偷窥探城内,他们也看到了这不可思议的场景,想要回到这往昔的日常的洪流之中,又被城门口的留守的守卫拦下。
究竟哪一边才是梦呢。
在他们的口中,地狱,在城中。
而他们所见,诅咒却像是随着人们的逃难,流出了城池。排挤了这份脓血的城邦忽又回归了美好的景象,伤口愈合,创口处开出鲜活的花,黑色艳阳之下,生命属于帕维纳的城内的高墙之下。
就在这时,哈鲁突然笑了起来。原来她方才看向城外的方向,并不是和卡梅兹一样若有所思,只是在幸灾乐祸的看热闹。
一只肥硕白鸟的脚爪陷入到一块面包中,在空中拐个弯,朝着城墙的方向飞去。这可引起了不小的骚动,抓着树枝的、穿着围裙的女人追了几步,看到追着面包的小孩摔倒到地上,只好赶紧转回去扶他,拿着核桃木烧火棍的男人气冲冲的将木棍朝着飞鸟掷去,显然也不会对那只长着翅膀的流氓造成任何影响。
有人类恼火哈鲁就看得高兴,她拍着手为那只白鸟加油。面包还吸引了鸟群,这种灰色的鸟雀在麦地常见,通常是一群几百只一起行动。在麦地里哈鲁喂的就是它们。现在鸟群在追逐白鸟。哈鲁看得津津有味,很有代入感的和卡梅兹说它应该飞上城墙才能打断鸟群的包围,飞越城墙后就可以遮挡视线,甩掉这些灰雀。
但是城外是麦地吧。卡梅兹说。竞争对手不是更多了。那就是城内的城外的灰雀打起来,哈鲁说道。
白鸟贴着城墙攀升,然后——
它无声的撞在空气中。
空气中一阵沉默。白鸟从高处落下。自由落体展现出一种无生机的悲惨,无形的墙壁上并没有沾上一丝一毫的血腥。毕竟城墙上空空无一物。
白鸟躺在地上。它歪着脖子的尸体和那块面包躺在一起,像是一盘有肉有主食的午餐,只是处理的有些粗糙了。那些灰雀也不挑,在埋首挤在鸟尸的旁边,偶尔它们抬头吞咽,喙上沾着一层油亮的血腥。
哈鲁和卡梅兹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场面。这时他们才发现城墙下的草丛中藏着大量的鸟尸和凌乱的鸟羽,这些死亡的副产品悄悄地躺在这里。被蚂蚁和灰雀吃掉。
哈鲁迟疑了一下,“现在我相信你说的话了。”
“这个城市确实很奇怪。你说,该不会这里的所有人,都是死人吧。”
卡梅兹沉默了一下。背后的城市和人群无比真实,但是此刻在他们二人心中,变化成了阴森的群魔乱舞,尸体在嘉年华的舞台上欢笑,做出活人才有的表情。
“也许他们还没有死。毕竟那些鸟虽然无法脱离这个城市,但是他们直到受到致命伤才会展现死态。这至少证明这里还有规则,生与死还没有彻底混乱。也许城内也只是某种结界之下的时间乱流。他们是时间的幽灵,在某个时间中,他们死了,但是此刻,他们还活着。”
“你这段话和没说一样吧!”哈鲁吐槽道,“那么我们下一步在幽灵城市中该往哪里走呢?”她问卡梅兹。
“继续侦查,看到什么记录什么。然后找门罗。”
“哇,本来家主大人就很麻烦了。现在勇火教团的火行者和超级叛徒吸血鬼要去找幽灵家主大人。危险度增加了。”
“你不是打算吃掉你的老大吗,正好,你现在都不用忙活了。”
“我不吃尸体啦!”
“已经默认你的老大死了吗?”
“不是你一直让我这么想!你很矛盾欸,之前让我躲着家主,显然我们居然又专门给人家送货上门……”
“欸……我只是想表示,我们需要建立一个探索目标。按照我们现在所得到的线索,还不足以让我们接近任何一个真相。城市的居民的状态,结界,失踪的吸血鬼,第七恩典。”卡梅兹伸出四根手指。
“这一切显然和第七恩典脱不了干系。城内有可能搞清楚一切的也只有你的老大了……我是说假如真的发生了无法抵抗的灾难,他应该可以活着见证到最后吧。”哈鲁吐槽卡梅兹也挺悲观的。你也觉得他死了吧!对我们的原老大有信心啊!她说。
“所以接近真相最快的方法,就是追着门罗的脚步。见不到本人,他所留下的痕迹也应该可以带给我们一些线索。”
卡梅兹拿出地图。这张地图是勇火教团下发的。这张地图有些年头了,来自这个城市还属于人类引领的那个时代,上面记录的帕维纳城的布局和现在城内布局已经存在细节上的不同。血族显然不会同人类教团分享他们财产的地形图纸。于是他们在之前,花了点钱让卖工艺品的老人为他们修改了地图上的错误。
寻常人家并不会贩卖城中的地图,他们也做不到像地图制作者那样,精确的提供建筑的比例。但他们在这里生活的时代经验,让他们对城内的布局了如指掌。血族并未大肆整改城内的布局,只是建立了一些符合他们审美爱好的建筑。这些建筑华丽恢宏,成为了城市中的地标建筑。
比如,奥菲勒剧院。
“我们的原老大是歌剧迷哦。”哈鲁指着这个相对于老地图新建的剧院,“不管他是死了还是活着,这个地方一定有和他相关的消息。我觉得他喜欢歌剧到死也会死在这里呢。”真是大逆不道的发言。对待血族的上级,“一点点的大逆不道法则”一定起不到的效果吧。
“就这么决定了,我们去歌剧院。”卡梅兹说。
虽然发生了这样的插曲,但是调查仍在继续,火行者的存在本身就没有后退的概念。无论发生了何等的状况,能决定怎么做的只有审判长。
他们能做的只有提高警惕,继续前行。
如果城中都是死人,就以这样的假设为前提吧,穿越闹市大概会增加很多无端的风险。即使那些居民的脸上洋溢着笑容,看起来对一切一无所知。
从贸易大街上去到钟楼那里又有些显眼了,毕竟他们还有侦查的工作要做,所以最终哈鲁和卡梅兹决定从西居民区一路向北,穿过居民区去到歌剧院的正门那里。
帕维纳城西的居民区的走道不算宽敞,但是非常规整,看得出来这个城市得到了很好的治理和规划。这个由中下阶级构成的功能性生活区有着和城东的中产阶级不同的烟火气。
据那个卖工艺品的老者所说,这里的居住者主要是手工业者。以家庭为单位的手工业者的住宅往往和他们的工坊合为一体。大多数人家直接敞开着门,铁匠铺碳火的火星飘到街上,空气中弥漫着燕麦和香料的芬芳,烤好的面包被摆放在窗台上,成为了这些面包坊最好的招牌。
这种工业的小镇让卡梅兹倍感亲切,哈鲁也左顾右盼。
此时,她深吸一口气,从这一片祥和的居民区中,察觉出那一丝微弱的不详和违和。她闻到了血液的腥香。
“有血的味道哦,而且不少。”哈鲁说道。她拉着卡梅兹左拐右拐,在房屋的空隙中拐入一个个道路的分支。来到了偏僻的地方,
这里已经不复方才主路的热闹,周围的居民楼都屋门紧闭,窗户紧锁,一幅死气沉沉的阴冷氛围。
地上出现了星星点点的血迹。这些残损的血渍汇聚成带血的脚印,足迹延伸,深入幽暗巷子之中。
哈鲁握住了她的鞭子,卡梅兹也手握剑柄。她说这些血液来自人类……不是一个人类。他们二人燃起一些隐约的兴奋。比起那些和真人无差别的居民,还是和真正的敌人战斗让他们能够有几分实感。
而且可以亲手揭下这个城市的虚假的一面……
这些脚印错综复杂,时大时小,靴子的样式也不尽相同。有时像是孩子,有时像是大人,有时像是跛脚的老人。
“哈!”哈鲁捏着下巴说道,“看起来就像有人一边身上滴滴答答的滴血,一边换了五六双鞋子。”
“我完全理解了,”她右手握拳敲在左手上,“里面是穿着不同鞋子的人体蜈蚣,身上的血是它刚吃了一个人。”
“真有想象力。”卡梅兹对此评价道,然后率先走入巷子之中。
初入巷中并无异常,卡梅兹和哈鲁一前一后,踏入建筑形成的阴影中,追寻着这些血脚印的踪迹。
前行。
脚步回响。
前行。
足迹逐渐变得清晰、熟悉。当卡梅兹在又一次抬脚迈步,下意识落脚却踩在血脚印上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地上的脚印和他的鞋子严丝合缝的重合,就像这血脚印是来自他一样。
他愣了一下,看向上空,猛然发觉巷子上方的一线天光不知何时已经消逝。一排的血脚印也在无意中分裂成了两排,一前一后,正如哈鲁和卡梅兹的站位。
回头。果然来时的道路也消失了。进入巷子的方向是一片不自然的漆黑,而巷子的尽头也如烛火被吹灭的黑夜,除了依稀见得左右两线墙壁,其余的什么都看不见。
卡梅兹明白这大概是巷子中的环境一直在非常缓慢的变化的缘故,这种变化细不可查,这才骗过了他和哈鲁的感官。在黑暗中将注意力放在左右墙壁和听觉的他们,漏掉了天空的光线的变化。因此,当发现时,上空已无天日。
“哇,又闹鬼了。”哈鲁说道,她踩在“自己的血脚印”上,看着蹲在地上用荧光矿石照亮她的鞋子的卡梅兹,“别看啦,这不完全一样。话说卡梅兹你是有通灵体质吗,你买啤酒也能撞见闹鬼,现在只是在居民区找个人,也能遇到闹鬼事件……”
“这里是你带我找过来的吧。”卡梅兹站起来,把荧光矿石扔到哈鲁的怀里,“你不也是鬼,怎么不说你出现在我的身边也是闹鬼?吸血鬼?”
他从口袋中取出针线,哈鲁说现在不是做针线活的时候啦,卡梅兹说这样是为了制作简易的指南针。他不相信闹鬼,他说巷子里的一切都是障眼法,只是巷子中的某个个体或者某种力量想让他们相信他们陷入了循环,他们敲定了虚假的结果,用环境的变化驱使和压迫他们走向踉跄流血的命运。
黑暗本身会迫使人迷失,处于黑暗中的人往往不自觉会为未来的遇到的可怕的可能性而惶惶不可终日……这也是鬼故事通常发生在黑暗中的缘故。
事实上一切都是精心制作的片场,幕后的导演看着崩溃的演员,满意的对着拍摄结果点头。
轮回,时间闭环,宿命论,真是好完美的一场演出。
他和哈鲁都不是那种迷信且不坚定的人。黑暗无法侵蚀他和她对于自我存在的认知。他拿出那个装草扎兔子的盒子,倒了些水进去,将在他的剑刃上摩擦过的铁针放进水中。
指南针在水中转个不停,哈鲁凉凉地说完了,现在我们有四个南方……这不完全是闹鬼。
“跟着鞋印走下去一定是错误的解答。”
“所以呢?”
“我们砸墙。”反正绝不走血脚印为他们制定好的既定路线。
看着认真的,握住了大剑,企图用暴力穿墙而出的卡梅兹,哈鲁连忙拦住他。
“不是你说要低调的吗?!”
“如果是紧急避险的话就没办法……”
“现在还不是需要紧急避险的时候吧!你该不会是因为指南针行不通而恼羞成怒……呵呵呵就知道你不行,多余的力气还是留到晚上吧。看我的。”哈鲁拿着卡梅兹的荧光矿石,觉得这玩意碍事,想将它丢到地上,但是看着对方手握大剑的样子,最终选择将矿石放进他的口袋中。
哈鲁从口袋中取出一个奇特的金属物件,看起来像是一只由金属烧制的紧握的铁手。铁手干瘪紧缩,若是有熟识放过血的人类肌肉的学者,大概是能看出,这只铁手的构造和真人一般无二,当然是指被放干血液的那种。
她的左手的手指在胸口一挑,一条由纯金锁链穿挂的棱锥形的小瓶被她从衣服中抽出来,宛若空气般透明的水晶材质一看就价值不菲,挂饰中血红色的液体随着她的动作上下起伏。
哈鲁单手打开水晶瓶,将里面的液体滴了一滴,在那只铁手的手指上。液体渗入金属手的手心,它就像五瓣的花朵一样绽开,它张开五指……生命随着红色的液体的渗入,在它的内部的血管中流淌,那滴液体成为了它的血液,于它的指尖向下渗透,它长出经脉,扭曲,绕绕,被血管中的红色引领着向下生长,仿佛是哈鲁手中的一束自花朵向根部生长的植物。
它变成了一盏烛台,紫色的光从舒展的手心中亮起,鬼魅的蓝紫色光芒点亮了巷中的黑暗。
“你要感恩,卡梅兹,”哈鲁肃穆地说,“这是卡特家的路引蜡烛,灯油是你老丈人的血液,用一点少一点了,你要珍惜。”
在蓝紫色的光芒的照射下,地上的脚印不减反增,更多的血脚印自地面浮现而出,密密麻麻,逐渐将他们脚下染成一片密不透风的鲜红。
巷中的黑暗现形,墙壁融化,那竟是浓腥的血液。天空中下起血雨,但血液无法侵入路引点亮的范围,天空就像是玻璃沙漏的上层,随着向下低落的血液的流逝,天穹逐渐明晰起来。
卡梅兹和哈鲁这才发现了他们所处的位置的玄机,原本的巷子是笔直的通路,而这条由无数的、无数的人的脚印构成的血路,悄无声息的将他们导向了一条新的道路。
这条血路一开始和巷中道路几乎并无差别,他们几乎是重合的,就像是最后和哈鲁和卡梅兹几乎一致的血脚印。但事实上它一直向着侧边偏移……一点点的,一点点的偏移,这一点点的偏移将道路无限向前延伸,而最终构成了一个巨大的红色圆环——一个由血红脚印构成的环形的异度空间。
他们正站在这条血红的通道上,左右不再是之前的墙壁。之前的巷子中没有拐向左右的道路,周围都是民宅,他们应当是来到了别的空间之中。
哈鲁问现在是看到了道路的真相了,可我们应该如何出去呢。卡梅兹将指南针放在手中,他说这个圆形既然是循环的,那么我们回头一定可以走回原点,而那个原点是和巷子重合的,在正常的空间中,指南针,只有一个南边。
他们二人原路折返,当指南针不再颤动,那根铁针稳定的指向一边,卡梅兹手握大剑,对着周围的黑暗斩去,只听一声巨响,像是破碎的蛋壳,墙壁在重击下坍塌出一个大洞,其后不再是一片看不清的深黯而是一个落灰的民宅,里面并没有居民。
看到了正常的民宅内部,哈鲁和卡梅兹都松了口气,他们进入了那个房子内部,卡梅兹去开房子的正门,门后是热闹的街景,手工业者们贩卖着自己制作的产品,甚至还有少见的书贩。
在这个故事大多以吟游诗人口口相传的年代,书籍都是贵族才买得起的奢侈品,这种在中下阶级贩卖的书摊是十分罕见的,毕竟中下阶级的识字率并不高,书籍不过是一种冬日里的昂贵柴火罢了。
卡梅兹好奇的走出去,他收起武器,呼唤哈鲁跟上他的脚步,哈鲁盯着被卡梅兹打穿的墙壁,墙壁中流淌出鲜血,居然有大量的尸体被封在墙中,有一人的胸口上挂着一枚精致的衔尾蛇项链。
哈鲁扯下了这枚项链,走出了这个无人的房间。
“绘本,绘本!波希利斯的绘本!”
哈鲁蹦蹦跳跳的来到了卡梅兹的身边,看到他翻开了一本绘本。
绘本以图画为主要的表现形式,显然作者考虑到了周围受众不大识字的问题。但是说实在,这本绘本的画风实在是有些简单了。
它讲述了一个,名为《英雄约翰》的故事。
吸血鬼是邪恶的传说生物。这是小约翰从故事里知道的。这些怪物无恶不作,拥有永恒的生命。但他们也有着致命的弱点:他们会在太阳下变成灰烬,会在流水中痛不欲生,会被大蒜的味道当场麻痹,被木桩贯宇心脏也会当即死亡——甚至这些家伙不被邀请都无法进入屋内!
小约翰对这些深信不疑,在家中准备了大蒜,木桩,还有浇花壶,就等着吸血鬼上门,做小镇的英雄。时光在苒,小约翰变成了约翰,但他击败吸血鬼的英雄梦可没有消散。
“救命啊!”〝吸血的怪物来了!”“快逃啊!”一天夜里,约翰听见了这样的呼喊。他的内心激动又恐惧,拿着木桩就冲了出去!一个头发苍白的人影漫不经心地踏着步伐,在不死亡灵的簇拥下检阅惊慌的村庄。约翰大叫着,向他扔出大蒜。后者轻轻一挥手,便将他的法宝打落在地上。他拿起水桶泼向对方,可恶的吸血鬼甚至没有闪躲,任由水滴打湿衣裳。
勇气变成了惊恐,约翰逃回了白己的屋子,用衣柜和床抵住大门。只要自己不邀请,他就没法闯入,没法伤害到白己分毫!门被“轰”地炸开,木屑与烟尘中,露出吸血鬼饶有乐趣的笑。
绝望的人抓紧了木桩,嚎叫着,冲向了吸血鬼。大端刺入他的心脏,血族的身体定在原地,发出痛苦的声响。
我成功了,成功了!
轻笑击碎了约翰的希望,那双看起瘦削却可怖的手掐佳他的脖子,将他拎起。
"为什么,为什么那些记载的方法没法对付你们!他绝望而不解喊叫道。
〝你猜猜,〞死亡使者的声音凛冽而轻盈,“这些记载是何人编撰的呢?”
哈鲁看完了绘本,抱着肚子弯腰笑个不停。
卡梅兹吐槽到男主约翰怕是没见过吃浇了肉汤的面包的吸血鬼,毕竟肉汤中总是有放大蒜的。
哈鲁说也太可笑了吧!那家伙一定是我们猩红的前辈,真是超恶趣味!卡梅兹并不认同,他说也许会是缄默的吸血鬼,毕竟,他被浇了水,看起来情绪依旧稳定。
“缄默那群家伙哪有这么有创意!天天说着克制啊隐忍啊什么的就待在角落长蘑菇。”
“可是不死生物不是缄默的吸血鬼比较喜欢搞吗。”
看着二人只看不卖,书贩生气的朝着他们二人骂了几句,哈鲁笑嘻嘻的朝着他倾身,拉开了自己的斗篷。
吸……吸血鬼!书贩像看到了鬼一样,大叫一声,逃之夭夭,那本书也被抛掷到卡梅兹的脚下。
哈鲁得意的拉上了斗篷,这个书贩,比约翰先生还差劲嘛。